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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記憶裏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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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記憶裏的少年

沈淮序抱歉的笑了一下,遞過一張名片,“今天麻煩你了,遇到問題可以找我。”

“哦……”季珂看著他在黑暗中的身影,擡手接過名片,掩飾性的塞進褲兜裏。

她飛快下車,心跳如擂鼓。

褚馭拎著行李箱走到身前,一把打傘撐過她的頭頂。見她臉色不對,彎腰問她:“怎麽了?”

他的傘朝季珂傾斜大半,本就濕透了的衣袖開始滴水。

季珂的視線仍停留在車裏,“我先走了。”

她向沈淮序道別。

與此同時,褚馭擡手將車門關上,她的話淹沒在雨聲和關門聲中。

她立在雨中,看著出租車從陳舊的住宅樓前離去。

年少需要仰望的人,現在依舊高不可攀。

“想去開出租車?”褚馭冷不丁的扔出一句話。

在機場等兩個多小時的情緒,開始向外宣洩。季珂習以為常,只是轉身往裏面走,“想吃什麽?我請客。”

其實,請客是季珂低頭示好的臺階,褚馭心下了然。他撐著黑色的傘跟著過去,“把我微信置頂。”

這種要求,有些得寸進尺。畢竟他的微信還在小黑屋,能放出來就不錯了。

季珂被他的要求逗笑,“你這不平等條約……太沒道理。”

話是這麽說,手機卻已經遞過去了,“你自己弄吧!”

褚馭接住,留著廊檐下昏黃的燈掃臉解鎖,低頭操作。

季珂體貼的伸手去拿行李箱,褚馭側身躲開,“帶路。”

季珂抓空,手背無意間從他衣服上擦過,濕漉漉的觸感,季珂感覺一股冷氣從指尖往上鉆。

“冷不冷?”季珂甩了甩手上的水漬。

褚馭站在下一節臺階,目光從手機裏挪到季珂臉上,“冷。”

“回去洗澡。”

褚馭失望嘆息:“我還以為你要脫件外套給我披上。”

“沒事少看無腦爽劇。”季珂轉身往上頭,“房子在四樓,客臥收拾好了。”

“床單是新的嗎?”褚馭從褲兜掏出手機,打開手電筒,塞到季珂手裏,“好好看路。”

“是啊!大少爺,深灰色純棉四件套。”季珂不耐煩的聲音在樓道裏回蕩。

褚馭:“又克扣了我多少錢?”

“勸你別知道。”

褚馭:“你知不知道什麽叫那人手短?就你這態……嘖……”

“閉嘴吧。”季珂打斷他,再往下,沒兩句是中聽的話。

“對我態度好點,不然把錢還給我。”褚馭一腳踩進季珂留下的腳印裏,追隨著她的腳步往前走。

他這七年,一直這樣追隨,從容城到越州,從越州到臨州。他總是被季珂遺忘。

“以後沒事來接我下班,我可以忘記今天的仇。”褚馭將手機還給她。

“要不現在掐死你?”季珂接過來看一眼。原本呆在小黑屋的“狗東西”,已經成為置頂的“阿馭”。

少年人計較的東西多簡單,不像成年人,為職場的一點得失,天天宮鬥。

“你的腦子空間夠用,我建議你記著。”季珂才不會像帶寶寶一樣照顧一個職場新律師,“如果就是記不住,我可以掐死你。”

認識季珂的七年裏,她無數次說要弄死自己,到後面也就是說說而已。褚馭喉嚨裏發出一聲輕笑,“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條,故意殺人的,處死刑、無期徒刑或者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情節較輕的,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婚姻法呢?”季珂本能的詢問每個女人都關心的問題,傳聞新法的誕生,婚姻法不再保護女性的權利。

褚馭拎著行李箱,亦步亦趨的跟著她後面兩節臺階,上了兩層,褚馭的聲音依舊平穩:“第一千零四十七條 結婚年齡,男不得早於二十二周歲,女不得早於二十周歲。”

“想結婚了?”季珂自動翻譯。

“如果有緣的話,我是這麽想的。”褚馭站在樓梯的轉彎處,話說分外認真。

這話像是一生的宣言,季珂跟著燈光昏黃的樓道裏往上走,腦子裏一下子清空。

她猜測褚馭有了女朋友,想著跟她介紹。於是順著他的話往下問,“女孩哪裏的?你做好打算,可以帶過來我見見。合適的話,端午帶回家給你媽見見,我順便幫你說說好話。”

他媽,也不是他親媽,是季珂的媽媽。

這位少爺是季珂弟弟季越辰的同學,父母離婚,一個人在容城生活。他十五歲出現在季珂家,三天兩頭蹭飯後,把家裏一手遮天的嬌老大哄得眉開眼笑,就讓他常來。

常來幾次,就開始常住。

常住後,褚馭的爸爸得知情況,便打電話給林曼嬌拜托她照顧這個孩子,給了一萬一個月的生活費。

林曼嬌那時候還是人民醫院的肛腸科主任。她一盤算,一萬塊得少割好幾個痔瘡,便應了下來,“放心,我一定把他當親兒子對待。”

話一出,褚馭就上趕著叫幹媽,開始了長住。

第二年除夕,林曼嬌一視同仁的給他一個壓歲包,把這孩子感動得掉眼淚,當場就喊:“媽媽”

季珂家從那天開始,就多了一個入侵者弟弟。她開始是不喜歡這個孩子的,入侵者向來不討喜。但可恨之人必有可愛之處,他總能在季珂困難的時候,奉上自己的零花錢。

這世上有幾件事,是錢不能解決的?

拿人家的手短,季珂把這種照顧強行解釋為時間培養的姐弟情。

“沒有!”褚馭一把奪過她手裏的鑰匙,開門進去,又朗聲重覆一遍,“我還沒有女朋友!”

沒有女朋友?

季珂站在門口,瞪著眼睛,無語許久。

“沒有你說這麽認真?!都是要當律師的人,怎麽這麽不著四六。”

褚馭提著行李箱進去,站玄關的一抹燈光出,長長的影子斜切在陳舊的櫃子上。

“律師怎麽了?”他煩躁的扔下行李箱,箱子上的積水震蕩落在地板上。

這套房子分外陳舊,木地板被多處掉漆,露出原本的樣子,又染上漆黑的塵土。褚馭站在玄關處,掃了眼客廳,各處還算整潔。陽臺的分界處,架著一個畫板,從他那個位置看過去,可見金色的花瓣。

不用猜,又是那幅畫。

從認識季珂開始,她的空餘時光就被一幅金黃的畫填補。據季越辰說,季珂曾經的夢想是成為一個畫家,辦屬於自己的畫展。

只是畫中無數,褚馭不知道她偏愛的那一幅,是想表達什麽。褚馭從來沒有問過,只是默默的給她送去一套又一套的原料。

“律師應當穩重些。”季珂說。

褚馭收回目光,低頭換鞋,“誰規定的?”

“網上的律師都那樣。”

褚馭將換下的鞋子整齊放在入戶的地墊上:“我不聽網上放屁,行不行?”

“行。”季珂換完鞋,一邊往陽臺去,一邊指揮他,“先去洗澡,別感冒了。”

褚馭的煩躁立刻被她一句話撫平,他踢掉鞋子,打開行李箱拿了套衣服往浴室走,

“行李箱裏面,有一盒顏料,自己拿。”

季珂經常畫畫解壓,有些顏料用得差不多了,上次跟褚馭提過一嘴。褚馭罵她不嘴軟,買東西也不吝嗇。

季珂她往行李箱前走,突然想起出機場的時候,褚馭叮囑她不要淋濕行李箱,心裏突然覺得自己態度太惡劣,於是,擡頭沖褚馭的背影說:“今天對不起啊,酒店接了一個團隊,有點忙。”

“道歉不能讓我原諒你。”褚馭拎著衣服站在浴室門口,衛衣衣袖往下淌水,陳舊的木地板上暈開一片水漬。

“用不著你……”原諒!

“明天來接我下班。”褚馭打斷她的話,說完就進了浴室。

季珂站在門口,叉著腰呢喃:“真想把他趕出去。”

這時,穿堂風從客廳吹過,將陽臺上的卡著的畫紙吹得沙沙作響。季珂看了眼畫上未完成的畫作,一幅向日葵望月。

這畫季珂畫了很多幅,都不及多年前那個少年。季珂朝畫走過去,她看著畫中的上弦月,突然驚覺,自己其實從未忘記沈淮序。

那些“智者不入愛河”的宣言,不過是為自己愛而不得找的一個借口而已。

她從口袋裏拿出那張名片,銀灰色的名片上,印著燙金字體:

臨州恒潤律所

高級律師:沈淮序。

背面印著一句話:正義不僅要實現,而且要以看得見的方式實現。

下面還有聯系方式和地址。

電話號碼後面有個括弧,裏面寫著“微信同號”

季珂明白,這張名片只是沈淮序的自我宣傳,他期待的回覆是“請你打個官司”而不是“談個戀愛”

律師行業有行話,好的律師也是位好的銷售。

是啊!

在沈淮序的世界裏,季珂只是不相熟的路人。他從未認識過季珂,更不知道季珂那海浪般的暗戀。

她將名片卡在畫板上,端起旁邊的調色板,捏著顏料,一點一點往上面擠。

顏料剛擠好,季珂又放下調色板,伸手將名片拿起來。她盯著上面的字,在心裏一遍又遍的重覆那個名字,還有那個電話號碼。

她掏出手機,打開微信,輸入沈淮序的電話號碼。他的微信跳出來,名字很官方:恒潤律所沈淮序。

頭像是他穿工作服的半身照。

季珂點開他的頭像,雙指放大。男人一雙眼黑沈沈的,乍看上去,深不見底,仿佛裝著世界所有的秘密。

她突然想起自己的微信,也是有前綴的。

這個時代的人,工作以後,連名字都是一個附屬品。

她是:華庭酒店前廳經理季珂

沈淮序是:恒潤律所沈淮序

她站在畫板前面,將兩個人的名字連著念了幾遍,還挺般配。工作也是。

沈淮序期待的是一個生意,季珂期待的是一次機會。他們的目的地相背。

她無法讓自己的出現在沈淮序的生命中變成欣喜,季珂將頁面退出來,從畫板前站起來,朝陽臺走去,沈寂的心變得不安分,窗外的雨更加討厭。

一時間,理智和感情在身體裏瘋狂撕扯。腦子裏,亂成一團。

季珂深呼吸幾遍,調整心緒。她拿起旁邊畫筆,給向日葵補色,向日葵的金黃色跳躍進視線中,腦海裏塵封許久的記憶像開閘一般傾瀉而出。

15 歲那年,父親意外過世,一家人的擔子全部壓在林曼嬌身上。那段時間,林曼嬌日日加班。季珂心疼母親,便放棄了畫畫。

可畫畫仍在心裏盤旋,她偷偷去學校的畫室,想要與喜歡的事情產生新的鏈接。

那是一個秋日午後,她悄悄從畫室的窗外走過。午後陽光熱烈,將白色的紗簾照成金黃色,少年穿著白色的 T 恤,背窗而立。

他一手調色盤一手畫筆,向日葵的顏色如陽光一般熱烈,卻只有一朵。它孤立在荒野,仰頭望月。

向日葵怎麽可能望月?

季珂初見時,只覺得荒唐。

第二日再去,畫已完成,少年坐在陽光的背面,定定的看著畫上的上弦月。他似乎格外偏愛那抹月色,所以將月亮的光影畫得明亮皎潔。

一朵花,一玄月。季珂看到了人生的求而不得,如同她的夢想。

她想要成為一位插畫師,可是那種清高的夢想,需要很多錢來養,家裏根本就負擔不起,只能放棄。

那一刻,她覺得自己就是那朵花,夢想是那輪月色。

向日葵不能望月,她不能逐夢。

一切只在夢中。

時過境遷,物是人非,少年也沒有逐夢成功,他當了律師,而不是一個畫家。

“季珂,我一直有個問題。”褚馭的聲音突然在客廳裏響起。

季珂猛的回神,“什麽?”

“你在臨州有喜歡的人嗎?”褚馭一邊擦頭發,一邊朝他走近。

季珂扭頭,盯著那幅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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