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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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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濕

球賽的舉辦場地就是那年我參加國賽所用的體育館,所以看比賽時有種恍如昨日的感覺。

這年VAL總決賽的冠軍隊伍裏,有個18號球員,她以驚人的得分率拿到了MVP,她也是主攻手,打法和我有點像。

“欸,其姝,我還沒問過你呢,你當年隊服號是多少啊?”

我在喧鬧的觀眾席,偏過頭問安其姝。

她轉過頭對我眨眨眼,拿起相機抓拍了我夾雜著疑惑和好奇的表情。

拍完她才放下相機,答道:“當年我在校隊也是18號,後來你繼承了這個號碼,也算是緣分吧。”

原來如此。

脫離排球圈這些年之後,我其實已經很難再找回當初熱血飛揚的感覺了,體育館內高漲熱烈的氛圍仿佛與我無關,甚至隱約生出一絲自慚形愧來。

安其姝也看出了我的不自在,但她沒有戳穿,只是提議說:“比賽也看完了,我們去外面逛逛吧。”

我當然是沒什麽意見的。

只是我也沒想到這麽一逛就走到了那家紋身店,而店老板竟然也還記得我倆。

“喲,這不是當時來洗紋身的小姑娘嗎?我還記得你。”

“老板記性真好。”

“嗐,是那個龍紋我印象很深,很少有女孩子會紋龍的,所以我留意了一下,還怕你倆是□□的呢,後來知道是學生之後才放心下來。”

老板倒是沒有攬客的意思,但我還是拉著安其姝走了進去。

“老板,給我紋個圖案吧,就照著這個紋。”我將手機殼裏夾著的祈福貓貓卡片遞給老板,“當年就用海娜手繪染膏畫了個暫時的,現在我長期定居這邊,可以給我紋個永久的。”

安其姝沈默了半晌,然後才對老板說:“給我也紋個一樣的吧,情侶款嘛。”

老板到底是天南海北的見過世面,並不覺得有什麽奇怪的,只是和我們重新確認了構圖細節之後便開工了。

“紋身會有點疼的,想清楚了?”

“嗯,開始吧。”

其實我那天是真的有些高興過頭了,因為安其姝的一句要和我紋情侶款,這句話就像一罐蜜糖當頭砸下,讓我暈暈乎乎的。

“小莊,”她突然喊住我,“我知道你去幫我找了腫瘤科和胸外科的科主任,那段時間你應酬很多,我稍微一打聽就知道了......不管怎麽說,真的謝謝你。”

她的手覆在我的手背上,幹燥溫暖,透著勁道,相比學生時代我第一次見到的時候,現在她的手上多了一些薄繭,是長期操刀做手術導致的。

我眼裏有些濕氣,原來我做的這些她都看在眼裏,她其實也很在乎我的。

“我媽的情況他們已經跟我談清楚了,現階段做手術已經沒什麽意義了,只能吃化療藥和靶向藥物......我家原來的房子已經賣了,再加上我媽大半輩子攢下的積蓄,後期治療費用是夠了,她以後會回老家住,她說還是喜歡農村的環境一些。”

“這樣啊,如果有什麽不好買的藥物可以跟我說,我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渠道幫你弄到手,我這些年國內國外還是攢了不少人脈的......錢不夠的話,聽我的,以後住我那,把這套房子轉手,等以後周轉過來了再回購也不遲。”

她點點頭應下了。

其實越是我們學醫的,越是知道當代醫學有多麽無力。

很多沒有解決的問題,很多無法挽救的病癥。

誰不希望那些苦苦掙紮的人能如願活下去呢?——病魔不希望。

臨到關頭,就連我們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等待著最終的宣判書,告訴我們還剩多少可以陪伴的時光,幸運的五年十年,不幸的一年半載。

學生時代的我們廢寢忘食地做基礎研究,希望能對疾病的發生機制和治療途徑上能發現什麽新的思路。

成為醫生後我們也加班加點地分析臨床數據,不止是為了多幾篇論文申幾個基金,更是為了能推著醫學浪潮的前沿再繼續前進。

但我們也有解決不了的問題,比如安其姝母親的病。

不過既然患者本人和患者家屬都能看得開的話,那倒也還不算太過悲傷。

有人說親人的離去是一場漫長的潮濕,那對於安其姝來說,迎接這場潮濕的過程本身也很漫長。

可惜我不能真正幫她分擔這些,只能給一些微不足道的幫助,盡管她對此十分感激。

後來她接母親出院的時候我也在場,她母親遠遠地對我笑著揮了揮手,說:“謝謝小莊醫生幫忙。”

後來她將母親安頓回了武夷山那邊的老家。

聽說那裏山清水秀,空氣清新,倒確實是個適合安養天年的地方。

搬行李這事兒安其姝沒讓我幫忙,她並沒有公開我倆之間的關系,而我目前給予的幫助已經隱隱超出友情的界限了。

兩年後,安其姝實在是沒辦法,只能買了手裏的那套房子,才續上費用高昂的分子靶向藥物。

她這才搬去和我住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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