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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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剖心

次日,楚添辛陪著季庭泰去尚書房。

“伯伯!伯伯好!”見到認識的人,楚盈碩更活潑了,興沖沖朝他跑過來,又乖巧又有禮,“碩兒給伯伯請安!”

“臣不敢,二殿下安。”

“伯伯也是來看碩兒上學的嗎?”

“不是。”楚添辛摸摸他的頭,“季伯伯是太傅,教你們讀書寫字。要聽話啊。”

“好!我知道啦,碩兒一定乖乖聽話!”

長秋宮內,有兒女的嬪妃請過安後,默契地沒有離開。

“娘娘,您得勸勸陛下呀。這樣的人,怎能做太傅?”

“不說別的,當初大公主一句口誤,陛下就禁足了嬴姐姐。他幾次生事,都鬧得後宮不寧,如今,陛下竟將皇子公主交由他教習……臣妾實在害怕。”

武凝然沈吟片刻:“貴妃怎麽看?”

“盈碩年幼,又有侍從在旁,臣妾以為,興昭侯不敢放肆。”

武凝然恨鐵不成鋼:“二皇子是你親生,你竟半點不在意。跟著他廝混,就不怕皇子也染上惡習麽?”

“……縱使臣妾不願,又能怎樣呢。”

她不知別人是否清楚,可那日楚盈碩帶著楚添辛來看她,晚上同她說見到了父皇的哥哥,“就算欺負父皇也不能對伯伯無禮”。

至少現在,季庭泰聖眷正濃,她不敢輕舉妄動。

四公主晉寧的生母淩夫人性格嬌蠻直爽,行事張揚,一向弄不懂彎彎繞繞。

“姐姐們忌憚他得寵,我不怕!明年,我的喬兒也要上書房啟蒙,我絕不許他接近喬兒!”

“誒!淩姐姐這一去,怕是要被皇上忌憚,到時候,四公主豈非失了聖心?”

“哼。”淩夫人冷笑,甩袖就走。

“……”贏夫人勉強笑笑,“淩妹妹的兄長於陛下有功,也許,她的話陛下能聽兩分罷。”

“唉……”貴妃嘆氣,起身告退,“娘娘,盈碩快下學了,臣妾就先告退了。”

“夫人,您別沖動!”

禦花園人跡稀疏,侍女趕緊屏退下人,攔著自家主子,想著阻止她去找楚添辛。

“縱使您著急,可四公主還小,咱們不著急。左右還有貴妃她們,您何必出這個頭惹皇上不痛快?”

“現在不罷免他,天長日久,他地位豈非愈發穩固?明年,我的喬兒……”

“夫人,皇後娘娘比您更急,您可不能給人當槍使啊。”

……

楚添辛去接季庭泰時,遠遠便見他坐在尚書房外的樹蔭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圍了他一圈,嘰嘰喳喳,三公主尚岸安靜乖巧,年紀最小,仰著小臉看他。楚盈碩更大膽,直接趴在他腿上,興沖沖地同他說話。

“皇上駕到——”

“陛下萬安。”

“父皇萬安。”

楚添辛大步上前扶起季庭泰:“季卿不必多禮。他們還聽話嗎?”

幾個小娃娃立刻緊張看向季庭泰。

“皇子公主都很好,臣恭喜陛下。”

“那就好。若是不好好學,朕可不依啊。”

送走幾個孩子,楚添辛牽著季庭泰的手在禦花園散步,慢悠悠走到天乾殿。

“哥哥今日還回去嗎?要不要留下?”

“也好。明日我還要去尚書房,等休沐了,我們再一起回侯府。”

“好!”楚添辛高興了,笑瞇了眼睛,又不放心,又確認了一遍,“哥哥今日授課如何?他們有沒有鬧你?若是不聽話,你就告訴我,我去教訓他們!”

季庭泰接過清茶:“不鬧,他們很好。二殿下先前見過我,還同兩位公主介紹,大方得體。”

楚添辛點頭應和,聽哥哥說尚書房的事,滿臉幸福。

“他比你那時候還活潑,討人喜歡。”

“碩兒很調皮嗎?”

“那倒沒有,他懂事,聰明,也好學,是個好孩子。”

“那就好,我只怕他們頑劣,哥哥勞累辛苦。”

“不會。你的孩子,自然與你一樣乖巧可愛,怎麽會累呢?”

聽見季庭泰主動誇他,楚添辛心一跳,登時轉頭盯著他,眼神火熱赤誠。

“……”

趁楚添辛睡著,季庭泰悄悄起身,往外面書案去,躡手躡腳翻開案上奏折,一本本翻找。尋到想要的後,又心虛回頭看看寢殿方向,見帷帳後一片黑暗,無聲幾個深呼吸,按下撲通撲通的心跳,開始磨墨。

“哥哥不喜歡他,怎麽不與我說呢?”

瞬間,季庭泰的血液都凝結了,心急速墜下,根本不敢回頭。

“你……”

“哥哥不在,我睡不著呀。”

“……”

原本,季庭泰怕驚著他,未曾點蠟燭,只在窗邊靠月光照亮。此刻,楚添辛站在背後暗處,他根本看不見他的表情,心裏沒底,連呼吸都刻意放輕。

“不喜歡他,怎麽不告訴我?”

“我……”他頓了頓,聲調顫抖根本穩不住,“我只怕,你會覺得我不好。”

他深知楚添辛愛他,努力往情愛上湊,期望著能糊弄過去。

他低笑:“難道哥哥以為,我喜歡的是光風霽月的哥哥嗎?”

季庭泰略略側頭,用目光無聲回應:難道不是嗎?

臨國上下誰都知道,楚添辛最在意先太子,而他最不能容忍有人玷汙先太子的名聲,對他不敬。

且季庭泰清楚,不論從前還是現在,自己在楚添辛跟前,一向是溫潤如玉的好哥哥形象,他喜歡的當然也只會是那樣的哥哥。

“唉……”

明晃晃含著失望意的嘆息,季庭泰瞬間懸起心,胸腔中仿佛有什麽要跳出來,叫囂著給楚添辛看看他的真心——見識到他的真面目,十六對他失望了嗎?

“哥哥在緊張什麽?”楚添辛伸手,癡迷地摸著季庭泰微微發白的臉,無奈嘆息,“我心中的哥哥,哪怕沾染了滿身血汙,於我也是光風霽月。”

哥哥殺人,他就遞刀拋屍;哥哥放火,他就扇風澆油;哥哥若是想造反,他第一個舉旗跟著反,還要親手砍下逆賊的頭顱為哥哥清路。

不是因為哥哥光風霽月他才喜歡,而是哥哥不論怎樣,他都覺得他光風霽月,溫潤如玉,天神之姿,絕非凡間物。

“不怕,哥哥什麽都不用怕,就算哥哥想要剜十六的心,我也最喜歡哥哥,我會親手剖心挖腹,獻給你。”

說著,他轉過季庭泰的身體,牽引著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處,稍稍用力,讓他感受那顆只為他跳動的心臟。

“我知道,哥哥如此緊張,也是太在意我的緣故,以後,哥哥做什麽我都不問了,哥哥想做什麽都可以。”

那一瞬間,季庭泰似乎有些明白了,楚添辛當初那樣瘋魔,皆是因為他。

那段險些因他的死而中斷的感情在楚添辛心裏扭曲蜿蜒,肆意生長,吸收他所有情緒作為養料,成為他最敏感的神經。

“何況我一早便知哥哥做過什麽事,不照樣愛著哥哥嗎?”

“你何時知道的?”

“從前不知,哥哥走了,便知道了。”

沒了保護他的人,風霜雨雪都盡沖著他一個人來。縱使他只是一個不得聖心的皇子,不會被立為太子,難道譏諷刁難就少嗎?

更何況,他要給哥哥報仇,他不要哥哥枉死,便更不可能從漩渦中抽身。

然而楚添辛永遠不會知道,季庭泰最想遮掩的汙點不是引誘幼弟,而是一次宴飲回府,他聽見幾人對楚添辛各種謾罵嘲笑,一時氣血翻湧,酒勁上頭,竟當場了結了他們。

血腥味激醒了他,季庭泰回神才發現自己做得太過,好在當時他手上恰有幾人把柄,命人清理現場後,隨即在朝堂上彈劾。待到大理寺去抓人時,人去樓空,便以為他們畏罪潛逃。老皇帝震怒,屍體被處理得很幹凈,這件事也就這麽過去了。

但在季庭泰心裏,這一直是他的心結,從此再不肯貪杯醉酒。

而當時,他不僅是怕被人知曉遭彈劾,更怕楚添辛聞到他身上的血氣,厭惡這個表裏不一的哥哥。

“哥哥!哥哥今日回來得好晚呀,有什麽事嗎?”

“沒有。”他擡手摸著幼弟的頭,“既然知道晚,怎麽還不睡?”

“太子哥哥不在嘛……我想等哥哥回來。”少年不好意思地笑,局促不安地想要牽哥哥的手,卻不知為何,最終也只是撚著自己的袖口,低頭羞怯地笑。

“……乖,以後我一定盡早回來。”

楚添辛放開他,舉著一支燭臺過來,替季庭泰研墨,蘸筆,站在季庭泰身畔看他寫字。

他看著季庭泰一筆一劃把他的心腹調走,提拔一個小卒,寥寥幾筆改寫了兩個人的人生軌跡,待他想合上奏章前握住季庭泰的手,越過他打量奏章,懶散笑著。

“好運氣,能讓哥哥為他費心。”也不知他有沒有那個福氣壽數,承得住如此厚愛。

楚添辛合上奏章,依舊沒有放開他,而是就著從背後抱住他的姿勢,兩根手指伸入寢衣,將一個紙包遞到他眼前,感受到手臂下的心臟撲通撲通,喉嚨裏發出低低的笑聲,故意貼近他,一字一句黏膩貼在他的耳垂。

“這個要(藥)什麽時候用呀,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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