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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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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罪

白釋邁進明光殿,還未看清殿內光景,姚真便從高臺主位上站了起來,順著臺階走下,到白釋身邊,“貿然喚你過來,可有打擾到你”

殿內站著的其他人匆忙行禮,白釋並沒有理會,只看向姚真道,“無礙,可是有事”

姚真順勢擡了下手,讓殿內彎腰行禮的眾人起身,往後退步,讓出跪在身旁的男子。

“他怎麽了”白釋沈聲問道。

姚真唇角噙著笑,並沒有回答,倒是那男子猛然往前撲倒,一把就揪住了姚真的衣擺,涕淚俱下,“帝君,我說……我什麽都說,我把我知道的都說出來!”

姚真輕飄飄一腳就將男子踹翻在了地上,“說。”

男子狼狽地爬起來,沒有再敢碰姚真,下意識瞄了一眼白釋後,才道:“那陣法叫轉罪陣,據說可以將自身罪業轉給他人,以此減輕自身雷劫的威力,帝君!你一定要相信我,我說的句句屬實,我真的什麽也不知道,他們如此說,我也是半信半疑,只是想試試!”

姚真瞇了瞇眼,問:“他們是誰”

男子越發慌亂,近乎祈求道:“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把知道的全都說了。”

姚真道:“你是非得逼本座用些手段。”

男子滿目驚懼,連連搖頭,“帝君……帝君我真的不敢隱瞞!”

姚真像是沒有聽到,側身對白釋道:“麻煩你了。”

“嗯。”白釋點了下頭,走到男子跟前伸手,居高臨下道:“把手腕給我。”

男子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連滾帶爬到姚真近前,“帝君,你不能讓帝尊對我用探魂入夢,我真的什麽也不知道!”

姚真冷淡道:“既不知道你怕什麽”

男子像是突然被抽走了氣力,將手緩緩垂放下,“帝君如果非要讓帝尊對我用探魂入夢,我只能以死明志!”說罷,不知他何時開始積聚了靈力,瞬息之間便自斃在了當場。

白釋的手還伸在半空,一切發生的太快,他盯著男子從唇角蜿蜒而下的鮮血與逐漸僵直跌摔下的身體,似乎都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四周響起了疊聲的呼喚。

常亭遠:帝尊。

藍闊:帝君。

慧靜禪師:阿彌陀佛。

……

姚真向候在旁側的弟子擺了一下手 ,“帶下去。”

白釋僵了許久,目送男子的屍體被帶出明光殿後,似才回過神,“發生了什麽是怎麽回事”

常亭遠急聲便回答道:“前些時日,關押在仙牢裏的貍妖大量消失,無極門下派弟子聯和眾仙門追查,最終查出仙門內有人利用貍妖屍魂布設法陣。”

藍闊接道:“帝君便著我們將人帶到無極門審問,之後的事情帝尊也看到了。”

白釋仍是沒有將這一切串聯起來,“用貍妖屍魂布設的法陣就是轉罪陣”

“原本懷疑之前貍妖的大量出現是不是與這轉罪陣有關,能在他身上問出些什麽,也是沒有想到……”姚真嘆了口氣,惋惜道:“也是本座疏忽,倒將人逼急了。”

慧靜禪師寬慰道:“阿彌陀佛,帝君不必自責,這般結果也是預想不到。”

白釋垂眸將眼底的神色掩住,問姚真,“事情處理的如何了”

姚真道:“這種事情你不必費心。”

白釋又思考了下道:“轉罪陣的式樣你可有留存我想看一看。”

姚真輕笑道:“怎麽阿釋對這種邪陣也有研究”

白釋坦然道:“沒有。”

姚真深深地看著白釋,半響之後,才彎眸道:“你既然都開口了,本座哪有不滿足的道理,過些時候會派弟子送到靈曇水榭。”

白釋並沒有過多停留,轉身出了明光殿,他步子走得急,竟像是在逃離,只是還沒有回到水榭,身後就有人匆忙追了上了,“帝尊,帝尊。”

白釋停住步子,見常亭遠快步走到他跟前彎腰行禮, “見過帝尊。”

“是有事嗎?”

常亭遠從袖中掏了許久,才掏出一枚玉簡,雙手呈到白釋面前,“這玉簡補辦起來麻煩,上個月青華峰才將淵和的玉簡補辦好,淵和既是帝尊的弟子,這玉簡按理來說還是要帝尊保管,青華峰不敢逾距。”

仙門裏代表身份和師承的玉簡是一枚白玉質地的玉牌子,白釋從常亭遠手中接過,手指輕輕摩挲過上面纂刻的生辰與名姓並將玉簡仔細地收進袖中,擡頭見常亭遠還是沒有要走到意思。

“還有其他事”

常亭遠下意識吞了口唾沫,“晚輩確實還有一事。三個月後是下一屆的仙盟大會,到時應當會根據擂臺比賽與眾仙門舉薦,推選出下一屆的尊者人選。”

白釋點了下頭,表示他在聽,常亭遠繼續道:“青華峰的推舉人選是淵和。”

白釋眉峰微蹙,常亭遠慌忙補充道:“淵和確實年紀也小,資質修為誠心而論當舉尊者也有些牽強,但若加上品性能力綜合考量,他絕對不遜於任何一名弟子。”

常亭遠等了許久也沒有等到白釋回話,無奈妥協道:“這……確實也是淵和的心願。”

白釋冷了語氣,“我沒有說過,青華峰要因為本座對他有何不同!”

常亭遠差點跪下來,“亭遠絕對不敢有任何私心,我雖是峰主,但這推舉人選也是要經過各堂長老同意,而且……”他看著白釋,遲疑道:“淵和雖然來青華峰日久,但與我們卻一直很難親近,有什麽心事也都藏著,我看得出來,他很是思念帝尊,借著此次仙盟大會,晚輩鬥膽,希望帝尊能去看看他。”

白釋攥了下衣袖,常亭遠恍惚竟然從他眼底瞧出了些落寞,“我並非是不想去看他,只是……”

常亭遠已有些後悔來著一趟,“帝尊是有什麽顧慮苦衷”

“禪師曾說他因我的一念私心而生,最後難免不會因這一念私心而亡,禪師的話,我不能不信。”

常亭遠擡手請罪,“晚輩莽撞。”

白釋沈默了會兒,伸手將常亭遠扶起道:“罷了,若可能我會去。”

仙盟大會每三年一屆,封令尊者每百年一屆,沒有什麽緊要事,白釋其實並不常去,仙門上下也自覺地琢磨出帝尊性情孤僻,不喜人多熱鬧,連邀請的請帖都非常知趣地不會送到靈曇水榭,而是直接遞到姚真手裏。

因此仙盟大會開始數天後,白釋與留芳突然到訪,打得玄玉宗上下都措手不。

祈禦攜了一眾玄玉宗弟子出宗相迎,“拜見帝尊,拜見留芳仙君。”

留芳淺笑著解釋道:“近日因為貍妖之事,帝君事務繁忙脫不開身,尊者的推舉便由帝尊與本君協理,還要麻煩祈宗主費心。”

祈禦擡手道:“擂臺比試已經開始,請帝尊仙君移步水月靜汀。”

剛到水月靜汀,便聽到擊鑼的聲響,“第十七場,杜康敗,耀魄勝。”

白釋與留芳被安頓到水面上的一座涼亭,他們並沒有進到岸上,距離擂臺也有些距離,但涼亭的視野開闊,微微側身就能將擂臺上的一切盡收眼底。

耀魄今日著一件黑金色的勁袍,收袖的式樣,胳腕上戴著玄鐵護臂,他站在擂臺上,垂在身側的右手握著一把通體瑩白的玉笛,少年眉目淩厲,樣貌俊逸,並不是多有威懾力的視線掃過臺下,竟然一時之間沒有一個人敢上臺比試。

仙盟大會的擂臺規則是只要站上去,除了主動下來之外就是被更強的對手打敗,今年又恰巧碰上每隔百年一屆的尊者推舉,不論如何,各宗門推舉的尊者人選都要上到擂臺上露個臉,不然之後的投票都很難進行。

但明顯耀魄沒有主動走下來的意思,水月靜汀內陷入了一片僵持。

留芳坐下後,擺手讓候在左右的侍女離開,自然地給自己倒了一杯清茶,剛抿了一口,杜康便走了進來,行禮道:“帝尊,師父。”

留芳端著茶盞稱讚道:“這茶倒是不錯,你等下去問問祈宗主,看是什麽茶,咱們離開的時候,他可能忍痛割愛贈為師一些”

“是。”杜康明顯的出神,回答的心不在焉。

嘭一聲,茶盞重重地砸在了桌面上,杜康一個激靈就清醒了過來,不可置信地看向留芳。

留芳驀然發怒,“把你的心性改改,莫要逼為師幫你改!”

杜康慌忙告罪,“弟子知錯。”

留芳緩了一口氣,讓杜康離開。

白釋一直靜靜看著,這時才出聲道:“你有心事”

留芳唇角扯出一抹笑容,轉頭對上白釋,“阿釋從哪兒看出來的”

白釋抿了一口茶,回答道:“你這一路上幾乎一直在走神。”

留芳輕輕點了下頭,極為坦誠道:“嗯,是有些。”

“方便說……”

白釋話還沒有說完,留芳突然傾身湊到了白釋面前,兩人四目相對,白釋能清晰的看到留芳瞳孔中的自己,驚訝呆滯一副沒有反應過來的模樣。

這樣的姿勢並沒有保持多久,留芳很快就退了回去,她略抱歉道:“對不起啊,阿釋,我不能告訴你。”

白釋後知後覺,“那我便不問了。”

留芳撐著下巴看白釋,眉眼之間緩緩浸出笑意,慢慢放大,女子的笑容明媚燦爛,極富有感染力,白釋不受控制地跟著勾了一下唇角。

留芳撐下巴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點著臉頰,“若沒有這些是是非非,能只待在阿釋身邊想法子逗你開心,也是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她這句話說的聲音輕,白釋沒有聽得特別清,“什麽”

“沒什麽。”留芳直起腰身坐好,眉眼彎彎道:“我倒沒有問阿釋,你這次特意來這裏,是為了誰想來不會是耀魄,以他的實力,沒什麽好擔心的。”

“不是他。”隨著白釋的聲音落下,銅鑼再一次敲響,“下一場青華峰淵和對戰無極門耀魄。”

白釋放下茶盞,看向了擂臺,留芳落在白釋身上的視線一直沒有移開,這會兒見他突然緊張,心下已經了然。

擂臺上的耀魄往後退了一步,握緊了手中玉笛,留芳看清了他細微的動作,道:“不過話說回來,阿釋,今日你有沒有感覺耀魄哪裏不太一樣”

沒有平日比試時的張揚灑脫,盯著淵和躍上擂臺的身影,眸色中竟顯出一股莫名的恨厲。

擂臺上的兩人修為差距實在是有些過於大,雖已經互相過了數招,但淵和一點兒優勢都沒有找到,幾乎是被完全按著打,耀魄猛然擡笛,直接將淵和握在手裏的青華劍彈飛了出去。

嗤之以鼻的譏諷毫不掩飾,“拿一把不認主的神器和破銅爛鐵有什麽區別,你倒不如換一把普通的來。”

淵和眼眶微紅,氣極怒斥道:你閉嘴!”

沒有了青華劍,淵和完全成了砧板上的一塊魚肉,耀魄一腳就將人踹翻在了擂臺上,彎腰俯身將玉笛抵在他的頸項,冰冷的笛聲貼著他的皮膚,淵和幾乎感覺到上面流動的靈力。

耀魄姿態輕松,“你知道神器怎麽用嗎”

淵和唇角鮮血蜿蜒,他側頭固執地不願看抵著自己脖頸的玉笛,伸手摸到了跌落的青華劍,握緊劍柄,反敵制勝,勉強勝了半招,耀魄後退數步,眸中劃過一抹驚詫和不可置信緊接著卻是更重的好勝心與興趣。

淵和站在擂臺上的身體都有些搖晃,白袍上被血跡浸濕,但眸色卻是堅定,沒有絲毫的畏懼和退縮,緊抓著青華劍像是抓著唯一致勝的可能。

耀魄目光落在了他緊握著青華峰的手上,突然笑出聲,“以你的實力資質,配碰這把青華劍嗎?”

“配不配和你沒有任何關系!”淵和完全不顧及身上的傷,提劍已經攻了上去。

“那我倒是要好好瞧瞧。”耀魄面色不變,腳下步子宛如鬼魅,根本看不清他的任何招式,卻聽到了哢擦一聲,有人骨頭斷裂的聲響。

疼痛還沒有傳遞到四肢百骸,耀魄的面容突然在眼前放大,薄唇開合吐出字句,“你不僅不配碰青華劍,你連今日站在這擂臺上你也不配!”

胸膛上猛然挨了一掌,身體後仰直墜下池塘,連抓在手裏的劍都再也握不住,口中腥甜翻湧,視野都跟著模糊了。

恍惚中他聽到擂臺下有人站了起來,震驚地喊道:“帝尊。”

白釋從涼亭內躍身而起,接抱住淵和,順手還接住了青華劍。

淵和看不清環抱住他的人,但本能地抓緊了那人雪白的衣襟,“師……”

話未出口,便嗆出了一大口鮮血。

白釋收緊力道,用靈力護住他的心脈,“別說話。”

白釋抱著淵和在岸上站定,本來坐著的長老仙君已經全部站了起來,常亭遠嚇的臉都白了,推開前面的人,踉蹌往前擠,“帝尊。”

寢屋內燃著安神的熏香,醫修將物品仔細收進匣中,向坐在榻邊的白釋行禮道:“帝尊將他心脈護得及時,沒有什麽大礙,只是要好好將養幾日,這期間萬不可再動用靈力和習劍。”

守在一旁的常亭遠連聲便接道:“是是是,一定。”

“不過。”醫修頓了下又道:“他的身子骨實在是有些弱,平日裏常峰主還是要操心拿些東西好好補補。”

白釋轉頭看向閉目躺在床榻上的少年,淵和的皮膚本來便白皙,如今又受了如此重傷,面色更是蒼白,面部輪廓愈發清晰,之前在無極門因為環境不適,也是常常纏綿病榻,倒沒有今日這般清瘦病弱,像是個紙糊的娃娃,一戳就能破。

常亭遠心虛的不敢看白釋,“帝尊。”

白釋幫少年掩了掩被子,本欲將他的手一同放進寢被,卻摸到了他手心粗糙的觸感,白釋將淵和的手心展開,手指上每一寸骨節都生了薄繭,尤其手心還有沒有完全愈合的細小劍痕。

常亭遠吞了口唾沫,他連淵和都不敢看了,“自小尊主來到青華峰後,不辭風雨,每日都會習劍,刻苦異常,與他一起的弟子和晚輩都勸過,實在是勸不住。”

抓在白釋手心裏的小手,指尖微蜷了一下,白釋擡頭,見淵和濃密纖長的睫毛輕輕顫動,人卻並沒有蘇醒過來。

白釋緩聲道:“我知道。”

寢屋的門從外面被推開,石英懷裏抱著一個錦盒進來。

白釋從石英手裏將錦盒接過打開,裏面躺著一朵純白如雪的曇花,每一片花瓣都宛如冰玉雕刻,撲面就能感覺到靈力的波動和滲骨的寒意。

常亭遠都有些懷疑自己看錯了,“靈曇。”

白釋在無極門的居所雖叫靈曇水榭,但池塘裏養的根本就稱不上是靈曇,而是養曇花的池水特殊,能勉強呈現出百裏冰封曇花不謝的盛況,白釋手裏唯一的一朵靈曇花種,聽說還是一年前若夢禪師專門替帝尊尋的。

白釋將錦盒接給常亭遠,“其實從我第一次見他,他的身體便要比同齡人孱弱,之前在無極門也因為我的疏忽,又讓他糟了些罪,你將這朵靈曇分開多次餵給他,對他的體質會有幫助。”

常亭遠顫抖著雙手接過,“晚輩謹記。”

白釋從袖中拿出一本書冊,一同給常亭遠,叮囑道:“這本《九玄劍譜》你等他醒了也可以給他,只是莫要讓他著急修習,幫我告誡他修煉一途漫漫,不可求一時之快。”

“帝尊放心,我一定等他醒了,好好給他說。”

白釋最後看了一眼淵和,起身道:“讓他多休息一會兒。”順手牽了石英,便出了寢屋,一直等白釋的身影完全消息,本來安靜躺在床上的少年,將被子扯過蓋住頭,蒙在被子裏,嗚嗚咽咽地終於哭出了聲。

常亭遠將擡起欲安撫少年的手掌最終還是收了回去,毫無辦法地長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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