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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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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月

主母道:“尊者恕罪,此事與尊者無關,只是他毫無廉恥......”

蘅蕪打斷道:“在你們眼裏自家的二公子就是這種人?”

主母一噎,聽蘅蕪接著道:“你們以為錯了,是我強.迫的他。”

於子卿不可置信地轉頭看向蘅蕪,蘅蕪道:“如此,你們是不是不該罰他,而是罰我?”

“於氏不敢。”

蘅蕪點頭,“不敢便好,那就準備準備向玄玉宗提親,本尊要嫁與你們二公子。”

家主急忙便想阻止,“尊者三思,不論是於氏還是子卿都配不上尊者,還請尊者收回此意。”

蘅蕪語氣驟冷,“配不配得上由得著你來評價,本尊與二公子是否情投意合是我與他的事,這親事能不能成是於氏與玄玉宗的事,望家主親自和玄玉宗交涉,本尊靜候家主喜訊。”

“尊者......”家主還欲再說,蘅蕪已經後撤一步拉住於子卿的手,打算出祠堂。但卻在邁出祠堂的最後一步,主母將小兒子往前著急推了一把,攔住了二人的去路,道:“尊者若喜歡年輕子弟,子欣修為樣貌樣樣強於其兄,而且今年八月便可成年,名姓載於族譜,尊者之尊,何必委身嫁於一個見不得光的私生之子。”

“閉嘴!”家主叱喝,主母不為所動,將話語說完才停了下來,盯著蘅蕪,等待她的後文。

蘅蕪的視線在於氏小公子臉上掃了一眼,倒是笑了,毫不客氣道:“在夫人眼裏,蘅蕪就這般不挑,什麽歪瓜裂棗都可以?”

蘅蕪這麽一句話問完,完全不在意主母由紅轉白的臉色,拉著於子卿離開,走出祠堂不遠,於子卿側身停下問:“我與幼弟樣貌像得三分,以尊者所見他是歪瓜裂棗,我怎麽算?”

蘅蕪笑看向於子卿道:“莫說三分,即使像七分,不是你,便都是歪瓜裂棗。”

蘅蕪說的真誠,於子卿卻明顯不信她,他擺開了蘅蕪的手,往後退了一步,冷冰冰道:“尊者何必拿我消遣,成親一事,尊者便當今日沒有提過,我之後會與父親澄明。”

於子卿退一步,蘅蕪便往前邁一步,始終只與他隔著一拳的距離,“澄明什麽?本尊就是這般隨便的人?我與你該做的不該做的也都做了,若非對你真的毫不動心,能做到這一步?”

於子卿確認著蘅蕪這句話的虛實,稍有動容,蘅蕪繼續道:“要麽你對我負責,要麽我對你負責,不然我們之間算什麽?除非......”蘅蕪盯著於子卿的眼睛,停頓一下道:“你對我一點兒心思都沒有?”

於子卿不避不移地迎著蘅蕪的視線道:“尊者這般自信,也會有這種疑慮?”

“自然有。”蘅蕪頷首,極為坦誠道:“即使真金白銀也不是人人都喜歡。”

“據我所知,真金白銀確實人人都喜歡。”

於子卿咕囔了這麽一句,蘅蕪沒有聽清,“嗯?”下一秒,於子卿突然摟住了她的腰肢,位置瞬間顛倒,於子卿將她推坐在了花壇邊緣,唇瓣覆了上去。

蘅蕪始料不及,微微睜大了眼,唇上傳來細微的疼,於子卿壓低的聲線在他耳邊道:“你今日所言,若騙我一句,我定不饒你。”

雪白裙袂落下,蘇譯與其掌風斜擦而過,粉色微光還是被雲纖凝搶進了手心,她最後看了蘇譯一眼,不過眨眼之間,奪走七情後,身影已經消失不見。

蘇譯懊惱道:“差一點。”

白釋走到蘇譯身邊,安慰道:“無礙,還有機會。”

蘇譯緩和好情緒,問白釋,“剛剛的粉色微光師祖可看出來是什麽?”

“喜。”

“洞瑤已經對蘅蕪動心了?”

“應該是。”白釋道,他握住蘇譯的手,“我們接著往下尋。”

紅色婚房內,丫鬟幫於子卿束好冠,沒忍住道:“奴婢第一次見入贅,如公子這般開心的?”

於子卿唇角的笑意隱藏不住,道:“只要是與自己喜歡的人成親,嫁與娶區別不大。”

丫鬟樂呵呵道:“公子與夫人一定神仙眷侶,羨煞旁人。”

入贅之禮雖與迎親之禮不同,但大體的禮儀流程區別不大,於子卿從於氏府宅一路騎馬到祁府,祁府內張燈結彩,賓客滿庭,裝飾滿了雙喜與紅錦。

新娘著大紅的嫁衣,蓋著紅蓋頭,手中握著紅綢花結,已經候在府外,等候新郎。

於子卿翻身落馬,他的視線遠遠便凝在了府門臺階下赤紅嫁衣的女子身上,只是近了,身形看的越發清晰了,他卻微不可見地蹙了下眉。

那女子安靜站在人群中間,即使蓋著紅蓋頭,也能感覺到優雅端靜,他略按下心中莫名升起的不安與疑惑,只當今日成親,蘅蕪自不可能還與以往相同,還是那般恣意明銳。他伸手接過遞到他手心的紅綢花結另一端,擡眼便看見,新娘在丫鬟的攙扶下,單手拎著裙擺,邁上了臺階。

於子卿頓住了步子,緊緊盯著新娘的背影,四周有人不解地著急催促,新娘停步,略微轉過了身。

於子卿緊緊捏著紅綢,努力忍住,聲音平靜地問:“你是誰?蘅蕪那?”

一石驚起千層浪,周圍竊語四起。蓋頭遮掩下,並不能看見新娘的面容,靜默了許久,才有陌生的女子聲音傳出,“蘅蕪我並不知道她在哪裏,但今日與你成親的人,確實是我。”

背後傳來腳步聲,於子卿轉身,原本擁堵的人群自覺往兩邊退,讓開了一條通道,蘅蕪一身簡單的紅裳站在人群盡頭,溫暖的陽光籠了她一身,她微歪著頭,望著他笑得雲淡風輕。

於子卿保持著轉身的動作不變,他能清晰地聽到周圍倒吸冷氣的呼吸聲,還有自己雖竭力克制,但依然嘶啞的聲線,“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蘅蕪語氣自然,她一邊走近,視線一邊略微掃過於子卿身後著嫁衣安靜立著的新娘,收回視線問:“怎麽?我精挑細選給你選的這樁婚事你不滿意?”

於子卿捏在袖中的手指,幾乎掐破了皮肉,才維持住面上表情不變,反問道:“我該滿意嗎?”

蘅蕪順著話語便點頭道:“我確實也想不出你不滿意的點,娶我娶她都是進祁府的門,沒什麽區別。”

於子卿咬牙切齒,“蘅蕪!”

“怎麽,難不成你真的只願與本尊成親?”蘅蕪註視著於子卿,笑容恣意,她一字一句地道,保證每一個字都清晰落在所有人耳畔,“但本尊委實膩了,若成親,日後免不了要日日見你,這種日子真是想想就讓人不寒而栗。”

於子卿再也控制不住,嘶聲斥問:“所以呢?你就能讓旁人與我成親?”

“是啊。”蘅蕪理所當然道:“不然要本尊如何一勞永逸地擺脫你的癡纏......”

不及於子卿側身祭劍,響亮的巴掌聲已經落下,蘅蕪唇角有鮮血溢出。

於子卿擡劍的動作都頓住了,生生楞在了當場。

祁禦氣急攻心,這一巴掌扇得毫不含糊,蘅蕪穩住身體,擡袖擦幹凈唇邊血跡,斜睨向父親,“你現在見我是不是就剩下這一件事了?”

祁禦怒聲道:“你還嫌你現在的名聲不夠爛,你還嫌不夠丟人顯眼是不是?”

蘅蕪無所謂地勾了下唇角,“你都不嫌,我嫌什麽?祁禦,你什麽樣,我就什麽樣,你自己做的時候怎麽不覺得不妥,怎麽我來做就不行了?”

面前畫面驀然扭曲,蘇譯身形不穩,被白釋伸臂攬住了。周圍喧囂消散,紅縵也已退卻,變成了一間素雅的靜室,蘅蕪與父親相對而站,祁禦提拔的身軀似有佝僂之態,她望著蘅蕪,語氣近乎祈求,“阿蕪,你莫要再這般折磨你自己了。”

蘅蕪毫無動容之色,“你為什麽會覺得我在折磨我自己?你留戀花叢,身邊鶯燕環繞的時候怎麽不覺得是對自己的折磨,你能從中得到樂趣,我為何不可?我就是想學你試一試,傷害一個真心愛你的人是不是能讓人愉悅。”

祁禦痛苦般閉眼緩了很久,再次出聲道:“阿蕪,一切都是為父的錯,你放過你自己。”

“你還知道是你的錯。”蘅蕪仰頭的瞬間,再也忍不住淚如泉湧,聲聲質問,“你知不知道我娘是我和你一起逼死的!”

祁禦輕聲道:“我知道,是為父的錯。”

“你現在跟我說有什麽用!”蘅蕪嘶吼道:“你下去給我娘親說啊,我能替她原諒你嗎?那些被你始亂終棄,無辜橫死的女子,那些胎死腹中的嬰孩,那麽多條生命,你是怎麽做到這麽多年,良心安逸的?”

祁禦緩聲道:“這些都是我犯的錯,與你無關,你無需將這些背負在自己身上。”

蘅蕪被氣笑了,“你還真是心安理得。”

祁禦慢慢道:“為父一生自負多情亦薄情,從未對什麽人上過心,但唯獨對你,是真心希望你能幸福安好。我記得小時你最是喜歡我,會在門口候我回府後央我抱你,纏著我教你射箭,被人欺負或者打架輸了,鼻青臉腫的不敢去找你娘親,都是來尋我。你要做什麽,為父這麽多年都是縱著你,甚至你說你喜歡於氏的二公子,為父雖然不同意,但只要你喜歡我也一力扛下了長老門的壓力,沒有阻攔,左右你最後能走到什麽位置,與何人成親毫無關系。可你不該如此自毀聲名前程,懲罰自己,無極門已經著人問話了,尊者之位並非沒有被撤的先例,為父替你又能擋得了多久?”

“我那時是喜歡你嗎?”蘅蕪嗤笑出聲,“那是因為你就算回府只是教我箭術,從不與娘親多說話,娘親也能難得開心。”

祁禦怔在了原地,蘅蕪垂眸看著父親,眸色冷到了極點,繼續道:“你是意識不到嗎?你是壓根不在乎,你厭倦了的人,你多看一眼你都覺得累。娘親從小便常常說,我像極了你,我想確實,若非如此,她也不會那般絕望致使自.殺。”

祁禦在蘅蕪冰寒的視線裏,身形不穩,往後退了一步,他垂手而立,靜了許久之後,才再次擡眸看向蘅蕪道:“罷了,阿蕪,你如何看待為父其實也不重要,為父最後只希望一件事,所有罪孽過錯為父一力承擔,你放過自己。”

話語未盡,祁禦手心祭出了一把玉色長劍,已經橫在了自己頸項上,剎那鮮血如註。蘅蕪根本就來不及阻止,她震驚慌亂地攬住父親往下墜的身軀,伸手掩不住他脖頸噴湧而出的鮮血,她張口,聲音暗啞竟然瞬間發不出聲,靜了半拍,才哭嚎出來,“爹!”

祁禦只餘下最後一口殘息,張口血跡便從口齒間溢出,他拼盡最後一絲氣力擡手撫上了蘅蕪淚流滿面的面龐,輕聲安慰,“阿蕪乖......不哭。”

靜室裏的動靜,終是驚動了外面的弟子,淩亂的腳步聲匆忙而至,靜室門被從外面撞開了,蘅蕪從父親身邊被推搡開,眾人七手八腳地試圖挽留祁宗主最後的一線生機,蘅蕪步步後退,神色逐漸趨於瘋癥,她又哭又笑,不及任何人預料,她一把掐住了匆忙趕過來的祁言風頸項,將他狠摜在了書架上,壘摞的書冊散了一地,祁言風完全沒有呼吸的可能,只能竭力抓住蘅蕪掐在他脖頸的手腕上,“尊......者。”

祁言風的後腦嗑在了木架上,似有鮮血從額間滑下,蘅蕪仍是無法解氣,掐著他脖頸的手指還在縮力,“都是因為你,不是因為你,我也到不了這般家破人亡的地步,都是因為你!”

祁言風在蘅蕪滿含恨意的眸色裏,緩緩松開了抓在蘅蕪手腕上的雙手,他努力仰頭迎著蘅蕪的視線,斷續道:“尊者......殺我.......若能解........心頭之恨,言風......願......任......尊者處置。”

蘅蕪猛然一掌拍在了祁言風胸口,書架被撞塌,祁言風倒在書冊間,口齒鮮血淋漓,奄奄一息。

蘅蕪未多看一眼,轉身便奔出了靜室,她橫沖直撞,悲痛的哭嚎被壓抑成了絕望的嗚咽,身後是一疊的呼喊,“尊者,蘅蕪......”

明明蘇譯與白釋隱身,幻境中人不但看不見也當觸不到,蘇譯還是下意識側了一下身,讓開了蘅蕪往外奔的唯一一條路,她盯看著蘅蕪逐漸消失的背影,將視線重新投回了靜室,不知何時起,他眼眶已經濕潤,胸腔裏像憋了一團棉花,憋悶難受,他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調節正常情緒,問白釋,“師祖這是怎麽回事?剛剛是幻境不穩嗎?”

“嗯。”白釋在他身側應聲道。

“現在第幾層了?”

“第五層。”白釋在半空中虛撫了一把,場景再次變換,他語氣平穩道:“雲樓主應當動手腳了,不過無礙,你若真想拿回洞瑤的全部七情,並非沒有其他的辦法。”

蘇譯順嘴便問道:“什麽辦法?”

白釋道:“我可以幫你從雲樓主手中奪回來。”

蘇譯一噎,幹巴巴道:“再等等。”這是實在沒辦法了,撕破臉的辦法。

樓閣之下是翻飛的白色冥幣和數十位弟子擡著的烏木漆棺,玄玉宗祁宗主的白事入葬之禮,扶棺所經之處,民眾皆伏身叩拜,啼哭不息。

蘅蕪坐在雲間樓的樓頂上,雙腳懸於半空,她著一身素白的喪服,靜靜註視著正下方的烏木漆棺,白事依仗從自己視野裏慢慢縮小直至徹底消失,錦官城並不常落雪,如今卻紛紛揚揚飄起了雪花,裹著紙錢在半空中翻飛。不知從何方傳來嗚嗚咽咽的吟唱,如泣如訴,似哭似啼,“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妾擬將身嫁餘,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祁言風還沒有爬上樓頂,蘅蕪已經註意到了聲響,她冰冷的毫無溫度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幾乎像是在看死人。

祁言風踩在瓦片上的步子有剎那錯亂,失神的瞬間,鋒利的箭尖已經抵在了他的脖頸上,蘅蕪字字狠厲,“我再警告你最後一遍,不要出現在我面前,我無法保證不殺了你。”

祁言風微垂了下眸,看向蘅蕪握著箭桿的手指,雖然性命受脅,他卻神色不變道:“長老門在尋你。”

蘅蕪從腰間用力拽下了一枚玉瑤,砸進了祁言風懷裏,“玄玉宗少宗主的位置贈你,滾!別來煩我。”

祁言風剛接住玉瑤,擡眼便看見一片潔白的裙擺如折翼的蝶直墜下了樓閣,他匆忙伸手,只抓住了一片虛空,往下是白茫茫混沌一片。

蘇譯還欲往前跨步,睜眼看清,白釋卻突然覆手上來,遮住了他的雙眼,視野陷入一片漆黑,耳側噪音嘈雜混亂,人語模糊不清。

他竭力辨認,才在匆匆掠過的字句裏依稀辨出幾句,“你既然這麽想死,我偏偏不會稱你的意。”

“子卿,幻花谷三十五年,與你是疏解埋恨,與我何嘗不是一場經年的逃避,只是這夢該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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