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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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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尊

魔族宮殿內的藍色燭火明滅搖晃,幽暗的燈光下坐著一名著白色錦袍的青年,他手中捏著一方繡著梨花的絲帕,低頭仔細地擦拭著一柄通體瑩白的玉笛。

在錦袍青年對面坐著的男子,著一身惹眼至極的赤紅寬袍,鳳眼狹長,容貌昳麗,只是實在是有些坐沒坐像,幾乎半趴在了案幾上,削弱了本該華貴甚至是有攻擊性的氣場,顯得極為懶散且無所事事。

魔帝抽空將案幾上盛放糕點的瓷碟往紅衣男子手邊推了推,擡下巴示意,“剛做的梅花糕,味道很是不錯,你要不嘗嘗?”

蘇譯姿勢不變,從瓷碟中選了一塊糕點,嘗道:“甜得有些膩,帝上若喜歡這些,屬下可以再尋幾個廚師進宮給帝上每日換著花樣做。”

魔帝習以為常般笑著搖了搖頭,“不用,孤也只是偶爾嘗一口。”

宮殿內無聲無息地憑空出現了一名魔衛,附耳到魔帝跟前說了一句什麽,很快消失不見。

蘇譯略微擡了一下眼,魔帝擦拭玉笛的動作頓了頓,狀似無意般開口問:“你知道帝尊現世嗎?”

蘇譯回答得幹脆利落,“不知道。”

魔帝的視線落在了蘇譯臉上,停了一會兒,重新低下頭擦拭玉笛,未虞也未惱道:“有一件事情恐怕需要麻煩你。”

那笛子實在是擦得已經足夠光滑幹凈,蘇譯甚至覺得再繼續擦下去,能脫一層皮下來,他努力克制住落在玉笛上的目光,不再繼續看,“是什麽事?”

魔帝慢慢道:“兩百年前帝尊斬殺先魔帝後,罪詔隨他一同消失,帝尊這次突然現世,仙門與魔界都想知道罪詔是不是在帝尊身上,未免仙門搶先一步,孤想派你去確認。”

蘇譯終於把糕點吃完了,他掏出帕子,擦幹凈手指上沾染的碎屑,問:“帝上這是商量還是命令?”

魔帝莞爾道:“你若願意就是商量,你若不願就是命令。”

“帝尊現在在哪裏?”

“青華峰山腳下的青雲鎮。”

蘇譯的眸色剎時冷了下來,他看向魔帝問:“帝尊為何會在青雲鎮?”

“算是一段陳年的舊事了。”魔帝回答道:“差不多四百年前,帝尊外出游歷時帶回了一個男孩,帝尊本來是打算將他教養在昆侖墟,只是那孩子體質太差,年紀又小,昆侖墟畢竟是仙家之所靈力充盈,他並不能完全適應,帝尊無奈之下將他寄養在了青華峰,只是這一寄養就再也沒有領回去過。”

蘇譯皺眉問:“所以這和他如今出現在青雲鎮有什麽關系?”

魔帝道:“青華峰上任峰主淵和,也就是你的師父,就是那個男孩,他唯一收的徒弟。”

蘇譯失聲質疑,“怎麽可能?我從來沒有聽淵和提起過!”

魔帝不疾不徐道:“淵和的性子你不了解?他因為這種原因被寄養在青華峰,他會多提。”

蘇譯沈默了,師父的性子他當然清楚,最是高傲不過,怎麽能允許被認定為體質太差,不說自己主動提,就是旁人在他面前多說一句,恐怕墳頭的草都不知道有多高了。

他雖然依舊有所懷疑,但已經信了七七八八,帝上在這種事上,沒有任何理由騙他,而且如果有心證實,也不會特別難,就更沒有騙他的意義。

但奇怪也奇怪在了這裏,蘇譯冷靜下來問:“帝上既然知道帝尊是淵和的師父,也該知道淵和正是因為我剖了他的元丹,才致使他仙逝。”蘇譯越說越像是自嘲,“不說青華峰現任峰主陸涼時恨不得殺了我清理門戶,就是整個青雲鎮也沒幾個人不認識我,我貿然回青雲鎮和提著人頭給陸涼時有什麽區別,更別提帝尊還是淵和的師父,他若知道自己的徒弟因何而死,恐怕都不需要陸涼時出手,屬下就已經身首異處了。”

“所以。”魔帝強硬道:“孤想讓你隱瞞身份換一副樣貌去見帝尊。”

蘇譯冷嗤出聲,“帝上這是真拿下屬的命不當命啊。”

魔帝將擦得透亮的玉笛握緊在蘇譯手心,駑定道:“孤會保證你的安危。”

蘇譯順著力道握住了玉笛,語氣確是冷淡,“屬下與其信帝上的話,不如抱期待與帝尊會看在屬下弱小,又不值一提的份上饒我一命。”

魔帝失笑,也不責備,玩笑般道:“你可以期待一下。”

蘇譯撤身離開座位,向魔帝行禮,“屬下告退。”

剛跨出魔族宮殿,臺階還沒有邁下去,蘇譯就毫無預料地猛然嗆出了一大口鮮血,面色瞬間變得煞白,但他只略微頓了頓,往下走的步子卻不停,從背後瞧,甚至看不出來有任何不妥。這樣的事情似乎發生了無數遍,他已經習以為常,連站在不遠的魔衛看到這般場景,神色中都沒有顯出絲毫變化,蘇譯邊走邊用手背擦凈唇角溢出的血跡,拿在手心的玉笛將沾染到的血液很快吸收,變得明凈剔透。

蘇譯微不可見地皺了下眉,將玉笛完全縮進衣袖,他身側緊跟著出現了一名環臂抱劍的黑袍男子,劍眉星目,甚是俊朗。

蘇譯擡手,鐵奕上前一步急急就攙扶住了他,擔憂地喚,“主子。”

蘇譯已經強撐到了極限,信任的下屬出現,他眉目間這才敢顯露出痛苦與虛弱,啞聲道:“通知梅姨準備藥浴。”

薄紗與珠簾落下來,亮著夜明珠的裏間全是霧氣,藥材的苦澀味混著血腥味濃郁刺鼻,蘇譯合衣邁進浴桶前,桶內還是淺褐色的藥湯,如今已經完全變成了暗紅色。

血水一桶一桶從房間內提出去,一直換到浴桶裏的熱水再次變成淺褐色,濕漉漉的烏發散在浴桶外,早已被霧氣打濕,蘇譯閉著眼睛靠著桶壁,明明房間內悶熱,他的臉上甚至唇都沒有絲毫血色,白得宛如玉瓷,沾染了水滴的睫羽因痛苦輕輕動了動,呼吸淺到幾乎沒有,若不是胸膛還在略微起伏,都要懷疑這人已經不在。

蘇譯意識混沌,幾乎陷在夢魘裏。

面前是鋪展開來的血紅,天地都是赤紅色,以及他手中握著得那枚本該瑩潤乳白的元丹。

淵和的面目模糊不清,只能看見那一雙因不可置信而瞪圓了的琥鉑色瞳眸,裏面盛著無盡的憤怒與失望,從口齒間一字一字艱難擠出字句,“孽障!”

他被猛然拍飛了出去,身體如斷了線的風箏撞向身後的石柱與高臺,血再次染紅了他的視野。

“師父。”他惶恐哭嚎,在夢境中橫沖直撞,尋不到任何可以解脫的辦法。

魔族的心魔劫,只有渡過去和瘋掉兩條路。

著玫紅長裙,翠綠褙子的夫人阻止再有人進去,隔著珠簾,她只能看見蘇譯模糊的影子,提議道:“仙門有轉移罪業減輕雷劫的法子,同樣魔界也有轉移痛苦減輕心魔劫的法子,這份折磨完全可以讓他人替主子承受。”

裏面並沒有什麽回應,梅姨再次嘗試道:“這法子雖然陰險,但……”

珠簾突然被掀了開來,蘇譯只簡單披了一件朱紅的外袍,散在背後的黑發仍在滴水,他徑直從梅姨面前走過,斥責道:“知道陰險就休要再提!”

梅姨慌忙道:“屬下失言。”

蘇譯靠坐在座椅上,他的面色已經恢覆了很多,雖然看著還有一絲疲態,但基本與正常時無異。

鐵奕猶豫再三,還是出聲問道:“主子真的要去青雲鎮?”

蘇譯恢覆了他一貫閑適懶散的坐姿,“倒不想去,有辦法嗎?”

鐵奕正色道:“主子若不想去,屬下願意代勞。”

蘇譯將玉笛在手心閑閑地轉了一圈握緊,鐵奕和梅姨看清之後,神色瞬間便變得凝重了起來。

蘇譯倒是依舊一副笑盈盈事不關己的態度道:“恐怕你們也代勞不了,非得本尊親自去一趟不可。”

梅姨穩了穩心神,問:“主子是已經有計較了嗎?”

蘇譯道:“陸涼時在青華峰設了一個陣法,那陣是兩百年前的禁陣,倒也沒什麽特別,就是與罪詔有些感應。”

鐵奕急問:“主子打算怎麽做?”

蘇譯將手指劃在桌面上,夜明珠柔和的光暈映照下的指甲修剪幹凈整潔,手指骨節分明,話語在暗夜裏擲地有聲,篤定異常,“本尊會讓帝尊親自走進這個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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