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1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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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161
“天理都殺不了我。”海什木想推開若陀的手, 一推沒推動，他瞥了一眼若陀又將手重新放下，“只要過去的我存在，我便能一直抵達現在。”
“你要殺了我嗎, 若陀？”
海什木的聲音甚至略帶笑意。
他仿佛篤定了若陀不可能動手。
而確實, 若陀在他質問出口的瞬間收緊了他肩膀的力道, 似乎想說什麽。
但在此之前——
“我殺了你！”應達猛地撲上去，“你怎麽敢這麽對金鵬！”
被同時帶走的幼龍剎那開嗓，遠處的尼伯龍根一尾掃來，摩拉克斯眼疾手快敞開了護盾, 一瞬間帶著所有人移動到了戰場上距離原地最遠的斜對面。
為了避免大陸受到進一步的破壞，天理將此方天地禁錮。
在她輸贏之前，沒有其他人可以再進來，這裏的任何生靈都不可能再出去。
旁觀戰鬥同樣需要付出代價。
在對面戰鬥的雙方，不將註意力集中到他們身上的情況下, 摩拉克斯能保住所有人的平安。
雖然他有根本不想保護的人。
但這種情況下, 海什木就處在護盾的保護範圍內，而且, 人造幼龍已貼上海什木的脖頸肌膚, 海什木只要有心, 就可以提醒尼伯龍根將戰場往他們這邊引, 致他們所有人於死地。
剛才就是如此。
在險些被殺死的那一刻，海什木吸引了尼伯龍根，躲開應達攻勢的同時，也拉開了和若陀的距離。
他此刻和他們對峙, 安全的距離再加上有準備的心理，他們也不可能在他們沒有損傷的情況下拿下海什木。
可夜叉的滿腔怒火根本無法輕易抑制。
金鵬也被若陀同一時間帶了回來, 並且在若陀和摩拉克斯對話前，就被送到了他的同族身邊。
仙法穩定了金鵬的情況，他的情況也沒有想象得那麽糟。
可畢竟深淵怪物棲息於他身上數百年，他表現的孤僻與好戰也有了新的解釋。
他們的弟弟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被欺負了數百年。
他們以為自己找到了新主，但金鵬一直處於舊日的夢魘。
何等荒謬可笑！
“不是我的鍋我可不背。”海什木用指尖逗弄著肩膀上的幼龍，“我在事前已經把情況跟他說明白了，這條路是他自己選擇的。”他不是在狡辯，但這種自以為是的說明事實，讓人更加反胃。
他怎麽有臉說出這句話！
他掌握著所有夜叉的名字，金鵬被拉入陰謀之後，根本無路可選！
因為不是他死就是其他夜叉死！以金鵬那小子的性格，肯定會為了其他族人而自我犧牲，即使到頭來他背負罵名，那也可以被說成是他背叛了夜叉一族！就此以罪人的身份和夜叉族徹底劃開界限——
不僅應達氣得七竅生煙，同樣在此地的浮舍、彌怒和伐難也是滿心殺意，他們沒動手，完全是因為他們沒有把握將海什木一擊必殺。
沒一擊必殺，海什木必定又整什麽對他們不利的幺蛾子。
不然他們高低得讓海什木血濺當場——從來沒有覺得一個人這麽該死過。
夜叉們如今的情緒，甚至勝過之前被夢之魔神掌控時的激動澎湃。
因為那時夜叉被折磨得不成樣子，也喪失了反抗一切的可能性。
如今他們背靠強大的璃月，有底氣和自己的驕傲，也有實力將敵人斬殺。
諷刺的只是這個敵人又是促成他們掌控命運的恩人。
夜叉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而若陀看向海什木的目光也是神色覆雜。
他對深淵沒有惡的評價，只認為這是一種力量，有能力者便可利用，但沒想到海什木會因為這個變成如此陌生的樣子。
是他看錯人了嗎？
不，是磨損太可怕了。
親歷磨損的若陀閉了閉眼，轉身走出了摩拉克斯的屏障：“他交給你處理了，我會幫天理驅逐深淵。”
護盾的光波在若陀的身上鍍上光影。
從安全區踏出的那一刻，龍吟長嘯。
尼伯龍根氣急敗壞地嘶吼：“叛徒！你在背叛古龍一族——”
戰鬥更為激烈。
毀天滅地，日月失語。
護盾內海什木瞥了一眼摩拉克斯，將磨蹭掌心的幼龍壓下，在對方開口前，轉身毫不猶豫離開了庇護範圍。
摩拉克斯能想到海什木現在要做什麽。
縱然海什木常留在安全區，可能在言語交鋒之中找尋到其他退路，但他僥幸不死也會敗得一塌糊塗。
但出去就不一樣了。
對海什木來說，是死路一條；但他能為尼伯龍根創造生路。
海什木隨身攜帶同根同源的幼龍，在對面若陀加入、尼伯龍根已經完全處於劣勢的情況下，海什木和幼龍對於深淵惡龍而言就是逆風翻盤的最好機會。
對海什木而言，這個世界毀滅，也是他不輸的證明？
摩拉克斯不想理解瘋子的想法，但意識到海什木出去送死的舉動可能對尼伯龍根有利，他毫不猶豫就要出手解決隱患。
哪怕將海什木當場擊殺。
數年來原初碎片的力量頃刻爆發。
深淵之龍的陰影籠下，這股自海什木爆發的力量，對他如沙漠旅人目睹綠洲。
摩拉克斯拉開弓箭。
天理和若陀乘勝追擊。
夜叉的利爪從契約之神鎏金的胸膛洞穿而出。
海什木的身影被巨龍一口吞沒。
璃月眾仙瞳孔地震地看著金鵬神色冰冷的側臉。
尼伯龍根暢快狂笑，屬於世界本源的力量讓他張狂撕裂天理特意開辟的時空，真身再一次降臨在了真實世界。
“哈哈哈，法涅斯，這天理的位置該讓給我坐——！”
哢擦。
世界在瞬間化作無數鏡片崩裂。
連帶著那成為世界一份子的深淵志龍，徹底粉碎。
天理睜大的瞳孔倒映出虛假之後的真實。
茶攤附近傳來輕微的鼾聲。
過路的旅人在商販提供的特制酒下暈乎乎醉眠。
小販都東倒西歪在了樹下，睡得流口水，還不時咂嘴，想必是做了一場美夢。
這裏安寧得不像是剛才還打生打死的戰場。
甚至之前摩拉克斯最先制造的深坑都不覆存在。
一切如夢幻泡影。
歸終正坐在海什木之前的位置上把玩簪上流蘇，察覺到熟悉的氣息出現，她扭頭對上了璃月眾仙，驚喜的笑容卻在看到摩拉克斯的傷口時凍結。
“怎麽回事？！”歸終焦急而來。
“他開弓一箭貫穿了海什木心臟。”摩拉克斯鎮壓夜叉的力量在見到歸終的那一刻化為虛無，金鵬從能控制身體起身的第一時間就毫不客氣告狀。
“……”歸終的腳步漸漸慢下。
她尷尬笑笑：“原來是這樣——等等！你們聽我解釋！”
歸終被倏然暴起的閑雲和萍兒追著打。
四位夜叉則是同樣難以置信地看向了金鵬，不敢相信真的就像是海什木所說，是金鵬自己選擇了這條路。
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們張口追問的話就已經緊隨，而天理、若陀和摩拉克斯同一時間看向了不遠處空間泛起波動的位置。
海什木抱著跟寵重新踩在了提瓦特的土地上。
跟寵滿身的黑色鱗片已化作透明膠白，那拉長的纖細形態也變回了最初圓滾滾的模樣——那哪是什麽人造龍！本質上就是仙靈形態的娜布！
他們出現的剎那，周圍的聲音瞬間靜止，所有人的視線幾乎都第一時間集中到了他的身上，即使是天理也不能例外。
海什木此刻的目光對準的，也是天理，他朝她走去，而娜布在半路自覺脫手，將面目猙獰的人形巖龍連拉帶拽地拖走。
海什木停在天理的面前：“感覺怎麽樣？”
“……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
“你這不是能看出來嗎。”海什木不以為意地回覆她。
天理閉了閉眼，再次睜眼時，之前被收納體內、陪同作戰的維系者再度現身，金色的瞳孔滿是慍怒地瞪著海什木：“你這膽大包天的瘋子——”
她是天理的造物，有自己的獨立意識，但作為可以被天理轉為自身力量驅使的存在，她一定程度上和天理的思維相通，同樣很快想清楚了海什木所作所為的真相。
天理剝離了自己的情緒，很多時候她的意志只能依靠維系者才能代為執行。
這時候維系者就成了天理的嘴替，幾乎是不帶任何臟字地將海什木從頭到尾涮了一遍。
從來沒有人敢對天理和世界做下這樣的局。
他將娜布的意志淬煉入人造龍軀，因為仙靈穿行於深淵與現實，本身就對深淵的混亂有豁免天賦，保證與海什木一心的同時，也能發揮這具軀殼的最大價值。
另外，給一個已有生命造一個新軀殼，可比創造一條新的龍簡單多了。
海什木將娜布暫時委托給了金鵬。璃月建國之後，魔神殘渣是現存最大的隱患，可能從其他戰區偷渡的妖邪是第二，肆虐的魔物反倒是最微不足道的麻煩。
金鵬申請出征，常年無休奮戰在璃月最危險的位置，他既不辜負璃月，也不會讓海什木吃虧。
業障疊加，以毒攻毒藏住了他身上的深淵氣息；生靈最邪惡汙穢的一面在他的眼中倒映，但他同樣能窺見生死之際讓人動容的美好人性。
人們反抗不了天災，但他們會盡全力地反抗一切，以期求一個最美好的可能。
沒有人能獨自決定所有的命運，哪怕是天理也不行，她想要的最好的可能，唯有這片大陸的生靈自己去爭取去得到，才會覺得名正言順。
因為這個世界根本不存在最好的結局，存在缺憾，才會有強大的意志去拼搏更好的可能性。
娜布陪在金鵬身邊，金鵬能看到的，她自然也能看到；她本來只是因為海什木本身去幫海什木做事，但她很快便意識到海什木想要創造的世界比她之前的妄想都要狂妄。
須彌如海什木之前計劃的沈淪。
但那絕非英雄亡於美人末路。
海什木之前所說的計劃並未像是實行的那樣瘋狂，他在須彌設局的目的不過是模擬夢境，讓他之後在璃月勝券在握。
他和赤王以禁忌知識為餌，將深淵魔物劃入提瓦特的規則，以夢境將其永遠封印；深淵也可以是他們玩弄鼓掌的獵物，而不是吞噬他們的跗骨之俎。
禁忌知識的暴露在他們計劃之中，因為他們本就想借此引出天理，去談判，去尋求天理不將一切清零翻新的機會。
他們希望這個世界不會是輪回的犧牲品，因為提瓦特的生靈也能憑自己戰勝外來之物，他們可以自己拼搏出自己的未來，哪怕失敗，也不會後悔。
可惜天理拒絕了他們。
他們還沒有與她對話的資格。
天理只會把他們的所作所為當成叛逆，當成是深淵之力大幅入侵的證明。
她絕不容許規則被踐踏。
只是看在對面膽大包天的弱小生命，除了對她放出狂妄言語之外，還沒有做出威脅到這個世界的行為，所以她最開始只是想略施懲戒。
然後，黃金國度隕落。
他們請她降臨時，束手就擒表示自己的無害；詢問她時，態度也是畢恭畢敬，然而談判破裂，見血的武器下一秒就貼上她的臉。
天理怎麽可能是被挑釁到頭頂還寬容一笑的聖人性格，她在盛怒之下差點滅殺赤王，卻看見隸屬深淵的魔物層出不窮在沙漠王國中睜開眼睛。
他們早在選擇一條不回頭的路的時候，就有了身邊人會因他們被牽連的心理準備。
沙漠之王將權利下放，分發給身下七位賢者。
賢者們帶著子民和從屬離開，因為若赤王成為須彌執政，這七賢就是他位下代行意志的最高機構，七賢需要證明自己的價值，也助赤王贏得足以匹配執政的名望。
雖然當時須彌雙王並存，但赤王的子民堅信著赤王必勝，也不覺得赤王為當上執政提前做準備考驗他們有什麽錯。
王城空蕩，唯有兩位賢者去而覆返。
赫曼努比斯依然沈默得如同赤王身後的影子，而草龍化身阿佩普冷聲道：“我可不是不想你死，只是給僭越者招麻煩這種事，我很樂意參與。”
赤王的視線掠過他們。
他低笑了一聲：“海什木，介意計劃中多出兩個變數嗎？”
當時的海什木回他：“現實就是最大的變數。”
他們絕不可能將成功的可能限定在一條路上。
兩手準備。
當天理拒絕了他們給出的第一個和善選擇時，他們會義無反顧地選擇下一個。
被海什木或豢養或親手制造的深淵造物傾巢而出，天理自然不可能容許這樣的地方存在，她毀滅了黃金國度，但那裏只是空殼，大廈崩塌，也無一人落難。
那些沙漠子民沒了國沒了家怎麽辦？
只要他們遵從赤王最初的意志，有任何一個賢者通過塵世的考驗，都能在日後的須彌占據一席之地。
太陽始終看著子民。
……可惜，在帶領他們的賢者在權利中迷失心智而忘記了王國建立初始的意義時，或許就註定了他們會被沙漠吞沒。
最後真正不曾斷代的似乎只有緘默之殿……但那是後來的事情了。
鏡頭轉回現在。
海什木沒參加戰局，並且在第一時間就躲得老遠，被天理輕拿輕放。
赤王和阿佩普的表現堪稱惡劣，他們打不過天理，但保住性命絕無問題，再加上赫曼努比斯幫忙藏匿，天理翻了許久都沒能找到囂張之徒的線索。
再加上世界樹那邊出現汙染狀況，她只能暫時離開，靜候了一段時間，覺得深淵的侵蝕被抑制了，她又回天空島沈睡了。
只是天理沒想到，兩面三刀的不止海什木和赤王兩個。
樹王同樣是其中拔萃。
歸終到來，戳破了樹王和海什木想在雨林重演悲劇的事實，被欺瞞第二次的天理難以控制自己的滔天怒火，她剝奪了樹王的權柄贈予新神，告訴帕爾他已經失去了監管世界樹的資格——
“我為他走下人間，才活成真正的人。”帕爾彎著眼睛輕笑，他從來都不需要站那麽高，世界樹贈予他唾手可得的智慧，遠遠不比他自我學習成長的成就感更讓他感到歡愉真實，“你會有無數監管者為你看管世界脈絡，也會在新生看到更符合你心意的帕爾，但只有我是海什木的帕爾。”
熒光落下細密的雨。
初代樹王不覆存在。
從今往後，唯有大慈樹王。
黑色的紋路融入了鎖骨。
海什木的指尖壓住蛻變成紅色的結晶碎片，對上了天理的視線。
“他死了。”天理冷冷說道，“就算你鎖住了他的灰燼，也毫無意義。”
“我能讓他覆生。”
“那他也不會是你認識的帕爾，輪回之後，沒有誰會和之前完全一樣。”
“你這不是很清楚嗎？”
海什木看著天理，他的聲音如一記重錘直接砸進天理的心裏：“輪回前他是帕爾，輪回後他也是帕爾，但他們是不一樣的，輪回後他過得再好，也和輪回前的他無關。”
“新世界再好，與被拋棄的舊世界的住民有什麽關系？”
那些人想看到的是自己的世界在苦難之後重獲新生，而不是看到自己的苦難只為締造新世界的幸福美滿。
輪回後的他們生活在新世界，輪回後的他們當然幸福。
可輪回後的他們不可能和他們是同一個人！
憑什麽讓他們作為燃料？
憑什麽玩弄他們的命運，憑什麽一次次將指針撥回起點，讓他們的命運就此終結？
“法涅斯。”海什木叫出了天理的名字，他放緩了聲音，“不是讓你不要再保護這個世界，而是把選擇權交給魔神，交給人類，交給提瓦特大陸上的所有生命。”
“……”天理少見地陷入了沈默，但顯然，海什木給出了方向，她卻仍然看不到這條路的希望。
過去是現在的祭品。
這片大陸的生靈會是世界的主人，但他們現在還太弱太弱，能應對深淵的角色也有，但太少太少，根本不足以支持這個世界的火種繼續傳承——
她閉上眼睛，再睜眼時，眼底仍舊是一片漠然：“我不信你。”
“你想要讓這個世界自主走下去，因為這個世界有你的牽絆，你不希望一切歸零，希望自己能自己主宰自己的命運。”
“但——”
“為了達成自己的願望，你舍棄一切，毀掉愛你之人的所有，卻對我傳達你冠冕堂皇的理想。”
“你只是強大了，卻殺不死我也不敢殺我，用借口說服我，維持你那可笑的體面。”
“破壞秩序的存在，終將成為秩序之墻的枯骨，我的規則裏，不容許你這個罪人存在。”
規則之力絞殺向海什木。
沙暴驟起。
之前協助天理封鎖此方空間的歸終，竟是本能出手幫海什木抵擋住致命一擊，而熟悉的鋒芒剜殺向心臟，有個膽大包天的狂徒終於不再做隱匿的沙蟲。
爆發的力量同時掀飛了歸終和赤王。
見血的武器被收納掌心，天理轉身對上了赤王的視線。
“你曾經也是秩序的守護者，但如今明知他所作所為是大逆不道，為何還一心向著他。”天理的眸色寸寸暗下，“你也已在漫長的征途中迷失自我，追逐一己私欲，而背叛真理作為行動的準則……”
“你何以認為你就是真理？”赤王的身影再次掠向天理，“人心覆雜多變，人性一念之間，你的理想國裏不可能都是沒有負面情緒的聖人。”
紅眸之中映出天理的臉。
“若將你的心臟與羽毛置於天平，你的榮光能抵你的殺孽？”
創世之神創生世界，是榮光。
可她同樣促成無數世界隕落。
功過相抵，誰勝誰負？
“我不需要在意任何人的評價。”
終究是天理壓制了妄徒，她伸手要將赤王送葬，可對方的唇角計謀得逞似的上揚，在天理的回答之後，輕笑著說：“對啊，誰在意那些評價，功過不能相抵，犯了一件錯也是犯錯，我只要認為我做的事情是正確的，就夠了……”
規則在輕顫。
鋒利的屠刀隕落了沙漠太陽，也將撲來的海什木一同抹除於這個世界。
天理沒有去管赤王的神軀淹沒於流沙，也沒有管草龍的氣息一晃而過。
她看向了從剛才旁觀到現在的歸終。
天理問道：“你會是下一個嗎？”
歸終反問：“我們這個世界，會是你滿意的新世界嗎？”
天理的停頓已經給了歸終答案。
塵之魔神笑起來，在散開的飛塵之中銷聲匿跡。
“我也不能看著我熟悉的那一切步入陌生的輪回呀，要是我找到了機會，說不定真的會做下一個逆天而行的人呢……”
天理擡起的手又放下。
她垂下眼眸，在此地停留了許久。
討厭的深淵。
討厭的變數。
又沒有人記得舊世界的餘燼，她珍惜著每一個現世，盡可能地讓提瓦特走得更長久，為什麽總有人不自量力地想要忤逆規則……
有意義嗎？
赤王隕落，樹王不在，如今歸終的沈寂又勢必引起璃月的憎惡。
有意義嗎？
海什木本可以留在這個時代享受紅利，他從風沙中一路走來，難道不應該更珍惜現在享有的美好？
為什麽要……
天理閉上眼睛，轉身離去。
算了，人死之後，一切都沒有意義。
太陽高懸天空。
赫曼努比斯出現在日光之下，他停步於此，嘆了口氣，提醒身後的神明他已經發現她了。
歸終探出頭，一點兒也沒有不好意思地笑笑：“哎呀，被發現了。”
她輕靈地來到赫曼努比斯身邊：“你是來找海什木的？他果然……”
空間泛起波紋，布耶爾的身影和海什木協同出現。
“木木。”稚嫩的大慈樹王握住海什木的手，“很抱歉，我只能幫你到這裏了，之後的路……”
海什木單膝落地，輕輕摸了摸布耶爾的茸毛：“之後的路你要一個人去走了，很抱歉我們不能陪在你身邊。”
布耶爾怔了一下，她彎起月牙似的眼睛：“沒關系的，海什木，我會成為合格的神明，你們放手去做吧，須彌永遠是你們的家。”
她淡去了自己的身影。
海什木收斂了神色，重新站了起來。
他的氣息虛無，仿佛處於這個世界又被隔離世界之外。
歸終和赫曼努比斯的身影映入他眼簾，海什木接近赫曼努比斯，擡手和赫曼努比斯討要赤王的記憶備份。
赫曼努比斯見海什木默許了歸終的存在，也沒有異議地拿出了兩份記憶備份：“這是王至今為止的所有記憶，這是他在降臨此世之前的記憶，請讓賽諾大人自己選擇是否接受赤王的身份。”
“我還以為你會直接把第一份記憶給我。”
“我更認可他作為一位王存在，正因尊重，我相信他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赫曼努比斯轉身離去。
海什木則小心翼翼藏好了友人的生機。
歸終靠近他：“你要用這些覆活他們嗎？”
“不算覆活。”海什木回她，“只能說換一具身體罷了，他們沒死，甚至就連這兩份記憶備份都有著感知外界的意識。”
海什木瞥了一眼賽諾的記憶備份。哪怕對方不接受赤王的記憶，但也能得知在古須彌發生的一切。
若賽諾接受赤王記憶，那就一切好說，海什木給他另外塑造一具軀體，哪怕沒有魔神權柄，但失去了魔神權柄的他仍會是海什木熟悉的故人。
就像是海什木認識的是帕爾，而不是世界樹化身的樹王。
不過和赤王不同，赤王可以剝奪魔神權柄輕易做回自己，但是帕爾和世界樹聯系密切，除非天理出手，否則帕爾的身上永遠逃不開世界樹的影子。
天理看似抹殺了帕爾，但實則只是抹殺了身為樹王的帕爾。
帕爾借助世界樹被汙染的機會，將汙穢盡數轉移到自己的身上，這一舉在當時獲得了天理的信任，也讓天理斷開他與世界樹鏈接的時候，能借“汙穢”再生。
他將自己的情感與記憶貫入禁忌力量，就此新生。
從今往後，他只是帕爾，而非樹王。
當然，因為之前用的軀殼和現在的軀殼是截然不同甚至性質相反的物質構成，再加上權柄和帕爾的關聯性非常強大，所以帕爾需要比赤王休息更長的時間。
哦，這是在他們同時擁有新身體的情況下，不過現在赤王的身體還沒有著落，所以也說不清楚他們誰能更快恢覆。
這個世界顯然不再適合讓他們留下，海什木哪怕再次出現都會引起天理警惕。
萬幸布耶爾也是他們這邊的同伴，她將舊世界殘存的地脈記憶分享給海什木，讓海什木抓住前往舊日世界的機會。
這當然很難。
但海什木已經習慣在渺茫之中尋找一線生機，此時的他就是在舊世界與現實世界的夾縫之中，才能避開天理的註視，不過他勢必會返回這裏，如今兩位摯友的狀態又絕不算好，他需要找一個可以照顧他們的人選。
“你能幫我嗎？我需要你在過去的世界裏陪伴他們。”海什木主動邀請。
塵之魔神怔了一下。
她沒想到海什木樂意交付於她這樣的信任，分明她不久之前還是讓他們落得如此境地的告密者。
但……
看著那雙倒映她容顏的眼睛，歸終恍然驚覺海什木真正的樣子。
他如一面鏡子倒映世界善惡，做著最平等的回饋。
對他好的，他將恩惠。
但他同樣可以借助這份恩惠，實現雙贏。
海什木清楚歸終的本心如何，他也利用了歸終的憂國憂民去達成目的，所以他不會在意歸終被他利用時的所作所為，在他眼裏歸終是善，他征求她的幫助，用詢問的語氣理所當然。
他的眼眸浸染成紅色，與之前鮮亮幹凈的綠色形成鮮明對比。
但他一直是他。
他仍把歸終當成是可以信賴的同伴。
歸終閉上眼睛。
她聽到自己的心臟在加速跳動，這一刻她恍惚洞悉了那些存在為什麽會為海什木神魂顛倒。
因為他看見的始終是他們，不會因為他們和他發生了什麽而改變他的態度。
這樣的海什木……
當然想征服他，讓他眼裏能看到自己對他的熾熱，讓他意識到自己為他變成了什麽樣子。
……海什木一直只是看著。
可如果能讓這樣的存在，在自己身上多停留幾分目光，將會是何等心滿意足。
歸終睜開眼，沒有任何猶豫對海什木伸出了手：“你會得到你想要的。”
他們進入了舊世界。
這裏似乎所有命運都已經註定，但總有存在能帶給他們新生。
海什木花了一段時間將他們安頓，然後才回來繼續計劃。
若兩三個神的意志不能動搖天理，那更多的神呢？再加上人呢？
娜布和金鵬能獻上這一切。
若天理認為現在的提瓦特沒資格征服深淵？
那就證明給她看，連她都只能驅逐的惡龍能被他們封印湮滅。
海什木以原初碎片為餌，連同仙靈化身的幼龍被尼伯龍根吞噬，那覆仇之龍體內屬於本土的力量蓋過了深淵。
自保他與娜布安然無恙的同時，海什木以夢境力量制作虛假之天將尼伯龍根引入異度空間；而同一時間，娜布在他體內啟動仙靈天賦，打開了深淵與提瓦特的禁忌之門——讓在深淵與提瓦特之間混淆本源的尼伯龍根，固死在一方天地，成為提瓦特通往深淵的域門。
“我仍是那句話，法涅斯。”海什木看著天理，“只要你不將輪回重啟，一切好說。”
他語氣平靜，讓聽者都恍惚他究竟如何步步籌謀做到這些恐怖之事：“否則，你無力滅殺尼伯龍根，只能讓深淵隧道永存於世，而我會引誘意志脆弱的存在步步墮落，讓這個世界被深淵吞沒；你若想一切翻新，那我便故技重施，做你擺脫不了的夢魘，讓你再找不到比如今更好的世界，你的失敗會讓一切犧牲都毫無價值。”
他微微笑起來：“你知道我能做到的，天理。”
天理陷入沈默。
維系者都難以說出話來。
縱然知道海什木不可能做出這些事，但他若是要做，也根本沒人能攔住他。
明晃晃的威脅。
可竟然生不出憤怒的情緒。
因為海什木展現了誠意，也給出了他理想的依據。
他還具備改變一切的實力。
或許……
她可以試試這一條新的路。
天理嘆了口氣：“海什木，你贏了。”
海什木側頭：“我想聽到的可不止這句話。”
天理無奈：“我不會插手這次的事界，但若是提瓦特走到無法挽回的地步，我仍會出手撥亂反正。”
她看著海什木，做出了邀請：“你願意來天空島嗎？陪在我的身邊，超脫輪回，陪我一同創造更好的世界。”
海什木眨了眨眼。
他拒絕了：“不了，這就是我的世界，我只要在這裏無怨無悔度過一生就好了，我並不覺得活那麽久是一件好事。”
他語氣帶上抱怨：“當了這幾百年社畜我都快累死了。”這時候才顯出幾分他該有的輕松肆意。
天理的眼中染上笑意，當和海什木說開了之後，她越看越覺得海什木順眼，她說她也願意將海什木送回他原本的時代，不過正如海什木所說，是同一個世界。
具體的原因是什麽，天理也不太清楚，因為她有把握的只是過去的時間線，未來會發生什麽，她都是根據之前的世界線推理得出的，現實的未來如何，她並不能肯定。
海什木和賽諾是真正的從沒有落幕的未來，回到了過去。
那場流星雨……
天理將紛亂的思緒驅逐，因為這時候海什木對她提出了請求：“能將那些舊世界的改寫權交給我嗎？”
天理怔住：“那裏的一切都已經是既定的結局……”
“對生活在那裏的人而言，他們的世界就是真實的，可你在他們尋找出路之前自行斷送了他們繼續的可能，哪怕是世界毀滅的可能。”海什木說道，“那讓我進入那些世界，我將讓一切導向美好，讓他們即使循環往覆，最終也是好的結束，而且……”
他頓了頓：“帕爾那家夥現在就是深淵與禁忌，這些最有利於他的恢覆，我帶他去舊世界吃禁忌知識深淵力量，總比直接去闖蕩深淵禁地更好。”
“你會拒絕嗎？”
當然不會。
海什木的雙贏總是會讓另一方有撿到大便宜的感覺。
天理已經把之前認為海什木是禍根的想法全扔了，她覺得海什木真是太棒了，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溫柔可愛善解人意的孩子。
他義務勞動幫她善後！
想帶海什木回天空島的心情越發高漲，但天理也知道分寸，更樂意順著海什木的心意。
他開心就好。
天理溫柔地想著，將去往舊世界的鑰匙交給了海什木，然後高高興興回去睡覺了。
而海什木拿到鑰匙之後其實也不能立馬出發，這裏還有一堆人需要他解釋……
嘖，就說不要建立太多關系，解釋真麻煩。
不過回頭地海什木第一時間看到了金鵬乖巧坐姿，頓了一下，視線移動到應達身上。
應達的怨氣直沖天際：“海什木，你和金鵬騙得我們好苦，我真的……”
她忽然哽咽了一聲：“你和金鵬都是笨蛋！這種事情要跟我們說啊！你難道不信任我們嗎！我、我真以為……嗚嗚嗚笨蛋海什木！”
火夜叉化作紅鼠抓著海什木的衣襟嚎啕大哭，娜布立馬想往海什木身邊沖，然後這會是若陀拽住娜布尾巴直接把她拖回來，不讓她接近海什木。
海什木不擅長安慰，但他無聲聆聽的態度讓應達很快冷靜，然後海什木才解釋道：“這事情私底下進行才最好，我畢竟要瞞過很多人才能讓計劃順利進行，金鵬是合適的人選，他不信我，也正好擺脫對神明的濾鏡，做為自己而戰的夜叉；他信我，那能孤註一擲為我做這些事情，也證明他在任何環境裏都活得很好。”
“海什木……”五名夜叉都有所動容，跪坐的金鵬仰頭看著海什木，眼睛亮如星辰。
“不過是該罰一下，訓訓你也好。”海什木瞥了一眼摩拉克斯，“我只讓你在關鍵時刻阻止摩拉克斯，你怎麽捅了他？”
金鵬耿直回答：“他先捅了你。”
“……”海什木，“你搞清楚現在夜叉在誰手下做事，你就不怕他給你穿小鞋嗎？”
金鵬扭頭看向摩拉克斯，面無表情：“你會嗎？”
摩拉克斯：“……”
他一陣心梗。
意識到歸終活蹦亂跳，海什木只是在下一盤棋，那他之前對海什木二次開弓的行為確實也讓他心虛，海什木和金鵬說什麽他都照單全收。
但這倆家夥直接當面說他會記仇……他現在真記仇了！
摩拉克斯癱著臉：“讓金鵬喝一個月藥湯。”
他加重語氣：“最好的藥材，但加十倍黃蓮。”
金鵬：“……”摩拉克斯，你不講武德！
不過他這麽說，倒意味著這件事輕拿輕放了，而且金鵬對喝藥的抗拒顯而易見，這對他而言是絕對有效的懲罰手段。
摩拉克斯轉頭向海什木道歉，但就像是之前的歸終一樣，海什木根本沒把這事當事，擺擺手說沒關系，然後就去找若陀了。
若陀是迫不及待海什木對話，可當海什木真正站在他面前，他又跟洩了氣的皮球似的。
啊，第二次了……
第二次他沒有相信海什木了。
第一次他以為海什木死了所以跟摩拉克斯走了，第二次他以為海什木黑化了所以讓摩拉克斯去處決海什木，感覺已經完全出局了啊。
若陀的角都耷拉下去了。
但海什木誇了他：“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你氣場全開的模樣，打架很猛嘛，若陀。”
若陀瞬間支棱起來。
哈，摩拉克斯差點殺了海什木兩次海什木都沒說什麽，他可是幫海什木壓制了尼伯龍根！
海什木誇他了！
“海什木，我很想你，你陪我回領地我……”給你天材地寶養好身體！
若陀看著海什木胸口愈合但難看的傷疤都快心疼死了，然後他話還沒說完，旁邊忽然有人驚叫起來。
“我不是在做夢吧！”
“啊啊啊仙人！”
“天啊我好像看到了巖王爺！”
之前被娜布用深淵力量壓制生息然後被金鵬假殺的那些人擺脫了夢境的影響，卻仿佛看到神跡。
其實他們中間的距離並不近，為了天理和海什木談話，這裏的一眾存在還刻意走遠了點，但奈何他們沒走遠，再加上逗留的時間比想象中要久，夢境的賜福消失，那些茶攤附近的人自然一眼看到了不遠處聚集半山的神仙。
此時璃月對於仙人的態度正是最狂熱的時候，驟然的尖叫聲甚至能驚得飛鳥狂拍翅膀遠離，若陀的話被打斷，此刻也不是久留於此的時機。
他果然，還是很討厭人類！
若陀氣得仰倒，但海什木抓住他手腕時，若陀又可以了。
“那海什木帶我回去——”
“你有沒有自知之明，自己多重不知道嗎。”海什木把若陀從身上扒下去，“我讓你帶我跟過去，我要去璃月蹭點藥。”
“哦。”若陀在失望中卻很自覺地化作一人高的龍形，想讓海什木上來已他為代步工具。
但是娜布往海什木身後一撞，讓海什木直接栽進她柔軟膨松的形體，娜布就像是風史萊姆那樣帶著海什木飛起來：“最近的可不是最好的，若陀身上都是骨刺，坐我的仙靈體比較軟乎舒服！”
海什木想想也是。
然後娜布帶著海什木就飛了個沒影。
唯一還停在原地的若陀：“……”
啊啊啊啊他和仙靈勢不兩立！這家夥還變成了龍！他決定從現在開始也要討厭龍了！世界上怎麽會有娜布這樣討厭的家夥！
然後回去之後因為金鵬端著藥湯去和海什木一起調養，歸終也笑瞇瞇地不讓若陀接近藥房，說海什木需要休息，若陀無處發洩，氣得和磨損誕生的心魔打架，然後把對方打得都不敢再出來了……
摩拉克斯坐在石凳上慢悠悠喝茶，身邊的歸終發出感嘆：“啊，真是可喜可賀的一天啊。”
不知道為什麽最近看若陀倒黴歸終就很高興，這可能是因為她也在不知不覺間成為若陀的情敵，沒辦法，海什木真的是太可愛了！
可惜對方不會留在須彌，若陀這家夥也毫不給力。
歸終拿手肘撞了下摩拉克斯：“要不你去和海什木聯姻吧？若陀那家夥不靠譜，但我很相信第一次見面就被搭訕的你哦！”
摩拉克斯：“他當時只是在戲弄我而已。”
歸終的動作一頓，熟悉摩拉克斯的她自然清楚對方這句話背後的意思，她驚訝地看著摩拉克斯：“不會吧，摩拉克斯你……”
摩拉克斯拿著茶杯起身離開：“他如今最在意的是阿蒙和帕爾，也不可能是被任何情愛絆住的存在。”
他的身影很快在歸終面前消失，歸終盯著他離去地方向，半晌才回神，忍不住笑著揉了揉眉心：“沒想到你還挺有眼光的嘛。”
不過她倒是可以理解。
摩拉克斯眼中看到的是蒼生，更篤定自己能庇護一方和平，而海什木以螢火之光撼動日月，讓天理將選擇權交給人民自己，他利用了摩拉克斯，卻讓摩拉克斯心甘情願被利用一次。
海什木從未違背自己的初心，也願意為那些荒誕的諾言一次次赴湯蹈火，去尋求驚喜結局。
簡直絕殺契約之神。
可惜——
歸終沖著木屋的方向舉杯：“我覺得下一個會是金鵬，你說呢，娜布？”
路過的娜布被猝不及防一創，差點將手中的湯藥摔個粉碎。
“哈？？？”
她扶住藥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往金鵬的碗裏再灑了黃蓮，然後冷冷瞪了歸終一眼：“海什木是須彌的！”轉身就走。
歸終聳了聳肩，將杯中甘露一飲而盡。
那須彌最好能留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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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理都殺不了我。”海什木想推開若陀的手, 一推沒推動，他瞥了一眼若陀又將手重新放下，“只要過去的我存在，我便能一直抵達現在。”
“你要殺了我嗎, 若陀？”
海什木的聲音甚至略帶笑意。
他仿佛篤定了若陀不可能動手。
而確實, 若陀在他質問出口的瞬間收緊了他肩膀的力道, 似乎想說什麽。
但在此之前——
“我殺了你！”應達猛地撲上去，“你怎麽敢這麽對金鵬！”
被同時帶走的幼龍剎那開嗓，遠處的尼伯龍根一尾掃來，摩拉克斯眼疾手快敞開了護盾, 一瞬間帶著所有人移動到了戰場上距離原地最遠的斜對面。
為了避免大陸受到進一步的破壞，天理將此方天地禁錮。
在她輸贏之前，沒有其他人可以再進來，這裏的任何生靈都不可能再出去。
旁觀戰鬥同樣需要付出代價。
在對面戰鬥的雙方，不將註意力集中到他們身上的情況下, 摩拉克斯能保住所有人的平安。
雖然他有根本不想保護的人。
但這種情況下, 海什木就處在護盾的保護範圍內，而且, 人造幼龍已貼上海什木的脖頸肌膚, 海什木只要有心, 就可以提醒尼伯龍根將戰場往他們這邊引, 致他們所有人於死地。
剛才就是如此。
在險些被殺死的那一刻，海什木吸引了尼伯龍根，躲開應達攻勢的同時，也拉開了和若陀的距離。
他此刻和他們對峙, 安全的距離再加上有準備的心理，他們也不可能在他們沒有損傷的情況下拿下海什木。
可夜叉的滿腔怒火根本無法輕易抑制。
金鵬也被若陀同一時間帶了回來, 並且在若陀和摩拉克斯對話前，就被送到了他的同族身邊。
仙法穩定了金鵬的情況，他的情況也沒有想象得那麽糟。
可畢竟深淵怪物棲息於他身上數百年，他表現的孤僻與好戰也有了新的解釋。
他們的弟弟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被欺負了數百年。
他們以為自己找到了新主，但金鵬一直處於舊日的夢魘。
何等荒謬可笑！
“不是我的鍋我可不背。”海什木用指尖逗弄著肩膀上的幼龍，“我在事前已經把情況跟他說明白了，這條路是他自己選擇的。”他不是在狡辯，但這種自以為是的說明事實，讓人更加反胃。
他怎麽有臉說出這句話！
他掌握著所有夜叉的名字，金鵬被拉入陰謀之後，根本無路可選！
因為不是他死就是其他夜叉死！以金鵬那小子的性格，肯定會為了其他族人而自我犧牲，即使到頭來他背負罵名，那也可以被說成是他背叛了夜叉一族！就此以罪人的身份和夜叉族徹底劃開界限——
不僅應達氣得七竅生煙，同樣在此地的浮舍、彌怒和伐難也是滿心殺意，他們沒動手，完全是因為他們沒有把握將海什木一擊必殺。
沒一擊必殺，海什木必定又整什麽對他們不利的幺蛾子。
不然他們高低得讓海什木血濺當場——從來沒有覺得一個人這麽該死過。
夜叉們如今的情緒，甚至勝過之前被夢之魔神掌控時的激動澎湃。
因為那時夜叉被折磨得不成樣子，也喪失了反抗一切的可能性。
如今他們背靠強大的璃月，有底氣和自己的驕傲，也有實力將敵人斬殺。
諷刺的只是這個敵人又是促成他們掌控命運的恩人。
夜叉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而若陀看向海什木的目光也是神色覆雜。
他對深淵沒有惡的評價，只認為這是一種力量，有能力者便可利用，但沒想到海什木會因為這個變成如此陌生的樣子。
是他看錯人了嗎？
不，是磨損太可怕了。
親歷磨損的若陀閉了閉眼，轉身走出了摩拉克斯的屏障：“他交給你處理了，我會幫天理驅逐深淵。”
護盾的光波在若陀的身上鍍上光影。
從安全區踏出的那一刻，龍吟長嘯。
尼伯龍根氣急敗壞地嘶吼：“叛徒！你在背叛古龍一族——”
戰鬥更為激烈。
毀天滅地，日月失語。
護盾內海什木瞥了一眼摩拉克斯，將磨蹭掌心的幼龍壓下，在對方開口前，轉身毫不猶豫離開了庇護範圍。
摩拉克斯能想到海什木現在要做什麽。
縱然海什木常留在安全區，可能在言語交鋒之中找尋到其他退路，但他僥幸不死也會敗得一塌糊塗。
但出去就不一樣了。
對海什木來說，是死路一條；但他能為尼伯龍根創造生路。
海什木隨身攜帶同根同源的幼龍，在對面若陀加入、尼伯龍根已經完全處於劣勢的情況下，海什木和幼龍對於深淵惡龍而言就是逆風翻盤的最好機會。
對海什木而言，這個世界毀滅，也是他不輸的證明？
摩拉克斯不想理解瘋子的想法，但意識到海什木出去送死的舉動可能對尼伯龍根有利，他毫不猶豫就要出手解決隱患。
哪怕將海什木當場擊殺。
數年來原初碎片的力量頃刻爆發。
深淵之龍的陰影籠下，這股自海什木爆發的力量，對他如沙漠旅人目睹綠洲。
摩拉克斯拉開弓箭。
天理和若陀乘勝追擊。
夜叉的利爪從契約之神鎏金的胸膛洞穿而出。
海什木的身影被巨龍一口吞沒。
璃月眾仙瞳孔地震地看著金鵬神色冰冷的側臉。
尼伯龍根暢快狂笑，屬於世界本源的力量讓他張狂撕裂天理特意開辟的時空，真身再一次降臨在了真實世界。
“哈哈哈，法涅斯，這天理的位置該讓給我坐——！”
哢擦。
世界在瞬間化作無數鏡片崩裂。
連帶著那成為世界一份子的深淵志龍，徹底粉碎。
天理睜大的瞳孔倒映出虛假之後的真實。
茶攤附近傳來輕微的鼾聲。
過路的旅人在商販提供的特制酒下暈乎乎醉眠。
小販都東倒西歪在了樹下，睡得流口水，還不時咂嘴，想必是做了一場美夢。
這裏安寧得不像是剛才還打生打死的戰場。
甚至之前摩拉克斯最先制造的深坑都不覆存在。
一切如夢幻泡影。
歸終正坐在海什木之前的位置上把玩簪上流蘇，察覺到熟悉的氣息出現，她扭頭對上了璃月眾仙，驚喜的笑容卻在看到摩拉克斯的傷口時凍結。
“怎麽回事？！”歸終焦急而來。
“他開弓一箭貫穿了海什木心臟。”摩拉克斯鎮壓夜叉的力量在見到歸終的那一刻化為虛無，金鵬從能控制身體起身的第一時間就毫不客氣告狀。
“……”歸終的腳步漸漸慢下。
她尷尬笑笑：“原來是這樣——等等！你們聽我解釋！”
歸終被倏然暴起的閑雲和萍兒追著打。
四位夜叉則是同樣難以置信地看向了金鵬，不敢相信真的就像是海什木所說，是金鵬自己選擇了這條路。
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們張口追問的話就已經緊隨，而天理、若陀和摩拉克斯同一時間看向了不遠處空間泛起波動的位置。
海什木抱著跟寵重新踩在了提瓦特的土地上。
跟寵滿身的黑色鱗片已化作透明膠白，那拉長的纖細形態也變回了最初圓滾滾的模樣——那哪是什麽人造龍！本質上就是仙靈形態的娜布！
他們出現的剎那，周圍的聲音瞬間靜止，所有人的視線幾乎都第一時間集中到了他的身上，即使是天理也不能例外。
海什木此刻的目光對準的，也是天理，他朝她走去，而娜布在半路自覺脫手，將面目猙獰的人形巖龍連拉帶拽地拖走。
海什木停在天理的面前：“感覺怎麽樣？”
“……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
“你這不是能看出來嗎。”海什木不以為意地回覆她。
天理閉了閉眼，再次睜眼時，之前被收納體內、陪同作戰的維系者再度現身，金色的瞳孔滿是慍怒地瞪著海什木：“你這膽大包天的瘋子——”
她是天理的造物，有自己的獨立意識，但作為可以被天理轉為自身力量驅使的存在，她一定程度上和天理的思維相通，同樣很快想清楚了海什木所作所為的真相。
天理剝離了自己的情緒，很多時候她的意志只能依靠維系者才能代為執行。
這時候維系者就成了天理的嘴替，幾乎是不帶任何臟字地將海什木從頭到尾涮了一遍。
從來沒有人敢對天理和世界做下這樣的局。
他將娜布的意志淬煉入人造龍軀，因為仙靈穿行於深淵與現實，本身就對深淵的混亂有豁免天賦，保證與海什木一心的同時，也能發揮這具軀殼的最大價值。
另外，給一個已有生命造一個新軀殼，可比創造一條新的龍簡單多了。
海什木將娜布暫時委托給了金鵬。璃月建國之後，魔神殘渣是現存最大的隱患，可能從其他戰區偷渡的妖邪是第二，肆虐的魔物反倒是最微不足道的麻煩。
金鵬申請出征，常年無休奮戰在璃月最危險的位置，他既不辜負璃月，也不會讓海什木吃虧。
業障疊加，以毒攻毒藏住了他身上的深淵氣息；生靈最邪惡汙穢的一面在他的眼中倒映，但他同樣能窺見生死之際讓人動容的美好人性。
人們反抗不了天災，但他們會盡全力地反抗一切，以期求一個最美好的可能。
沒有人能獨自決定所有的命運，哪怕是天理也不行，她想要的最好的可能，唯有這片大陸的生靈自己去爭取去得到，才會覺得名正言順。
因為這個世界根本不存在最好的結局，存在缺憾，才會有強大的意志去拼搏更好的可能性。
娜布陪在金鵬身邊，金鵬能看到的，她自然也能看到；她本來只是因為海什木本身去幫海什木做事，但她很快便意識到海什木想要創造的世界比她之前的妄想都要狂妄。
須彌如海什木之前計劃的沈淪。
但那絕非英雄亡於美人末路。
海什木之前所說的計劃並未像是實行的那樣瘋狂，他在須彌設局的目的不過是模擬夢境，讓他之後在璃月勝券在握。
他和赤王以禁忌知識為餌，將深淵魔物劃入提瓦特的規則，以夢境將其永遠封印；深淵也可以是他們玩弄鼓掌的獵物，而不是吞噬他們的跗骨之俎。
禁忌知識的暴露在他們計劃之中，因為他們本就想借此引出天理，去談判，去尋求天理不將一切清零翻新的機會。
他們希望這個世界不會是輪回的犧牲品，因為提瓦特的生靈也能憑自己戰勝外來之物，他們可以自己拼搏出自己的未來，哪怕失敗，也不會後悔。
可惜天理拒絕了他們。
他們還沒有與她對話的資格。
天理只會把他們的所作所為當成叛逆，當成是深淵之力大幅入侵的證明。
她絕不容許規則被踐踏。
只是看在對面膽大包天的弱小生命，除了對她放出狂妄言語之外，還沒有做出威脅到這個世界的行為，所以她最開始只是想略施懲戒。
然後，黃金國度隕落。
他們請她降臨時，束手就擒表示自己的無害；詢問她時，態度也是畢恭畢敬，然而談判破裂，見血的武器下一秒就貼上她的臉。
天理怎麽可能是被挑釁到頭頂還寬容一笑的聖人性格，她在盛怒之下差點滅殺赤王，卻看見隸屬深淵的魔物層出不窮在沙漠王國中睜開眼睛。
他們早在選擇一條不回頭的路的時候，就有了身邊人會因他們被牽連的心理準備。
沙漠之王將權利下放，分發給身下七位賢者。
賢者們帶著子民和從屬離開，因為若赤王成為須彌執政，這七賢就是他位下代行意志的最高機構，七賢需要證明自己的價值，也助赤王贏得足以匹配執政的名望。
雖然當時須彌雙王並存，但赤王的子民堅信著赤王必勝，也不覺得赤王為當上執政提前做準備考驗他們有什麽錯。
王城空蕩，唯有兩位賢者去而覆返。
赫曼努比斯依然沈默得如同赤王身後的影子，而草龍化身阿佩普冷聲道：“我可不是不想你死，只是給僭越者招麻煩這種事，我很樂意參與。”
赤王的視線掠過他們。
他低笑了一聲：“海什木，介意計劃中多出兩個變數嗎？”
當時的海什木回他：“現實就是最大的變數。”
他們絕不可能將成功的可能限定在一條路上。
兩手準備。
當天理拒絕了他們給出的第一個和善選擇時，他們會義無反顧地選擇下一個。
被海什木或豢養或親手制造的深淵造物傾巢而出，天理自然不可能容許這樣的地方存在，她毀滅了黃金國度，但那裏只是空殼，大廈崩塌，也無一人落難。
那些沙漠子民沒了國沒了家怎麽辦？
只要他們遵從赤王最初的意志，有任何一個賢者通過塵世的考驗，都能在日後的須彌占據一席之地。
太陽始終看著子民。
……可惜，在帶領他們的賢者在權利中迷失心智而忘記了王國建立初始的意義時，或許就註定了他們會被沙漠吞沒。
最後真正不曾斷代的似乎只有緘默之殿……但那是後來的事情了。
鏡頭轉回現在。
海什木沒參加戰局，並且在第一時間就躲得老遠，被天理輕拿輕放。
赤王和阿佩普的表現堪稱惡劣，他們打不過天理，但保住性命絕無問題，再加上赫曼努比斯幫忙藏匿，天理翻了許久都沒能找到囂張之徒的線索。
再加上世界樹那邊出現汙染狀況，她只能暫時離開，靜候了一段時間，覺得深淵的侵蝕被抑制了，她又回天空島沈睡了。
只是天理沒想到，兩面三刀的不止海什木和赤王兩個。
樹王同樣是其中拔萃。
歸終到來，戳破了樹王和海什木想在雨林重演悲劇的事實，被欺瞞第二次的天理難以控制自己的滔天怒火，她剝奪了樹王的權柄贈予新神，告訴帕爾他已經失去了監管世界樹的資格——
“我為他走下人間，才活成真正的人。”帕爾彎著眼睛輕笑，他從來都不需要站那麽高，世界樹贈予他唾手可得的智慧，遠遠不比他自我學習成長的成就感更讓他感到歡愉真實，“你會有無數監管者為你看管世界脈絡，也會在新生看到更符合你心意的帕爾，但只有我是海什木的帕爾。”
熒光落下細密的雨。
初代樹王不覆存在。
從今往後，唯有大慈樹王。
黑色的紋路融入了鎖骨。
海什木的指尖壓住蛻變成紅色的結晶碎片，對上了天理的視線。
“他死了。”天理冷冷說道，“就算你鎖住了他的灰燼，也毫無意義。”
“我能讓他覆生。”
“那他也不會是你認識的帕爾，輪回之後，沒有誰會和之前完全一樣。”
“你這不是很清楚嗎？”
海什木看著天理，他的聲音如一記重錘直接砸進天理的心裏：“輪回前他是帕爾，輪回後他也是帕爾，但他們是不一樣的，輪回後他過得再好，也和輪回前的他無關。”
“新世界再好，與被拋棄的舊世界的住民有什麽關系？”
那些人想看到的是自己的世界在苦難之後重獲新生，而不是看到自己的苦難只為締造新世界的幸福美滿。
輪回後的他們生活在新世界，輪回後的他們當然幸福。
可輪回後的他們不可能和他們是同一個人！
憑什麽讓他們作為燃料？
憑什麽玩弄他們的命運，憑什麽一次次將指針撥回起點，讓他們的命運就此終結？
“法涅斯。”海什木叫出了天理的名字，他放緩了聲音，“不是讓你不要再保護這個世界，而是把選擇權交給魔神，交給人類，交給提瓦特大陸上的所有生命。”
“……”天理少見地陷入了沈默，但顯然，海什木給出了方向，她卻仍然看不到這條路的希望。
過去是現在的祭品。
這片大陸的生靈會是世界的主人，但他們現在還太弱太弱，能應對深淵的角色也有，但太少太少，根本不足以支持這個世界的火種繼續傳承——
她閉上眼睛，再睜眼時，眼底仍舊是一片漠然：“我不信你。”
“你想要讓這個世界自主走下去，因為這個世界有你的牽絆，你不希望一切歸零，希望自己能自己主宰自己的命運。”
“但——”
“為了達成自己的願望，你舍棄一切，毀掉愛你之人的所有，卻對我傳達你冠冕堂皇的理想。”
“你只是強大了，卻殺不死我也不敢殺我，用借口說服我，維持你那可笑的體面。”
“破壞秩序的存在，終將成為秩序之墻的枯骨，我的規則裏，不容許你這個罪人存在。”
規則之力絞殺向海什木。
沙暴驟起。
之前協助天理封鎖此方空間的歸終，竟是本能出手幫海什木抵擋住致命一擊，而熟悉的鋒芒剜殺向心臟，有個膽大包天的狂徒終於不再做隱匿的沙蟲。
爆發的力量同時掀飛了歸終和赤王。
見血的武器被收納掌心，天理轉身對上了赤王的視線。
“你曾經也是秩序的守護者，但如今明知他所作所為是大逆不道，為何還一心向著他。”天理的眸色寸寸暗下，“你也已在漫長的征途中迷失自我，追逐一己私欲，而背叛真理作為行動的準則……”
“你何以認為你就是真理？”赤王的身影再次掠向天理，“人心覆雜多變，人性一念之間，你的理想國裏不可能都是沒有負面情緒的聖人。”
紅眸之中映出天理的臉。
“若將你的心臟與羽毛置於天平，你的榮光能抵你的殺孽？”
創世之神創生世界，是榮光。
可她同樣促成無數世界隕落。
功過相抵，誰勝誰負？
“我不需要在意任何人的評價。”
終究是天理壓制了妄徒，她伸手要將赤王送葬，可對方的唇角計謀得逞似的上揚，在天理的回答之後，輕笑著說：“對啊，誰在意那些評價，功過不能相抵，犯了一件錯也是犯錯，我只要認為我做的事情是正確的，就夠了……”
規則在輕顫。
鋒利的屠刀隕落了沙漠太陽，也將撲來的海什木一同抹除於這個世界。
天理沒有去管赤王的神軀淹沒於流沙，也沒有管草龍的氣息一晃而過。
她看向了從剛才旁觀到現在的歸終。
天理問道：“你會是下一個嗎？”
歸終反問：“我們這個世界，會是你滿意的新世界嗎？”
天理的停頓已經給了歸終答案。
塵之魔神笑起來，在散開的飛塵之中銷聲匿跡。
“我也不能看著我熟悉的那一切步入陌生的輪回呀，要是我找到了機會，說不定真的會做下一個逆天而行的人呢……”
天理擡起的手又放下。
她垂下眼眸，在此地停留了許久。
討厭的深淵。
討厭的變數。
又沒有人記得舊世界的餘燼，她珍惜著每一個現世，盡可能地讓提瓦特走得更長久，為什麽總有人不自量力地想要忤逆規則……
有意義嗎？
赤王隕落，樹王不在，如今歸終的沈寂又勢必引起璃月的憎惡。
有意義嗎？
海什木本可以留在這個時代享受紅利，他從風沙中一路走來，難道不應該更珍惜現在享有的美好？
為什麽要……
天理閉上眼睛，轉身離去。
算了，人死之後，一切都沒有意義。
太陽高懸天空。
赫曼努比斯出現在日光之下，他停步於此，嘆了口氣，提醒身後的神明他已經發現她了。
歸終探出頭，一點兒也沒有不好意思地笑笑：“哎呀，被發現了。”
她輕靈地來到赫曼努比斯身邊：“你是來找海什木的？他果然……”
空間泛起波紋，布耶爾的身影和海什木協同出現。
“木木。”稚嫩的大慈樹王握住海什木的手，“很抱歉，我只能幫你到這裏了，之後的路……”
海什木單膝落地，輕輕摸了摸布耶爾的茸毛：“之後的路你要一個人去走了，很抱歉我們不能陪在你身邊。”
布耶爾怔了一下，她彎起月牙似的眼睛：“沒關系的，海什木，我會成為合格的神明，你們放手去做吧，須彌永遠是你們的家。”
她淡去了自己的身影。
海什木收斂了神色，重新站了起來。
他的氣息虛無，仿佛處於這個世界又被隔離世界之外。
歸終和赫曼努比斯的身影映入他眼簾，海什木接近赫曼努比斯，擡手和赫曼努比斯討要赤王的記憶備份。
赫曼努比斯見海什木默許了歸終的存在，也沒有異議地拿出了兩份記憶備份：“這是王至今為止的所有記憶，這是他在降臨此世之前的記憶，請讓賽諾大人自己選擇是否接受赤王的身份。”
“我還以為你會直接把第一份記憶給我。”
“我更認可他作為一位王存在，正因尊重，我相信他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赫曼努比斯轉身離去。
海什木則小心翼翼藏好了友人的生機。
歸終靠近他：“你要用這些覆活他們嗎？”
“不算覆活。”海什木回她，“只能說換一具身體罷了，他們沒死，甚至就連這兩份記憶備份都有著感知外界的意識。”
海什木瞥了一眼賽諾的記憶備份。哪怕對方不接受赤王的記憶，但也能得知在古須彌發生的一切。
若賽諾接受赤王記憶，那就一切好說，海什木給他另外塑造一具軀體，哪怕沒有魔神權柄，但失去了魔神權柄的他仍會是海什木熟悉的故人。
就像是海什木認識的是帕爾，而不是世界樹化身的樹王。
不過和赤王不同，赤王可以剝奪魔神權柄輕易做回自己，但是帕爾和世界樹聯系密切，除非天理出手，否則帕爾的身上永遠逃不開世界樹的影子。
天理看似抹殺了帕爾，但實則只是抹殺了身為樹王的帕爾。
帕爾借助世界樹被汙染的機會，將汙穢盡數轉移到自己的身上，這一舉在當時獲得了天理的信任，也讓天理斷開他與世界樹鏈接的時候，能借“汙穢”再生。
他將自己的情感與記憶貫入禁忌力量，就此新生。
從今往後，他只是帕爾，而非樹王。
當然，因為之前用的軀殼和現在的軀殼是截然不同甚至性質相反的物質構成，再加上權柄和帕爾的關聯性非常強大，所以帕爾需要比赤王休息更長的時間。
哦，這是在他們同時擁有新身體的情況下，不過現在赤王的身體還沒有著落，所以也說不清楚他們誰能更快恢覆。
這個世界顯然不再適合讓他們留下，海什木哪怕再次出現都會引起天理警惕。
萬幸布耶爾也是他們這邊的同伴，她將舊世界殘存的地脈記憶分享給海什木，讓海什木抓住前往舊日世界的機會。
這當然很難。
但海什木已經習慣在渺茫之中尋找一線生機，此時的他就是在舊世界與現實世界的夾縫之中，才能避開天理的註視，不過他勢必會返回這裏，如今兩位摯友的狀態又絕不算好，他需要找一個可以照顧他們的人選。
“你能幫我嗎？我需要你在過去的世界裏陪伴他們。”海什木主動邀請。
塵之魔神怔了一下。
她沒想到海什木樂意交付於她這樣的信任，分明她不久之前還是讓他們落得如此境地的告密者。
但……
看著那雙倒映她容顏的眼睛，歸終恍然驚覺海什木真正的樣子。
他如一面鏡子倒映世界善惡，做著最平等的回饋。
對他好的，他將恩惠。
但他同樣可以借助這份恩惠，實現雙贏。
海什木清楚歸終的本心如何，他也利用了歸終的憂國憂民去達成目的，所以他不會在意歸終被他利用時的所作所為，在他眼裏歸終是善，他征求她的幫助，用詢問的語氣理所當然。
他的眼眸浸染成紅色，與之前鮮亮幹凈的綠色形成鮮明對比。
但他一直是他。
他仍把歸終當成是可以信賴的同伴。
歸終閉上眼睛。
她聽到自己的心臟在加速跳動，這一刻她恍惚洞悉了那些存在為什麽會為海什木神魂顛倒。
因為他看見的始終是他們，不會因為他們和他發生了什麽而改變他的態度。
這樣的海什木……
當然想征服他，讓他眼裏能看到自己對他的熾熱，讓他意識到自己為他變成了什麽樣子。
……海什木一直只是看著。
可如果能讓這樣的存在，在自己身上多停留幾分目光，將會是何等心滿意足。
歸終睜開眼，沒有任何猶豫對海什木伸出了手：“你會得到你想要的。”
他們進入了舊世界。
這裏似乎所有命運都已經註定，但總有存在能帶給他們新生。
海什木花了一段時間將他們安頓，然後才回來繼續計劃。
若兩三個神的意志不能動搖天理，那更多的神呢？再加上人呢？
娜布和金鵬能獻上這一切。
若天理認為現在的提瓦特沒資格征服深淵？
那就證明給她看，連她都只能驅逐的惡龍能被他們封印湮滅。
海什木以原初碎片為餌，連同仙靈化身的幼龍被尼伯龍根吞噬，那覆仇之龍體內屬於本土的力量蓋過了深淵。
自保他與娜布安然無恙的同時，海什木以夢境力量制作虛假之天將尼伯龍根引入異度空間；而同一時間，娜布在他體內啟動仙靈天賦，打開了深淵與提瓦特的禁忌之門——讓在深淵與提瓦特之間混淆本源的尼伯龍根，固死在一方天地，成為提瓦特通往深淵的域門。
“我仍是那句話，法涅斯。”海什木看著天理，“只要你不將輪回重啟，一切好說。”
他語氣平靜，讓聽者都恍惚他究竟如何步步籌謀做到這些恐怖之事：“否則，你無力滅殺尼伯龍根，只能讓深淵隧道永存於世，而我會引誘意志脆弱的存在步步墮落，讓這個世界被深淵吞沒；你若想一切翻新，那我便故技重施，做你擺脫不了的夢魘，讓你再找不到比如今更好的世界，你的失敗會讓一切犧牲都毫無價值。”
他微微笑起來：“你知道我能做到的，天理。”
天理陷入沈默。
維系者都難以說出話來。
縱然知道海什木不可能做出這些事，但他若是要做，也根本沒人能攔住他。
明晃晃的威脅。
可竟然生不出憤怒的情緒。
因為海什木展現了誠意，也給出了他理想的依據。
他還具備改變一切的實力。
或許……
她可以試試這一條新的路。
天理嘆了口氣：“海什木，你贏了。”
海什木側頭：“我想聽到的可不止這句話。”
天理無奈：“我不會插手這次的事界，但若是提瓦特走到無法挽回的地步，我仍會出手撥亂反正。”
她看著海什木，做出了邀請：“你願意來天空島嗎？陪在我的身邊，超脫輪回，陪我一同創造更好的世界。”
海什木眨了眨眼。
他拒絕了：“不了，這就是我的世界，我只要在這裏無怨無悔度過一生就好了，我並不覺得活那麽久是一件好事。”
他語氣帶上抱怨：“當了這幾百年社畜我都快累死了。”這時候才顯出幾分他該有的輕松肆意。
天理的眼中染上笑意，當和海什木說開了之後，她越看越覺得海什木順眼，她說她也願意將海什木送回他原本的時代，不過正如海什木所說，是同一個世界。
具體的原因是什麽，天理也不太清楚，因為她有把握的只是過去的時間線，未來會發生什麽，她都是根據之前的世界線推理得出的，現實的未來如何，她並不能肯定。
海什木和賽諾是真正的從沒有落幕的未來，回到了過去。
那場流星雨……
天理將紛亂的思緒驅逐，因為這時候海什木對她提出了請求：“能將那些舊世界的改寫權交給我嗎？”
天理怔住：“那裏的一切都已經是既定的結局……”
“對生活在那裏的人而言，他們的世界就是真實的，可你在他們尋找出路之前自行斷送了他們繼續的可能，哪怕是世界毀滅的可能。”海什木說道，“那讓我進入那些世界，我將讓一切導向美好，讓他們即使循環往覆，最終也是好的結束，而且……”
他頓了頓：“帕爾那家夥現在就是深淵與禁忌，這些最有利於他的恢覆，我帶他去舊世界吃禁忌知識深淵力量，總比直接去闖蕩深淵禁地更好。”
“你會拒絕嗎？”
當然不會。
海什木的雙贏總是會讓另一方有撿到大便宜的感覺。
天理已經把之前認為海什木是禍根的想法全扔了，她覺得海什木真是太棒了，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溫柔可愛善解人意的孩子。
他義務勞動幫她善後！
想帶海什木回天空島的心情越發高漲，但天理也知道分寸，更樂意順著海什木的心意。
他開心就好。
天理溫柔地想著，將去往舊世界的鑰匙交給了海什木，然後高高興興回去睡覺了。
而海什木拿到鑰匙之後其實也不能立馬出發，這裏還有一堆人需要他解釋……
嘖，就說不要建立太多關系，解釋真麻煩。
不過回頭地海什木第一時間看到了金鵬乖巧坐姿，頓了一下，視線移動到應達身上。
應達的怨氣直沖天際：“海什木，你和金鵬騙得我們好苦，我真的……”
她忽然哽咽了一聲：“你和金鵬都是笨蛋！這種事情要跟我們說啊！你難道不信任我們嗎！我、我真以為……嗚嗚嗚笨蛋海什木！”
火夜叉化作紅鼠抓著海什木的衣襟嚎啕大哭，娜布立馬想往海什木身邊沖，然後這會是若陀拽住娜布尾巴直接把她拖回來，不讓她接近海什木。
海什木不擅長安慰，但他無聲聆聽的態度讓應達很快冷靜，然後海什木才解釋道：“這事情私底下進行才最好，我畢竟要瞞過很多人才能讓計劃順利進行，金鵬是合適的人選，他不信我，也正好擺脫對神明的濾鏡，做為自己而戰的夜叉；他信我，那能孤註一擲為我做這些事情，也證明他在任何環境裏都活得很好。”
“海什木……”五名夜叉都有所動容，跪坐的金鵬仰頭看著海什木，眼睛亮如星辰。
“不過是該罰一下，訓訓你也好。”海什木瞥了一眼摩拉克斯，“我只讓你在關鍵時刻阻止摩拉克斯，你怎麽捅了他？”
金鵬耿直回答：“他先捅了你。”
“……”海什木，“你搞清楚現在夜叉在誰手下做事，你就不怕他給你穿小鞋嗎？”
金鵬扭頭看向摩拉克斯，面無表情：“你會嗎？”
摩拉克斯：“……”
他一陣心梗。
意識到歸終活蹦亂跳，海什木只是在下一盤棋，那他之前對海什木二次開弓的行為確實也讓他心虛，海什木和金鵬說什麽他都照單全收。
但這倆家夥直接當面說他會記仇……他現在真記仇了！
摩拉克斯癱著臉：“讓金鵬喝一個月藥湯。”
他加重語氣：“最好的藥材，但加十倍黃蓮。”
金鵬：“……”摩拉克斯，你不講武德！
不過他這麽說，倒意味著這件事輕拿輕放了，而且金鵬對喝藥的抗拒顯而易見，這對他而言是絕對有效的懲罰手段。
摩拉克斯轉頭向海什木道歉，但就像是之前的歸終一樣，海什木根本沒把這事當事，擺擺手說沒關系，然後就去找若陀了。
若陀是迫不及待海什木對話，可當海什木真正站在他面前，他又跟洩了氣的皮球似的。
啊，第二次了……
第二次他沒有相信海什木了。
第一次他以為海什木死了所以跟摩拉克斯走了，第二次他以為海什木黑化了所以讓摩拉克斯去處決海什木，感覺已經完全出局了啊。
若陀的角都耷拉下去了。
但海什木誇了他：“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你氣場全開的模樣，打架很猛嘛，若陀。”
若陀瞬間支棱起來。
哈，摩拉克斯差點殺了海什木兩次海什木都沒說什麽，他可是幫海什木壓制了尼伯龍根！
海什木誇他了！
“海什木，我很想你，你陪我回領地我……”給你天材地寶養好身體！
若陀看著海什木胸口愈合但難看的傷疤都快心疼死了，然後他話還沒說完，旁邊忽然有人驚叫起來。
“我不是在做夢吧！”
“啊啊啊仙人！”
“天啊我好像看到了巖王爺！”
之前被娜布用深淵力量壓制生息然後被金鵬假殺的那些人擺脫了夢境的影響，卻仿佛看到神跡。
其實他們中間的距離並不近，為了天理和海什木談話，這裏的一眾存在還刻意走遠了點，但奈何他們沒走遠，再加上逗留的時間比想象中要久，夢境的賜福消失，那些茶攤附近的人自然一眼看到了不遠處聚集半山的神仙。
此時璃月對於仙人的態度正是最狂熱的時候，驟然的尖叫聲甚至能驚得飛鳥狂拍翅膀遠離，若陀的話被打斷，此刻也不是久留於此的時機。
他果然，還是很討厭人類！
若陀氣得仰倒，但海什木抓住他手腕時，若陀又可以了。
“那海什木帶我回去——”
“你有沒有自知之明，自己多重不知道嗎。”海什木把若陀從身上扒下去，“我讓你帶我跟過去，我要去璃月蹭點藥。”
“哦。”若陀在失望中卻很自覺地化作一人高的龍形，想讓海什木上來已他為代步工具。
但是娜布往海什木身後一撞，讓海什木直接栽進她柔軟膨松的形體，娜布就像是風史萊姆那樣帶著海什木飛起來：“最近的可不是最好的，若陀身上都是骨刺，坐我的仙靈體比較軟乎舒服！”
海什木想想也是。
然後娜布帶著海什木就飛了個沒影。
唯一還停在原地的若陀：“……”
啊啊啊啊他和仙靈勢不兩立！這家夥還變成了龍！他決定從現在開始也要討厭龍了！世界上怎麽會有娜布這樣討厭的家夥！
然後回去之後因為金鵬端著藥湯去和海什木一起調養，歸終也笑瞇瞇地不讓若陀接近藥房，說海什木需要休息，若陀無處發洩，氣得和磨損誕生的心魔打架，然後把對方打得都不敢再出來了……
摩拉克斯坐在石凳上慢悠悠喝茶，身邊的歸終發出感嘆：“啊，真是可喜可賀的一天啊。”
不知道為什麽最近看若陀倒黴歸終就很高興，這可能是因為她也在不知不覺間成為若陀的情敵，沒辦法，海什木真的是太可愛了！
可惜對方不會留在須彌，若陀這家夥也毫不給力。
歸終拿手肘撞了下摩拉克斯：“要不你去和海什木聯姻吧？若陀那家夥不靠譜，但我很相信第一次見面就被搭訕的你哦！”
摩拉克斯：“他當時只是在戲弄我而已。”
歸終的動作一頓，熟悉摩拉克斯的她自然清楚對方這句話背後的意思，她驚訝地看著摩拉克斯：“不會吧，摩拉克斯你……”
摩拉克斯拿著茶杯起身離開：“他如今最在意的是阿蒙和帕爾，也不可能是被任何情愛絆住的存在。”
他的身影很快在歸終面前消失，歸終盯著他離去地方向，半晌才回神，忍不住笑著揉了揉眉心：“沒想到你還挺有眼光的嘛。”
不過她倒是可以理解。
摩拉克斯眼中看到的是蒼生，更篤定自己能庇護一方和平，而海什木以螢火之光撼動日月，讓天理將選擇權交給人民自己，他利用了摩拉克斯，卻讓摩拉克斯心甘情願被利用一次。
海什木從未違背自己的初心，也願意為那些荒誕的諾言一次次赴湯蹈火，去尋求驚喜結局。
簡直絕殺契約之神。
可惜——
歸終沖著木屋的方向舉杯：“我覺得下一個會是金鵬，你說呢，娜布？”
路過的娜布被猝不及防一創，差點將手中的湯藥摔個粉碎。
“哈？？？”
她扶住藥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往金鵬的碗裏再灑了黃蓮，然後冷冷瞪了歸終一眼：“海什木是須彌的！”轉身就走。
歸終聳了聳肩，將杯中甘露一飲而盡。
那須彌最好能留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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