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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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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138

海什木慢了一拍, 才反應過來帕爾剛才說了什麽。

他對帕爾能夠幫他打掩護這件事,很高興的;可當帕爾自顧自決定了他的來歷,這個來歷聽起來還這麽離譜禁忌時,海什木真的很難能夠樂意起來。

“你已經把信息傳達下去了?”海什木皺著眉頭。

“我可以將我的聲音傳到我領土裏所有子民的耳朵裏。”帕爾的這句話就等於回答了海什木的疑問——是的, 她傳達下去了。

“這種覆雜的身世對我來說沒好處, 而且和你直接綁定了。”

“也沒什麽壞處。何況你我在那些談話之後, 本就建立了新的合作關系。”帕爾指了指自己的臉,又指了指海什木的臉,“我的發色和眸色也與你很像,這個理由能讓你盡快地融入世界, 若你之後要離開,我也會果斷給出新的理由,不會糾纏不休。”

她表示自己不會讓海什木難做,海什木思量了一會兒,也覺得她的說法沒什麽毛病。

“那有下次至少要與我商議。”海什木說道, “什麽又是兒子又是弟弟還是情人, 你從哪裏學來的倫理公式?”

“現在這個時代就是這樣嘛,社會關系亂糟糟的。”帕爾理直氣壯, “你記憶裏的古須彌也是這樣的吧, 殺父娶母都很正常, 人類都不在乎倫理, 我又怎麽可能被這種規則束縛,不要大驚小怪的。”

海什木沒有再在這個話題上,和帕爾繼續爭辯。

損害的是帕爾的名譽又不是他的,帕爾都不在意, 海什木又怎麽可能在乎。

何況海什木本身也沒有什麽名聲,在這裏是個什麽樣的身份, 對他來說真的無足輕重。

“在我的領土上,可不會發生你記憶裏的那些事情。”帕爾站起身,“我已將你的身份昭告我的子民,沒人敢在你眼前嚼舌根,也沒有人敢對你不敬。”

海什木挑眉,視線追隨著帕爾定在了嶄新海拔,他仰頭看著眼前的神明擡高手腕,原本半封閉的樹屋從天花板裂開縫隙,就像是花朵那樣敞開。

這是帕爾領土裏的最高位置。

暖陽自高空播撒光芒,綠洲生機盎然,鳥語花香,鶯歌燕舞,於此俯瞰,仿佛能將整個世界盡收眼底,心裏憑空生出豪情萬丈。

海什木也本能站了起來。

帕爾意識到海什木被景色吸引,在高空建築的邊緣加上圍欄,唯獨空缺的一角,向下延伸出旋轉的階梯,盡頭引向了地面。

底下有人對著神跡叩拜。

“去巡視我的領地吧。”帕爾笑道,“有想要知道的,可以問問偶遇的人,他們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海什木垂眸看著眼前的風景。

這座木屋的高度比他想象中得要更高,他可以看見遠處曲線模糊的沙漠,也能看見其他熟悉國度的影子。

當然,按照帕爾的說法,這裏尚未有國家的概念,若是非要形容——這個世界如今的模樣,更像是許多魔神或魔神級別的強者割地稱雄,占地為王。

而海什木很幸運地被帕爾撿到,帕爾還賦予了他至高的身份和權限,看情況他就是這裏帕爾之下的第一人了。

“我不會只留在你的領土。”海什木瞥了一眼帕爾,那聲音比起提醒更像是警告,“過於密切的身份聯系,只會讓你在之後和我一刀兩斷時,陷入更加苦惱的境地。”

“不會的。”帕爾走到了與海什木並肩的位置,將手搭在了護欄上,她同樣極目遠眺,卻只是匆匆一瞥,便將目光重新黏回海什木的身上,這位尚且年輕的神明在沖著海什木微笑,“我相信我的智慧,你不用擔心我;當然,你能站在我的角度為我考慮,我非常高興。”

她把手搭在了胸口,細細感受那細水長流的情緒,喃喃自語:“這種酸澀和欣慰混雜的愉悅,對我來說是非常重要的新知識,我很樂意體驗這種情緒。”

“那你慢慢體驗吧。”海什木掉頭朝著樓梯的方向走去,“你對你子民的心態不正確,對這個世界的心態也不正確,雖然我沒資格這麽說——你可以試著學習如何成為一個人,我不否認神性對神而言更重要,但學會人性,你能融入這個世界。”

帕爾認真頷首:“我讚同你的看法,我也正在學習,我很確信你的到來會讓我更加認可這個世界。”

海什木腳步一頓。

扶住護欄暫時停下向下趨勢的時候,他回頭看了一眼帕爾:“我很好奇你對我的特殊,但既然你不說,我也不會問,不過不要自以為是把我當成多麽重要的錨點,我不比你像人,對我付出情感,可是會一敗塗地的。”

“人類都有勇氣挑戰不可能之事,我為什麽不能不行?”帕爾的語氣不緊不慢,“何況與我而言,這件事根本不是不可能之事。”

她有信心能在海什木的生命裏留下重要痕跡。

因為在帕爾看來,對她而言海什木是同類;而對海什木而言,帕爾也是同類。

“那祝你好運。”海什木懶得和帕爾辯駁,順著樓梯一路向下,環繞的階梯在拐角時讓海什木的身影被樹木遮掩。

帕爾這時候才收回目光。

她閉上眼睛,確認在自己領土裏自己可以隨時看到海什木,可以隨時借助植株來到海什木身邊,這才放心,然後憑借著自己的記憶,挑了幾個虔誠的信徒,給他們傳遞了自己的聲音,那些人直接將神的旨意刻入記憶,當機立斷前去準備神明所需要的物品。

帕爾重新睜開眼睛。

即使巡視她的領土,海什木也不能憑此完全認識到這個世界。

人民知道的東西是有限的,所以在海什木睜眼看世界的時候,帕爾同樣準備整理一下自己所知道的海什木需要的知識。

“太早了。”帕爾在心裏嘆息。

她本有耐心等待數千年的世界演變,如今卻覺得未來是如此的漫長和遙遠。

現在這個時間點,沒有魔神戰爭,沒有神之心,沒有塵世執政,什麽都沒有。

帕爾具備權能,卻也不能憑空捏出日後的虛空終端,將知識憑借虛空終端直接共享給海什木,只能用最基礎的手段去找來石板和滑石。

連書籍和羽毛筆都沒有。

真難辦啊。也不知道在石板上刻字,海什木讀起來會不會很辛苦。

本來閱讀就很困難了,要真按部就班的來,海什木會看得很頭疼吧,所以她得想想她能不能用繪圖把那些知識表達出來。

她是智慧之神。這難不倒她的。

帕爾自信地想著。

……

領地內的人們對海什木致以崇高的敬意。

他們並不掩飾自己對海什木的好奇,甚至會為此道歉,認為自己的想法是對神明和客人的冒犯,同時他們對海什木幾乎有求必應,毫不掩飾自己的熱情和歡迎。

他們已經習慣了用這種態度對待帕爾,如今不過是用同樣的態度對待海什木。

可帕爾會溫柔微笑,海什木的臉色卻在與他們相處中越發陰沈。

圍在海什木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閉上了嘴,誠惶誠恐地看著海什木,他們詢問自己有哪裏冒犯到了海什木,懇請海什木給他們一個悔改的機會。

“不是你們的問題。”海什木很煩躁,“是我的問題。”

也可以說是帕爾的問題。

她在無意識的情況下,讓這些人類心口如一、言行一致,他們將自己的負面情緒盡可能收斂,活成了只有正面情緒或少量負面情緒的生命。

他們似乎將真心袒露,但實則不過是將適合展露的皮囊焊死在了身上,他們身上有屬於人類的特質——因為他們為了尋得帕爾的庇護而變成了這樣;可他們又不像人了——沒有人類可以活得如此純粹,將這裏裝潢得好像是不存在任何陰暗的世外桃源。

可海什木又不能說帕爾是錯的。

她天生擁有讀心的權柄,卻不是天生懂得如何成為一個守護人類的神明——或許也懂,但她不去這麽做。

無論如何,這都是符合這裏的規則的。

但海什木確實覺得自己格格不入。

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個異常,但看到真正的異常時,他發現自己還是更喜歡原本世界的平常,這些人陽光過頭,反而讓他手無足措。

不真實得猶如幻想之鄉。

“行了,我不具備帕爾那樣讀心的權能,所以你們也沒必要把心裏想的都跟我說一遍。”海什木表現出了不耐煩的情緒,“聽完心聲再聽一遍口語,也不知道帕爾什麽癖好,反正她可以直接通過心聲和你們對話吧。”

“你怎麽能對帕爾大人不敬……”有人脫口而出,在海什木下意識看過去的時候,驚慌失措撲倒在地,瑟瑟發抖,“抱歉,大人,請原諒我,我怎麽能擅自評價您和帕爾大人之間的事情……”

旁人在七嘴八舌。

有的人指責,有的人起哄,有的人因為同樣說出了口不擇言的話而求饒。

場面一瞬間亂得可以。

海什木直接哽住了,感覺有無數只鴨子在耳邊叫著。

“全給我閉嘴!”他惱怒道,“誰再說話我撕了他的嘴!”

察覺到了危險的人們終於安靜下來,但表情比之前更茫然無措,海什木揉捏著太陽穴,在享受了片刻的寂靜無聲之後,才將手放下。

“記住你們現在的感覺。”海什木冷冷道,“我可不相信你們現在心裏沒想什麽亂七八糟的,但你們不是可以不說話嗎?”

有人下意識張口發出短促的音節,卻又本能捂住了嘴,而且這樣的人不止一個。

戛然而止的浪潮讓海什木額頭的青筋在一蹦一跳,周圍人呆呆的表情讓海什木覺得厭蠢癥都犯了。

“現在做不到就別把手放下。”海什木說道,“服了你們了,帕爾會讀心又怎麽樣,一個人的思想能在一瞬間就千變萬化,她聽到了也不能全部理解,你們現在這樣才會讓她一眼看透,完全是自找死路;何況你們生活的區域都是不會讀心的普通人,面對同類,你們大可以藏一半說一半。”

周圍人的表情似乎更懵懂了。

海什木覺得自己完全是在浪費口舌,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幫忙教化帕爾的人民,他準備結束這個話題一個人看看四周風景:“沒事別找我,有事寫字找我。”

一般情況下是沒事的,帕爾的領土裏除了人類行為有點異常,其他一切欣欣向榮。

海什木要借機溜走,但一個小孩子忽然拽住了海什木的衣角:“‘字’是什麽?”

海什木腳步一頓。

孩子的長輩驚慌失措,本能想道歉卻因為手不敢離開嘴巴而說不出話,手舞足蹈地在海什木面前想要讓海什木寬恕孩子。

海什木推開長輩,居高臨下看著眼前的孩童,對方的眼睛在靈動地轉動,他毫不掩飾自己的好奇,面對海什木的註視,還梗著脖子:“帕爾大人喜歡誠實,你是帕爾大人看重的人,怎麽能和帕爾大人對著幹?我好奇,所以我就要問;我心裏怎麽樣,我就要說出來,只有心思純凈的人,才能得到帕爾大人的喜歡!”

這倒是。

對於神明而言,信徒當然是越純粹越好,現在帕爾領土上人們的樣子或許對帕爾也是好事。

不過那家夥既然給了他“巡視”的權利……

海什木單膝觸地,摸了摸孩童略糙的頭發:“你要為侍奉神明而活,還是要為自己而活?”

對方楞了下。

海什木平視他的雙目:“若你敬神,就教導那些不信之人用讚歌偽裝自己的骯臟心思;若你信自己,更無須對任何人展示真實的自我,包裹於身的甜言蜜語能讓你活得更加快樂。”

孩童的瞳孔在顫動:“可是這是欺騙……”

海什木:“那又如何,假的都能變成真的,你們不也變成了現在的樣子嗎——你們是真的坦誠,還是選擇了生存?”

他站了起來:“聽不懂沒關系。意見不和,就問;無法理解,就問;溝通不當,就問;我唯一尊重你們在此時問出內心想法,若無法控制嘴巴,就用手。”

沒有人攔住他的行動。

海什木輕松折下了附近的一根樹枝,重新繞了回來:“手也能說話,字就是知識,不過我也沒興趣教你們寫那些字……畫圖總能看得懂吧?”

他輕松在地面上劃出了痕跡,暫時沒想到有什麽好畫的,他就把身邊那個孩子畫上去了。

“喏,看到就能想到他吧,”海什木指了指對方,“這就是一種交流。”

那楞神的孩子回神,臉上還殘留著驚艷,他的眼中閃爍光芒,興奮又忐忑地看向了海什木,似乎想說什麽。

“教你?”海什木問。

“我想學!”孩子大聲回應。

……

帕爾大人帶來的新人是和帕爾大人完全不一樣的人。

人們如此想到。

他更樂意看人們偽裝,更習慣面對他人的惡意,然而他比帕爾更像人、更尊重人,不似神明,更像是傲慢的蔑神之人。

他教他們繪圖,引導他們簡化圖形成符號,作為交流方式;這本來只有那個孩子興致勃勃,很多人無法理解,但繪圖帶來成就,記錄帶來便捷,符號蘊含的信息讓他們品嘗到知識的魅力。

……因為海什木在畫圖時跟那孩子聊起了種地,用圖文概括了自己知道的常識,哪怕他已經很久沒幹農活,哪怕他來自千年之後,但有些知識是通用的,那孩子跑去實踐,然後有了成果,而對於如今時代的人民糧食重要性確實不言而喻,所以那些海什木寫下的圖文被人天天圍觀。

帕爾出現過一次,不過她看上去並不排斥這種行為,反而給很多人發了石板,讓他們自己用滑石抄錄,並且還以此為契機,口述知識讓子民記錄學習。

海什木有些意外:“我還以為你會阻止我的行為,沒想到你竟然借此傳播知識。”

他若有所思:“果然,你並非壟斷知識,只是想順應時代發展,我作為變數將一切合理化,你也不介意讓人們學習更多。”

帕爾接受了海什木的讚美,仍舊是優雅從容的模樣:“知識確實能夠讓他們變得更好……說起來,你畫的畫真的很好看,有興趣教他們畫畫嗎?”

海什木拒絕了:“你又不是不清楚現在他們需要學習更實際的東西,夠交流就行,這個時代畫畫又不能當飯吃,這種知識等他們生活質量水平上來了,讓他們學習也不遲。”

帕爾微笑:“也是。”

“說起來,他們知道的我差不多也知道了,你當時應該去準備要給我的資料了吧,準備好了嗎?”

帕爾繼續微笑:“我考慮了很久,還是準備將這些信息同步告知民眾。我會定時準備講座,讓他們聽,也讓他們的暢所欲言,結合我們二者的觀點,我想海什木能得到更客觀的答案。”

海什木頷首:“考慮得很周到,那我在其餘時間,可能留在你送我的屋子裏工作休息,也可能到處走走,如果要暫時離開你的領地,去其他地方看看,我會和你說的。”

帕爾目前的領地不小,所以海什木還沒逛完所有,他最近準備研究一下交通工具,可惜這裏的材料有限,元素力含量也大不相同,他還有得研究。

帕爾表示沒問題:“把這裏當自己家就好,你也是主人,就算離開也不必和我打招呼,我知道你會回來的。”反正她已經在海什木身上打好標記,海什木在領土內的行動她一清二楚,離開領土她直接跟蹤尾隨。

海什木可不知道帕爾在想什麽,他看帕爾給了他這麽多權限和自由,對帕爾的好感也在無意識慢慢增多,他禮貌和帕爾說了幾句,去做自己事情了。

帕爾盯著海什木的背影看了一會兒,轉身回到自己的休息處,她把自己的房間給了海什木,自己的話,挖了地洞。

她當然喜歡有陽光的地方,但有些東西她得偷偷做。

微弱的火光映照,帕爾如臨大敵地拿著石板和滑石,而身邊躺著的是一堆石板的殘骸,那些殘骸上刻著各種稀奇古怪不堪入目的線條和圖案。

“為什麽我會畫成這樣,我學到的知識就是這樣啊。”帕爾百思不得其解,她的畫可以說醜到能給人造成嚴重的精神汙染,完全是另一種意義上的禁忌知識,可她又檢查不出自己有什麽體質和精神上的問題,只能委屈巴巴拿著滑石,“海什木畫的那麽好看,字寫的也好看,我這樣的作品根本拿不出手……”

她甚至只能借著給民眾授課的機會給海什木補習知識了。

奇恥大辱!

她分明掌握著成熟的理論,甚至在繪畫這方面能和海什木對答如流,可一到實踐就如此不堪入目!

她就不信她寫不好字!畫不好圖!

……

遙遠的浮槃波梨袈國。

歌聲與歡笑充盈著這場盛大的宴會,花之女神傾倒下黃金的酒液,指尖蘸取的液體在桌上繪成夢幻的圖案。

那圖案指引著綠洲的方向。

“阿蒙,我準備去拜訪那位智慧之神。”她彎著眼睛,笑容甜美,“何等智慧,何等慈悲,何等歡樂……”

她看見了,看見帕爾在王座戰爭的狼藉下守住了一方凈土,那些信徒拋棄了痛苦與絕望,只為眼前的生活喜悅,只為眼前的生活煩惱——那是和平與安寧。

她看見了,看見帕爾帶來了最初的賢者,他啟蒙人們質疑,啟蒙人們學習,啟蒙人們去保留自己的人性,他或許不是智者,卻如帕爾那樣賜予了領土智慧的恩澤。

“去吧。”年輕的王平靜回答,“我不能與你同去,但有什麽異常,我會第一時間到你身邊。”

也就兩種可能。

若如傳言那樣,他們便邀請她;若她心懷不軌,那就審判她。

但若按照歷史……

該是三神結盟之時。

哈,歷史。

赤瞳的少年將杯盞中的酒水一飲而盡,金屬的器具落於桌面發出沈悶的聲響,他站起身:“我回去了,有結果了告知我一聲。”

“沒問題嗎。”花神的目光有些擔心,“你最近都不找我討要睡夢了……”

“這不是好事嗎。”他笑起來,“沈湎於幻夢可沒有任何的意義,部落裏那些亂七八糟的糾紛可更有意思。”

花神略顯苦惱地看著離去的好友:“可是對你而言,夢境裏才是你真正的故鄉啊……”

“比起當王,你不是更喜歡當風紀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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