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 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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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 想起
◎還沒哄好◎
78
徐既思楞了下。
楚盈說話一向輕軟, 印象裏極少有情緒起伏如此之大的時刻，盡管她表情依舊努力克制著平靜，可最後那番話還是洩露出一絲忍耐不住的激烈。
胸膛上上下下起伏著, 尾音那句話微顫著從嗓眼溢出，卻不知何故沒能說完。
大約是情緒太激動, 女孩眼眶遲滯地隨著止住的話聲微紅, 本就清透的眸泛出點水光。心口倏然緊縮, 徐既思骨指無意識蜷起, 張張唇想解釋什麽，又發覺，自己好像真的沒想過這些。
他最近似乎陷入了一個誤區。
他沒喜歡過誰，更沒追過女孩，他不知道其他人在面對喜歡的女孩時都會做些什麽, 但他想, 喜歡一個人, 就應該付出。
付出自己的時間和關註, 給予她需要的陪伴和情緒價值, 奉上她想要的一切。
但他好像太自以為是了。
他大約只是在自顧自地付出。
自以為是地以自己的視角去揣測她所需要的，又自作主張地以為她好的名義替她“打理”好一切, 還覺得自己已經為她做到了極致——
沒想過他所鋪墊的這條路，他所因此付出的部分代價, 對楚盈而言, 是不是沈重的。
他也沒考慮過這會不會給她帶來壓力和困擾, 她又是不是能接受, 願意接受。
盡管他本意並不是想在楚盈面前賣慘, 或是道德綁架她要為此相對於付出什麽。
但楚盈這樣心思敏感細膩的人, 或許自己就會給自己附上枷鎖。
徐既思心底隱隱覺察出什麽來。
也許, 他內心深處再清楚不過這個事實。
男人漆黑的眼眸深處似乎翻湧著什麽情緒，又被極快地抑回。
她是對的。
如果他因此在為她做什麽的名頭上出了點什麽意外，這帶給她的影響都是毀滅性的。雖然他當然心裏有數，會將一切可能性控制在自己的可控範圍內。
其實過去類似的情況也不少，他一度有過一周每天只睡兩三個小時的時候，睜眼是會議，閉眼是文件。只不過那時，他不用親自駕駛。
但他也遠沒有那麽脆弱，不至於一天不睡就倒下。
可楚盈哪知道呢。
她總是心軟，所以才會難以承受。
女孩顯然沒想哭，她大概都沒想到自己會忽然紅了眼眶，於是在意識到這個的瞬間，她又有些慌亂地別過了頭。
細軟的長發散落在纖弱的肩頸，遮掩住徐既思望向她臉的視線，男人斂下眉眼，喉嚨上下滾了滾，低聲道：
“抱歉。”
誰要你道歉了？
你對不起的是我嗎？
沒想到他第一反應是跟自己道歉，楚盈一股氣悶在胸口，只覺心口更郁結了，她緊繃著下頜，諸多話就在嗓子眼，可話說出口卻是最帶刺的那句：
“我哪配讓徐大少爺給我道歉。”
她連頭都沒回，視線只是盯著窗外。
她以前也不是沒生氣過。
可今天好像是她第一次這樣直白又不加掩飾地沖他發脾氣。
若是隨便換做一對男女，女方在男方累了一天的情況下還沖男方這樣發脾氣，男方脾氣不好的話，大約會爆發一場動靜不小的爭吵。
然而，此刻坐在車裏的是徐既思和楚盈。
甚至於，前者或許是因為從未談過戀愛，在感情裏的腦回路並不算正常。
楚盈並沒有意識到現下自己情緒的發作與態度有什麽不對勁，她還在緩解自己充盈著後怕與郁悶的心情裏。
腦海裏兩個小人在打架。
一個說人家這也是為了你的安全著想，他已經很累了，現在不是沒事嗎？你就不要再生氣了。
另一個說，可他的表現分明就是沒意識到你真正生氣的點。這簡直跟過去舍友跟她吐槽自己男朋友有多直男一樣——一見著舍友生氣，對方第一反應就是道歉，問他到底哪錯了，又根本說不上來個所以然。
他根本沒意識到這件事的重要性，又或者說，他根本沒把自己的身體與安全當回事。
更沒把會因為他如此淡薄面對自己健康與安危而氣悶無力的她的情緒當回事。
意識到這點，楚盈心情更差了。小巧精致的五官緊巴巴皺在一起，手指也跟著攥緊了能接觸到的物體——那個飯團的塑料袋幾乎快被她揪出一個洞來。
而徐既思呢。
前面說了，徐既思在面對感情時，腦回路是跟別人是不太一樣的。
他的關註點並不在兩人發生爭吵這個點上。
徐既思的思維在此刻忽而又從反思自己太過於自以為是的付出跳躍到了其他地方。
譬如，楚盈此刻敢對他發脾氣，是不是代表，他們之間的關系已經有所好轉了？
——她又會因為他有情緒波動了。
哪怕不是開心，是埋怨，也好過之前那副見了他也只是平淡掠過的模樣。
這個發現讓他心腔有些突兀地泛出一絲欣悅來。
她會因他生氣，是不是就說明，她是在乎他的？
而且，盡管她在生氣，卻沒有強硬地要下車離開。
這算不算……在給他機會？
徐既思將邏輯繞了一圈，泛起點波瀾的欣悅很快又被當下有些犯難的情況覆過，附有薄繭的拇指摩挲著方向盤，眸色深深，眉眼微微蹙起。
一個女孩在生氣的時候還沒撂面走人，是需要哄……的吧？
可是，他該怎麽哄楚盈？
徐既思腦海隱隱記起一些紀然常在他耳畔抱怨的話語來，卻又不是很真切，大約是因為當時就已經把那些話當做廢話直接從腦海裏篩掉了，也就沒個具體印象。
他沒有哄誰的經驗。
更別提哄女孩子。
先不提他會哄誰，事實是幾乎沒人會在他面前發脾氣，發脾氣也絕不是想讓他哄——誰敢呢？
就算是徐知寧，生氣也只是生氣，沒指望過叫徐既思哄她。
徐既思願意搭理她一句算不錯了，大多情況都是直接忽視，或者以一句寡冷中帶點不耐和警告的直呼大名結束。
或者非要說那應付的連眼皮都懶得擡一下的“卡裏有錢”也算哄的話，這大概是他唯一經驗。
徐既思思索間，並不知道車內這沈寂的幾秒，已經夠楚盈腦海從兩個小人爭吵到回過神自己竟然會把自己跟徐既思的相處模式幻視舍友和她男朋友而後知後覺感到驚恐。
她跟徐既思——
什麽時候是能讓她這樣埋怨的關系了？
楚盈手指一緊，眼見飯團幾乎就要被她摳散，徐既思終於找到一個打破寂靜的機會。
“飯要散了。”
他提醒。
楚盈聞聲低頭，果然見薄薄的塑料袋被她扯得快破出一個口。
而原先還緊實的飯團，散得連裏面的菜都掉了出來。
“……”
楚盈慌亂地重新將飯團壓實。
這萬一散徐既思車裏，她這個點還沒時間給他清理——
楚盈驀地又記起來什麽，猛然擡眼看向中控臺。
快八點五十了。
她居然還有閑心跟徐既思吵架。
楚盈連忙拿出手機，翻出打車軟件。
就在迅速輸入上班地址和地點叫完車時。
旁邊那道清啞的嗓音隨著伸過來的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一同響起。
“我送比較快。”
那人兩指輕巧地從她手裏夾過手機，視線往她屏幕上瞥去一眼，在不出所料地看見打車軟件的頁面後，隨手又將剛剛確認的訂單取消，將手機重新遞回她手裏。
旋即發動車，方向盤往左打，邊倒車輕偏過眼提醒：“安全帶。”
楚盈楞了會，很快又回過神，眉頭緊緊蹙起。
“你回家補個覺，我自己可以打車去——”
“我沒你想象那麽脆弱。”
他語氣冷靜地打斷她。與此同時，車已經倒出樓前，筆直往小區外行駛去。
一切景物都在飛速後退，眨眼的功夫在拐了一兩個彎後又出了小區。
楚盈再怎麽樣也不可能在這時鬧他，明顯覺察車速提得有些快，她慌忙將安全帶系上，心裏還是記掛著他只睡了三個小時，也不知道眼睛澀不澀大腦還清不清晰，心臟砰砰的，楚盈深吸一口氣：
“其實我遲一點也沒關系——”
“你……”
卻忽地又聽他再出聲：“先存檔。”
楚盈眨了下眼：“……什麽？”
“剛剛的事，”那人偏頭看來一眼，“先存檔。”
他不想隨便把一個可能出現的矛盾就這樣略過，哪怕是因為現在確實有緊急的事。
就算是商業上也是如此，他向來知道獲得成功秘鑰的基礎是挑掉所有未來可能會發生隱患。
隨意就略過的，不知道哪天就會忽然爆發，叫人措手不及。
他討厭一切不穩定的要素。
楚盈顯然對於他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記得這件事楞了下神。
正常人，在矛盾被意外打破之時，應該只會松口氣，拍拍胸脯，想著逃過一劫了吧？
徐既思怎麽還特地提醒她一句？
還有什麽……存檔？
手指捏著安全帶都忘松開，楚盈確實有些茫然了。
就連前面不知從何而起的惱怒都被他這不曾設想過的反應沖淡。
楚盈張張唇，思緒萬千，一會想著他把這件事記心上了應該是好事，一會又想，要是之後再提起來，他們觀念不和，又吵起來怎麽辦？
楚盈自己都沒發覺，她在不知不覺間，又很自然地默認和徐既思的一些相處模式。
大腦亂糟糟間，她晃晃頭試圖讓自己清醒點。
她輕咬了咬唇，別過頭，小聲嘟囔：“……吵架有什麽好存檔的？”
那人完全將她聲音捕捉，又望來一眼。
而後平靜地收回視線，語氣仿佛理所當然。
“因為我還沒把你哄好。”
他可能也確實需要點時間緩沖，想想該怎麽哄女孩子。
徐既思眉眼輕動，在楚盈回過神之前又補充：
“你不用因為現有意外就將強制剝離還存在的情緒。”
他放緩了聲，微啞的嗓音帶了絲認真和柔軟：
“我不想隨便糊弄過你的每一個情緒。”
-
楚盈沒想過能從徐既思嘴裏聽見“哄”這個字。
從那句“還沒把你哄好”開始，她大腦就跟宕機了一樣，連擔心徐既思會不會疲勞駕駛的心情都一並飄散了。
好在最後一路平安。
她只在下車時記起徐既思等會還要開回家或是開回公司，下意識讓他給司機聯系，讓人來接他。
徐既思這會不逞能了，格外老實地當著她的面撥出了個號碼，讓人來接。
楚盈這才松了口氣，又在上樓前提醒他記得補覺。
徐既思照單全收，讓她放心。
楚盈提起的心這才放下來。
今天結束後就放假，同事顯然都有些激動，楚盈剛進公司，就聽見大家在討論跨年夜的活動。
你一嘴我一嘴的，看見她來了，也把她拉進話題，問她有沒有什麽合適的地點。
楚盈還有些懵懵的：“什麽地點？”
“跨年的地點呀，”旁邊有人勾上她的肩膀，“你是不是沒看群消息？”
又有個女孩補充：
“我們打算租個別墅轟趴，現在挑地點呢。”
楚盈終於想起來前些天晚上眾人群裏似乎聊過這個決定。
“得要能放煙花的，”有人舉起手，一臉期待，“一邊倒計時一邊放煙花，不敢想象我要能在跨年那一天看到絢爛的煙花，我會是一個多幸福的小女孩。”
“那得外環了吧？”
“我無所謂在哪，玩得盡興最重要！”
“北山那邊怎麽樣？那邊不至於太偏，地鐵挺方便的，就是溫度偏低，但說不準還能碰上下雪呢！”
“說起北山，我好像有個朋友前兩年就是在那邊包別墅玩過一晚呢。”
“那你快問問！”
在眾人七嘴八舌間，楚盈也沒能插上什麽話，她對在什麽地方跨年沒有執念，大家要是能都安排好後通知她，倒是順了她的心意。
大家都低著頭翻起手機，耳邊全是雜亂的討論，楚盈去旁邊接水，剛喝完，又見旁邊那一群人忽然散了開來。
仔細一看，才見中間的熟悉的身影。
淩聽揚出差回來了。
從聖誕那兩天給她錄制完後，淩聽揚就出差去了。
“個個都趁我不在消極怠工是吧？”
男人清朗的聲音隱隱傳進耳朵。
都知道他是開玩笑，於是也有人嘻嘻哈哈回應：“哪能啊，大家都是激動嘛。”
“行了，知道你們激動，該做的做完我就不管你們了。”
淩聽揚擺擺手，正要往辦公室走，擡眼的功夫，又對上楚盈的視線。
他走近，像是隨口問似得：“你怎麽沒跟他們一起討論？”
“我沒什麽想法，”楚盈老實道，“我在哪跨都可以，他們決定好了我跟著就行。”
淩聽揚眉眼微動，不經意般開口：
“羅卉不在，沒人陪你吧？他們挺鬧騰的，你要是覺得他們太吵，到時候過來跟我一起也可以。”
他知道平時屬羅卉跟她關系最親近。
楚盈眨眨眼，倒是從他話語間聽出了另一層意思：“揚哥也跟我們一塊嗎？”
“嗯，”淩聽揚點點頭，重覆她說的話，“我也沒什麽安排，跟你們一塊跨年挺好的。”
平時大家跟淩聽揚本來關系就好，對此肯定也不會有意見，楚盈若有所思，隨便跟他閑聊。
“往年你也是和大家一起過的嗎？”
“沒有。”
“啊？”
楚盈喝水的動作頓了頓，“那今年怎麽……”
淩聽揚視線極快地掃過女孩清秀的小臉，看見她有些好奇似得擡起眼。
今年有想一起跨年的人。
他心裏說。
然而臉上卻沒顯露出半分，他又收回視線，故意板起臉：“怎麽，我不能和你們一起？”
女孩連水都不喝了，連忙搖搖頭：
“我不是這個意思！”
淩聽揚被她逗笑，唇角勾了勾，見他笑了，楚盈才反應過來對方是在逗自己。
眨眨眼正要出聲，又聽淩聽揚表情挺正經地解釋：“往年大家也不一起跨年。”
楚盈終於想起來，要一起跨年這回事並不是傳統安排，是群裏大家突然商量出來的。
“對哦……”
楚盈摸摸鼻子。
“行了，你忙去吧。”
淩聽揚主動打斷話題。
楚盈點點頭，把最後一口水喝完，別過淩聽揚：“那我先去啦。”
“去吧。”
他像往常那樣擺擺手。
……
今天上午的臺詞比較多，楚盈配到下午兩點才出棚，兩人出來時大家基本都吃過了午飯，兩人便坐在沙發上點外賣。
同事點的是附近的手工拉面，楚盈看見送到的外賣，又想起羅卉昨天匆匆離開的事。
昨天情況太覆雜，她覺得羅卉在路上也忙，就沒發消息，今天多少算緩和了一天，楚盈從列表裏找到羅卉的頭像，發去一條消息詢問了情況。
那邊一時沒回覆，大約是還在忙。
直到她吃完了午飯，再看手機，才見著五分鐘前羅卉回了條剛閑下來會，打算去吃點飯填填肚子，具體之後跟她聊的消息。
看來情況不算太糟糕，楚盈松口氣，表示不急，回來再跟她說也可以。
她跟羅卉不是那種天天發消息聊天的關系，但是在公司裏閑下來的時候都會待一塊，也就什麽都會聊點。
楚盈發完消息又休息了會才進了棚。
其實楚盈本來對放假時沒什麽感覺的，然而今天一塊搭檔的同事顯然因為這件事格外興奮，像學生時期要長假的那一日，整個人都心浮氣躁起來。
但是說好該配完的就得配完。
在控制室裏配導的再三引導下，同事終於找回了點狀態，可還是浪費了不少時間，以至於今天結束時已經是晚上接近七點了。
出來時才想起沒跟徐既思說一聲，楚盈連忙拿出手機想給他打電話，要點開聯系人時，又註意到也沒收到徐既思的短信。
可能太忙了？
楚盈邊打邊去等電梯。
走進電梯按下按鈕，不想等到了一樓，電話也沒打通。
楚盈有些納悶，又想可能他已經在路上，不方便接電話，邁出電梯往外看，卻又一眼望見對面那顆樹下停著熟悉的車。
楚盈連忙往車那邊跑去。
一路小跑到車邊，她輕輕敲了敲車窗示意，隨後又自然地拉開車門。
“你到很久了嗎？剛剛怎麽不接電話——”
她邊說邊系安全帶，哢噠的暗扣聲響起，她順勢擡眼，不經意間掠過後視鏡，對上裏面那雙陌生的眼睛時，動作驀地一僵。
她緩慢偏過頭，將駕駛座上那人看清，陌生的五官，完全是不認識的人。
對方表情似乎也楞了一下，眼裏似乎閃過詫異。
楚盈腦海飛速閃過剛剛自己跑過來時看見的車牌號。
是徐既思的沒錯。
徐既思的車，沒人能隨意撬進來吧？
楚盈頓了頓：“你……”
小林終於從女孩剛才自然的動作和語氣裏回過神，語氣謙卑，向她自我介紹：
“您好楚小姐，我是徐總的特助，您可以喊我小林。”
毫無疑問，對方說的徐總是徐既思。
“抱歉剛剛沒下車接您，因為徐總說您不喜歡太大張旗鼓，在外面等的話有可能會引起別人註意。”
楚盈緩慢眨眼，手指微緊：
“……徐既思呢？”
作者有話說：
啊啊啊本來想在平安夜發的，還是遲了！只能祝大家聖誕快樂了，希望寶寶們玩得開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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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既思楞了下。
楚盈說話一向輕軟, 印象裏極少有情緒起伏如此之大的時刻，盡管她表情依舊努力克制著平靜，可最後那番話還是洩露出一絲忍耐不住的激烈。
胸膛上上下下起伏著, 尾音那句話微顫著從嗓眼溢出，卻不知何故沒能說完。
大約是情緒太激動, 女孩眼眶遲滯地隨著止住的話聲微紅, 本就清透的眸泛出點水光。心口倏然緊縮, 徐既思骨指無意識蜷起, 張張唇想解釋什麽，又發覺，自己好像真的沒想過這些。
他最近似乎陷入了一個誤區。
他沒喜歡過誰，更沒追過女孩，他不知道其他人在面對喜歡的女孩時都會做些什麽, 但他想, 喜歡一個人, 就應該付出。
付出自己的時間和關註, 給予她需要的陪伴和情緒價值, 奉上她想要的一切。
但他好像太自以為是了。
他大約只是在自顧自地付出。
自以為是地以自己的視角去揣測她所需要的，又自作主張地以為她好的名義替她“打理”好一切, 還覺得自己已經為她做到了極致——
沒想過他所鋪墊的這條路，他所因此付出的部分代價, 對楚盈而言, 是不是沈重的。
他也沒考慮過這會不會給她帶來壓力和困擾, 她又是不是能接受, 願意接受。
盡管他本意並不是想在楚盈面前賣慘, 或是道德綁架她要為此相對於付出什麽。
但楚盈這樣心思敏感細膩的人, 或許自己就會給自己附上枷鎖。
徐既思心底隱隱覺察出什麽來。
也許, 他內心深處再清楚不過這個事實。
男人漆黑的眼眸深處似乎翻湧著什麽情緒，又被極快地抑回。
她是對的。
如果他因此在為她做什麽的名頭上出了點什麽意外，這帶給她的影響都是毀滅性的。雖然他當然心裏有數，會將一切可能性控制在自己的可控範圍內。
其實過去類似的情況也不少，他一度有過一周每天只睡兩三個小時的時候，睜眼是會議，閉眼是文件。只不過那時，他不用親自駕駛。
但他也遠沒有那麽脆弱，不至於一天不睡就倒下。
可楚盈哪知道呢。
她總是心軟，所以才會難以承受。
女孩顯然沒想哭，她大概都沒想到自己會忽然紅了眼眶，於是在意識到這個的瞬間，她又有些慌亂地別過了頭。
細軟的長發散落在纖弱的肩頸，遮掩住徐既思望向她臉的視線，男人斂下眉眼，喉嚨上下滾了滾，低聲道：
“抱歉。”
誰要你道歉了？
你對不起的是我嗎？
沒想到他第一反應是跟自己道歉，楚盈一股氣悶在胸口，只覺心口更郁結了，她緊繃著下頜，諸多話就在嗓子眼，可話說出口卻是最帶刺的那句：
“我哪配讓徐大少爺給我道歉。”
她連頭都沒回，視線只是盯著窗外。
她以前也不是沒生氣過。
可今天好像是她第一次這樣直白又不加掩飾地沖他發脾氣。
若是隨便換做一對男女，女方在男方累了一天的情況下還沖男方這樣發脾氣，男方脾氣不好的話，大約會爆發一場動靜不小的爭吵。
然而，此刻坐在車裏的是徐既思和楚盈。
甚至於，前者或許是因為從未談過戀愛，在感情裏的腦回路並不算正常。
楚盈並沒有意識到現下自己情緒的發作與態度有什麽不對勁，她還在緩解自己充盈著後怕與郁悶的心情裏。
腦海裏兩個小人在打架。
一個說人家這也是為了你的安全著想，他已經很累了，現在不是沒事嗎？你就不要再生氣了。
另一個說，可他的表現分明就是沒意識到你真正生氣的點。這簡直跟過去舍友跟她吐槽自己男朋友有多直男一樣——一見著舍友生氣，對方第一反應就是道歉，問他到底哪錯了，又根本說不上來個所以然。
他根本沒意識到這件事的重要性，又或者說，他根本沒把自己的身體與安全當回事。
更沒把會因為他如此淡薄面對自己健康與安危而氣悶無力的她的情緒當回事。
意識到這點，楚盈心情更差了。小巧精致的五官緊巴巴皺在一起，手指也跟著攥緊了能接觸到的物體——那個飯團的塑料袋幾乎快被她揪出一個洞來。
而徐既思呢。
前面說了，徐既思在面對感情時，腦回路是跟別人是不太一樣的。
他的關註點並不在兩人發生爭吵這個點上。
徐既思的思維在此刻忽而又從反思自己太過於自以為是的付出跳躍到了其他地方。
譬如，楚盈此刻敢對他發脾氣，是不是代表，他們之間的關系已經有所好轉了？
——她又會因為他有情緒波動了。
哪怕不是開心，是埋怨，也好過之前那副見了他也只是平淡掠過的模樣。
這個發現讓他心腔有些突兀地泛出一絲欣悅來。
她會因他生氣，是不是就說明，她是在乎他的？
而且，盡管她在生氣，卻沒有強硬地要下車離開。
這算不算……在給他機會？
徐既思將邏輯繞了一圈，泛起點波瀾的欣悅很快又被當下有些犯難的情況覆過，附有薄繭的拇指摩挲著方向盤，眸色深深，眉眼微微蹙起。
一個女孩在生氣的時候還沒撂面走人，是需要哄……的吧？
可是，他該怎麽哄楚盈？
徐既思腦海隱隱記起一些紀然常在他耳畔抱怨的話語來，卻又不是很真切，大約是因為當時就已經把那些話當做廢話直接從腦海裏篩掉了，也就沒個具體印象。
他沒有哄誰的經驗。
更別提哄女孩子。
先不提他會哄誰，事實是幾乎沒人會在他面前發脾氣，發脾氣也絕不是想讓他哄——誰敢呢？
就算是徐知寧，生氣也只是生氣，沒指望過叫徐既思哄她。
徐既思願意搭理她一句算不錯了，大多情況都是直接忽視，或者以一句寡冷中帶點不耐和警告的直呼大名結束。
或者非要說那應付的連眼皮都懶得擡一下的“卡裏有錢”也算哄的話，這大概是他唯一經驗。
徐既思思索間，並不知道車內這沈寂的幾秒，已經夠楚盈腦海從兩個小人爭吵到回過神自己竟然會把自己跟徐既思的相處模式幻視舍友和她男朋友而後知後覺感到驚恐。
她跟徐既思——
什麽時候是能讓她這樣埋怨的關系了？
楚盈手指一緊，眼見飯團幾乎就要被她摳散，徐既思終於找到一個打破寂靜的機會。
“飯要散了。”
他提醒。
楚盈聞聲低頭，果然見薄薄的塑料袋被她扯得快破出一個口。
而原先還緊實的飯團，散得連裏面的菜都掉了出來。
“……”
楚盈慌亂地重新將飯團壓實。
這萬一散徐既思車裏，她這個點還沒時間給他清理——
楚盈驀地又記起來什麽，猛然擡眼看向中控臺。
快八點五十了。
她居然還有閑心跟徐既思吵架。
楚盈連忙拿出手機，翻出打車軟件。
就在迅速輸入上班地址和地點叫完車時。
旁邊那道清啞的嗓音隨著伸過來的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一同響起。
“我送比較快。”
那人兩指輕巧地從她手裏夾過手機，視線往她屏幕上瞥去一眼，在不出所料地看見打車軟件的頁面後，隨手又將剛剛確認的訂單取消，將手機重新遞回她手裏。
旋即發動車，方向盤往左打，邊倒車輕偏過眼提醒：“安全帶。”
楚盈楞了會，很快又回過神，眉頭緊緊蹙起。
“你回家補個覺，我自己可以打車去——”
“我沒你想象那麽脆弱。”
他語氣冷靜地打斷她。與此同時，車已經倒出樓前，筆直往小區外行駛去。
一切景物都在飛速後退，眨眼的功夫在拐了一兩個彎後又出了小區。
楚盈再怎麽樣也不可能在這時鬧他，明顯覺察車速提得有些快，她慌忙將安全帶系上，心裏還是記掛著他只睡了三個小時，也不知道眼睛澀不澀大腦還清不清晰，心臟砰砰的，楚盈深吸一口氣：
“其實我遲一點也沒關系——”
“你……”
卻忽地又聽他再出聲：“先存檔。”
楚盈眨了下眼：“……什麽？”
“剛剛的事，”那人偏頭看來一眼，“先存檔。”
他不想隨便把一個可能出現的矛盾就這樣略過，哪怕是因為現在確實有緊急的事。
就算是商業上也是如此，他向來知道獲得成功秘鑰的基礎是挑掉所有未來可能會發生隱患。
隨意就略過的，不知道哪天就會忽然爆發，叫人措手不及。
他討厭一切不穩定的要素。
楚盈顯然對於他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記得這件事楞了下神。
正常人，在矛盾被意外打破之時，應該只會松口氣，拍拍胸脯，想著逃過一劫了吧？
徐既思怎麽還特地提醒她一句？
還有什麽……存檔？
手指捏著安全帶都忘松開，楚盈確實有些茫然了。
就連前面不知從何而起的惱怒都被他這不曾設想過的反應沖淡。
楚盈張張唇，思緒萬千，一會想著他把這件事記心上了應該是好事，一會又想，要是之後再提起來，他們觀念不和，又吵起來怎麽辦？
楚盈自己都沒發覺，她在不知不覺間，又很自然地默認和徐既思的一些相處模式。
大腦亂糟糟間，她晃晃頭試圖讓自己清醒點。
她輕咬了咬唇，別過頭，小聲嘟囔：“……吵架有什麽好存檔的？”
那人完全將她聲音捕捉，又望來一眼。
而後平靜地收回視線，語氣仿佛理所當然。
“因為我還沒把你哄好。”
他可能也確實需要點時間緩沖，想想該怎麽哄女孩子。
徐既思眉眼輕動，在楚盈回過神之前又補充：
“你不用因為現有意外就將強制剝離還存在的情緒。”
他放緩了聲，微啞的嗓音帶了絲認真和柔軟：
“我不想隨便糊弄過你的每一個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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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盈沒想過能從徐既思嘴裏聽見“哄”這個字。
從那句“還沒把你哄好”開始，她大腦就跟宕機了一樣，連擔心徐既思會不會疲勞駕駛的心情都一並飄散了。
好在最後一路平安。
她只在下車時記起徐既思等會還要開回家或是開回公司，下意識讓他給司機聯系，讓人來接他。
徐既思這會不逞能了，格外老實地當著她的面撥出了個號碼，讓人來接。
楚盈這才松了口氣，又在上樓前提醒他記得補覺。
徐既思照單全收，讓她放心。
楚盈提起的心這才放下來。
今天結束後就放假，同事顯然都有些激動，楚盈剛進公司，就聽見大家在討論跨年夜的活動。
你一嘴我一嘴的，看見她來了，也把她拉進話題，問她有沒有什麽合適的地點。
楚盈還有些懵懵的：“什麽地點？”
“跨年的地點呀，”旁邊有人勾上她的肩膀，“你是不是沒看群消息？”
又有個女孩補充：
“我們打算租個別墅轟趴，現在挑地點呢。”
楚盈終於想起來前些天晚上眾人群裏似乎聊過這個決定。
“得要能放煙花的，”有人舉起手，一臉期待，“一邊倒計時一邊放煙花，不敢想象我要能在跨年那一天看到絢爛的煙花，我會是一個多幸福的小女孩。”
“那得外環了吧？”
“我無所謂在哪，玩得盡興最重要！”
“北山那邊怎麽樣？那邊不至於太偏，地鐵挺方便的，就是溫度偏低，但說不準還能碰上下雪呢！”
“說起北山，我好像有個朋友前兩年就是在那邊包別墅玩過一晚呢。”
“那你快問問！”
在眾人七嘴八舌間，楚盈也沒能插上什麽話，她對在什麽地方跨年沒有執念，大家要是能都安排好後通知她，倒是順了她的心意。
大家都低著頭翻起手機，耳邊全是雜亂的討論，楚盈去旁邊接水，剛喝完，又見旁邊那一群人忽然散了開來。
仔細一看，才見中間的熟悉的身影。
淩聽揚出差回來了。
從聖誕那兩天給她錄制完後，淩聽揚就出差去了。
“個個都趁我不在消極怠工是吧？”
男人清朗的聲音隱隱傳進耳朵。
都知道他是開玩笑，於是也有人嘻嘻哈哈回應：“哪能啊，大家都是激動嘛。”
“行了，知道你們激動，該做的做完我就不管你們了。”
淩聽揚擺擺手，正要往辦公室走，擡眼的功夫，又對上楚盈的視線。
他走近，像是隨口問似得：“你怎麽沒跟他們一起討論？”
“我沒什麽想法，”楚盈老實道，“我在哪跨都可以，他們決定好了我跟著就行。”
淩聽揚眉眼微動，不經意般開口：
“羅卉不在，沒人陪你吧？他們挺鬧騰的，你要是覺得他們太吵，到時候過來跟我一起也可以。”
他知道平時屬羅卉跟她關系最親近。
楚盈眨眨眼，倒是從他話語間聽出了另一層意思：“揚哥也跟我們一塊嗎？”
“嗯，”淩聽揚點點頭，重覆她說的話，“我也沒什麽安排，跟你們一塊跨年挺好的。”
平時大家跟淩聽揚本來關系就好，對此肯定也不會有意見，楚盈若有所思，隨便跟他閑聊。
“往年你也是和大家一起過的嗎？”
“沒有。”
“啊？”
楚盈喝水的動作頓了頓，“那今年怎麽……”
淩聽揚視線極快地掃過女孩清秀的小臉，看見她有些好奇似得擡起眼。
今年有想一起跨年的人。
他心裏說。
然而臉上卻沒顯露出半分，他又收回視線，故意板起臉：“怎麽，我不能和你們一起？”
女孩連水都不喝了，連忙搖搖頭：
“我不是這個意思！”
淩聽揚被她逗笑，唇角勾了勾，見他笑了，楚盈才反應過來對方是在逗自己。
眨眨眼正要出聲，又聽淩聽揚表情挺正經地解釋：“往年大家也不一起跨年。”
楚盈終於想起來，要一起跨年這回事並不是傳統安排，是群裏大家突然商量出來的。
“對哦……”
楚盈摸摸鼻子。
“行了，你忙去吧。”
淩聽揚主動打斷話題。
楚盈點點頭，把最後一口水喝完，別過淩聽揚：“那我先去啦。”
“去吧。”
他像往常那樣擺擺手。
……
今天上午的臺詞比較多，楚盈配到下午兩點才出棚，兩人出來時大家基本都吃過了午飯，兩人便坐在沙發上點外賣。
同事點的是附近的手工拉面，楚盈看見送到的外賣，又想起羅卉昨天匆匆離開的事。
昨天情況太覆雜，她覺得羅卉在路上也忙，就沒發消息，今天多少算緩和了一天，楚盈從列表裏找到羅卉的頭像，發去一條消息詢問了情況。
那邊一時沒回覆，大約是還在忙。
直到她吃完了午飯，再看手機，才見著五分鐘前羅卉回了條剛閑下來會，打算去吃點飯填填肚子，具體之後跟她聊的消息。
看來情況不算太糟糕，楚盈松口氣，表示不急，回來再跟她說也可以。
她跟羅卉不是那種天天發消息聊天的關系，但是在公司裏閑下來的時候都會待一塊，也就什麽都會聊點。
楚盈發完消息又休息了會才進了棚。
其實楚盈本來對放假時沒什麽感覺的，然而今天一塊搭檔的同事顯然因為這件事格外興奮，像學生時期要長假的那一日，整個人都心浮氣躁起來。
但是說好該配完的就得配完。
在控制室裏配導的再三引導下，同事終於找回了點狀態，可還是浪費了不少時間，以至於今天結束時已經是晚上接近七點了。
出來時才想起沒跟徐既思說一聲，楚盈連忙拿出手機想給他打電話，要點開聯系人時，又註意到也沒收到徐既思的短信。
可能太忙了？
楚盈邊打邊去等電梯。
走進電梯按下按鈕，不想等到了一樓，電話也沒打通。
楚盈有些納悶，又想可能他已經在路上，不方便接電話，邁出電梯往外看，卻又一眼望見對面那顆樹下停著熟悉的車。
楚盈連忙往車那邊跑去。
一路小跑到車邊，她輕輕敲了敲車窗示意，隨後又自然地拉開車門。
“你到很久了嗎？剛剛怎麽不接電話——”
她邊說邊系安全帶，哢噠的暗扣聲響起，她順勢擡眼，不經意間掠過後視鏡，對上裏面那雙陌生的眼睛時，動作驀地一僵。
她緩慢偏過頭，將駕駛座上那人看清，陌生的五官，完全是不認識的人。
對方表情似乎也楞了一下，眼裏似乎閃過詫異。
楚盈腦海飛速閃過剛剛自己跑過來時看見的車牌號。
是徐既思的沒錯。
徐既思的車，沒人能隨意撬進來吧？
楚盈頓了頓：“你……”
小林終於從女孩剛才自然的動作和語氣裏回過神，語氣謙卑，向她自我介紹：
“您好楚小姐，我是徐總的特助，您可以喊我小林。”
毫無疑問，對方說的徐總是徐既思。
“抱歉剛剛沒下車接您，因為徐總說您不喜歡太大張旗鼓，在外面等的話有可能會引起別人註意。”
楚盈緩慢眨眼，手指微緊：
“……徐既思呢？”
作者有話說：
啊啊啊本來想在平安夜發的，還是遲了！只能祝大家聖誕快樂了，希望寶寶們玩得開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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