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有歡醒來的時候腦袋沈沈的，身體一點力氣都使不上，她睜開眼睛，看到易東黎時她一瞬間怔住了，還沒等她回過神，就聽到他說：

“還疼嗎？有沒有哪裏不舒服？”他的聲音還是那麽好聽，只是語氣裏夾雜了緊張，不太像那個一直不急不慢的易東黎。

他這樣的神情看著她，喬有歡心底開始緊張起來，她在想到底發生了什麽，什麽事會讓這個對她如此決絕的男人此刻對她這麽的溫柔。

喬有歡不說話，目光細細的打量著他，渴望從他眼裏看出些什麽，但是她看不懂，突然再也不想看懂，因為她怕，怕看到憐憫，看到厭煩。

“歡歡，你醒了，還疼嗎？”陸曉進來看到她醒了沖著門外的徐青陽喊了一聲，然後坐在床邊看都沒看一旁的易東黎。

喬有歡看到徐青陽，易思甜，還有孟康幾個人進來時，神情有些恍惚，腦袋裏閃過幾個畫面，她好像喝了很多酒，然後從洗手間出來，被人拉進一個包間，然後就有人撕扯她的衣服，她情急之下拿起桌上的酒瓶砸了那人一下。

然後，房間裏有些混亂，那個撕扯她衣服的男人踹了她幾腳，她肚子疼的抽搐，最後昏過去那一刻看到徐青陽他們沖進來。

這會兒一大堆的問題湧出來，她為什麽在醫院，易東黎又為什麽在這裏，喬有歡擡頭看向陸曉，陸曉眼睛紅紅的像是剛哭過。

她又看向徐青陽，他臉上也盡是擔憂，包括易思甜此刻都格外的安靜。

“曉曉，你說，怎麽了。”喬有歡有一種預感，她好像猜到了，又希望自己猜錯了，小腹處沈沈的墜痛感她不是感覺不出，以至於問陸曉的時候她的聲音都是顫抖的。

“歡歡，孩子，沒了。”陸曉說完趴在孟康肩上偷偷抹眼淚。

喬有歡臉色更加蒼白，她低聲呢喃一聲：

“孩子，沒了？”然後又看了一眼病床邊的易東黎，他註視著她，目光沈痛，她轉過頭閉上眼睛輕輕的說了一句：

“我想睡會，你們先回去吧。”

孟康拍了拍易東黎的肩膀，攬著陸曉向外走，徐青陽目光覆雜的看了一眼易東黎，又看了一眼易思甜，也起身離開了，房間裏就剩下易思甜和易東黎沒離開，易思甜小聲喊了聲哥，易東黎沒有回頭，也沒有理她，她看了看病床上背對著她們的人，嘆了一口氣，也出去了。

他坐到床邊，目光如炬，盯著床上的人，她此刻虛弱的樣子，怎麽看也不像去年他初見她時古靈精怪的模樣，是誰讓她變成這個樣子，答案不言而喻。

他張了張嘴終於一個字也沒有說出口，就那麽看著她背對著自己，安靜的病房裏漸漸響起的嗚咽聲，還有她顫抖的越來越狠的肩。

易東黎爸媽知道消息趕來的時候喬有歡已經又睡了過去，看著病床上消瘦的人，易媽媽憤怒的看向易東黎，

“現在，你還要跟那個許欣然結婚嗎？”

“現在，恐怕不結都不行了！”他這話說的莫名其妙，聲音冰冷淡漠，易媽媽和易爸爸臉色都黑了下來。

“你這孩子到底怎麽想的，她之前莫名其妙的拒絕了你的求婚，弄的你生不如死的樣子你都忘了嗎？你抽煙喝酒往死裏折磨自己，她那時候心疼你一點了嗎？你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時候她在哪兒呢？這會兒想跟你在一起了，你怎麽就不睜眼看看誰才是真的愛你，有歡這孩子，她平時不愛講，但是誰都能看出來她是真心對你的，你倒好，你把人折磨成什麽樣了！”易媽媽一口氣說完，又一邊抹淚，看著床上的人說不出的心疼。

易東黎眸色越發的深，盯著床上的人，目光覆雜，面對易媽媽的指責，他不言一語，易爸爸也氣的憤憤的罵了幾句。

“爸，媽，你們來了。”喬有歡醒了有一會了，這會才慢慢的睜開眼睛，看著房間裏的人，扯動嘴角笑了笑。

“孩子，你醒了。”她其實很少跟易爸爸交流，易爸爸屬於比較嚴肅的人，這會這麽溫聲細語，喬有歡心裏有絲絲暖流湧入，她點了點頭，眼角有些濕潤。

“過幾天出院了跟媽回家住，媽好好照顧你，給你養養身子，你們之間鬧鬧小脾氣就過去了，他也就是一時鬼迷心竅了，孩子的事你別太傷心，以後你們再要一個就是了，你們還年輕，你現在這樣子，媽看著都心疼。”易媽媽說著眼淚又流了出來。

“都過去了，您也別太傷心，本來就是我不好，而且孩子的事也怪我，我不知道自己懷孕了，是我沒有保護好他。”喬有歡說著眼神看向別處，也不看易東黎，神情說不出的疏離。

“醫生說你之前就有出血的現象，肯定是這段時間受了委屈也不跟我們講，自己一個人憋著，又瘦了這麽多。”媽媽說著又止不住的流淚。

喬有歡想了想，這樣說大概就對了，之前快來生理期那幾天她確實小腹疼痛流了血，她以為是生理期，但是那次血不多，而且斷斷續續的兩天就結束了，她當時只以為是自己那幾天情緒波動大影響的了，現在看來，那個時候大概肚子裏的孩子就已經發出了危險的訊號，只是，她大意了，或許，連那個孩子也知道，不想來到一個沒有□□，所以，迫不及待的走了。

易東黎皺了皺眉，放在身旁的手指緊握骨節泛白，他腦海裏還是昨天他接到思甜電話趕來時看到的她的樣子。

她當時躺在病床上，衣服上全是血，醉酒又加上疼的厲害，她已經有些神志不清，一直在哭著喊疼，那個樣子的她像個被人拋棄的小動物，他痛的呼吸一滯，腳下一軟差點跌倒，孟康在一旁不動聲色的扶住他，拍了拍他的肩膀。

因為答應了喬有歡不把這件事告訴家裏人，所以陸曉他們幾個都默契的沒有提起，送走了易爸易媽，易東黎直接開車去了另外一個地方。

許欣然此刻正坐在公寓的沙發上，電視裏播的什麽她並沒有心思去看，看到易東黎突然推門進來，她神色慌張的穿上拖鞋跑過去，

“你怎麽這時候來了，公司不忙嗎？”

易東黎瞇長了雙眼，神色覆雜的盯著她看，看的她心裏立刻慌張起來，她聲音有些顫抖，

“怎麽這樣看我？”

“下個月，我們就結婚，對這個結果你還滿意嗎？”不是聽不出他聲音裏的冰冷與疏離。

許欣然臉上掛著僵硬的笑，從她不顧一切挽回他的那一刻起，她在他面前已經再也不是那個高傲到不懼一切的女人了，她感覺不到他的溫度，甚至覺得他離自己越來越遠。

“希望這一切都是你想要的。”易東黎說完在沒有看她一眼，轉身離開，她甚至聽到了他轉身離開時冷哼了一聲，她以為自己聽錯了，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她突然覺得周身冰冷起來，她蜷縮到沙發裏抱著自己不停的發抖。

那個她拋棄了尊嚴想要繼續愛的男人，以這樣的態度和方式告訴她他們要結婚了，許欣然呵呵笑了一聲，眼眶裏噙滿了淚。

晚上易東黎帶過來易媽媽熬得粥，喬有歡不說話也不願意喝，他餵到她嘴邊她也不張嘴喝，他就那麽僵持的伸著手，直到陸曉過來才緩和了僵持的氣氛。

“我來吧，你先回去吧。”陸曉接過易東黎手裏的碗，坐到床邊。

易東黎看了一眼靠著床頭坐著的人轉身出了門，陸曉拿著小勺攪了攪碗裏的營養粥，嘆了口氣，

“你這樣不吃不喝，身體不要了嗎？”

“曉曉，你說，我這算不算報應。”喬有歡眼神空洞的望向窗外，嘴邊掛著一絲苦澀的笑。

“胡說什麽呢，什麽報應不報應的，你一直都是最好最好的，要說報應，也是在報應易東黎。”陸曉擔心的看著她，語氣裏還帶著對易東黎的不滿。

“可是，那也是我的孩子。”她說著眼淚順著眼眶就滑了出來，

“他來的悄無聲息，走的又那麽猝不及防，我甚至，都粗心的沒有感受到他的到來他就離開了。”她說著雙手環著雙腿，把頭埋進去。

陸曉輕輕的拍著她的肩膀，心裏也跟著酸澀起來，

“歡歡，都過去了，以後，好好的吧。”

陸曉從裏面出來關上病房的門，易東黎一直在門口依靠著墻壁站著，指間夾著煙，眼睛在一片煙霧中顯得更加迷離。

“吃過了，現在睡了。”陸曉看他的樣子還是跟他說了一聲，走了幾步遠又轉身沖著他說：

“這裏不能抽煙，你要是忍不住就回去吧，我來照顧她，反正你們以後也沒什麽關系了，你也沒有必要呆在這兒。”

他聽了她的話夾著煙的手指一抖，煙頭失手落到地上，他轉過頭去看陸曉，眼底寒氣漸染，陸曉不怕死的與他對視。

易東黎用鞋尖踩滅了地上還在燃著的煙頭，轉身進了病房，陸曉嘆了口氣，不懂他為什麽要這樣折磨彼此。

喬有歡在醫院住了幾天就出院了，出院那天易東黎帶著她回到之前留給她的那套新房，喬有歡倒了一杯水遞給他，自己坐在沙發上，語氣平靜，

“我們談談吧。”

他沒有動桌上的水杯，面色沈靜的坐在她對面，兩個人這樣開誠布公的交談已經不是第一次了，第一次是什麽時候呢，喬有歡想了想，記憶清晰，7月30號，那天他帶著她從他家裏出來，在一個咖啡館，兩個人像是談論一個重大的問題一樣嚴肅的確定了關系，只是當時的她沒想到後來會發生這麽多事，如今坐在這裏，往事早已面目全非。

“我一直知道我們的開始本來就不太正常，我也知道我們並不是因為愛情開始的，我一直覺得在你之前我有一段很深刻的暗戀經歷，後來跟你在一起我才知道，其實那時候的我只是盲目的迷戀一個人，說不上愛。”

“後來我愛上了你，那種感覺很奇怪，會生氣，會嫉妒，會猜疑，情緒開始多變，你對我好一點，我都能自己偷著樂好一陣，最可笑的是，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什麽時候愛上你的。可能是在你握著我的手寫下你名字的那一刻，可能是在我面對一條魚嚇得不行，你利落幾刀就解決的時候，可能是那天我們在火車站重逢的那次，也可能更早。”

他瞇長了眼睛註視著她，眼底漸漸風起雲湧，嘴唇緊抿著，平添了幾分薄涼。

“後來我開始擔心你，擔心你抽煙太多，你為數不多的幾次醉酒都把我嚇得要死，心疼的要死。雖然後來我知道你是為了另一個人拒絕你的求婚你才把自己的身體折磨成這個樣子的。”

“我喜歡看你這麽儒雅高傲的男人偶爾為我做一些讓你自己都尷尬的事，喜歡看你被我的幼稚弄的無語的樣子，因為只有那些時候我才覺得自己是離你很近的。”

“後來我聽她講那些關於你的過去，我嫉妒的要死，我甚至因為自己沒能更早的遇見你而偷偷難過傷心，但是我一直安慰自己，她擁有你再多的記憶又怎樣呢，你們之間已經過去了，我一直在心裏騙自己。”

“後來我才知道，那些只不過是我的自我催眠罷了，她想要你，不用動一根手指，你就會義無反顧的回頭。我輸了，不是輸在不如她美麗大方，也不是輸在遇見你太晚，我輸是因為，輸在你不愛我。”

喬有歡盯著桌上那杯水，伸手擦了下眼角，易東黎覺得胸口悶極了，有些呼吸不順，他起身慢慢走向她，蹲在她面前，伸手把她抱進懷裏，聲音沙啞的可怕：

“你沒有輸。”他說完這句話再沒有說一個字，只是緊緊的抱著她，隔著厚厚的棉衣，他試圖貼近她的心臟，試圖聽到那裏清晰的跳動聲。

他承認自己是看著她一步步愛上自己的，也是看著她一天天的因為愛情變得惶恐，他一直都知道她愛他，就算剛開始的時候沒有愛，但是他就是篤定了她會愛上自己。

她單純，不谙世事，他一眼就能把她看個通透，從頭到尾都是他在享受被愛的感覺。

“以後你都不用來了，我們沒有關系了，以後，老死不相往來，各自安好吧。”她聲音顫抖，等到眼角的濕意漸漸散去，才輕輕的推開他的懷抱進了臥室，他看著緊閉的臥室門眼底陰郁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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