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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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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0

陶源回到地下室時,地下室的門大大開著,門邊放著幾個空罐頭,砸掉的攝像頭掉在地上,裏頭空無一人。

關鋒查看了監控最後一幕,發現這兩人是自己撬鎖逃出去的,趕緊到地下室把這事告訴陶源。

陶源很淡定,像是早就知道會是這樣,所以面上沒有絲毫波瀾,關鋒一個勁道歉,心裏很是焦躁,他覺得如果不是自己擅自做決定把陶螢帶到地下室去,或許他們兩人現在都還在這裏。

陶源擡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低聲道:“你把她帶到這之後,你去做了什麽?”

關鋒頓了一下才說:“我……我收到監獄那邊的消息了。”

聽到“監獄”二字,陶源表情終於有了一絲波動,那種波動轉瞬即逝,只不過一眨眼功夫她又恢覆到原來的樣子,她緩緩垂手,聲音很冷:“說。”

關鋒:“他出獄了,但我們的人跟了三天就被他甩掉了,現在他行蹤不明,我擔心你,所以就……”

“擔心我?”陶源擡眼,冷冷地看著他,“所以就這麽把我妹妹扔到地下室不管不顧?”

關鋒急道:“不是,我只是覺得張闊可能有什麽辦法讓她平覆下來,因為上次我……”

上次在游戲裏,陶螢發燒昏睡,他看到張闊坐在她身邊,似乎是在唱著什麽,陶螢起初睡得很不安穩,他一唱,那緊皺的眉頭就慢慢松開了。

這次陶螢又睡得不安穩,他就想著或許張闊能再給她唱,加上他接到消息之後,一門心思想把消息遞出去,卻沒想到弄巧成拙,讓兩個大活人就這麽撬鎖跑掉了。

陶源冷聲打斷道:“行了!”

說罷,轉身就往樓上走,走到電腦前,點開最後一幕監控視頻反覆看,最後將畫面定格在陶螢站在張闊身後,盯著攝像頭的樣子。

陶螢可以說是面無表情,跟她平時的模樣截然不同,就像是換了個人,特別是那雙眼睛,陶源很久沒見過這種眼神了。

同樣一雙眼睛,一個是沾染血漬的小臉蛋,另一個則是清雋的冷淡模樣,兩張臉漸漸重合在一起,似乎哪裏都不像,偏偏只有那雙眼睛……一模一樣。

陶源猛地轉頭看著剛從地下室上來的關鋒,沈聲道:“你是不是跟她說什麽了?”

關鋒察覺不對,猶豫開口:“我……我把失憶的事告訴她了。”

話音剛落,陶源快步走到關鋒身前,出手就是一記直拳,速度快到只看得見一道殘影過去,關鋒猛地偏開頭,一下怔住了。

“誰讓你說的?”陶源咬牙道,關鋒轉過頭看著她,有些茫然,她反手又是一拳打在他另一邊臉側,厲聲斥道,“誰讓你說的!”

關鋒這下明白了,是因為他對陶螢透露了失憶的事,所以她才撬鎖離開的。

陶源手勁大,打得他兩邊臉頰火辣辣的,他深吸一口氣,沈默無言地轉過來看著她,鼻腔裏忽然一涼,有什麽東西流了出來,他用手背擋了一下,血順著手背就流了下來。

他清楚陶源雖然生氣,卻沒有用多大的力,不過她沒怎麽用力的兩拳頭,也還是打得他鼻血都下來了。

陶源蹙眉。

關鋒用力摁住鼻子,另一只手擋住下半張臉,匆忙說道:“沒事,不打緊,一會就好了,我……”

陶源走到桌邊,抓起一包抽紙遞了過去:“擦一下。”

關鋒伸出帶血的手去接:“嗯、好,謝謝。”

陶源站在他面前,良久,說了聲抱歉。

關鋒已經止了血,擺擺手說真的沒事,他想說都習慣了,倒不是習慣了陶源揍他,而是習慣了受傷,這種程度的傷真的算不了什麽,再說陶源如果不是真動了氣,想來也不會輕易對他出手。

從他認識陶源到現在,這麽多年他很少看到她情緒這麽激動,他曾在她口中聽過很多關於陶螢的事,她很在乎這個妹妹,因為那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所以付出再多代價她也要保護好這個妹妹,即便代價是她的生命,可現在因為他的失誤,讓陶螢帶著人質就這麽離開了,她生氣也是理所當然的。

關鋒甚至希望她可以再多打幾拳出出氣,但陶源的情緒顯然已經平息下去,不會再對他出手了。

“對不起,我沒想到你妹妹還會撬鎖,是我考慮不周,才會出現這種失誤……”

“不怪你,你不了解她。”陶源頓了一下,隨即問道,“他們在哪把人跟丟的?”

關鋒頂了頂嘴角的灼痛,將這幾天發生的事緩緩道來。

……

陶雪樹出獄,是在三天前。

走出監獄的那一刻,他望著天上的暖陽,感受著焦灼的空氣,再看監獄外空無一人的淒涼道路,忽然覺得恍如隔世。

十八年了。

他坐了十八年的牢,如今已是48歲的中年人了。

最初幾小時,陶雪樹並未發現有人在跟蹤,他身上沒錢,沒法打車,像具行屍走肉一般走了很久。

之後走到了縣城裏,他渾身是汗,發絲黏膩,路邊發小廣告的人裝作沒看見他,特意繞開,他卻對那人的嫌棄視而不見,走上前去問路:“請問北城怎麽走?”

“北城?”男人眉頭一挑,露出一口泛黃的牙,“那可就遠了。”

陶雪樹又問了一遍:“怎麽走?”

男人繃著嘴角說:“你得坐車啊,動車飛機都有直達的……”

說著聲音就小了下去:“你有手機嗎?”

陶雪樹不僅沒手機,而且身無分文,於是老實搖頭。

男人:“嘖,這年頭還有人不用手機?算了算了,我好心給你訂張票吧,你給我現金就行。”

陶雪樹又搖頭,說:“不用了。”

說完,轉身就走,男人叫住他:“你是不是很缺錢啊?”

陶雪樹回頭。

男人說:“我們那最近招人,看你長得還行,三百一天,做不做?”

陶雪樹問:“做什麽?”

男人笑:“服務員啊,還能做什麽?”

陶雪樹又問:“不用身份證也可以做嗎?”

男人說可以,扭頭就把他送進了酒吧,酒吧的服務員不是按日結三百算的,男人跟老板認識,私下達成了口頭協議,送來的人掙了錢要跟他按比例分成,他賺了錢就偷偷抽成,再單獨給人開工資,錢多錢少主要看人,不過怎麽著都有的賺。

陶雪樹這些年在監獄裏練得比年輕時候結實,他個高身材好,雖然上歲數了,清俊的五官添了不少風霜,但還是好看的,他剛來,就立刻掩蓋了吧裏一眾小帥哥的風采。

陶雪樹不愛說話,也不愛笑,總是冷著一張臉,反而顯得鶴立雞群。

富婆姐姐在他收拾桌面時湊過來搭話:“新來的,你是不是喜歡男人?”

陶雪樹緩緩眨了一下眼睛,說不是。

姐姐笑起來,又問:“那你怎麽誰都不看?”

陶雪樹從她掌心裏抽出自己的手指,冷聲道:“我也不喜歡女人。”

吧臺裏年輕的調酒師恰好看到這一幕,好奇跟他打聽:“你男的女的都不喜歡,那你這幾十年都是怎麽過的?”

陶雪樹沈默許久,在調酒師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他才開口:“熬。”

調酒師:“啊?”

陶雪樹擡眼看著他,視線又好像穿過他在看遠處:“熬過去的。”

“哦,好吧。”調酒師不知想到了什麽,噗嗤一聲笑出來,又說,“所以你還是童子之身咯?”

陶雪樹扯了扯嘴角:“……當然不是。”

調酒師立馬察覺到八卦的味道,連忙追問:“誰啊誰啊?漂亮嗎?身材怎麽樣?”

陶雪樹僵硬的笑容忽然變得柔和,冰涼的眼神也多了活氣,仿佛只有回想起那個人的時候,他才從一具行屍走肉變回了一個活生生的人。

多年前的一幕浮現眼前,坐在樹下的女人,捂著汩汩流血的傷處,黑白分明的眼睛冷冷地看著他,如雪般繽紛落下的流蘇花,在她身下鋪了一層薄雪,鮮紅的血灑了一路,像雪地裏盛開的玫瑰。

冰冷而又空靈的嗓音隨風傳進他耳中,他聽到了那句帶有威脅意味的話。

“救我……不然殺了你。”

這麽多年過去了,他始終忘不了那雙眼睛,那個女人的模樣就好像刻進了他的心臟,他時常會想,或許只有心臟停止跳動的那一天,他才能真正忘記。

調酒師不滿地拍拍桌臺:“你倒是快說呀!”

陶雪樹回過神,苦澀一笑:“沒什麽好說的。”

“嘿!你這人……”

話沒說完,陶雪樹已經走遠了。

陶雪樹確定有人跟蹤自己,是在當天晚上。

人不止一個,有好幾個,他不知道他們想做什麽,他只知道自己該走了。

他在酒吧做了三天,錢剛好夠去北城的路費,走的時候沒跟誰打招呼,扯了謊拿了錢就走,誰都以為他還會回來。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會再回來了。

陶雪樹包了一輛私家車去了北城,車開了近一天才到,下了車,他又恢覆到三天前身無分文的時候。

在監獄這些年,他一直留意外界消息,特別是北城這個地方,這裏是他幼年時長大的地方,也是他後來很多年沒能回來的故鄉,他早就想著要回來一趟,只可惜一轉眼就是這麽多年,如今回來了,卻已物是人非。

陶雪樹回到了從前的家,家裏很多年沒人住過,鑰匙早沒了,他只好隨手撿一塊石頭砸破窗戶翻進去。

屋裏沒電,他坐在黑暗裏氣喘籲籲,透過碎掉的窗戶望向夜空,良久,嘆氣似的說了一句:“回來了。”

關鋒掌握到的消息就到酒吧為止,陶雪樹之後的行蹤他並不知道,聽完這些事,陶源沈默了很久,忽然起身離開。

關鋒叫住她:“你去哪?”

陶源說:“你盯好那些警察,別的不用管。”

陶源知道那個人會去哪,因為小時候媽媽曾跟她提起過只言片語。

不知怎麽,趕過去的路上,她莫名想起了幼年時,在星空下跟媽媽的對話。

“媽媽,為什麽人死了就會變成星星?”幼年的陶源眨著晶亮的眼睛問道。

女人淡淡一笑,摸摸她的臉蛋,說:“因為舍不得走啊,所以要變成星星在天上看著。”

小陶源似懂非懂:“那爸爸也變星星了嗎?”

女人收起笑意:“是啊,最亮的那顆就是他。”

小陶源嘆了口小小的氣,捧著臉望著天上,“他那麽遠,看得見我們嗎?”

女人沒有回答她,陶源回過神,發現記憶竟然已經模糊到她開始想不起媽媽的模樣了。

是時間過去太久了嗎?

或許是吧。

畢竟……十三年都快抵得上她大半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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