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蘋果·一

“執行官大人，她已經快沒有氣息了，出口還在很遠的地方，這些怪物追得越來越緊了，它們到處都是！”架在黛伊肩上的女人，披肩上碧綠的絨羽已經被塵土，泥沙和血垢汙染得斑斑駁駁和所剩無幾，披風被撕開一個大口，破裂處暴露出一截被啃得血淋淋的白色脊椎，一直從後頸延伸到腰部，紫紅色的腥臭的液體正一股一股地流出來，隨著跑動的步幅灑落在巖洞的墻壁和地面上。

“繼續前進！”奧莉維亞在身後低沈地喝令。說話間一只長著一排排利齒的怪物從身後撲來，企圖從側面打開一個突破口，一道赤紅的刀光閃過，怪形被精準地刺破喉嚨，利落地劈成兩半，濃烈的腐臭從爆開的內臟中散開，破碎的肉塊啪嗒啪嗒地掉下來，燃燒著頃刻間萎縮成焦炭。

更多的怪物被奧莉維亞斬落，狹小的礦道裏一路上堆滿了慘怖的屍骸，如同產道裏變形死胎支離破碎的肢體。

“汙染的程度已經到達全身了，這樣下去她很快就會變異的！即使能撐到出口也撐不過歸途的！就算留住了生命，她也不會恢覆到完全的意識了，而且繼續拖延著速度，您和我是逃不出這裏的！”黛伊的額頭因為疼痛和劇烈運動汗珠滾滾，她的體能也瀕臨極限，倉惶撤退的時候因突如其來的獸潮被迫改變了原路返回的方向，廢棄礦道如同一個偌大的迷宮，她們已然在繁多的分叉口中迷失方向。她身上的女人右腿斷裂，拖著殘肢像個被碾碎的木偶人，黛伊感覺到女人低垂的頭在她的胸口噴出的越來越腐臭的氣流，仿佛下一秒她的頭就會從顱頂裂開，張開血盆大口咬上她的喉嚨。

“住口，西西莉婭還在你耳邊呼吸，你怎麽能說出這種忘恩負義的話？”奧莉維亞怒斥。

洞穴因為洶湧的獸潮開始不堪重負，碎石和土塊不停地崩落，塌陷的沙塵嗆得黛伊雙眼通紅，視覺模糊。她的腿雖然在拼命飛奔卻幾乎喪失知覺，原來是劇烈的疼痛掩蓋了其他所有感官的信號。女人被凸起的石塊勾住，一下子松掉了環在她脖子上的手臂軟軟地栽了下去，她奮不顧身地撲到女人身上，雪光飛舞的劍氣將從天而降的巨石炸得粉碎，渣滓的棱角在她臉上劃出密密的血痕。

“你，來斷後！”

黛伊表情怔了怔，閃過一絲悲涼，但她沒有猶豫，和奧莉維亞默契地交換了前後的位置，無數條冰寒的蝰蛇從陣法中呼嘯飛出，怪物的爆漿像下了一場淅泠的血雨。她腰間的邪眼和心臟一樣劇烈震動起來，預警著隨時可能破碎。

精疲力竭之際，她回頭望了一眼。

奧莉維亞沒有跑遠，她單膝跪地把奄奄一息的女人從地上扶了起來讓她靠在自己懷裏，女人的臉已經被腐蝕掉了半邊，表情疼痛萬分，她的一只眼球化成了一灘濁水，口腔裏牙齒的碎渣讓她吐字困難，但還是強忍痛楚著說：“大人，您認為……我是……骯臟的嗎？”

奧莉維亞搖著頭悲痛地說：“不。你已經盡忠職守，祖國不會遺忘你的光輝靈魂。我也不會。”

女人臉上浮現出感激的微笑：“謝謝您。能在您懷中死去，我……死而無憾。”於是她閉上了眼睛，垂下了頭。

奧莉維亞立刻放下女人折回黛伊身邊跟她並肩廝殺：“你快走，一定要把情報帶出去。讓女皇陛下炸平這個地方。”

黛伊眼裏立刻湧出一層水霧：“我寧願和您死在一起。”

奧莉維亞分出一只手抓緊她的肩膀嚴厲地說：“現在不是煽情的時候，你必須撐住，找到出去的路！我不想再看到隊員犧牲了！快走！這是命令！”

黛伊泫然淚下，咬著嘴唇點了點頭。

她勾著頭大步流星地往前躍，可獸潮從另一個方向圍堵過來，把所有的岔路覆蓋得密不透風，她不得不停下來與怪物纏鬥，醜陋的獸群如洪水從四面八方沖湧過來，她漸漸體力透支，腥臭和粗糙的觸手纏住了她的手，把她拖進了深淵般死寂的黑暗中。

朦朧中她似乎感到有一縷陽光照到了臉上，她睜開溫熱的眼皮，不是陽光，而是奧莉維亞的神之眼引導出的火元素力的熱氣。滔天的紅光中，她站在銀蓮花般的花火中身後綻開一只碩大的翅膀，將她保護在羽翼之下，她血紅的眼眸裏的光是那樣燦爛和耀眼，她薄紅色的長卷發在火焰的熱浪中披散飛舞，宛如高傲而強大的赤焰天使。她優雅而堅毅的側臉和一絲不茍的眼神，緊抿的雙唇，偉岸的身影，在這一瞬深深定格在黛伊的腦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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