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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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撥開時間的迷霧, 回到三年前。
六月下旬，柏弦青參加完研究生畢業典禮，恰逢大伯一家來源江市游玩。
柏弦青得知, 做東請他們吃飯，在A大附近的特色餐館。
席間，大伯問他：“前陣子你爸胃不舒服, 去醫院做了檢查，結果怎麽樣？”
這事柏弦青是知道的, 溫敏芝也及時把檢查結果告訴他。
“淺表性胃炎, 醫生開了點藥，註意飲食, 沒什麽大礙。”
“那就好。”
大伯松了口氣，“昨天聽你小叔說, 他們要找護工，我還以為很嚴重，嚇得沒敢多問。”
在外求學這幾年, 柏弦青每月回家一次, 不過隔兩天, 就會和溫敏芝柏敬山通電話。
二老向來報喜不報憂, 常常說，家裏一切都好, 叫他不要掛心，專註自己的事。
上周回家吃飯, 柏弦青明天能感覺到，柏敬山比以前瘦了不少。
柏敬山的解釋是, 每天堅持去公園跑步，天熱食欲不振吃得少, 他便沒多想。
大伯說完，柏弦青的眉頭微微蹙了起來。
兩天的假期，之後要投入新的科研項目。
午飯吃完，他當即買了汽車票回到欒市。
溫敏芝和柏敬山沒料到，柏弦青會在這個時候回來。
體檢報告放在客廳的茶幾上，他拿起來翻看，只覺得大腦有些缺氧。
“那天下午，我們一家三口坐在客廳裏沈默了很久。我也想責備，這麽大的事，他們為什麽不告訴我，可是冷靜下來，尋找合適的治療方案才是重中之重。”
“雖然統稱胃癌，也要根據細分類型的不同，對癥下藥。欒市的醫療技術水平終歸有限，托王教授的福，在源江幫我找到一位很權威的專家，我爸先做了手術，之後是漫長的化療，整個過程長達一年之久。”
“化療期間，我爸的頭發大把大把掉，人瘦得皮包骨，對精神是種嚴重的摧殘。每次我開車帶著他往返欒市和源江，都很怕自己繃不住，但我必須成為他的精神支柱，陪著他把這段日子熬過去，所以一直在克制。
“而我媽，身體也有恙，子宮肌瘤剛開完刀，又經歷骨折，在床上躺了三個月。波折齊刷刷聚集到一起，我回欒市的腳步沒有任何猶豫。那段時間過得很壓抑，只有一件事會讓我感到快樂，你猜猜是什麽？”
柏弦青說起這段過往，言辭間已然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面對他的問詢，簡映然不確定地問：“睡覺？”
柏弦青搖搖頭，認真糾正：“去半島買東西。”
簡映然抱住他的手臂：“因為我。”
柏弦青“嗯”了聲：“我每次去半島都是休店前，人不多，拎著購物籃，就會覺得特別平靜。我無數次想象，經過置物架的轉角，你迎面朝我走來，可惜沒有一次遂我的願。”
“你時間挑的不好，我只有寒假才回來。”
簡映然遺憾道，“不過以後，和我有關的一切，你都可以如願。”
柏弦青低頭，吻上她的唇。如蜻蜓點水般輕柔，卻又飽含赤誠。
“其實我早該把家裏的事告訴你，只是一直不知道該怎麽開這個口。”
“你們男人，都覺得自己很強大，想著遇事自己扛，仿佛脆弱被看見是很丟人的事。。”
簡映然環住柏弦青的脖頸，“可是人呢，總有悲傷難過的時候，怎麽可能一直強大。”
她坐正，拍拍自己肩膀：“以後想哭，我的肩膀隨時借給你靠。頂多就是有被我拍照做成表情包的風險。”
柏弦青側頭靠上去：“我先來感受一下，我們然姐的女友力。”
簡映然摟著柏弦青的肩膀，腦海瞬間浮現：我和我的小嬌夫。
她摸摸柏弦青的頭，問道：“是走還是留，想明白了？”
十指相扣，柏弦青回答：“再想不明白，就愧對我們小簡女士一番苦口婆心了。”
簡映然：“愧對我沒關系，我更害怕你愧對自己。”
“不會。”
柏弦青堅定道，“你和我爸媽都願意當我最堅實的後盾，沒錯，可以放手一搏了。”
簡映然莞爾：“那就好好享受，在一中最後的時光。”
柏弦青閉上眼，任她的氣息在周身環繞。
“好，我答應你。”
——
柏弦青在辦公室窗臺上養了盆綠植。
簡映然路過花店給他挑的。彩葉芋，名叫“白色戀人”。
下了課間操回來，柏弦青發現土有點幹，拿起水壺，小心翼翼從底部澆透。
寬大的葉片，挺拔的莖桿。陽光穿過玻璃灑進來，葉片明亮清透，璀璨奪目。
彩葉芋旁邊是另外兩位老師的多肉和袖珍椰子。
柏弦青拿起鏟子松了松土，也一並把水澆上。
張老師回來，看見柏弦青站在窗邊，朝他走去。
這幾盆綠植是學生教師節送的，他和李老師沒管過，全是柏弦青打理。
張老師戳了戳袖珍椰子的葉片，先前枯萎，如今已經轉變成健康的翠綠色。
他忍不住誇讚：“柏老師妙手回春，瀕死的植物都被你救活了，長得挺好，生機勃勃。”
柏弦青放下水壺，把底部托盤裏的水倒入水池。
“我爸這兩年種了不少花，耳濡目染，學習了一些養護方法。”
“植物和人一樣，都需要精心照料，有所付出，它們在生長的時候也會讓你看到回報。”
“我可沒這耐心。”
張老師轉頭看向柏弦青，“倒不如祈禱下學期還和你分在一個辦公室。”
柏弦青拿起袖珍椰子，放在張老師眼前。
“沒機會了老張，且看且珍惜。”
沒機會了……是什麽意思。
張老師不解看他，還沒弄明白，年級組長錢老師敲了兩下門進來。
她三步並做兩步，行色匆匆：“柏老師，跟你說個事。”
柏弦青放下袖珍椰子，恢覆認真神色：“您說。”
錢老師：“下周動員會，你當教師代表發言，結合自身備考經歷，以鼓舞士氣、展望未來為主，稿子盡快弄出來發我看看。”
高考前開動員會，是一中每年的傳統。
“多少字。”柏弦青問。
“五六千。”錢老師回答。
張老師趕忙問：“學生代表，應該是我們班江言吧？”
作為張老師的得意門生，江言拿了保送名額之後，每天都待在學校，和大家一起上課。
模考參加不誤，穩居年級第一的寶座，高考也報了名，純粹為了豐富人生的體驗。
張老師很是欣慰，覺得繼柏弦青之後，一中再誕生一位理科狀元，也不是沒有可能。
“我剛剛碰到江言，他覺得自己太放松，和其他同學的心態截然相反，發言沒說服力，拒了。”
錢老師和張老師說完，看向柏弦青，“你們班關秋上，和她說一聲。”
晚自習結束回到書香苑，柏弦青和簡映然坐在餐桌前。
柏弦青打開餐盒，裏面是他特地打包帶回來的鹵味。
聞著很香，簡映然拿上筷子，夾起一顆鹵鵪鶉蛋。
柏弦青把動員大會的事說給簡映然聽，特地提到江言。
“我看人家保送的同學，都出去旅游了，為什麽江言還天天來學校。”
簡映然：“我們在網吧遇到那次，和江言一塊的男孩子，叫袁小天，你還記得吧？”
柏弦青輕哂：“上個月，他又給我們班另外一個女生寫了情書。”
簡映然驚詫：“你又交給張老師了？”
柏弦青搖搖頭：“遞情書的時候被我看見了，他倉皇而逃。”
正常學生該有的反應。
簡映然“噢”了聲：“袁小天是江言特別好的朋友，江言被保送了，也不想看著朋友落後，每天去學校督促袁小天，立志把他送進大學校門。他們還約了高考結束後，一起去看演唱會，票是我搶的。”
“誰的演唱會。”柏弦青問。
簡映然報出歌手的名字，想起一個小插曲。
“演唱會主題叫‘愛情開始的時候’，我當時還奇怪，怎麽和好朋友看這個，江言說，袁小天喜歡這位歌手，還特地強調，演唱會去的又不全是情侶，讓我別瞎想。”
柏弦青吃完一片土豆，註視簡映然：“有件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簡映然敏感察覺：“難道，袁小天只是幌子？”
“我可沒這麽說。”
柏弦青否認，“我只是撞見過，江言和一個女生在小花園裏說話，那個女生是我們班班長。”
“叫什麽。”簡映然問。
“關秋。”
柏弦青回答，“很文靜的小姑娘，成績不錯，穩居年級前十，這次動員會，她當學生代表發言。對了，在東湖的時候，有家長給我打電話，就是她媽媽。”
名字陌生，不過簡映然記得，柏弦青說，那個學生因為壓力太大，心態有些失衡。
她托著下巴，若有所思：“他們是正常的交流，還是有別的舉動？”
“學校到處都是攝像頭，很難有別的舉動吧。”
柏弦青幫簡映然倒了杯水，“我只是聽你說過，江言很少和女孩子有交集，看見就留心了一下，也只有那一次。”
這件事，簡映然原本沒多想。
身處學校的大環境，江言不至於半個字都不和女同學說。
結果第二天中午，從柏家老宅出來，好巧不巧，碰到了袁小天。
新元裏附近有家面包店，顧宜很喜歡。
簡映然中午和她在悅城天地約飯，買了順道給她帶過去。
簡映然拿著餐盤，打開儲藏櫃玻璃。
把面包夾出來，耳邊傳來一道聲音：“姐姐！”
簡映然循聲看去，袁小天的身影入眼。
現在是放學的時間點，她露出笑靨：“是你啊，好久不見。”
袁小天家住馬路對面的小區。
回去吃飯，過來買些面包帶去學校當點心。
袁小天拿起餐盤，墊上油紙，和簡映然一塊在過道中穿行。
簡映然忽然想起了什麽，問他：“演唱會座位出來了，挺不錯的，江言和你說了吧？”
袁小天茫然反問：“什麽演唱會啊。”
這個反應……簡映然把歌手名字報出來。
袁小天沈默了幾秒，亢奮道：“對對對，我們說好要去看的。票很難搶，江言老牛逼了，圓了我的追星夢。”
簡映然微微一笑，拍了拍袁小天的肩膀：“姐姐祝福你，考個好大學。”
——
吃過飯回到學校，袁小天坐在江言旁邊的座位上，壓著聲問他：“你約了關秋去看演唱會？”
江言身邊的朋友，只有袁小天知道，他喜歡關秋。
當然，這不是江言自己透露的，而是袁小天在江言的數學筆記本裏，看到他寫給關秋的小紙條，大意是說，讓她放輕松，考試別給自己太大壓力，他會一直陪著她之類的。
面對袁小天的問詢，江言趴在桌上，一臉睡眼惺忪：“她跟你說的？”
“我碰到你姐了。”
袁小天悶著喉嚨，“她提到演唱會出座位的事，我當時一臉懵。拜托你下次拿我當擋箭牌，能不能提前知會一聲，還好我反應快，頂住了她的質疑。”
江言側身坐起，單手撐著頭：“她有沒有說，演唱會是誰的。”
袁小天點了點頭，報出簡映然提及的歌手的名字。
江言輕哂：“你知道我姐，為什麽能和柏老師組CP嗎？”
袁小天脫口而出：“都長得好看，俊男靚女，郎才女貌。”
“不。”
江言伸出一根手指，做否定的姿勢，“因為他們每個人都有八百個心眼子。”
“？”
袁小天先是不解，而後幡然醒悟，“你們要看的歌手，不是那個，你姐在套我話。”
“小天啊，你終於聰明一次了。”
得到江言肯定的回答，袁小天眉頭緊皺，抓著他的手愧疚道：“姜還是老的辣，我千算萬算，沒想到這裏有坑。江言，我有罪，我對不起你。”
“她的正常操作，你不用太自責。”
江言安慰，“我回去頂多被她八卦兩句，不理就行了。”
話音落下，關秋從教室窗戶外經過。
江言註視她的側影，高高的馬尾晃啊晃，晃進他的心裏。
目光立刻變得迷離起來。
——
關秋是去辦公室找柏弦青的。
敲門，得到準許，進去之後站在他的辦公桌旁。
“老師，發言稿寫完了，您看一下。”
柏弦青剛到辦公室，從飲水機前接了杯水。
回到桌前，接過關秋手上的作文紙，上面的字跡工整清晰。
“過會我拿給錢老師過目，她那邊通過了才可以，我自己的稿子也是這樣。”
關秋點了點頭：“那我等您的通知，沒什麽事的話我先回教室了。”
柏弦青正準備應允，視線無意間一瞥，看到關秋手背上的淤青。
“你手怎麽了。”他關切道。
關秋把手背向身後：“磕在桌子腿上撞到了，沒什麽大礙。”
柏弦青：“以後註意點，去吧。”
關秋出了辦公室，把門輕輕帶上。
轉角處，江言背靠在墻上，喊住了她。
關秋高一就註意到了江言，因為每次考試，他的成績都排在她前面。
她和江言沒有同班過，之前也鮮少有交集，要說真正熟悉起來，是在這學期一模分在同個考場的時候，她痛經痛到幾近暈厥，忘記提前吃止痛藥，是江言背她去了醫務室。
成績好，個子高，長得也不錯，參加各類競賽都拿了獎，還獲得A大保送資格。
以前和同桌談起江言時，關秋只覺得這個男生很優秀但是又很高冷，難以接近，最近時常會收到他寫的小紙條，都是加油鼓勵的話，意外發現暖心的一面。
一來二去，她和江言成了朋友。
此刻，江言又遞過來一張小紙條。
關秋接過，和他道謝，而後問道：“動員會，你會不會來旁聽？”
江言雙手插在牛仔褲口袋裏，低頭看她：“你想不想我來。”
“我其實都行。”
關秋回答，“不過，這次演講的機會是你讓給我的，那還是來見證一下好了。”
江言的唇角微微彎了彎，打量著關秋，不解道：“今天三十三度，你怎麽還穿這麽厚的長袖，不熱啊。”
江言一身短袖短褲，關秋看看他，再看看自己，長袖長褲包裹得嚴嚴實實，和他儼然是兩個季節的人。
“你管我。”
關秋仰頭看向江言，下個瞬間，柏弦青從辦公室裏出來，拿著一沓試卷。
他們站的位置有墻面遮擋，關秋看到柏弦青，柏弦青卻沒看到他們。關秋當即反應過來：“不跟你說了，我先回去了。”
江言叮囑：“好好聽課，別分心。”
簡映然晚上回到家，洗了雙運動鞋拿到露臺晾幹。
江言正站在圍欄邊上，用天文望遠鏡，觀察浩瀚的宇宙星辰。
把鞋放在置物架上，簡映然在藤椅上坐下：“你餓不餓，我想點宵夜，要不要一起。”
江言轉身，在另一張藤椅上坐下，和簡映然隔著圓桌。
“居然不和柏老師一起吃，還把宵夜帶回家。”
“柏老師買了，我當時不餓，就留給他了。”
簡映然說著打開外賣軟件，“幹完活，感覺肚子裏好空。”
被她這麽一說，江言也有點餓：“你看看有沒有腸粉、米粉之類的。”
簡映然找到一家評分不錯的腸粉店，點了兩份雞蛋腸粉。
店離得近，外賣十分鐘後送到，江言去樓下拿回來，還帶來兩罐啤酒。
夏夜的晚風溫熱，簡映然擰開啤酒喝了兩口，霎時神清氣爽。
江言把腸粉從食品袋裏取出，打開其中一份，放在簡映然面前。
簡映然本想拍個照給柏弦青發過去，轉念一想，柏老師還在加班改試卷，還是不打擾比較好，明天見面的時候再給他看，把註意力對準江言。
她的目光灼灼而來，江言把腸粉醬料拌勻，面不改色：“想問什麽直說，至於我回不回答，看心情。”
“沒什麽想問的，只想誇你一句。”
簡映然放下啤酒罐，聲音悠悠，“我們家江言出息了，知道哄女孩子了。”
突如其來的誇讚，江言擡頭看她，有幾分意外。
“你就不想打聽一下細節？”
“你什麽脾氣，我不知道啊，打聽了，你會說嗎？何必自討沒趣。”
簡映然反問，“還不如下次見到袁小天，再問問他。”
江言：“袁小天是單細胞生物，你別老欺負人家。”
想來今天的碰面，袁小天已經向江言匯報過了。
簡映然點了點頭：“是挺單純的，不然怎麽會三番兩次被你拉出來充數。”
江言一改和袁小天交流時的言辭：“看在你請我吃腸粉的份上，如果你問，我也不是不能回答。”
陷入感情的人，都會有分享欲。
江言我行我素慣了，和袁小天應該也不會聊這些。
怕他憋壞，簡映然順勢問：“那你說說，她是什麽樣的女生。”
江言吃了兩口腸粉，手托著下巴，一臉認真。
“每天早上第一個到教室，晚自習最後離開，午休時候不睡覺，一直在看書做題，像個永動機，總有使不完的精力。我做不到她這樣努力上進，很佩服。”
“性格呢？”簡映然又問。
“很隨和，人緣也不錯，看到她就會莫名其妙開心。”
江言想起了什麽，“有天下雨，我們困在小賣部，她買了兩根火腿腸，分了一根給我，從小到大，沒有女生請我吃過火腿腸，有點感動。”
“還有，她懂天文，我們很有共同語言，我提到什麽專業術語，她都知道，如果我以為能發現新的小行星，一定要用她的名字命名。”
簡映然上次聽這麽純愛的故事，還是柏弦青用物理書表白。
她一邊吃著腸粉，一邊註視江言，末了，拿起啤酒和他碰杯。
“你開竅了，我怎麽想哭呢。”
江言喝了口啤酒：“你男人不在，我可沒那麽好心給你遞紙巾。”
簡映然丟了個白眼給他，而後問：“準備等她高考結束，看演唱會的時候再表白？”
江言予以肯定的回答：“我時刻謹記，不能重蹈你和柏老師的覆轍。”
頓了頓，他叮囑：“她是柏老師班上的，你別和他說。”
你以為柏老師不知道啊。
簡映然應聲：“對了，動員會什麽時候。”
這兩天忙著畫圖，腦子裏一團漿糊，陪柏弦青寫發言稿的時候他說了，她也沒記住。
“下周一晚上。”
江言回答，“要不要幫你占座，親臨現場感受柏老師演講的高光時刻。”
簡映然打開手機日程表，下周一晚上甲方約她聊項目。
對方最近一直全國各地飛，只有那時候有空，改期不了。
有些遺憾，簡映然看向江言：“你把我相機帶去，多拍柏老師的照片，哦不，直接拍視頻，高清無/碼的那種。”
帶相機多麻煩，操作也不方便。江言懶得拿。
“我手機像素還行，會給你交出一份滿意的答卷。”
——
周一中午，簡映然和柏弦青一塊吃牛肉拉面。在美食街的面館。
對於晚上不能親臨一中給柏老師捧場，簡映然表示深深的歉疚。
“這頓我買單，再給你多加兩份牛肉。”
柏弦青接受得很坦然：“不夠，過會再讓我多親兩下。”
簡映然審視著他，嚴苛教育：“光天化日，少說這種傷風敗俗的話。”
柏弦青理直氣壯：“我親自己女朋友，傷哪陣風，敗哪地的俗。”
簡映然望著不遠處，立式空調上的假花擺件，自言自語：“光會親有什麽用。”
“你再說一遍。”柏弦青以為自己聽錯了。
簡映然收回視線，落在對面人身上：“我說，晚上好好表現，我拜托江言拍你演講的視頻。”
柏弦青毫不留情戳穿：“我聽著，字好像沒這麽多。”
取餐處叫到他們的號碼，簡映然毫不猶豫手指過去，示意柏弦青去取。
柏弦青把兩份面取回來，放在餐桌上，簡映然主動把多加牛肉的給他。
而柏弦青，又把自己碗裏的牛肉，分了一半給簡映然。
往面裏加了少許醋，柏弦青說道：“我今天上午才知道，關秋當學生代表發言，是江言向我們年級組長推薦的。”
簡映然信守著和江言的承諾，沒和柏弦青聊他的感情故事。
“你不是說那個女孩子成績很好，就算江言不推薦，應該也能選上吧。”
“有點懸。”
柏弦青回答，“之前很多活動，都是副校長女兒。年級組長說，江言提議要換一些新鮮的面孔，她覺得有道理，加上關秋前兩次模考成績僅次於江言，就定了。”
簡映然輕笑：“這小子。”
柏弦青：“他喜歡關秋，對不對。”
簡映然：“這是你自己猜的，我什麽都沒講。”
柏弦青知道他在顧忌什麽：“他們這個年紀，有喜歡的人很正常，我也是過來人，影響不是太惡劣，一般不會管。而且，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關秋很像當時的你。”
簡映然：“哦？”
“她父母離異，跟著媽媽生活，媽媽在服裝廠，經常要加夜班。”
柏弦青用筷子挑起面，“這姑娘很拼，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腦子裏想的只有考個好大學。”
關秋和她的家庭情況截然相反。柏弦青說的像，應該是後面那段。
簡映然松口：“你放心，江言拎得清，不會影響關秋的學習。”
柏弦青忽然意識到：“這麽看來，江言和我也很像。”
簡映然吃了一片牛肉，接話：“是啊，你們倆滿腦子雜念，結果呢，一個當了狀元，一個被保送。”
怨念頗深的語氣。
柏弦青笑著問：“羨慕啊？”
“才沒有。”
簡映然眉梢輕挑，面上滿是驕傲，“就算你是狀元，曾經風光無限，現在還不是乖乖地，只能做我的裙下之臣，任我差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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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下旬，柏弦青參加完研究生畢業典禮，恰逢大伯一家來源江市游玩。
柏弦青得知, 做東請他們吃飯，在A大附近的特色餐館。
席間，大伯問他：“前陣子你爸胃不舒服, 去醫院做了檢查，結果怎麽樣？”
這事柏弦青是知道的, 溫敏芝也及時把檢查結果告訴他。
“淺表性胃炎, 醫生開了點藥，註意飲食, 沒什麽大礙。”
“那就好。”
大伯松了口氣，“昨天聽你小叔說, 他們要找護工，我還以為很嚴重，嚇得沒敢多問。”
在外求學這幾年, 柏弦青每月回家一次, 不過隔兩天, 就會和溫敏芝柏敬山通電話。
二老向來報喜不報憂, 常常說，家裏一切都好, 叫他不要掛心，專註自己的事。
上周回家吃飯, 柏弦青明天能感覺到，柏敬山比以前瘦了不少。
柏敬山的解釋是, 每天堅持去公園跑步，天熱食欲不振吃得少, 他便沒多想。
大伯說完，柏弦青的眉頭微微蹙了起來。
兩天的假期，之後要投入新的科研項目。
午飯吃完，他當即買了汽車票回到欒市。
溫敏芝和柏敬山沒料到，柏弦青會在這個時候回來。
體檢報告放在客廳的茶幾上，他拿起來翻看，只覺得大腦有些缺氧。
“那天下午，我們一家三口坐在客廳裏沈默了很久。我也想責備，這麽大的事，他們為什麽不告訴我，可是冷靜下來，尋找合適的治療方案才是重中之重。”
“雖然統稱胃癌，也要根據細分類型的不同，對癥下藥。欒市的醫療技術水平終歸有限，托王教授的福，在源江幫我找到一位很權威的專家，我爸先做了手術，之後是漫長的化療，整個過程長達一年之久。”
“化療期間，我爸的頭發大把大把掉，人瘦得皮包骨，對精神是種嚴重的摧殘。每次我開車帶著他往返欒市和源江，都很怕自己繃不住，但我必須成為他的精神支柱，陪著他把這段日子熬過去，所以一直在克制。
“而我媽，身體也有恙，子宮肌瘤剛開完刀，又經歷骨折，在床上躺了三個月。波折齊刷刷聚集到一起，我回欒市的腳步沒有任何猶豫。那段時間過得很壓抑，只有一件事會讓我感到快樂，你猜猜是什麽？”
柏弦青說起這段過往，言辭間已然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面對他的問詢，簡映然不確定地問：“睡覺？”
柏弦青搖搖頭，認真糾正：“去半島買東西。”
簡映然抱住他的手臂：“因為我。”
柏弦青“嗯”了聲：“我每次去半島都是休店前，人不多，拎著購物籃，就會覺得特別平靜。我無數次想象，經過置物架的轉角，你迎面朝我走來，可惜沒有一次遂我的願。”
“你時間挑的不好，我只有寒假才回來。”
簡映然遺憾道，“不過以後，和我有關的一切，你都可以如願。”
柏弦青低頭，吻上她的唇。如蜻蜓點水般輕柔，卻又飽含赤誠。
“其實我早該把家裏的事告訴你，只是一直不知道該怎麽開這個口。”
“你們男人，都覺得自己很強大，想著遇事自己扛，仿佛脆弱被看見是很丟人的事。。”
簡映然環住柏弦青的脖頸，“可是人呢，總有悲傷難過的時候，怎麽可能一直強大。”
她坐正，拍拍自己肩膀：“以後想哭，我的肩膀隨時借給你靠。頂多就是有被我拍照做成表情包的風險。”
柏弦青側頭靠上去：“我先來感受一下，我們然姐的女友力。”
簡映然摟著柏弦青的肩膀，腦海瞬間浮現：我和我的小嬌夫。
她摸摸柏弦青的頭，問道：“是走還是留，想明白了？”
十指相扣，柏弦青回答：“再想不明白，就愧對我們小簡女士一番苦口婆心了。”
簡映然：“愧對我沒關系，我更害怕你愧對自己。”
“不會。”
柏弦青堅定道，“你和我爸媽都願意當我最堅實的後盾，沒錯，可以放手一搏了。”
簡映然莞爾：“那就好好享受，在一中最後的時光。”
柏弦青閉上眼，任她的氣息在周身環繞。
“好，我答應你。”
——
柏弦青在辦公室窗臺上養了盆綠植。
簡映然路過花店給他挑的。彩葉芋，名叫“白色戀人”。
下了課間操回來，柏弦青發現土有點幹，拿起水壺，小心翼翼從底部澆透。
寬大的葉片，挺拔的莖桿。陽光穿過玻璃灑進來，葉片明亮清透，璀璨奪目。
彩葉芋旁邊是另外兩位老師的多肉和袖珍椰子。
柏弦青拿起鏟子松了松土，也一並把水澆上。
張老師回來，看見柏弦青站在窗邊，朝他走去。
這幾盆綠植是學生教師節送的，他和李老師沒管過，全是柏弦青打理。
張老師戳了戳袖珍椰子的葉片，先前枯萎，如今已經轉變成健康的翠綠色。
他忍不住誇讚：“柏老師妙手回春，瀕死的植物都被你救活了，長得挺好，生機勃勃。”
柏弦青放下水壺，把底部托盤裏的水倒入水池。
“我爸這兩年種了不少花，耳濡目染，學習了一些養護方法。”
“植物和人一樣，都需要精心照料，有所付出，它們在生長的時候也會讓你看到回報。”
“我可沒這耐心。”
張老師轉頭看向柏弦青，“倒不如祈禱下學期還和你分在一個辦公室。”
柏弦青拿起袖珍椰子，放在張老師眼前。
“沒機會了老張，且看且珍惜。”
沒機會了……是什麽意思。
張老師不解看他，還沒弄明白，年級組長錢老師敲了兩下門進來。
她三步並做兩步，行色匆匆：“柏老師，跟你說個事。”
柏弦青放下袖珍椰子，恢覆認真神色：“您說。”
錢老師：“下周動員會，你當教師代表發言，結合自身備考經歷，以鼓舞士氣、展望未來為主，稿子盡快弄出來發我看看。”
高考前開動員會，是一中每年的傳統。
“多少字。”柏弦青問。
“五六千。”錢老師回答。
張老師趕忙問：“學生代表，應該是我們班江言吧？”
作為張老師的得意門生，江言拿了保送名額之後，每天都待在學校，和大家一起上課。
模考參加不誤，穩居年級第一的寶座，高考也報了名，純粹為了豐富人生的體驗。
張老師很是欣慰，覺得繼柏弦青之後，一中再誕生一位理科狀元，也不是沒有可能。
“我剛剛碰到江言，他覺得自己太放松，和其他同學的心態截然相反，發言沒說服力，拒了。”
錢老師和張老師說完，看向柏弦青，“你們班關秋上，和她說一聲。”
晚自習結束回到書香苑，柏弦青和簡映然坐在餐桌前。
柏弦青打開餐盒，裏面是他特地打包帶回來的鹵味。
聞著很香，簡映然拿上筷子，夾起一顆鹵鵪鶉蛋。
柏弦青把動員大會的事說給簡映然聽，特地提到江言。
“我看人家保送的同學，都出去旅游了，為什麽江言還天天來學校。”
簡映然：“我們在網吧遇到那次，和江言一塊的男孩子，叫袁小天，你還記得吧？”
柏弦青輕哂：“上個月，他又給我們班另外一個女生寫了情書。”
簡映然驚詫：“你又交給張老師了？”
柏弦青搖搖頭：“遞情書的時候被我看見了，他倉皇而逃。”
正常學生該有的反應。
簡映然“噢”了聲：“袁小天是江言特別好的朋友，江言被保送了，也不想看著朋友落後，每天去學校督促袁小天，立志把他送進大學校門。他們還約了高考結束後，一起去看演唱會，票是我搶的。”
“誰的演唱會。”柏弦青問。
簡映然報出歌手的名字，想起一個小插曲。
“演唱會主題叫‘愛情開始的時候’，我當時還奇怪，怎麽和好朋友看這個，江言說，袁小天喜歡這位歌手，還特地強調，演唱會去的又不全是情侶，讓我別瞎想。”
柏弦青吃完一片土豆，註視簡映然：“有件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簡映然敏感察覺：“難道，袁小天只是幌子？”
“我可沒這麽說。”
柏弦青否認，“我只是撞見過，江言和一個女生在小花園裏說話，那個女生是我們班班長。”
“叫什麽。”簡映然問。
“關秋。”
柏弦青回答，“很文靜的小姑娘，成績不錯，穩居年級前十，這次動員會，她當學生代表發言。對了，在東湖的時候，有家長給我打電話，就是她媽媽。”
名字陌生，不過簡映然記得，柏弦青說，那個學生因為壓力太大，心態有些失衡。
她托著下巴，若有所思：“他們是正常的交流，還是有別的舉動？”
“學校到處都是攝像頭，很難有別的舉動吧。”
柏弦青幫簡映然倒了杯水，“我只是聽你說過，江言很少和女孩子有交集，看見就留心了一下，也只有那一次。”
這件事，簡映然原本沒多想。
身處學校的大環境，江言不至於半個字都不和女同學說。
結果第二天中午，從柏家老宅出來，好巧不巧，碰到了袁小天。
新元裏附近有家面包店，顧宜很喜歡。
簡映然中午和她在悅城天地約飯，買了順道給她帶過去。
簡映然拿著餐盤，打開儲藏櫃玻璃。
把面包夾出來，耳邊傳來一道聲音：“姐姐！”
簡映然循聲看去，袁小天的身影入眼。
現在是放學的時間點，她露出笑靨：“是你啊，好久不見。”
袁小天家住馬路對面的小區。
回去吃飯，過來買些面包帶去學校當點心。
袁小天拿起餐盤，墊上油紙，和簡映然一塊在過道中穿行。
簡映然忽然想起了什麽，問他：“演唱會座位出來了，挺不錯的，江言和你說了吧？”
袁小天茫然反問：“什麽演唱會啊。”
這個反應……簡映然把歌手名字報出來。
袁小天沈默了幾秒，亢奮道：“對對對，我們說好要去看的。票很難搶，江言老牛逼了，圓了我的追星夢。”
簡映然微微一笑，拍了拍袁小天的肩膀：“姐姐祝福你，考個好大學。”
——
吃過飯回到學校，袁小天坐在江言旁邊的座位上，壓著聲問他：“你約了關秋去看演唱會？”
江言身邊的朋友，只有袁小天知道，他喜歡關秋。
當然，這不是江言自己透露的，而是袁小天在江言的數學筆記本裏，看到他寫給關秋的小紙條，大意是說，讓她放輕松，考試別給自己太大壓力，他會一直陪著她之類的。
面對袁小天的問詢，江言趴在桌上，一臉睡眼惺忪：“她跟你說的？”
“我碰到你姐了。”
袁小天悶著喉嚨，“她提到演唱會出座位的事，我當時一臉懵。拜托你下次拿我當擋箭牌，能不能提前知會一聲，還好我反應快，頂住了她的質疑。”
江言側身坐起，單手撐著頭：“她有沒有說，演唱會是誰的。”
袁小天點了點頭，報出簡映然提及的歌手的名字。
江言輕哂：“你知道我姐，為什麽能和柏老師組CP嗎？”
袁小天脫口而出：“都長得好看，俊男靚女，郎才女貌。”
“不。”
江言伸出一根手指，做否定的姿勢，“因為他們每個人都有八百個心眼子。”
“？”
袁小天先是不解，而後幡然醒悟，“你們要看的歌手，不是那個，你姐在套我話。”
“小天啊，你終於聰明一次了。”
得到江言肯定的回答，袁小天眉頭緊皺，抓著他的手愧疚道：“姜還是老的辣，我千算萬算，沒想到這裏有坑。江言，我有罪，我對不起你。”
“她的正常操作，你不用太自責。”
江言安慰，“我回去頂多被她八卦兩句，不理就行了。”
話音落下，關秋從教室窗戶外經過。
江言註視她的側影，高高的馬尾晃啊晃，晃進他的心裏。
目光立刻變得迷離起來。
——
關秋是去辦公室找柏弦青的。
敲門，得到準許，進去之後站在他的辦公桌旁。
“老師，發言稿寫完了，您看一下。”
柏弦青剛到辦公室，從飲水機前接了杯水。
回到桌前，接過關秋手上的作文紙，上面的字跡工整清晰。
“過會我拿給錢老師過目，她那邊通過了才可以，我自己的稿子也是這樣。”
關秋點了點頭：“那我等您的通知，沒什麽事的話我先回教室了。”
柏弦青正準備應允，視線無意間一瞥，看到關秋手背上的淤青。
“你手怎麽了。”他關切道。
關秋把手背向身後：“磕在桌子腿上撞到了，沒什麽大礙。”
柏弦青：“以後註意點，去吧。”
關秋出了辦公室，把門輕輕帶上。
轉角處，江言背靠在墻上，喊住了她。
關秋高一就註意到了江言，因為每次考試，他的成績都排在她前面。
她和江言沒有同班過，之前也鮮少有交集，要說真正熟悉起來，是在這學期一模分在同個考場的時候，她痛經痛到幾近暈厥，忘記提前吃止痛藥，是江言背她去了醫務室。
成績好，個子高，長得也不錯，參加各類競賽都拿了獎，還獲得A大保送資格。
以前和同桌談起江言時，關秋只覺得這個男生很優秀但是又很高冷，難以接近，最近時常會收到他寫的小紙條，都是加油鼓勵的話，意外發現暖心的一面。
一來二去，她和江言成了朋友。
此刻，江言又遞過來一張小紙條。
關秋接過，和他道謝，而後問道：“動員會，你會不會來旁聽？”
江言雙手插在牛仔褲口袋裏，低頭看她：“你想不想我來。”
“我其實都行。”
關秋回答，“不過，這次演講的機會是你讓給我的，那還是來見證一下好了。”
江言的唇角微微彎了彎，打量著關秋，不解道：“今天三十三度，你怎麽還穿這麽厚的長袖，不熱啊。”
江言一身短袖短褲，關秋看看他，再看看自己，長袖長褲包裹得嚴嚴實實，和他儼然是兩個季節的人。
“你管我。”
關秋仰頭看向江言，下個瞬間，柏弦青從辦公室裏出來，拿著一沓試卷。
他們站的位置有墻面遮擋，關秋看到柏弦青，柏弦青卻沒看到他們。關秋當即反應過來：“不跟你說了，我先回去了。”
江言叮囑：“好好聽課，別分心。”
簡映然晚上回到家，洗了雙運動鞋拿到露臺晾幹。
江言正站在圍欄邊上，用天文望遠鏡，觀察浩瀚的宇宙星辰。
把鞋放在置物架上，簡映然在藤椅上坐下：“你餓不餓，我想點宵夜，要不要一起。”
江言轉身，在另一張藤椅上坐下，和簡映然隔著圓桌。
“居然不和柏老師一起吃，還把宵夜帶回家。”
“柏老師買了，我當時不餓，就留給他了。”
簡映然說著打開外賣軟件，“幹完活，感覺肚子裏好空。”
被她這麽一說，江言也有點餓：“你看看有沒有腸粉、米粉之類的。”
簡映然找到一家評分不錯的腸粉店，點了兩份雞蛋腸粉。
店離得近，外賣十分鐘後送到，江言去樓下拿回來，還帶來兩罐啤酒。
夏夜的晚風溫熱，簡映然擰開啤酒喝了兩口，霎時神清氣爽。
江言把腸粉從食品袋裏取出，打開其中一份，放在簡映然面前。
簡映然本想拍個照給柏弦青發過去，轉念一想，柏老師還在加班改試卷，還是不打擾比較好，明天見面的時候再給他看，把註意力對準江言。
她的目光灼灼而來，江言把腸粉醬料拌勻，面不改色：“想問什麽直說，至於我回不回答，看心情。”
“沒什麽想問的，只想誇你一句。”
簡映然放下啤酒罐，聲音悠悠，“我們家江言出息了，知道哄女孩子了。”
突如其來的誇讚，江言擡頭看她，有幾分意外。
“你就不想打聽一下細節？”
“你什麽脾氣，我不知道啊，打聽了，你會說嗎？何必自討沒趣。”
簡映然反問，“還不如下次見到袁小天，再問問他。”
江言：“袁小天是單細胞生物，你別老欺負人家。”
想來今天的碰面，袁小天已經向江言匯報過了。
簡映然點了點頭：“是挺單純的，不然怎麽會三番兩次被你拉出來充數。”
江言一改和袁小天交流時的言辭：“看在你請我吃腸粉的份上，如果你問，我也不是不能回答。”
陷入感情的人，都會有分享欲。
江言我行我素慣了，和袁小天應該也不會聊這些。
怕他憋壞，簡映然順勢問：“那你說說，她是什麽樣的女生。”
江言吃了兩口腸粉，手托著下巴，一臉認真。
“每天早上第一個到教室，晚自習最後離開，午休時候不睡覺，一直在看書做題，像個永動機，總有使不完的精力。我做不到她這樣努力上進，很佩服。”
“性格呢？”簡映然又問。
“很隨和，人緣也不錯，看到她就會莫名其妙開心。”
江言想起了什麽，“有天下雨，我們困在小賣部，她買了兩根火腿腸，分了一根給我，從小到大，沒有女生請我吃過火腿腸，有點感動。”
“還有，她懂天文，我們很有共同語言，我提到什麽專業術語，她都知道，如果我以為能發現新的小行星，一定要用她的名字命名。”
簡映然上次聽這麽純愛的故事，還是柏弦青用物理書表白。
她一邊吃著腸粉，一邊註視江言，末了，拿起啤酒和他碰杯。
“你開竅了，我怎麽想哭呢。”
江言喝了口啤酒：“你男人不在，我可沒那麽好心給你遞紙巾。”
簡映然丟了個白眼給他，而後問：“準備等她高考結束，看演唱會的時候再表白？”
江言予以肯定的回答：“我時刻謹記，不能重蹈你和柏老師的覆轍。”
頓了頓，他叮囑：“她是柏老師班上的，你別和他說。”
你以為柏老師不知道啊。
簡映然應聲：“對了，動員會什麽時候。”
這兩天忙著畫圖，腦子裏一團漿糊，陪柏弦青寫發言稿的時候他說了，她也沒記住。
“下周一晚上。”
江言回答，“要不要幫你占座，親臨現場感受柏老師演講的高光時刻。”
簡映然打開手機日程表，下周一晚上甲方約她聊項目。
對方最近一直全國各地飛，只有那時候有空，改期不了。
有些遺憾，簡映然看向江言：“你把我相機帶去，多拍柏老師的照片，哦不，直接拍視頻，高清無/碼的那種。”
帶相機多麻煩，操作也不方便。江言懶得拿。
“我手機像素還行，會給你交出一份滿意的答卷。”
——
周一中午，簡映然和柏弦青一塊吃牛肉拉面。在美食街的面館。
對於晚上不能親臨一中給柏老師捧場，簡映然表示深深的歉疚。
“這頓我買單，再給你多加兩份牛肉。”
柏弦青接受得很坦然：“不夠，過會再讓我多親兩下。”
簡映然審視著他，嚴苛教育：“光天化日，少說這種傷風敗俗的話。”
柏弦青理直氣壯：“我親自己女朋友，傷哪陣風，敗哪地的俗。”
簡映然望著不遠處，立式空調上的假花擺件，自言自語：“光會親有什麽用。”
“你再說一遍。”柏弦青以為自己聽錯了。
簡映然收回視線，落在對面人身上：“我說，晚上好好表現，我拜托江言拍你演講的視頻。”
柏弦青毫不留情戳穿：“我聽著，字好像沒這麽多。”
取餐處叫到他們的號碼，簡映然毫不猶豫手指過去，示意柏弦青去取。
柏弦青把兩份面取回來，放在餐桌上，簡映然主動把多加牛肉的給他。
而柏弦青，又把自己碗裏的牛肉，分了一半給簡映然。
往面裏加了少許醋，柏弦青說道：“我今天上午才知道，關秋當學生代表發言，是江言向我們年級組長推薦的。”
簡映然信守著和江言的承諾，沒和柏弦青聊他的感情故事。
“你不是說那個女孩子成績很好，就算江言不推薦，應該也能選上吧。”
“有點懸。”
柏弦青回答，“之前很多活動，都是副校長女兒。年級組長說，江言提議要換一些新鮮的面孔，她覺得有道理，加上關秋前兩次模考成績僅次於江言，就定了。”
簡映然輕笑：“這小子。”
柏弦青：“他喜歡關秋，對不對。”
簡映然：“這是你自己猜的，我什麽都沒講。”
柏弦青知道他在顧忌什麽：“他們這個年紀，有喜歡的人很正常，我也是過來人，影響不是太惡劣，一般不會管。而且，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關秋很像當時的你。”
簡映然：“哦？”
“她父母離異，跟著媽媽生活，媽媽在服裝廠，經常要加夜班。”
柏弦青用筷子挑起面，“這姑娘很拼，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腦子裏想的只有考個好大學。”
關秋和她的家庭情況截然相反。柏弦青說的像，應該是後面那段。
簡映然松口：“你放心，江言拎得清，不會影響關秋的學習。”
柏弦青忽然意識到：“這麽看來，江言和我也很像。”
簡映然吃了一片牛肉，接話：“是啊，你們倆滿腦子雜念，結果呢，一個當了狀元，一個被保送。”
怨念頗深的語氣。
柏弦青笑著問：“羨慕啊？”
“才沒有。”
簡映然眉梢輕挑，面上滿是驕傲，“就算你是狀元，曾經風光無限，現在還不是乖乖地，只能做我的裙下之臣，任我差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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