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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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我喜歡你。
熟悉的四個字, 穿越時間。
串聯成態度鮮明的話，落在眼前。
會不會是她看錯了？
簡映然抽出紙巾吸吸鼻子。
按照數字重新找了一遍，答案依然如是。
腦海眩暈, 世界仿佛天旋地轉。
她起身跑向衛生間，打開水龍頭。
彎下腰，將臉沒入水中, 企圖讓自己清醒一些。
柏弦青愛而不得白月光。柏弦青唯一喜歡過的女孩。
那些讓她糾結的線索，竟然全部指向她自己。
如同坐著船在大海上浮浮沈沈, 四周浪潮滔天, 風卷著殘雲。
簡映然按著水池邊緣，把頭擡起, 臉上被水珠附著，她抽出洗臉巾擦拭, 迅速飛奔下樓。
江言已經把外賣取回，放在餐桌上。
循著腳步聲看去，告訴簡映然：“你要的香酥鱈魚排沒有, 店家打電話來說, 換成芝士玉米酥。”
江言的話, 簡映然沒一個字聽進去。
拿著手機, 跑向玄關處換鞋，語氣急促。
“你吃完飯去接小謝的班, 三個小時五百，我微信轉你。”
簡映然推門而出, 江言一只腳邁出，沖著她的背影高喊：“你幹嘛去？”
沒有回答只言片語, 她跑進樓梯間，消失無影。
“奇怪, 從來不走樓梯人。”
對於剛剛發生的一切，江言還有些懵，直到簡映然把錢轉到他微信上。
輕觸屏幕接收，江言很滿意：“那我就當個神仙弟弟，幫你這個忙吧。”
簡映然跑出樓棟，世界喧囂嘈雜，無數人從身邊經過。
像是竭力掙脫著枷鎖的舒服，簡映然邁著步子，一路狂奔。
有相熟的鄰居喊她，聲音沒有絲毫進入她的耳朵，連門口的保安大叔，都沒有看過去和他打招呼。
到禦水灣門口，簡映然精疲力竭，氣喘籲籲。
她揮手招來一輛出租車，坐進後座，告知司機師傅前往書香苑。
下班高峰期，路上有點堵。
原本只要十分鐘的車程，開了足足二十分鐘。
車停在書香苑門口，路邊聚集著小攤小販，吆喝聲不絕於耳。
下車之後，簡映然繼續狂奔。雖然只來過書香苑一次，好在她記憶力不錯。
門牌號柏弦青隨口提了一句，她便刻在腦海裏，順利摸到。
現在是晚上七點。柏弦青在學校上晚自習。
簡映然在門前的樓梯上坐下，打算就在這裏等他回來。
她抱著膝蓋，將頭埋在兩腿之間。
明明四肢酸痛，口幹舌燥，對柏弦青的思念身體一切不愉快的反應弱化。
樓道漆黑，只有漏窗帶來的風聲在耳邊呼呼作響。
無數碎片拼湊凝結，回憶翻湧，將簡映然的思緒帶回到那年六月。
高考對所有學生而言，是場沒有硝煙的鬥爭。
經過數日的拼搏和煎熬，黑板上方的倒計時，終於來到最後一天。
欒市的高中，都被用作高考考場，一中自然也不例外。
只有半天自習課，中午的時候，全體學生需要離校清場。
在此之前，簡映然去班主任老師那領了準考證，回到教室分發給大家。
考場按照選科分配，物化不在本校，而在七中。
準考證到手，大家都在尋找相同考場的同學，簡映然剛忙完坐下，來不及顧及這些，擰開礦泉水，喝了起來。
準考證被她放在桌上，過了幾秒，有只骨節分明的手伸過來。
簡映然側頭看去，柏弦青拿著她的準考證，認真端詳。
他眉頭皺起，答案明晃晃寫在臉上。
簡映然倒不覺得奇怪，同個考場，同班同學最多也就兩三個。
她和柏弦青模考都沒分到過一塊，高考也沒什麽特別大的感覺。
王子濤這邊也沒找到人，搭著柏弦青的肩膀，往簡映然準考證上看了一眼，驚呼。
“班長和我一個考場，證明我會被考神附體，造就扭轉乾坤之勢。”
“有什麽題目不會，我就去看看班長的後腦勺，她的馬尾甩幾下，我就選哪個答案。”
簡映然輕笑，放下礦泉水。
“我明天不紮馬尾，看你怎麽選。”
王子濤雙腿一軟，整個人掛在柏弦青身上。
“那我只能裁紙，做個三棱錐當骰子了。”
“柏弦青，你和誰一個考場啊。”簡映然好奇。
“沒問別人，先來找的你。”
柏弦青把準考證放回原位，“算是有點巧，你們三十，我三十一。”
數字是考場號。這意味著，柏弦青在她隔壁。
簡映然表示不錯，王子濤仿佛看見了曙光，重新站立，挺直背脊。
“你的磁場，加上班長的磁場，我和宋渺考一個大學的目標，肯定能實現。”
柏弦青認真給他支招：“背熟我的筆記，作文好好審題，選項認真分析，別把物理公式用在數學上，應該問題不大。”
似乎每年高考，都會被陰沈的天氣籠罩。
又是在夏日，溫度高居不下，會顯得有些沈悶。
一大早，簡映然騎著自行車抵達九中，門口到處都是考生和陪同的家長。
為了給自己孩子討個好彩頭，家長們發揮十八般武藝，身著鮮艷的旗袍，高舉橫幅，更有甚者，帶著乙女游戲裏的男主立牌，引起圍觀。
江采玉和簡懷舟原本也說要過來，簡映然拒絕得果斷。
一來她想保持平常心，將高考和普通考試同等對待，二來……她要和柏弦青在考場門口會合。
簡映然把車停好，四下張望沒見到人，皺著眉，從書包裏摸出手機。
眨眼的瞬間，熟悉的身影騎著山地自行車從馬路對面過來。
柏弦青身著黑色短袖T恤，搭配淺藍色牛仔褲。
一只肩膀背著黑色雙肩包，筆直長腿落地，她快步朝他走了過去。
“差點以為，你又像二模一樣睡過頭，我都準備給你打電話了。”
簡映然松了口氣，陪同柏弦青過去停車，瞥見柏弦青左手腕上的貼膏，關切道，“你手怎麽了？”
柏弦青將山地車上鎖，和她一塊往九中校園走。
“過南興橋的時候，被反向過來電瓶車撞了，剛好前面有家藥店，先去處理了一下。”
簡映然：“痛不痛。”
“還好。”
柏弦青輕描淡寫，“慶幸不是右手，不會影響考試。”
簡映然也很慶幸，但還是叮囑。
“下午考完數學還是去醫院拍個片子，萬一有什麽後遺癥就不好了。”
“聽你的。”
柏弦青應聲，側頭看向簡映然，烏黑垂落的頭發在眼前劃過一個又一個弧度，“你還是為了王子濤，把馬尾紮起來了。”
“我哪是為了他啊。”
簡映然反駁，“散著頭發好熱，寫字的時候出汗，滴到試卷上就不好了。”
她的額頭上已然汗涔涔。
柏弦青從背包裏取出紙巾遞過去：“先擦一下。”
很少有男生會隨身帶紙巾，柏弦青是特例。
簡映然接過，向他道謝：“你以前用的不是這個牌子啊。”
“看你用著還行，就換了。”
柏弦青說完，又補充了一句，“在你家便利店買的。”
柏弦青向來很照顧她家生意。半島忠實粉絲無疑。
簡映然輕松道：“以後報我名，叫我爸媽給你打折。”
考場在考前半小時開放。和柏弦青聊著天，簡映然的心情放松了不少。
教學樓外拉著警戒線拉著，倆人站在花壇前，利用最後的時間翻看語文知識點。
忽然想起了什麽，柏弦青說道：“你好多次考語文都是因為錯別字丟了不該丟的分，不用寫得太急，檢查好再交卷。”
“你還說我呢。”
簡映然和他爭辯，“你做閱讀理解都能把第二題的題幹看成第一題的，其他科都能接近滿分，就語文成績飄忽不定。”
柏弦青擡手，放在簡映然眼前。
“那希望最後一次考試，我們把該註意的地方都註意，交出滿意的答卷。”
簡映然和柏弦青擊掌，聲音雀躍：“加油！”
在那個瞬間，太陽短暫鉆出雲層，照耀著兩只交疊的手掌，熠熠生輝。
在這三天裏，每場考試開始前，簡映然都會和柏弦青相互加油打氣。
高考成績出分當晚，他們也在第一時間通了電話。
熱騰騰的分數截圖發在彼此的Q|Q上，簡映然看著電腦屏幕故作輕嘆：“沒想到，最後一次考試我還是輸給了你。今年物理好難，沒辦法，撞到你的強項我只能認了。”
那頭傳來柏弦青的笑聲：“本來想說，你就比我低五分也不是很差，但是話從我嘴裏出來，好像根本起不到安慰的效果。”
“你也知道啊。”
簡映然順勢道，“不過，你不用安慰我，雖然比你不足，但是我自己挺滿意的，比模考高，也沒有發揮失常。”
談話間，班級群裏傳來捷報。
簡映然眼前一亮：“柏弦青，你出名了耶，欒市首位高考理科狀元，全省第一。這樣的話，你夢寐以求的A大物理系，就可以收入囊中了。”
相較於簡映然的激動和雀躍，作為當事人的柏弦青反而淡定得可以。
“A大招生辦給我打過電話了。”他坦言，“你準備報哪，你的分數，去A大也不是不行。”
“高考結束之後，我一直在想這件事。”
簡映然靠向椅背陷入遐思，“在南方生活了快二十年，有點想離開這裏，去北方看看。”
柏弦青：“北方的話……應該是S大。”
簡映然“嗯”了聲：“S大招生辦聯系了我，給的條件還不錯。”
“其實我也不一定非要去A大。”
柏弦青若有所思，“沒你這個對手在，大學四年得多無聊，S大物理系好像也不錯，不如我和你一起去北方吧。”
“柏弦青，你腦子進水啦。”
簡映然有些氣惱，“填志願這種事可不是鬧著玩的，S大物理系再好，都比不過A大，那可是全國第一。你想繼續跟我當對手，以後每次考試成績我都跟你匯報，但是如果你不去A大，我就跟你絕交，當沒你這個朋友。”
柏弦青聲音輕輕：“我本來也不想跟你做朋友。”
簡映然一拍桌子，臉色霎時沈了下去。
“有本事畢業典禮的時候，你當著我的面再說一遍。”
柏弦青緘默微秒，忽地開口：“簡映然，其實我——”
敲門聲傳來，簡映然朝簡懷舟應了聲，告訴柏弦青。
“我爸喊我下樓吃宵夜，先不跟你說了，總而言之，A大物理系你必須要去，不能動別的心思。”
簡映然掛了電話，等吃完宵夜回房，Q|Q上彈出柏弦青的消息。
【柏弦青】：好，我答應你。
如果說，高考結束預示著人生新階段的到來。
那麽畢業典禮，就是在和高中生涯做最後的告別。
因為拿了全省第一，柏弦青作為學生代表，集萬千矚目於一身，站在禮堂的講臺上發言。
他的聲音很好聽，語調不疾不徐，回溯過去，展望未來，博得滿堂喝彩。
畢業典禮結束，簡映然和柏弦青一塊走在回家的路上。
夕陽西下，迎著溫柔的微風，簡映然問身旁人：“柏弦青，我們以後會再見吧。”
柏弦青把她懷裏的背包掛上自行車把手，一聲輕“嗯”，沒有再說話。
物理書放在書櫃裏沒有再翻開過。
而她和柏弦青的再次相見，已經在十年之後。
簡映然不敢想象，柏弦青是懷著怎麽樣的心情寫下這些數字。
又是如何當著她的面，輕描淡寫說出和“白月光”的種種故事。
淚水在眼眶中打轉。簡映然從包裏摸出手機。
八點半，距離柏弦青結束晚自習還有一個小時。
驀地，身後傳來開門聲。
簡映然轉頭看去。柏弦青家對門，有位身著睡裙的阿姨，拿著一包垃圾袋放在門邊。
透過屋裏傳來的白熾燈光，她和阿姨目光相交。
沒有任何交流，須臾之間，阿姨“砰”地一聲把門關上。
頭有些疼，簡映然揉了揉太陽穴。
片刻過後，手機響了，柏弦青發來消息。
【柏弦青】：你在哪。
簡映然擡手，擦幹眼淚，按動手機鍵盤回他。
【簡映然】：你家門口。
我等你回來。
簡映然把這幾個字輸進對話框，還沒來得及發出去，身後開門聲再度傳來。
她以為，對門阿姨又出來扔什麽東西，懶得理會，霎時間燈光亮起，眼睛有輕微的刺痛。
“簡映然。”
低沈的男聲落入耳畔，帶著輕微沙啞。
簡映然呼吸一窒，轉頭看到柏弦青快步朝她過來。
柏弦青身著黑色短袖睡衣，俯身握住她的手。
簡映然坐得腳有些麻，緩了兩分鐘才站起來。
柏弦青把人領到家裏，找了雙新的女士拖鞋給她換上。
拖鞋是溫敏芝在這住的時候買的，多買了兩雙，說他總會有用到的時候。
簡映然把鞋換好，打量著屋裏的環境，只覺得眼前一片霧蒙蒙。
柏弦青帶她到沙發前坐下，遞去一杯溫開水：“怎麽過來都沒跟我說一聲，坐在外面傻等。”
屋子被柏弦青收拾得很幹凈，沒什麽雜物，地面和桌椅板凳都纖塵不染。
簡映然一只手握著玻璃杯，另一只手被柏弦青握著。喝了口水，心緒尚未平覆，開口時聲音淡淡：“以為你在上晚自習，沒敢打擾你。”
冰涼的掌心很快有了溫度。
簡映然註視他，下意識地問：“你沒去啊。”
柏弦青和她解釋：“本來是我的晚自習，數學老師明天有事，和我換了。再加上我嗓子不太舒服，在敏芝姐那吃過飯，就先回來休息了。
簡映然聽得出，柏弦青說話的聲音是有些變了。
“你嗓子不舒服，也沒跟我說。”
柏弦青：“不想讓你擔心，不是什麽大事。”
簡映然：“那你吃過藥了嗎？”
柏弦青予以肯定的回答：“本來在睡覺，蔣阿姨給我打了通電話。”
簡映然剛想問蔣阿姨是誰，柏弦青先她一步回答：“蔣阿姨你剛剛應該見到了，住我家對門的鄰居。”
難怪柏弦青突然開門，是因為蔣阿姨給他傳遞了消息。
簡映然追問：“她是怎麽跟你說的。”
柏弦青學著蔣阿姨的語調：“ 小柏啊，你最近是不是惹什麽桃花債了。”
下一秒，又恢覆正常語調：“我說沒有啊，這誤會您是從哪來的。然後她就告訴我，有個很漂亮的姑娘坐在樓梯口，讓我趕緊出來看看。”
“桃花債。”
簡映然也不知道怎麽回事，聽到這個詞心情忽然變好了，“看樣子應該惹過不少，不然蔣阿姨不可能這麽說。”
簡映然將玻璃杯放在茶幾上，柏弦青又握住她另一只手。
“我哪有。像你這樣說，我不成登徒浪子了。”
簡映然輕扯唇角：“你本來就很擅長招蜂引蝶。”
柏弦青擡手捏住簡映然的臉：“說這話，良心不會痛嗎？小簡女士。”
他話音落下，簡映然饑腸轆轆，肚子不合時宜叫喚了兩聲。
“沒吃晚飯啊。”柏弦青問她。
簡映然沒有否認：“本來和江言在家點了外賣，想著過來找你，就沒吃了。”
“想吃什麽。”
柏弦青起身，“我這裏有半島買的速食飯和自煮小火鍋，我也可以給你給你煮碗雞蛋面，或者你都不愛，那我們就點外賣。”
簡映然不想麻煩柏弦青，選擇自煮小火鍋。
柏弦青拿了兩盒出來，簡映然見狀，塞回去一盒。
“這個有點辣，你嗓子不舒服，要忌口。”
柏弦青聽她的：“那我熱杯牛奶吧。”
柏弦青的牛奶熱好，簡映然的自煮小火鍋也差不多了。
方桌前相鄰而坐，簡映然夾起一塊土豆片，告訴他。
“你留在物理書裏的謎題，我解開了。”
柏弦青恍然大悟“噢”了聲：“這就是你突然來找我的原因。”
簡映然點了點頭：“其實我挺難過的。”
見到簡映然的那刻，柏弦青註意到他微紅的眼眶。
他知道必然有什麽東西觸碰到了她的情緒開關，害怕她繃不住，所以沒敢問。
此刻，當她真正把“難過”二字說出口，柏弦青發現自己心亂如麻。
“我忽然不知道，讓你把謎題解開，究竟是對是錯。”
“要解的。”
簡映然咬著寬粉，沒敢去看柏弦青的臉，“不然我會一直以為，你還惦記著別人。”
“很意外是不是。”
柏弦青抽出一張紙巾，幫簡映然擦掉嘴角的辣油。
“也還好啦。”
簡映然故作輕松，“我有個外號叫‘欒市王昭君’，為什麽會叫這個呢，因為從小到大，喜歡我的人蠻多的。”
“欒市王昭君，生動又形象，完全符合我們小簡女士的氣質。”
柏弦青誇讚，話鋒一轉，“那你剛剛對我的指控不成立，你才是擅長招蜂引蝶的那個。”
“柏弦青，你這人挺煩的。”
簡映然斜眼看他，“我是為了緩和氣氛，你非得在這咬文嚼字。”
“職業病，不好意思啊。”
柏弦青在桌下勾著簡映然的手指輕輕晃動，“那道題，你是自己解的，還是找的場外求助。”
“我喜歡的推理綜藝上有這個解謎手法，江言在看，我瞄到了，自然產生聯想。”
簡映然說完，又是一番吐槽，“每個數字對應每一頁每一行第幾個字，只有你這神仙的腦子才想得出來。”
柏弦青喝了口牛奶：“我把所有物理書都翻了一遍，只有那本能湊齊四個字。”
簡映然夾起一塊海帶結：“那你為什麽不能當面告訴我。”
柏弦青：“高考出分那天晚上，咱倆不是通了電話，我本來想說的，你說你爸喊你吃宵夜，被打斷了。掛掉電話，我認真想了想，你一直把我當朋友，又準備去北方，就算說了，也不會有什麽結果，甚至成為你的負擔。”
“你永遠都在為別人考慮。”
簡映然鼻子一酸，“其實你可以自私點的，柏弦青。”
柏弦青：“後來再想說的時候，你戀愛了，我就準備把這份感情交給時間，也許我終有一天會忘了你。不過，我是真的沒想到，你會回到欒市。”
恍神間，簡映然吞了一小棵紅辣椒。柏弦青趕忙又幫她倒了杯水，遞過去。
一飲而盡，簡映然覺得不夠，又倒了一杯，兩杯喝完，才覺得緩和了些。
“那次家長會，你是不是一眼就認出我了。”她忙不疊問道。
“在心上住了那麽久的人，要是認不出，我這十年不是白幹了。”
柏弦青輕笑，“那天晚上除了意外，我覺得也是老天對我的眷顧，當你重新出現在我面前的那刻，已經是對我這份執念最好的回應了。”
眼淚的決堤只此一瞬。簡映然揮手扇風，泣不成聲。
“這個牌子，給我辣哭了，明天我要去跟我媽說，不要進他們家貨，一點也不好吃。”
“別啊。”
柏弦青抽出紙巾，幫她擦拭眼淚，“我最喜歡這個牌子了，其他家都不如這家，我說真的。”
“柏弦青。”
簡映然目光如炬，“我都哭得這麽慘了，你還想著自煮小火鍋。”
柏弦青彎唇，簡映然更氣了：“你居然還笑。”
柏弦青把簡映然摟到懷中，輕撫著她的背脊。
“我很開心，終於等到你的回應。哪怕你什麽都不說，我都知道，現在的你很在乎我。”
“你想多了，我沒有很在乎你。”
臉貼在柏弦青胸前，簡映然啜泣著說，“我是覺得，現在年紀也大了，要是不考慮你的話，也沒有別人給我考慮了。”
柏弦青刮了下她的鼻子：“以前沒發現你這麽口是心非。”
簡映然仰頭看他：“那我問你，要不要做我男朋友。”
柏弦青凝眸：“你說什麽我沒聽清，再說一遍。”
簡映然拔高音量，將問句重覆。
話音落下，她恢覆正常腔調：“既然過去彌補不了，那我們就在未來，一起創造更多可能。”
柏弦青沒有對她的話予以呼回應，而是問道：“你包裏有沒有口紅。”
包放在隔壁椅子上，簡映然把口紅取出遞給柏弦青。
柏弦青接過，打開蓋子，在手背上畫了條直線。
“能洗掉的吧？”他指著口紅印問道。
簡映然點了點頭，心痛交加：“暴殄天物啊，我這只口紅五百，你已經用掉五十了。”
柏弦青顯然不覺得這是什麽大事。
“明天給你買幾支新的，先借來用一下。”
按照簡映然的設想，柏弦青應該會在他手上寫些什麽，用作對她的告白。
然而，他握著她的手，將她手掌攤平，緩慢地畫上一筆，摩挲著簡映然的手掌，直到最後連成大紅色的，一顆有些扭曲的愛心。
“這是我的心。”
柏弦青指著簡映然的掌心說，“現在我把它交給你，你抓緊了，以後我們就不會分開了。”
簡映然認真端詳：“該說不說，畫的有點醜。而且你這個表白，是幼兒園小朋友玩剩下的。”
“不至於吧。”
柏弦青詫異，“我想了挺久的。”
簡映然滿懷期待看他：“我想聽你把那四個字，當面跟我說一遍。”
塵封許久，喜歡得以窺見天光。
柏弦青註視她，目光中滿是深情：“簡映然，我喜歡你。”
暧昧的氛圍在僅有兩人的空間裏擴散。
心跳和呼吸的頻率漸漸變得相同。
這句話，柏弦青說出口，等了整整十年。
是他的圓滿，於簡映然而言，亦然。
“有多喜歡。”
簡映然笑著問，“不能說很喜歡很喜歡，這樣就沒什麽新意了。”
既然柏弦青讓她做題，簡映然覺得自己也斷然不能放過，考驗他的機會，要講究公平。
柏弦青言語柔和，像是柳枝在輕風吹拂下蕩起水紋。
“我喜歡你，喜歡到撒哈拉沙漠裏不再有沙，四大洋的水全部幹涸，世界上每座山峰都被磨平棱角，而我眼前漆黑一片，看不到任何光，也聽不見任何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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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海眩暈, 世界仿佛天旋地轉。
她起身跑向衛生間，打開水龍頭。
彎下腰，將臉沒入水中, 企圖讓自己清醒一些。
柏弦青愛而不得白月光。柏弦青唯一喜歡過的女孩。
那些讓她糾結的線索，竟然全部指向她自己。
如同坐著船在大海上浮浮沈沈, 四周浪潮滔天, 風卷著殘雲。
簡映然按著水池邊緣，把頭擡起, 臉上被水珠附著，她抽出洗臉巾擦拭, 迅速飛奔下樓。
江言已經把外賣取回，放在餐桌上。
循著腳步聲看去，告訴簡映然：“你要的香酥鱈魚排沒有, 店家打電話來說, 換成芝士玉米酥。”
江言的話, 簡映然沒一個字聽進去。
拿著手機, 跑向玄關處換鞋，語氣急促。
“你吃完飯去接小謝的班, 三個小時五百，我微信轉你。”
簡映然推門而出, 江言一只腳邁出，沖著她的背影高喊：“你幹嘛去？”
沒有回答只言片語, 她跑進樓梯間，消失無影。
“奇怪, 從來不走樓梯人。”
對於剛剛發生的一切，江言還有些懵，直到簡映然把錢轉到他微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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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映然跑出樓棟，世界喧囂嘈雜，無數人從身邊經過。
像是竭力掙脫著枷鎖的舒服，簡映然邁著步子，一路狂奔。
有相熟的鄰居喊她，聲音沒有絲毫進入她的耳朵，連門口的保安大叔，都沒有看過去和他打招呼。
到禦水灣門口，簡映然精疲力竭，氣喘籲籲。
她揮手招來一輛出租車，坐進後座，告知司機師傅前往書香苑。
下班高峰期，路上有點堵。
原本只要十分鐘的車程，開了足足二十分鐘。
車停在書香苑門口，路邊聚集著小攤小販，吆喝聲不絕於耳。
下車之後，簡映然繼續狂奔。雖然只來過書香苑一次，好在她記憶力不錯。
門牌號柏弦青隨口提了一句，她便刻在腦海裏，順利摸到。
現在是晚上七點。柏弦青在學校上晚自習。
簡映然在門前的樓梯上坐下，打算就在這裏等他回來。
她抱著膝蓋，將頭埋在兩腿之間。
明明四肢酸痛，口幹舌燥，對柏弦青的思念身體一切不愉快的反應弱化。
樓道漆黑，只有漏窗帶來的風聲在耳邊呼呼作響。
無數碎片拼湊凝結，回憶翻湧，將簡映然的思緒帶回到那年六月。
高考對所有學生而言，是場沒有硝煙的鬥爭。
經過數日的拼搏和煎熬，黑板上方的倒計時，終於來到最後一天。
欒市的高中，都被用作高考考場，一中自然也不例外。
只有半天自習課，中午的時候，全體學生需要離校清場。
在此之前，簡映然去班主任老師那領了準考證，回到教室分發給大家。
考場按照選科分配，物化不在本校，而在七中。
準考證到手，大家都在尋找相同考場的同學，簡映然剛忙完坐下，來不及顧及這些，擰開礦泉水，喝了起來。
準考證被她放在桌上，過了幾秒，有只骨節分明的手伸過來。
簡映然側頭看去，柏弦青拿著她的準考證，認真端詳。
他眉頭皺起，答案明晃晃寫在臉上。
簡映然倒不覺得奇怪，同個考場，同班同學最多也就兩三個。
她和柏弦青模考都沒分到過一塊，高考也沒什麽特別大的感覺。
王子濤這邊也沒找到人，搭著柏弦青的肩膀，往簡映然準考證上看了一眼，驚呼。
“班長和我一個考場，證明我會被考神附體，造就扭轉乾坤之勢。”
“有什麽題目不會，我就去看看班長的後腦勺，她的馬尾甩幾下，我就選哪個答案。”
簡映然輕笑，放下礦泉水。
“我明天不紮馬尾，看你怎麽選。”
王子濤雙腿一軟，整個人掛在柏弦青身上。
“那我只能裁紙，做個三棱錐當骰子了。”
“柏弦青，你和誰一個考場啊。”簡映然好奇。
“沒問別人，先來找的你。”
柏弦青把準考證放回原位，“算是有點巧，你們三十，我三十一。”
數字是考場號。這意味著，柏弦青在她隔壁。
簡映然表示不錯，王子濤仿佛看見了曙光，重新站立，挺直背脊。
“你的磁場，加上班長的磁場，我和宋渺考一個大學的目標，肯定能實現。”
柏弦青認真給他支招：“背熟我的筆記，作文好好審題，選項認真分析，別把物理公式用在數學上，應該問題不大。”
似乎每年高考，都會被陰沈的天氣籠罩。
又是在夏日，溫度高居不下，會顯得有些沈悶。
一大早，簡映然騎著自行車抵達九中，門口到處都是考生和陪同的家長。
為了給自己孩子討個好彩頭，家長們發揮十八般武藝，身著鮮艷的旗袍，高舉橫幅，更有甚者，帶著乙女游戲裏的男主立牌，引起圍觀。
江采玉和簡懷舟原本也說要過來，簡映然拒絕得果斷。
一來她想保持平常心，將高考和普通考試同等對待，二來……她要和柏弦青在考場門口會合。
簡映然把車停好，四下張望沒見到人，皺著眉，從書包裏摸出手機。
眨眼的瞬間，熟悉的身影騎著山地自行車從馬路對面過來。
柏弦青身著黑色短袖T恤，搭配淺藍色牛仔褲。
一只肩膀背著黑色雙肩包，筆直長腿落地，她快步朝他走了過去。
“差點以為，你又像二模一樣睡過頭，我都準備給你打電話了。”
簡映然松了口氣，陪同柏弦青過去停車，瞥見柏弦青左手腕上的貼膏，關切道，“你手怎麽了？”
柏弦青將山地車上鎖，和她一塊往九中校園走。
“過南興橋的時候，被反向過來電瓶車撞了，剛好前面有家藥店，先去處理了一下。”
簡映然：“痛不痛。”
“還好。”
柏弦青輕描淡寫，“慶幸不是右手，不會影響考試。”
簡映然也很慶幸，但還是叮囑。
“下午考完數學還是去醫院拍個片子，萬一有什麽後遺癥就不好了。”
“聽你的。”
柏弦青應聲，側頭看向簡映然，烏黑垂落的頭發在眼前劃過一個又一個弧度，“你還是為了王子濤，把馬尾紮起來了。”
“我哪是為了他啊。”
簡映然反駁，“散著頭發好熱，寫字的時候出汗，滴到試卷上就不好了。”
她的額頭上已然汗涔涔。
柏弦青從背包裏取出紙巾遞過去：“先擦一下。”
很少有男生會隨身帶紙巾，柏弦青是特例。
簡映然接過，向他道謝：“你以前用的不是這個牌子啊。”
“看你用著還行，就換了。”
柏弦青說完，又補充了一句，“在你家便利店買的。”
柏弦青向來很照顧她家生意。半島忠實粉絲無疑。
簡映然輕松道：“以後報我名，叫我爸媽給你打折。”
考場在考前半小時開放。和柏弦青聊著天，簡映然的心情放松了不少。
教學樓外拉著警戒線拉著，倆人站在花壇前，利用最後的時間翻看語文知識點。
忽然想起了什麽，柏弦青說道：“你好多次考語文都是因為錯別字丟了不該丟的分，不用寫得太急，檢查好再交卷。”
“你還說我呢。”
簡映然和他爭辯，“你做閱讀理解都能把第二題的題幹看成第一題的，其他科都能接近滿分，就語文成績飄忽不定。”
柏弦青擡手，放在簡映然眼前。
“那希望最後一次考試，我們把該註意的地方都註意，交出滿意的答卷。”
簡映然和柏弦青擊掌，聲音雀躍：“加油！”
在那個瞬間，太陽短暫鉆出雲層，照耀著兩只交疊的手掌，熠熠生輝。
在這三天裏，每場考試開始前，簡映然都會和柏弦青相互加油打氣。
高考成績出分當晚，他們也在第一時間通了電話。
熱騰騰的分數截圖發在彼此的Q|Q上，簡映然看著電腦屏幕故作輕嘆：“沒想到，最後一次考試我還是輸給了你。今年物理好難，沒辦法，撞到你的強項我只能認了。”
那頭傳來柏弦青的笑聲：“本來想說，你就比我低五分也不是很差，但是話從我嘴裏出來，好像根本起不到安慰的效果。”
“你也知道啊。”
簡映然順勢道，“不過，你不用安慰我，雖然比你不足，但是我自己挺滿意的，比模考高，也沒有發揮失常。”
談話間，班級群裏傳來捷報。
簡映然眼前一亮：“柏弦青，你出名了耶，欒市首位高考理科狀元，全省第一。這樣的話，你夢寐以求的A大物理系，就可以收入囊中了。”
相較於簡映然的激動和雀躍，作為當事人的柏弦青反而淡定得可以。
“A大招生辦給我打過電話了。”他坦言，“你準備報哪，你的分數，去A大也不是不行。”
“高考結束之後，我一直在想這件事。”
簡映然靠向椅背陷入遐思，“在南方生活了快二十年，有點想離開這裏，去北方看看。”
柏弦青：“北方的話……應該是S大。”
簡映然“嗯”了聲：“S大招生辦聯系了我，給的條件還不錯。”
“其實我也不一定非要去A大。”
柏弦青若有所思，“沒你這個對手在，大學四年得多無聊，S大物理系好像也不錯，不如我和你一起去北方吧。”
“柏弦青，你腦子進水啦。”
簡映然有些氣惱，“填志願這種事可不是鬧著玩的，S大物理系再好，都比不過A大，那可是全國第一。你想繼續跟我當對手，以後每次考試成績我都跟你匯報，但是如果你不去A大，我就跟你絕交，當沒你這個朋友。”
柏弦青聲音輕輕：“我本來也不想跟你做朋友。”
簡映然一拍桌子，臉色霎時沈了下去。
“有本事畢業典禮的時候，你當著我的面再說一遍。”
柏弦青緘默微秒，忽地開口：“簡映然，其實我——”
敲門聲傳來，簡映然朝簡懷舟應了聲，告訴柏弦青。
“我爸喊我下樓吃宵夜，先不跟你說了，總而言之，A大物理系你必須要去，不能動別的心思。”
簡映然掛了電話，等吃完宵夜回房，Q|Q上彈出柏弦青的消息。
【柏弦青】：好，我答應你。
如果說，高考結束預示著人生新階段的到來。
那麽畢業典禮，就是在和高中生涯做最後的告別。
因為拿了全省第一，柏弦青作為學生代表，集萬千矚目於一身，站在禮堂的講臺上發言。
他的聲音很好聽，語調不疾不徐，回溯過去，展望未來，博得滿堂喝彩。
畢業典禮結束，簡映然和柏弦青一塊走在回家的路上。
夕陽西下，迎著溫柔的微風，簡映然問身旁人：“柏弦青，我們以後會再見吧。”
柏弦青把她懷裏的背包掛上自行車把手，一聲輕“嗯”，沒有再說話。
物理書放在書櫃裏沒有再翻開過。
而她和柏弦青的再次相見，已經在十年之後。
簡映然不敢想象，柏弦青是懷著怎麽樣的心情寫下這些數字。
又是如何當著她的面，輕描淡寫說出和“白月光”的種種故事。
淚水在眼眶中打轉。簡映然從包裏摸出手機。
八點半，距離柏弦青結束晚自習還有一個小時。
驀地，身後傳來開門聲。
簡映然轉頭看去。柏弦青家對門，有位身著睡裙的阿姨，拿著一包垃圾袋放在門邊。
透過屋裏傳來的白熾燈光，她和阿姨目光相交。
沒有任何交流，須臾之間，阿姨“砰”地一聲把門關上。
頭有些疼，簡映然揉了揉太陽穴。
片刻過後，手機響了，柏弦青發來消息。
【柏弦青】：你在哪。
簡映然擡手，擦幹眼淚，按動手機鍵盤回他。
【簡映然】：你家門口。
我等你回來。
簡映然把這幾個字輸進對話框，還沒來得及發出去，身後開門聲再度傳來。
她以為，對門阿姨又出來扔什麽東西，懶得理會，霎時間燈光亮起，眼睛有輕微的刺痛。
“簡映然。”
低沈的男聲落入耳畔，帶著輕微沙啞。
簡映然呼吸一窒，轉頭看到柏弦青快步朝她過來。
柏弦青身著黑色短袖睡衣，俯身握住她的手。
簡映然坐得腳有些麻，緩了兩分鐘才站起來。
柏弦青把人領到家裏，找了雙新的女士拖鞋給她換上。
拖鞋是溫敏芝在這住的時候買的，多買了兩雙，說他總會有用到的時候。
簡映然把鞋換好，打量著屋裏的環境，只覺得眼前一片霧蒙蒙。
柏弦青帶她到沙發前坐下，遞去一杯溫開水：“怎麽過來都沒跟我說一聲，坐在外面傻等。”
屋子被柏弦青收拾得很幹凈，沒什麽雜物，地面和桌椅板凳都纖塵不染。
簡映然一只手握著玻璃杯，另一只手被柏弦青握著。喝了口水，心緒尚未平覆，開口時聲音淡淡：“以為你在上晚自習，沒敢打擾你。”
冰涼的掌心很快有了溫度。
簡映然註視他，下意識地問：“你沒去啊。”
柏弦青和她解釋：“本來是我的晚自習，數學老師明天有事，和我換了。再加上我嗓子不太舒服，在敏芝姐那吃過飯，就先回來休息了。
簡映然聽得出，柏弦青說話的聲音是有些變了。
“你嗓子不舒服，也沒跟我說。”
柏弦青：“不想讓你擔心，不是什麽大事。”
簡映然：“那你吃過藥了嗎？”
柏弦青予以肯定的回答：“本來在睡覺，蔣阿姨給我打了通電話。”
簡映然剛想問蔣阿姨是誰，柏弦青先她一步回答：“蔣阿姨你剛剛應該見到了，住我家對門的鄰居。”
難怪柏弦青突然開門，是因為蔣阿姨給他傳遞了消息。
簡映然追問：“她是怎麽跟你說的。”
柏弦青學著蔣阿姨的語調：“ 小柏啊，你最近是不是惹什麽桃花債了。”
下一秒，又恢覆正常語調：“我說沒有啊，這誤會您是從哪來的。然後她就告訴我，有個很漂亮的姑娘坐在樓梯口，讓我趕緊出來看看。”
“桃花債。”
簡映然也不知道怎麽回事，聽到這個詞心情忽然變好了，“看樣子應該惹過不少，不然蔣阿姨不可能這麽說。”
簡映然將玻璃杯放在茶幾上，柏弦青又握住她另一只手。
“我哪有。像你這樣說，我不成登徒浪子了。”
簡映然輕扯唇角：“你本來就很擅長招蜂引蝶。”
柏弦青擡手捏住簡映然的臉：“說這話，良心不會痛嗎？小簡女士。”
他話音落下，簡映然饑腸轆轆，肚子不合時宜叫喚了兩聲。
“沒吃晚飯啊。”柏弦青問她。
簡映然沒有否認：“本來和江言在家點了外賣，想著過來找你，就沒吃了。”
“想吃什麽。”
柏弦青起身，“我這裏有半島買的速食飯和自煮小火鍋，我也可以給你給你煮碗雞蛋面，或者你都不愛，那我們就點外賣。”
簡映然不想麻煩柏弦青，選擇自煮小火鍋。
柏弦青拿了兩盒出來，簡映然見狀，塞回去一盒。
“這個有點辣，你嗓子不舒服，要忌口。”
柏弦青聽她的：“那我熱杯牛奶吧。”
柏弦青的牛奶熱好，簡映然的自煮小火鍋也差不多了。
方桌前相鄰而坐，簡映然夾起一塊土豆片，告訴他。
“你留在物理書裏的謎題，我解開了。”
柏弦青恍然大悟“噢”了聲：“這就是你突然來找我的原因。”
簡映然點了點頭：“其實我挺難過的。”
見到簡映然的那刻，柏弦青註意到他微紅的眼眶。
他知道必然有什麽東西觸碰到了她的情緒開關，害怕她繃不住，所以沒敢問。
此刻，當她真正把“難過”二字說出口，柏弦青發現自己心亂如麻。
“我忽然不知道，讓你把謎題解開，究竟是對是錯。”
“要解的。”
簡映然咬著寬粉，沒敢去看柏弦青的臉，“不然我會一直以為，你還惦記著別人。”
“很意外是不是。”
柏弦青抽出一張紙巾，幫簡映然擦掉嘴角的辣油。
“也還好啦。”
簡映然故作輕松，“我有個外號叫‘欒市王昭君’，為什麽會叫這個呢，因為從小到大，喜歡我的人蠻多的。”
“欒市王昭君，生動又形象，完全符合我們小簡女士的氣質。”
柏弦青誇讚，話鋒一轉，“那你剛剛對我的指控不成立，你才是擅長招蜂引蝶的那個。”
“柏弦青，你這人挺煩的。”
簡映然斜眼看他，“我是為了緩和氣氛，你非得在這咬文嚼字。”
“職業病，不好意思啊。”
柏弦青在桌下勾著簡映然的手指輕輕晃動，“那道題，你是自己解的，還是找的場外求助。”
“我喜歡的推理綜藝上有這個解謎手法，江言在看，我瞄到了，自然產生聯想。”
簡映然說完，又是一番吐槽，“每個數字對應每一頁每一行第幾個字，只有你這神仙的腦子才想得出來。”
柏弦青喝了口牛奶：“我把所有物理書都翻了一遍，只有那本能湊齊四個字。”
簡映然夾起一塊海帶結：“那你為什麽不能當面告訴我。”
柏弦青：“高考出分那天晚上，咱倆不是通了電話，我本來想說的，你說你爸喊你吃宵夜，被打斷了。掛掉電話，我認真想了想，你一直把我當朋友，又準備去北方，就算說了，也不會有什麽結果，甚至成為你的負擔。”
“你永遠都在為別人考慮。”
簡映然鼻子一酸，“其實你可以自私點的，柏弦青。”
柏弦青：“後來再想說的時候，你戀愛了，我就準備把這份感情交給時間，也許我終有一天會忘了你。不過，我是真的沒想到，你會回到欒市。”
恍神間，簡映然吞了一小棵紅辣椒。柏弦青趕忙又幫她倒了杯水，遞過去。
一飲而盡，簡映然覺得不夠，又倒了一杯，兩杯喝完，才覺得緩和了些。
“那次家長會，你是不是一眼就認出我了。”她忙不疊問道。
“在心上住了那麽久的人，要是認不出，我這十年不是白幹了。”
柏弦青輕笑，“那天晚上除了意外，我覺得也是老天對我的眷顧，當你重新出現在我面前的那刻，已經是對我這份執念最好的回應了。”
眼淚的決堤只此一瞬。簡映然揮手扇風，泣不成聲。
“這個牌子，給我辣哭了，明天我要去跟我媽說，不要進他們家貨，一點也不好吃。”
“別啊。”
柏弦青抽出紙巾，幫她擦拭眼淚，“我最喜歡這個牌子了，其他家都不如這家，我說真的。”
“柏弦青。”
簡映然目光如炬，“我都哭得這麽慘了，你還想著自煮小火鍋。”
柏弦青彎唇，簡映然更氣了：“你居然還笑。”
柏弦青把簡映然摟到懷中，輕撫著她的背脊。
“我很開心，終於等到你的回應。哪怕你什麽都不說，我都知道，現在的你很在乎我。”
“你想多了，我沒有很在乎你。”
臉貼在柏弦青胸前，簡映然啜泣著說，“我是覺得，現在年紀也大了，要是不考慮你的話，也沒有別人給我考慮了。”
柏弦青刮了下她的鼻子：“以前沒發現你這麽口是心非。”
簡映然仰頭看他：“那我問你，要不要做我男朋友。”
柏弦青凝眸：“你說什麽我沒聽清，再說一遍。”
簡映然拔高音量，將問句重覆。
話音落下，她恢覆正常腔調：“既然過去彌補不了，那我們就在未來，一起創造更多可能。”
柏弦青沒有對她的話予以呼回應，而是問道：“你包裏有沒有口紅。”
包放在隔壁椅子上，簡映然把口紅取出遞給柏弦青。
柏弦青接過，打開蓋子，在手背上畫了條直線。
“能洗掉的吧？”他指著口紅印問道。
簡映然點了點頭，心痛交加：“暴殄天物啊，我這只口紅五百，你已經用掉五十了。”
柏弦青顯然不覺得這是什麽大事。
“明天給你買幾支新的，先借來用一下。”
按照簡映然的設想，柏弦青應該會在他手上寫些什麽，用作對她的告白。
然而，他握著她的手，將她手掌攤平，緩慢地畫上一筆，摩挲著簡映然的手掌，直到最後連成大紅色的，一顆有些扭曲的愛心。
“這是我的心。”
柏弦青指著簡映然的掌心說，“現在我把它交給你，你抓緊了，以後我們就不會分開了。”
簡映然認真端詳：“該說不說，畫的有點醜。而且你這個表白，是幼兒園小朋友玩剩下的。”
“不至於吧。”
柏弦青詫異，“我想了挺久的。”
簡映然滿懷期待看他：“我想聽你把那四個字，當面跟我說一遍。”
塵封許久，喜歡得以窺見天光。
柏弦青註視她，目光中滿是深情：“簡映然，我喜歡你。”
暧昧的氛圍在僅有兩人的空間裏擴散。
心跳和呼吸的頻率漸漸變得相同。
這句話，柏弦青說出口，等了整整十年。
是他的圓滿，於簡映然而言，亦然。
“有多喜歡。”
簡映然笑著問，“不能說很喜歡很喜歡，這樣就沒什麽新意了。”
既然柏弦青讓她做題，簡映然覺得自己也斷然不能放過，考驗他的機會，要講究公平。
柏弦青言語柔和，像是柳枝在輕風吹拂下蕩起水紋。
“我喜歡你，喜歡到撒哈拉沙漠裏不再有沙，四大洋的水全部幹涸，世界上每座山峰都被磨平棱角，而我眼前漆黑一片，看不到任何光，也聽不見任何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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