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第 1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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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第 114 章
桑榆在所有人都目光中走向宴習, 才剛坐下，宴習就站起來。
“去哪？”
“我、我吃完了……”
“坐下，陪我吃飯。”桑榆語氣淡淡，但姿態不容拒絕。
宴習垂下頭咬住蒼白的唇, 右手無聲攥緊衣擺, 最後還是聽話地坐下。
桑榆眼角餘光瞥到一道白色, 伸手捉住他的肩：“你背後是什麽？”
“啊？”宴習趕緊轉頭看去, 伸手去夠後背, 但笨拙的動作引得其他人哈哈大笑。
這些笑聲全是嘲諷、譏笑。
略微肥胖的身體讓宴習的肢體動作沒有普通人靈活，他手忙腳亂往後面摸了很久都沒摸到，周遭刺耳的嘲笑無限放大，他的動作越來越急, 樣子也越來越狼狽。猛地站起來就要往外沖去, 他要逃離這裏！
突然一只手捉住他, “不許走！”
宴習瘋狂掙紮, 他只想離開這裏，不想再在這裏成為所有人的笑柄。
“你怕什麽！別人欺負你, 不是你的錯, 是他們的錯！”桑榆冷聲。
宴習楞住。
不是我的錯？
可是所有人都說是我的錯……
宴習沒再掙紮, 偷偷擡頭看了眼桑榆：只有這個人說我沒錯。
桑榆撕下他後背的紙看了眼，是一只醜陋的烏龜, “誰給你貼的？”
“不……不知道……”
“剛剛誰碰過你？”
宴習朝斜後方的一群男生瞄了眼又快速低下頭，“沒、沒人……”
桑榆極其不爽地頂了頂腮, 擡眸掃了遍就餐區，淩厲的眼神讓全部人一瞬間安靜下來, 偌大的飯堂只有出風口的吹氣聲。
他走到那群男生跟前，一手撐住桌面, 一手把紙緩緩遞到他們跟前，囂張的動作讓他瞬間成為焦點。
“你們貼的？”
那群男生相互看了眼，最後有個高個子站起來，足足比桑榆高了一個頭：“老子貼的。”
“為什麽給他貼這些東西？”
“老子樂意！哈哈哈……”隨後就是一陣難聽的笑聲。很多人跟著笑起來。
桑榆眼神一變，突然抄起桌面的餐具直接朝高個子的臉上呼去，鐵器和臉部骨頭相碰發出巨大的“嘭”壓過所有的譏笑聲。一腳把高個子從椅子上踹下來，捉住他的頭發拖行半米，桌椅碰撞發出各種雜音。桑榆的動作太快了，很多人根本沒反應過來，就看到高個子鼻孔流著血被桑榆壓倒在地面。
“你、你敢打我？！”高個子驚恐地看著桑榆。
“打你，我樂意。還有……”桑榆把手裏沾到的菜汁慢慢抹在他臉上，眼神陰沈。
高個子往後縮了縮，發現這個人就是個瘋子。
桑榆豎起大拇指，越過肩膀指向後面的宴習：“他，我罩了。”
高個子被桑榆松開後，連滾帶爬地跑了。其男生見狀也慌不擇路跟著跑路。
飯是沒胃口吃了，桑榆轉身回宿舍，路過宴習身旁眼神略微緩和：“擡頭、挺胸！”
宴習刷的站好。
桑榆走了兩步頓住，驀地回頭，看到那個人又駝著背，他不耐煩地嘖一聲。
宴習立刻又挺起腰。
“走前面去。”桑榆說。
宴習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跟前。
“你要是再敢駝背，我就把你從這裏扔下去！”
宴習一激靈，只能僵著身體在前面走，但手腳因緊張而不協調擺動，看起來像剛學會走路的小鴨子。
看著前面的人滑稽的走姿，桑榆忍不住低聲笑了笑。
這個人還挺可愛的。
在回去宿舍的路上，桑榆一直默默觀察眼前這個人。
從見到這個人開始，桑榆就覺得這個人的氣質很木訥陰郁，眼神裏甚至帶著麻木的順從，沒有自我思想，就像忘了自己是一個人，如同木偶一般活著。
他頭發很長，直接把眼睛全部遮起來。還戴著副笨重的眼鏡，但那副眼鏡桑榆留意過是平光鏡。
在心理學上有一種解釋，沒近視的人特意戴眼鏡可以給自身帶來安全感，用這種方式來掩飾內心的某種狀態從而建立防禦機制，或回避他人的直接目光接觸以達到自我保護的目的。
他穿著件大一碼的寬松灰色短袖，褲子是黑色的運動褲，一身的暗色給人一種死氣沈沈的感覺。
手機震動，比賽群裏有人發消息，讓參賽者現在集合抽簽，為明天初賽對戰做準備。
桑榆抽完簽，掃了遍現場發現那個人不見了。但走到樓梯，發現角落裏低頭站著個人。
宴習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緊張地扣指甲。
“餵，回去了。”桑榆喊了聲。
宴習快步來到他身邊，嘴角勾著個淺淺的笑容。
“下次別在這等，找個陰涼點的地方。”
宴習瞳孔驟然一縮：他……他知道我在等他，而且也願意和我一起走。
以前宴習也有等過其他人，但其他的同學要麽三三兩兩一群人經過根本沒留意他，要麽看見他了也徑直越過離開。
好像誰也不需要他等待，後來他也習慣了一個人獨來獨往。
但人是群居動物，誰不希望自己能有個一起打飯、一起去玩的好朋友，哪怕是自討苦吃不報一絲希望，宴習也想試試。但沒想到，這次他真的有朋友了！
桑榆……真好聽的名字。
回到宿舍，桑榆就躺在床上玩手機，突然一塊面包闖入視線。
“幹嘛？”桑榆擡頭問。
“你沒吃飯，給你。”
說起這個，桑榆還真有點餓：“謝了。”從拆開外包裝到撕下第一塊面包放進嘴裏，桑榆就明顯感到一道灼熱的視線，他很是不爽：“有事？”
宴習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肚子突然“咕嚕”響了一聲，他尷尬地立刻吸緊小腹。
“你不是吃過飯了嗎？”
宴習盯著鞋尖不說話。他在那個場合只想趕緊離開，根本就沒怎麽吃飯。
“拿著。”桑榆撕了一半面包給他。
“謝謝！”宴習笑著說。
桑榆發現這個人笑起來有個小虎牙，還挺可愛，又從自己手上的面包多撕了一小塊：“這是你的面包，不用說謝謝。”
宴習擺手，慌張說：“不用不用，你吃吧。”
“讓你吃就吃，哪這麽多廢話，再說一個字就把你扔下去！”
宴習默默接過：好兇……但是他對我很好。
桑榆打開游戲：“你抽到幾號？”
“18號。”
“這麽巧，我17號。明天我們打擂臺。”桑榆看了他一眼，“你在幹嘛？”
宴習叼著塊面包：“趁有時間，我再做一會練習。”
桑榆撇了撇嘴，從他進門的那一刻宴習就在學，現在還學：“一天到晚在那學學學，學習有什麽好玩的，過來陪我玩游戲。”
宴習小聲嘀咕：“我不會玩游戲，手機也沒有游戲軟件。”
桑榆一聽就開始煩躁：“閉嘴，學你的習去！”
“哦……”
桑榆無語死了：我叫他學習，他就真去學習了！玩游戲不會，來看我打兩把也不會嗎！！
***
青鳥杯初賽現場。
全場最矚目的就是那撮白毛了，由於昨晚睡姿的原因，那撮白毛朝天翹起，任由桑榆怎麽打理都壓不平。
前面的宴習盯著他的白毛看了很久。
桑榆瞪他：“再看，就挖你眼！”
宴習馬上低下頭，長長的頭發遮住他彎成月牙的眼睛。
賽場四周響起廣播，帶著播音腔的男聲報讀完比賽規則後全部人的臉色一變。最前方的電子屏幕唰唰地接二連三地亮起，上面每一個數字代表一位參賽者，數字一旦熄滅意味著淘汰，只有屏幕上依然亮著的數字才可以進入下一輪總決賽。
桑榆擡頭看去，一眼就看到17和18。
“請各位考生註意，比賽即將開始。倒計時，三、二、一。”
每個選手跟前的屏幕霎時驟亮。
桑榆一邊按壓頭頂的白毛，一邊懶懶地看題。
突然，耳邊傳來一道機械音：“第一題正確。”
桑榆猛地擡頭看向對面的宴習，接著又是一道機械播音：“第二題正確。”
心底一震，桑榆立刻正色，退去散漫慵懶，捉過電容筆開始計算。
“第三題正確。”
“第一題正確。”
同一個擂臺的機械音此起彼伏、瘋狂叫囂，以堪稱恐怖的方式追逐比分。其他選手不約而同地左右看了眼，紛紛默契地埋頭答題。一瞬間，全場陷入不安和焦慮。
“嘀嗒、嘀嗒——”除了四面八方的正確率播報音，還有電子屏幕的倒計時。
這種高壓的作答環境，給選手巨大的心理壓力，令人心跳加速，就連作答的手都在發抖，開賽才五分鐘已經有選手哭著棄賽。
時間流逝，除了正確率播報，還有——
“5號淘汰，6號晉級。”
“32號淘汰，31號晉級。”
“85號淘汰，86號晉級。”
“……”
直到最後三分鐘，還亮著的擂臺已經寥寥無幾。
時間分秒必爭，每個人算題的速度像是開了二倍速。
桑榆的呼吸在無形中加快，他在倒計時最後兩秒裏確定了答案。
“嘭——”他的屏幕突然全部熄滅，接著旁邊的機械響起：“17號淘汰，18號晉級。”
他楞楞地回頭，電子屏幕已經抹去了數字17。
他輸了……
連初賽都沒晉級。
這個事實就像當頭一棒砸在桑榆的心臟，把他這麽多年的驕傲全部一同砸碎。他用盡全力跑出了賽場，最後一個人游蕩在街邊。
這是他第一次來京都，不知道能去哪，走累了就蹲坐在路牙子上，失神地看著路上車流呼嘯。再回神時，天色漸暗。
下意識摸了摸頭頂，發現那撮白毛還翹著！
桑榆一怒之下站起來：我去兩元店買把剪刀，把它剪掉！
才剛回頭，發現幾米遠的地方楞著個人。
宴習跟他對上眼，轉身撒腿就跑！
“你跑什麽？餵，站住！”桑榆拔腿追上去，不到一會就把人按倒在路邊的草地，騎在宴習身上，雙手制服他：“你跑什麽跑！”
宴習低聲說：“你追我就跑了……”
“你不跑我能追嗎！”桑榆松開他，坐在草地上。
宴習爬起來，學著他的模樣坐在旁邊：“你是在生氣嗎？”
“沒有！！”
宴習低頭搓指尖，小聲說：“可是你看起來不像不生氣……”
“閉嘴！再說我就揍你！”
宴習抿唇不敢說話。
夕陽落下最後一道殘陽，落在他們的臉上。
“你一定要拿第一！”桑榆突然蹦出一句話，“你拿了第一，我輸給你就是第二，拿第二也不丟臉！”
宴習想了想，覺得這個邏輯不對。正想說話的時候，又把嘴閉上了。我還是不說了，說了又要被兇了……
但無論桑榆怎麽騙自己，都改變不了連初賽也進不了的事實，他生氣地對宴習說：“你一定要拿第一，聽沒聽到！”
宴習乖乖點頭：“我會是第一的。”
桑榆突然湊過去，都快把臉懟到宴習跟前森*晚*整*理，宴習下意識往後縮了縮。
“不許動！”桑榆喊道。
宴習就真一動不動了。
桑榆伸手捏了捏他的臉，好軟~
宴習不知道他想幹什麽，無辜地眨巴著眼。
“你五官挺不錯的，把頭發撩上去會好看很多，不要戴眼鏡了不適合你。”桑榆抽回手，“你為什麽總是畏畏縮縮的，做人的就要大大方方。”
聽到桑榆的話，宴習自卑地低下頭，卻被一只手擡起臉。
“不要總是低著頭，要擡頭挺胸地做人。有什麽好怕的，你越怕別人就越欺負你，誰欺負你就要勇敢地反抗，知道嗎？”
宴習含糊地點頭。
桑榆恨鐵不成鋼，扇了他腦殼一巴掌：“知不知道！”
宴習可憐巴巴地抱頭挨打：“知道……”
“……”，桑榆：“你就是不知道，你要是知道的話已經扇回我一巴掌了。”
宴習呆呆地看著他：“啊？”
“算了。”桑榆心累：“你要是哪天在京都混不下去了就來找我。”
“找你？”
“對，找我。我住在夏城17街，也可以來夏城一中報我大名。”
桑榆不知道的是，他年少的一句話宴習當真了。
“包吃……嗎？”
桑榆噗呲一笑，他發現這個人真的很可愛：“包！”
“住呢？”
“嗯……”桑榆認真思考這個問題，“我家一樓還有房間，你就住那吧。”
“我真的可以去找你嗎？”
桑榆不知道宴習為什麽忽然就激動起來，但還是應道：“嗯！說了可以就可以。”
天，徹底暗了下來。京都的夜景熱鬧、漂亮。
桑榆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草，“我們回去吧。”
宴習失神地往東走。
“去哪？反了，這邊呢！”
“哦……”
***
青鳥杯決賽。
空曠的觀眾席就坐了幾個人，其中一個包括桑榆。他總算是明白為什麽沒人來參觀比賽了，因為他們在臺上比賽，臺下的人壓根就看不到題，也看不到比賽情況。
就幹坐！
桑榆也有些後悔來看比賽了，但他既然答應了宴習就不能中途跑掉。閑得無聊摸出手機，發現信號被屏蔽了，只能打開緩存的習題，低頭刷題。
刷著刷著，他突然發現其實學習也挺好玩的。
把題庫全部幹完，再擡頭就看到宴習已經站在領獎臺了。他手上金黃色的獎杯和紅色的獎狀刺痛桑榆的眼，讓桑榆再次想起自己連初賽都進不了……
宴習和其他人合照完畢，發現觀眾席沒了桑榆的身影，趕緊捧著獎杯跑回宿舍。他要把獎杯送給最好的朋友！
可是宴習剛回到宿舍，門就被人從裏面拉開，桑榆提著個行李箱出來。
“你……”
“我要走了。”
“為什麽？不是還可以在這裏住兩天嗎？”
桑榆說：“我要回去學習，明年一定要打敗你！”
“這樣啊……”宴習有些失落，他把獎杯拿出來：“這個送給你。”
“不需要，這個是你自己贏來的，你自己好好放著。但明年我不會再給你拿獎杯的機會了。”
宴習認真說：“可我明年還是會贏你的。”
桑榆挑眉，囂張道：“那就比劃比劃。”
“好。”
桑榆放開行李箱，把宴習霸道地堵在墻邊：“明年的今天，不見不散。”
“不見不散……”宴習看著他的眼睛意味不明地說。
桑榆逐漸遠去，背對著身瀟灑地跟宴習揮了揮手。
下了樓，他的腳步一頓。才想起沒問那個人叫什麽名字……
但沒關系，反正明年也會再見。
可是高二那年，桑榆發現那個人沒有來。
他失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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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榆在所有人都目光中走向宴習, 才剛坐下，宴習就站起來。
“去哪？”
“我、我吃完了……”
“坐下，陪我吃飯。”桑榆語氣淡淡，但姿態不容拒絕。
宴習垂下頭咬住蒼白的唇, 右手無聲攥緊衣擺, 最後還是聽話地坐下。
桑榆眼角餘光瞥到一道白色, 伸手捉住他的肩：“你背後是什麽？”
“啊？”宴習趕緊轉頭看去, 伸手去夠後背, 但笨拙的動作引得其他人哈哈大笑。
這些笑聲全是嘲諷、譏笑。
略微肥胖的身體讓宴習的肢體動作沒有普通人靈活，他手忙腳亂往後面摸了很久都沒摸到，周遭刺耳的嘲笑無限放大，他的動作越來越急, 樣子也越來越狼狽。猛地站起來就要往外沖去, 他要逃離這裏！
突然一只手捉住他, “不許走！”
宴習瘋狂掙紮, 他只想離開這裏，不想再在這裏成為所有人的笑柄。
“你怕什麽！別人欺負你, 不是你的錯, 是他們的錯！”桑榆冷聲。
宴習楞住。
不是我的錯？
可是所有人都說是我的錯……
宴習沒再掙紮, 偷偷擡頭看了眼桑榆：只有這個人說我沒錯。
桑榆撕下他後背的紙看了眼，是一只醜陋的烏龜, “誰給你貼的？”
“不……不知道……”
“剛剛誰碰過你？”
宴習朝斜後方的一群男生瞄了眼又快速低下頭，“沒、沒人……”
桑榆極其不爽地頂了頂腮, 擡眸掃了遍就餐區，淩厲的眼神讓全部人一瞬間安靜下來, 偌大的飯堂只有出風口的吹氣聲。
他走到那群男生跟前，一手撐住桌面, 一手把紙緩緩遞到他們跟前，囂張的動作讓他瞬間成為焦點。
“你們貼的？”
那群男生相互看了眼，最後有個高個子站起來，足足比桑榆高了一個頭：“老子貼的。”
“為什麽給他貼這些東西？”
“老子樂意！哈哈哈……”隨後就是一陣難聽的笑聲。很多人跟著笑起來。
桑榆眼神一變，突然抄起桌面的餐具直接朝高個子的臉上呼去，鐵器和臉部骨頭相碰發出巨大的“嘭”壓過所有的譏笑聲。一腳把高個子從椅子上踹下來，捉住他的頭發拖行半米，桌椅碰撞發出各種雜音。桑榆的動作太快了，很多人根本沒反應過來，就看到高個子鼻孔流著血被桑榆壓倒在地面。
“你、你敢打我？！”高個子驚恐地看著桑榆。
“打你，我樂意。還有……”桑榆把手裏沾到的菜汁慢慢抹在他臉上，眼神陰沈。
高個子往後縮了縮，發現這個人就是個瘋子。
桑榆豎起大拇指，越過肩膀指向後面的宴習：“他，我罩了。”
高個子被桑榆松開後，連滾帶爬地跑了。其男生見狀也慌不擇路跟著跑路。
飯是沒胃口吃了，桑榆轉身回宿舍，路過宴習身旁眼神略微緩和：“擡頭、挺胸！”
宴習刷的站好。
桑榆走了兩步頓住，驀地回頭，看到那個人又駝著背，他不耐煩地嘖一聲。
宴習立刻又挺起腰。
“走前面去。”桑榆說。
宴習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跟前。
“你要是再敢駝背，我就把你從這裏扔下去！”
宴習一激靈，只能僵著身體在前面走，但手腳因緊張而不協調擺動，看起來像剛學會走路的小鴨子。
看著前面的人滑稽的走姿，桑榆忍不住低聲笑了笑。
這個人還挺可愛的。
在回去宿舍的路上，桑榆一直默默觀察眼前這個人。
從見到這個人開始，桑榆就覺得這個人的氣質很木訥陰郁，眼神裏甚至帶著麻木的順從，沒有自我思想，就像忘了自己是一個人，如同木偶一般活著。
他頭發很長，直接把眼睛全部遮起來。還戴著副笨重的眼鏡，但那副眼鏡桑榆留意過是平光鏡。
在心理學上有一種解釋，沒近視的人特意戴眼鏡可以給自身帶來安全感，用這種方式來掩飾內心的某種狀態從而建立防禦機制，或回避他人的直接目光接觸以達到自我保護的目的。
他穿著件大一碼的寬松灰色短袖，褲子是黑色的運動褲，一身的暗色給人一種死氣沈沈的感覺。
手機震動，比賽群裏有人發消息，讓參賽者現在集合抽簽，為明天初賽對戰做準備。
桑榆抽完簽，掃了遍現場發現那個人不見了。但走到樓梯，發現角落裏低頭站著個人。
宴習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緊張地扣指甲。
“餵，回去了。”桑榆喊了聲。
宴習快步來到他身邊，嘴角勾著個淺淺的笑容。
“下次別在這等，找個陰涼點的地方。”
宴習瞳孔驟然一縮：他……他知道我在等他，而且也願意和我一起走。
以前宴習也有等過其他人，但其他的同學要麽三三兩兩一群人經過根本沒留意他，要麽看見他了也徑直越過離開。
好像誰也不需要他等待，後來他也習慣了一個人獨來獨往。
但人是群居動物，誰不希望自己能有個一起打飯、一起去玩的好朋友，哪怕是自討苦吃不報一絲希望，宴習也想試試。但沒想到，這次他真的有朋友了！
桑榆……真好聽的名字。
回到宿舍，桑榆就躺在床上玩手機，突然一塊面包闖入視線。
“幹嘛？”桑榆擡頭問。
“你沒吃飯，給你。”
說起這個，桑榆還真有點餓：“謝了。”從拆開外包裝到撕下第一塊面包放進嘴裏，桑榆就明顯感到一道灼熱的視線，他很是不爽：“有事？”
宴習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肚子突然“咕嚕”響了一聲，他尷尬地立刻吸緊小腹。
“你不是吃過飯了嗎？”
宴習盯著鞋尖不說話。他在那個場合只想趕緊離開，根本就沒怎麽吃飯。
“拿著。”桑榆撕了一半面包給他。
“謝謝！”宴習笑著說。
桑榆發現這個人笑起來有個小虎牙，還挺可愛，又從自己手上的面包多撕了一小塊：“這是你的面包，不用說謝謝。”
宴習擺手，慌張說：“不用不用，你吃吧。”
“讓你吃就吃，哪這麽多廢話，再說一個字就把你扔下去！”
宴習默默接過：好兇……但是他對我很好。
桑榆打開游戲：“你抽到幾號？”
“18號。”
“這麽巧，我17號。明天我們打擂臺。”桑榆看了他一眼，“你在幹嘛？”
宴習叼著塊面包：“趁有時間，我再做一會練習。”
桑榆撇了撇嘴，從他進門的那一刻宴習就在學，現在還學：“一天到晚在那學學學，學習有什麽好玩的，過來陪我玩游戲。”
宴習小聲嘀咕：“我不會玩游戲，手機也沒有游戲軟件。”
桑榆一聽就開始煩躁：“閉嘴，學你的習去！”
“哦……”
桑榆無語死了：我叫他學習，他就真去學習了！玩游戲不會，來看我打兩把也不會嗎！！
***
青鳥杯初賽現場。
全場最矚目的就是那撮白毛了，由於昨晚睡姿的原因，那撮白毛朝天翹起，任由桑榆怎麽打理都壓不平。
前面的宴習盯著他的白毛看了很久。
桑榆瞪他：“再看，就挖你眼！”
宴習馬上低下頭，長長的頭發遮住他彎成月牙的眼睛。
賽場四周響起廣播，帶著播音腔的男聲報讀完比賽規則後全部人的臉色一變。最前方的電子屏幕唰唰地接二連三地亮起，上面每一個數字代表一位參賽者，數字一旦熄滅意味著淘汰，只有屏幕上依然亮著的數字才可以進入下一輪總決賽。
桑榆擡頭看去，一眼就看到17和18。
“請各位考生註意，比賽即將開始。倒計時，三、二、一。”
每個選手跟前的屏幕霎時驟亮。
桑榆一邊按壓頭頂的白毛，一邊懶懶地看題。
突然，耳邊傳來一道機械音：“第一題正確。”
桑榆猛地擡頭看向對面的宴習，接著又是一道機械播音：“第二題正確。”
心底一震，桑榆立刻正色，退去散漫慵懶，捉過電容筆開始計算。
“第三題正確。”
“第一題正確。”
同一個擂臺的機械音此起彼伏、瘋狂叫囂，以堪稱恐怖的方式追逐比分。其他選手不約而同地左右看了眼，紛紛默契地埋頭答題。一瞬間，全場陷入不安和焦慮。
“嘀嗒、嘀嗒——”除了四面八方的正確率播報音，還有電子屏幕的倒計時。
這種高壓的作答環境，給選手巨大的心理壓力，令人心跳加速，就連作答的手都在發抖，開賽才五分鐘已經有選手哭著棄賽。
時間流逝，除了正確率播報，還有——
“5號淘汰，6號晉級。”
“32號淘汰，31號晉級。”
“85號淘汰，86號晉級。”
“……”
直到最後三分鐘，還亮著的擂臺已經寥寥無幾。
時間分秒必爭，每個人算題的速度像是開了二倍速。
桑榆的呼吸在無形中加快，他在倒計時最後兩秒裏確定了答案。
“嘭——”他的屏幕突然全部熄滅，接著旁邊的機械響起：“17號淘汰，18號晉級。”
他楞楞地回頭，電子屏幕已經抹去了數字17。
他輸了……
連初賽都沒晉級。
這個事實就像當頭一棒砸在桑榆的心臟，把他這麽多年的驕傲全部一同砸碎。他用盡全力跑出了賽場，最後一個人游蕩在街邊。
這是他第一次來京都，不知道能去哪，走累了就蹲坐在路牙子上，失神地看著路上車流呼嘯。再回神時，天色漸暗。
下意識摸了摸頭頂，發現那撮白毛還翹著！
桑榆一怒之下站起來：我去兩元店買把剪刀，把它剪掉！
才剛回頭，發現幾米遠的地方楞著個人。
宴習跟他對上眼，轉身撒腿就跑！
“你跑什麽？餵，站住！”桑榆拔腿追上去，不到一會就把人按倒在路邊的草地，騎在宴習身上，雙手制服他：“你跑什麽跑！”
宴習低聲說：“你追我就跑了……”
“你不跑我能追嗎！”桑榆松開他，坐在草地上。
宴習爬起來，學著他的模樣坐在旁邊：“你是在生氣嗎？”
“沒有！！”
宴習低頭搓指尖，小聲說：“可是你看起來不像不生氣……”
“閉嘴！再說我就揍你！”
宴習抿唇不敢說話。
夕陽落下最後一道殘陽，落在他們的臉上。
“你一定要拿第一！”桑榆突然蹦出一句話，“你拿了第一，我輸給你就是第二，拿第二也不丟臉！”
宴習想了想，覺得這個邏輯不對。正想說話的時候，又把嘴閉上了。我還是不說了，說了又要被兇了……
但無論桑榆怎麽騙自己，都改變不了連初賽也進不了的事實，他生氣地對宴習說：“你一定要拿第一，聽沒聽到！”
宴習乖乖點頭：“我會是第一的。”
桑榆突然湊過去，都快把臉懟到宴習跟前森*晚*整*理，宴習下意識往後縮了縮。
“不許動！”桑榆喊道。
宴習就真一動不動了。
桑榆伸手捏了捏他的臉，好軟~
宴習不知道他想幹什麽，無辜地眨巴著眼。
“你五官挺不錯的，把頭發撩上去會好看很多，不要戴眼鏡了不適合你。”桑榆抽回手，“你為什麽總是畏畏縮縮的，做人的就要大大方方。”
聽到桑榆的話，宴習自卑地低下頭，卻被一只手擡起臉。
“不要總是低著頭，要擡頭挺胸地做人。有什麽好怕的，你越怕別人就越欺負你，誰欺負你就要勇敢地反抗，知道嗎？”
宴習含糊地點頭。
桑榆恨鐵不成鋼，扇了他腦殼一巴掌：“知不知道！”
宴習可憐巴巴地抱頭挨打：“知道……”
“……”，桑榆：“你就是不知道，你要是知道的話已經扇回我一巴掌了。”
宴習呆呆地看著他：“啊？”
“算了。”桑榆心累：“你要是哪天在京都混不下去了就來找我。”
“找你？”
“對，找我。我住在夏城17街，也可以來夏城一中報我大名。”
桑榆不知道的是，他年少的一句話宴習當真了。
“包吃……嗎？”
桑榆噗呲一笑，他發現這個人真的很可愛：“包！”
“住呢？”
“嗯……”桑榆認真思考這個問題，“我家一樓還有房間，你就住那吧。”
“我真的可以去找你嗎？”
桑榆不知道宴習為什麽忽然就激動起來，但還是應道：“嗯！說了可以就可以。”
天，徹底暗了下來。京都的夜景熱鬧、漂亮。
桑榆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草，“我們回去吧。”
宴習失神地往東走。
“去哪？反了，這邊呢！”
“哦……”
***
青鳥杯決賽。
空曠的觀眾席就坐了幾個人，其中一個包括桑榆。他總算是明白為什麽沒人來參觀比賽了，因為他們在臺上比賽，臺下的人壓根就看不到題，也看不到比賽情況。
就幹坐！
桑榆也有些後悔來看比賽了，但他既然答應了宴習就不能中途跑掉。閑得無聊摸出手機，發現信號被屏蔽了，只能打開緩存的習題，低頭刷題。
刷著刷著，他突然發現其實學習也挺好玩的。
把題庫全部幹完，再擡頭就看到宴習已經站在領獎臺了。他手上金黃色的獎杯和紅色的獎狀刺痛桑榆的眼，讓桑榆再次想起自己連初賽都進不了……
宴習和其他人合照完畢，發現觀眾席沒了桑榆的身影，趕緊捧著獎杯跑回宿舍。他要把獎杯送給最好的朋友！
可是宴習剛回到宿舍，門就被人從裏面拉開，桑榆提著個行李箱出來。
“你……”
“我要走了。”
“為什麽？不是還可以在這裏住兩天嗎？”
桑榆說：“我要回去學習，明年一定要打敗你！”
“這樣啊……”宴習有些失落，他把獎杯拿出來：“這個送給你。”
“不需要，這個是你自己贏來的，你自己好好放著。但明年我不會再給你拿獎杯的機會了。”
宴習認真說：“可我明年還是會贏你的。”
桑榆挑眉，囂張道：“那就比劃比劃。”
“好。”
桑榆放開行李箱，把宴習霸道地堵在墻邊：“明年的今天，不見不散。”
“不見不散……”宴習看著他的眼睛意味不明地說。
桑榆逐漸遠去，背對著身瀟灑地跟宴習揮了揮手。
下了樓，他的腳步一頓。才想起沒問那個人叫什麽名字……
但沒關系，反正明年也會再見。
可是高二那年，桑榆發現那個人沒有來。
他失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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