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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他還是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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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他還是人嗎?

他落到剛騰出的空地上,被逼退的黑色黏液在停滯了一瞬後猛然瘋漲,以不可見的速度將紫球炸開後的靈力波吞下,粘稠的空氣裏血腥氣又重了幾分。

竟然以靈力為食嗎?

陰懷江有些訝異,身上隱隱流動的銀光登時暗淡下來。

看來得先破了對面那身黑泥皮才行啊。

還沒等他動作,左耳勁風殺過,尖利的爪子在陰懷江側臉留下一道血痕。

三只豎瞳對峙,黑豹喉嚨裏發出怒吼,尾巴一甩,獸頭竟然強行調轉方向,兩只前爪踏風貼著陰懷江肩膀撲去。

陰懷江倒退三步,銀劍抵在尖爪上,以一個詭異的姿勢繞到了黑豹後方。

黑豹一下子撲空,鞭子一樣的長尾巴甩出破風聲,又將栽下去的豹子生生拉了回來。

陰懷江眼神閃了閃,倒是沒想到尾巴還能那樣使。

豹後化成了獸形,陰懷江此時卻變回了人形,真龍的威壓對豹後的影響已經折了大半。

豹後生出了一種錯覺,渾濁的獨眼盯著那張如玉臉上的紅痕,他想從無敗績的他、強盛如斯的他怎麽可能會輸給半具虛竅?

豹子身上黑霧籠罩,雄壯的四肢膨脹變大,長著倒刺的紅舌頭將嘴角的涎水卷下,發綠的眼睛在黑暗裏閃著不正常的興奮。

這邊陰懷江腳底剛沾地,黑色黏液便蜂擁而上,順著腿骨瘋狂往上爬。

陰懷江一時失察,竟叫那些黑膠樣的黏狀體裹住了腿一時竟也動彈不得。

豹後尋到時機,四爪登天化為一道殘影猛地朝陰懷江沖來。

陰懷江眼角五瓣花炸開,周身覆於黑寂,只有劍尖凝聚的灼紅發出暗光。

豹後的眼睛裏那身銀甲幾乎瞬間被鋪天蓋地的絲狀肉條裹成一只繭,他興奮地發狂,尖利的爪子帶起電流在極速的空氣中留下一串焦痕。

“龍膽……”腦子裏突兀的不合時宜的冒出一個念頭。

傳說中曾有妖殺龍取膽,食之脫胎換骨立地登仙。

濁黃的眼珠裏迸發出極致的瘋狂和扭曲。

龍膽……龍膽……龍膽!!!

豹後的神經被烈火燒斷,還差一點……還差一點……

濁黃眼珠被熾焰覆蓋,豹後伸出的前爪停在龍膽外一寸的距離,豹後和之前無數次一樣甩動尾鞭。

但出乎意料的,他的爪子半點未動,短短一寸在此刻變成千丈鴻溝,他抓不住。

怎麽回事?

腦子裏的火似乎將他的腦漿燒糊了,尾巴根的灼痛遲鈍的傳遞到神經,接著是全身每一根皮毛的疼痛。

豹後的眼睛裏終於看見了那團火光,那是他爪子上的火,燒焦了他的皮毛,燒遍了他的全身。

我身上怎麽會著火?

詭誕的念頭在焦臭火焰裏升騰,然後忽地斷開,和豹後一起,化成一捧粉末落進塵埃。

赤紅發金的火焰仿佛一滴蠟油入了水,劈裏啪啦炸開滿地火光。

陰懷江撕開裹在身上的黑膠,眼尾的五色花火一樣的艷。

“山月……”薄唇開合,無聲喚出一句暧昧的眷戀。

風裏仿佛都粘著火星子,悶沈潮濕的黑色黏液被火龍一樣的烈焰燒成灰燼。

在一片火光與黑暗的交界處,有一抹白,塗山月立在銀龍脊背上,白衣如雪,有如仙人姿。

“破!”

低沈的聲音宛如利劍,將天地間的桎梏斬斷。

二十四根金絲化為粉末,獵魂陣,破!

帶著血腥味的灼熱空氣從烈焰中升騰,又被風吹到了每個角落。

今夜註定無眠,清風寨的火一直燃到東方既白才熄,而整個妖界的火卻剛剛開始。

豹後已經成了一堆黑灰,今夜的兩個敵人去二存一,如今就只剩下對面一人了。

“到了如今,你還不肯露出真容嗎?”陰懷江突兀的對著那人說。

塗山月輕輕皺了下眉頭,有些詫異的看向陰懷江,接著,他從陰懷江嘴裏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王池均,王長老,你的掌門師兄見過你這身黑泥皮嗎?”陰懷江似乎是好奇隨口一問,卻又仿佛充滿惡意存心戳人脊梁。

王池均不意外自己會被認出來,他清楚早晚有一日他的罪惡會被翻出來,只是他卻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麽快。

“他早就不是我的師兄,我王池均做事何須他人指摘?”沒有再刻意壓低嗓音,王池均的聲音聽起來狠戾得刺耳,但依舊能從裏頭聽出幾分之前的灑脫與逍遙。

這是陰懷江第三次見到這個人,或許是他的錯覺,原本拴在那人腰上的那只金燦燦的葫蘆今日看來卻黯淡了許多,昔日爽朗豪放的落拓公子如今卻陰郁沈悶,兩頰凹瘦形似骷髏。

“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塗山月忍不住開口,語氣裏藏著沈痛。

王池均聽到這話,楞了楞,眼底似乎是不可思議。

“你問我?”王池均好像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

“那你又在做什麽?”他反問。

塗山月一時沒明白他的意思,陰懷江卻覺得王池均好像是個傻的,他們現在在做的不就是要殺了他嗎?

“王池均,你背後的人是誰?”陰懷江不想再廢話,直截了當地問。

王池均甩甩袖子,幾灘黑泥被抖落到地上,他扯扯嘴皮:“沒人,都是我一個人幹的。”

“你把我們當傻子嗎?”陰懷江嗤笑,上下打量他一番,眼裏嘲弄,“就憑你的二調子修為能成什麽大事?”

這話仿佛戳到了王池均的痛處,將將燒沒的黑色粘液又開始從他身上往外湧,腰上拴著的金葫蘆被黏上一層厚厚的黑漿。

“你該……”死字還沒出口,王池均的腳下突然竄起一叢赤金火焰。

熾熱的火星在黑色粘液裏翻湧躍動,仿佛從靈臺裏燃起的火瞬間在他全身留下焦痕,王池均死死咬住牙口,不讓自己發出一點痛苦的聲響。

“是李莫蕭吧。”塗山月聲音冰冷,火紅的眼瞳不帶一絲情感。

王池均憤恨地瞪著塗山月,呼出的口氣裏冒著熱浪:“塗賢侄你這不是清楚得很嗎?何必再多問一句廢話?”

王池均語調裏透著一股說不出的怪異,凹陷的眼窩黑洞洞的,看得人心麻。

他突然極誇張地笑了一聲,脖頸僵硬地轉過幾度,站直身體,像具燒化的黑蠟人。

“既然今日被你二人撞破了我的這點小秘密,那我這個做叔叔的就只好送你們一程了,哦,對了。”王池均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麽,黏糊的手在腦門上拍了一巴掌。

“看我這記性,”他盯著塗山月,語氣輕快,臉上的笑裂到耳根,“你與思堯賢侄向來親密,這次正好送你們師兄弟在黃泉路上做個伴兒,也免得他孤單單一個怪可憐的。”

“是吧,塗賢侄。”

王池均一甩手,咕嚕嚕的聲音從地底冒出,無數黑黏液如水泡一樣膨脹爆開,一根根焦黑手骨從地底下鉆出。

“這又是在哪兒學的陰詭邪計。”陰懷江小聲嘀咕,嫌棄地默默退了幾步。

“思堯也是你害成這幅模樣的?”塗山月眼眸萃著冰,沈聲質問,“他哪裏得罪了你,你竟要剜了他的眼睛?”

“誰讓他一不小心認出我了呢?我怕他回去報信,還毒啞了他。”王池均說得滿不在乎。

“我刺穿他的琵琶骨,廢了他的修為,將他和那些人丟到一起,本想著等到了清風寨在神不知鬼不覺地殺了他,可沒想到……沒想到你們倆來壞了我的事。”

王池均的聲音越來越厲,臉上的肉全被黏液腐蝕,只剩下一具巨大的骨頭架子在夜風裏吹得呼呼作響。

哢嚓哢嚓的聲音從四面八方響起,黑色黏泡裏伸出的骷髏已經爬出了半具枯骨,竟然和王池均一個模樣,明明腦袋上只有兩個空蕩蕩的黑洞,可仍舊讓人從心底生出被邪惡凝視的幽懼。

王池均的牙齒架子開始上下磕碰起來,喉嚨裏模糊地吟唱出一句咒語,兩只手臂杵在空氣裏上下扒拉,就好像他手裏攥著線,控制著每一具骷髏的舉動。

“小心,那骷髏沒那麽簡單。”五瓣花落下一片,陰懷江的眼尾殷紅,眸光一閃,手中的劍刺穿骷髏的喉嚨。

陰懷江將劍挑到眼前,塗山月的臉色又冷了三分。

那把泛著銀光的劍尖上赫然掛著一只毒蛛的屍體,摻著綠汁的黑血流過劍身,淌起一條詭誕的艷色。

塗山月收眼再看那些骷髏,突然發現或許可以對它們換一種稱呼。

那些“骷髏”竟然都是一只只黑色的毒蛛,它們一個一個步足疊著步足,蹩肢挨著蹩肢,硬生生疊起一具半人高的“骷髏”。

王池均不會也成了這個鬼樣子吧?

陰懷江看著那些黑蜘蛛突然好奇心作祟,擡頭朝黑呼呼的那處看過去。

“還是人嗎?”

塗山月聽到耳朵邊上的聲音帶了點若有似無的懷疑,他以為陰懷江或許不知道。

“還算是人,他還有人的思想。”塗山月解釋,左手掐訣,口中輕喃一句秘語。

“這些蜘蛛從他的血肉裏誕生,可以看做是他的一部分。”

塗山月的聲音冷冷地撥動陰懷江耳垂,陰懷江頗為新奇地看著腳底下浮出的一朵赤金阿芙蓉。

金色的地獄花?

陰懷江眼尾跳了跳。

一朵,兩朵,三朵……遍地黑暗中開出無數朵赤金花瓣,淡淡的檀木香將天地染上一層薄薄的聖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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