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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番5,封陰縣的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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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番5,封陰縣的傳說

劫後餘生

古語有雲,天地分陰陽,人又分男女。

封陰縣很早之前就出現了陰陽人的傳說,這類人,說的是身體不分陰陽,男女特征並存,皆能生育。

有的陰氣重,外貌嬌美且性情柔軟,有的陽氣重,則體格健壯聲沈力大。

剛出現時被奉為神子,相當優越。但隨著第二個、第三個……乃至第十個的出現,雙性不再是一種稀有,便就不那麽離奇了。把他們從神壇上拉下來以後,會發現他們也只是個人而已。

數量突破百人以後,漸漸有此類不詳的傳言出來,他們又成了避之不及的怪物,茍且度日。

如此又過去了很多年,雙性的人口越來越多,地位也越發的低,去到了最讓人瞧不起的底層。有的甚至出生就被人拋棄,被人買來賣去,充做奴仆肆意踐踏。

原本這個數字增長得還是較慢的,但是最近這一百年來,雙性猛增,多到了一個駭人聽聞的地步。這時他們反而沒有那麽卑賤了,也有一部分人過得富庶安樂。

小墨就生於這樣一個富庶之家。

在他們家族裏,從上一代開始就全是雙性,偌大家族裏,無論直系旁支,竟然只有他父親一個人是純粹的男性。

父親為了這個頭疼了幾代人的怪狀焦頭爛額,心急之下,更是娶了三十多房小妾進門日夜生產。其中有女人也有雙性人,但無論如何就是生不出一個性別正常的男孩,更有甚者早早便夭亡了。努力了五年也沒有結果以後,他的父親還一氣之下折騰壞了身子。

本來他們這一輩已經有了二十幾個孩子,但是在舊觀念裏,不男不女的東西怎麽能算作香火繼承呢?

小墨年長的幾個哥哥雖然都是雙性,也娶了妻,但似乎跟父親是一樣的生不出來兒子。在父親面前就是一群縮頭烏龜,大氣也不敢喘一個,爛泥扶不上墻。

眼看血脈就要絕了,他父親開始急切的在一堆孩子中挑挑選選,這下也不嫌棄雙性不雙性了,只希望能培養出一個有擔當的人繼承家業。

至於香火,只能期望他們爭氣點,娶了媳婦生個孫子出來。

小墨就是其中最拔尖兒的那個,比起那些歪瓜裂,算是個好苗子。

而且他又生在那麽好的日子。

三月初三,正是當地極為看重的上巳節。上巳節慣有驅邪去惡這麽一說,他的父親便選了他寄予厚望,不僅擡了他娘親做續弦,還領他到跟前親自教養。

他自出生就沒有取名,娘親姓墨,故而喚他小名墨墨。因此,府裏上下從此也都叫他一聲墨少爺。

他隨母親長到九歲,從來沒有出過分配給他們的小院,就像一張空白的紙。

本來,他娘親整日愁眉苦臉的,原想著一輩子這樣過了也還好。這麽一擡,反而讓他娘倆惶恐不安了起來。他的母親未雨綢繆,開始教著他女紅和閨閣禮儀。

誰讓他是個男兒又是個女兒呢?

父親每每見了必要氣得破口大罵,見他瑟瑟發抖更是恨鐵不成鋼,甚至讓下人帶他去騎馬打獵磨煉膽色,一心要把他往狂野男兒的路上引。而他那時候不過十歲小童,雖懂了事,卻也只有被猛虎嚇得嚎啕大哭的份兒。

父親罵他不成氣候,抽了竹條要來打他。母親淚光盈盈的擋在他面前,被竹條刮傷了臉,母子二人又在院兒裏哭作一團。

如此挨打受罵中過了三四年,小墨出落得越來越美。

他很懂事,待人溫柔又有禮,說話也不急不躁的,像個大家閨秀。

父親險些被他這個模樣氣得半死,又將他們趕回了原來的住處。

這一年上巳節,娘親特意給他縫制了新衣,乃是一身煙霞薄粉的女子裙裝。小墨看著為難了,坐在梳妝臺前猶豫道:“還是不這樣穿了吧,要是被爹看到,又要打你了。”

娘親含淚搖頭,“聽話。”

他不舍得娘親難過,接了去換來。

娘親看著他穿女裝的樣子,可謂是亭亭玉立,就又難過了起來,抹了抹眼淚,按他在凳子上要給他描眉。

“過了今天,我的墨兒就長大了……”

小墨對長大沒什麽煩惱,倒是對這樣的穿著被父親看到更煩惱。

鏡子裏的一張鵝蛋小臉圓潤可愛,似是能掐出水來,描了一雙細柳眉後更是精致好看。他咧嘴笑了笑,看向鏡子裏跟自己七八分像的母親,安慰道:“沒事的娘親,不管以後是嫁人還是娶妻,我都可以做得很好的!”

娘親欣慰地點頭,又很惆悵。

他爹已經徹底放棄了他,不曉得是要再培養一個還是怎麽著。

沒了家主的庇護,他們以後只會更艱難。

在這裏,長得好看的雙性無比淒慘,要是攀附上權貴還好,就怕的是沒人娶,到了年紀只能給人做妾。妾的地位如同奴隸,主人家一旦不高興,就能將其打殺或發買了。

他娘親這麽用心的教導,就是猜到會有這麽一天。小墨性子文靜,怕是不能如他爹的願,到時候無依無靠,只能期盼這樣的教養能配得上正妻的位置,免得同自己一樣被送來送去,日日落淚。

梳妝完畢已是天大亮,娘親給他煮了個紅皮雞蛋,放溫了以後遞給他,捂著他的手神神叨叨的念道:“會有好運的,墨兒一定會有好運的……”

清晨破曉,他終於出了門。

初夏的早晨天光亮得早,綠植小道上的植草還掛有露珠,他見著個藍袍少年迎面走來。

那少年十七八歲的樣子,腰間革帶鑲藍玉,插著一把帶墜兒的折扇。長得倒是挺拔,唇紅齒白的,唯獨眉宇間一片病氣化不開。

那是他其中一個“哥哥”,排行十三,與他們同分在一個院裏,因為娘家稍微富裕,向來眼高於頂。

他走近來,看小墨簪花描眉的一番做派,沒好氣的冷哼道:“下賤胚子,花枝招展的要去勾引誰啊?”

小墨不與他爭,低頭就拐了個彎。

誰知他抽出折扇唰的一聲甩開,搶步走在了小墨的前面。

小墨仍然不惱,只沈默著跟在後頭一道走。

路過花園的時候,小墨看到了他爹。那個是一個相貌堂堂的中年男人,穿著閑服,此時正在和一位藍底團花袍的官員飲茶交談。

哥哥明顯也聽到了聲音,蹙眉看了去。

小墨見他不走,低聲詢問:“我們需不需要過去請安?”按理說都看到了,是得過去請安的,但又有外人在,故而不是很確定該不該過去。

哥哥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悄悄靠近了點。

小墨想了想,也輕手輕腳的跟了上去。

“屆時,你只管把她們聚在落霞山下,”藍袍大人起身,語重心長的拍了拍他爹的肩膀,說:“一切,由我來做。”

他爹面前的茶水一口沒動,也不說話,只一個勁兒的搖頭嘆氣,面露苦色。須臾,起身對著藍袍大人一揖。

兩人話畢,似乎是要往這邊來了。

哥哥一把將他拽住,急急拉走,之後一路上臉色都是陰沈沈的。

不過他的臉色一貫如此,小墨倒沒看出來什麽來,只是覺得方才的事有點奇怪,“家裏怎麽來了當官的?”他擡頭問:“那是縣令嗎?”

“噓……凡事沾上當官的準沒好事,你我今日,就當沒見過。”

他多是咄咄逼人的模樣,看到他這樣嚴肅的樣子,小墨心裏便信了幾分,追上去問:“十三哥,是不是要出什麽事了?”

“閉嘴!”他回頭警告道:“別跟著我!”

警告過後就走了,小墨自討沒趣,獨自去集上做了個孔明燈。

燈做好,他擡頭看看日頭,往落霞山去。落霞山頂上有一鷹嘴崖,傍晚時落霞與孤鶩齊飛,是賞落日的絕佳地點,此時過去剛剛好。

上巳節這一天他們需要自己準備孔明燈,從集市這邊徒步上山去,去崖嘴上放了燈,再從另一邊的小路慢慢下山。山下是一片竹林,晚風習習,正是宴飲的好去處。

可是去了山腳下之後才得知,今年放燈的人分為了兩波。說是人太多不安全,雙性的人仍然上落霞山,在落霞林飲宴,其他的人則是在分到了另一處去。

小墨心裏隱隱有點發慌,但是並沒有往別處想。

精心打扮過的少男少女們排著隊,穿著各色的衣裳,手裏提著各式各樣的燈,從入口石階上山去,宛如一條艷麗多彩的長龍。

傍晚,小墨隨人群到了落霞林。那裏兩面環山,一處靠山,還有一條長河隔斷。湖面上斜陽落盡,點點餘暉,老老少少們正各自聚在一起交談。

小墨是第一次來這裏,有點小驚訝。這與娘親所說的好像有點不一樣……

果然,叫他在一處僻靜處找到了他的娘親。

“娘親,你怎麽在這裏啊?”

美婦蹙著眉,“家裏突然來人通知,讓我們都過來參加。”

這個“我們”,指的都是雙性之人。

他的娘親很煩憂。今年突然把男女性和雙性之身的人分開,以至於此地根本見不到一個男的。雖然這裏也有很多雙性人做男裝打扮,外形上看不出異樣,但確確實實都是雙性人。雙性與雙性生出的孩子,正常的幾率就更小了。

如此一來,她只能在雙性中給小墨尋找目標,怎能不憂慮?

小墨被拉著相了好幾次的親,被對方灼灼的目光盯著看,一陣不自在。

夜色降臨之際,絲竹悅耳,晚風正繾綣,小墨找了個安靜的地方躺在草地上吹風,也好躲避他娘親的餿主意。

天上的星星出來了,小墨隱隱看到盤山小道上有些微火光,而後越來越盛,四面八方都漸次出現了。

他坐起來一瞧,漫天的火箭密密麻麻的落下,頓時哀嚎遍野。

他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呆了一下,連忙跑去找他娘親。

跑到河邊,那裏已經死了很多人了,幸好還沒事,看到他焦急的把他抓住了,“墨兒,不要亂跑!”

“啊!他們過來了!”

小墨一看,河對岸的士兵整裝持劍,乘著竹筏過來了。

人們一開始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但是等到他們登陸,拔刀將一個少女砍倒在地血流如註,這才驚恐四散起來。

娘親拉著他的手就跑!

他們穿過天上帶火的流矢,穿過尖叫奔逃的人群,在火光中倉惶亂竄。

士兵們把人殺得差不多了,倒不是一開始那樣殘忍冷血。林中不時發出放肆的大笑和嘶啞的尖叫,小墨問娘親怎麽辦。

娘親嘴裏念念叨叨的,慌得原地打轉,然後突然道:“對對對……”

鬢發散亂的女人宛如瘋魔,把他拉到一處盛放蔬果的地方,轉了半天沒找到,直接把他塞進了盛水的水缸裏面。

下去後那水到了他脖子,他怕極了要鉆出來,被娘親死死壓住頭。

女人瞪著眼睛哄道:“墨兒乖,我們來捉迷藏!”

小墨嗆了一口水,把她拽住,正要說什麽,被一手按了下去,隨後蓋上了水缸的蓋子,坐在上面死死壓住。她呆呆的,看見林中兩個人走了過來,刀尖滴著血,露出了淫邪的笑。

她的聲音微微顫抖,“別出來,墨兒,別出來……”

小墨被水嗆得腦仁都在疼,隱約間聽見娘親在哭喊,緊接著他藏身的水缸被一腳踢滾開,隨著啪的一聲脆響,他暈了過去。

等他醒來的時候,大火已經燒了半座山,天上如同染血,呼嘯的熱風扭曲了宛如地獄的場景。堆積如山的屍體熊熊燃燒,那些殘肢斷臂甚至分不清是手是腳。他哪裏見到過如此慘狀,腦海裏變作一片空白,幾乎是連滾帶爬的爬出了死人坑。

他不記得是怎麽出去的,有印象的時候,已經是他在一處農戶院裏拿了件灰撲撲的衣服裹上身被當場發現。他惶惶無措,手一直抖個不停,嘴唇哆嗦顫動了半響,一句字也說不出來,轉身就跑。

他順著路一直跑一直跑,見人就躲,像是要把那噩夢甩在身後面。

數天後,他跑到了一個荒涼的地界,又累又渴的倒在地上,跑不動了。

烈日當頭,界碑處被攔了路,一個膘肥體壯的官爺百無聊賴的叼著根馬尾巴草,正與兩個下屬抱怨個不停。忽然,他看到小道上有個灰溜溜的乞丐要死不活的爬過來,眼睛一亮,“曬了大半日,終於見著個活物了……去,把他給我帶過來!”

兩個小官差立馬把小墨架了,按在官爺面前讓他跪下!

那人將小墨隨便打量了下,頗為嫌棄,嘖嘖有聲的道:“骨瘦如柴……算了算了,看你也沒幾天好活,充個數吧。”說著,他拿起筆在空白的紙上記下一筆,“你小子,叫什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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