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曹操，我來找你討債了。

鄴城，相府。

眼前這個年輕人像個沒頭蒼蠅一樣已經來回轉悠了半個時辰，看得荀彧一陣眼花。他本想說些什麽，可低頭看了看桌上的信，又將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前線大捷的消息剛傳回來沒多久，一封加急信也在深夜闖進了鄴城。忙碌一天的荀彧剛躺下不久，房門就被敲響。尋常這個時辰下人斷然不敢來攪擾他，可凡事也總有例外。

起身打開房門的荀彧接到了那封信，匆匆一眼掃過，當即便吩咐備車去丞相府。坐在車內的荀彧早已沒了睡意，此時分明昏暗無光，可信封上的幾個字卻好像又能看得一清二初。

文若先生親啟。

這是曹操的親筆信，每次荀彧收到這信的時候，都是這人在前線打仗拿不準主意，進退兩難之際才會送回來。這次分明已經打了勝仗，卻為何……

他在來的路上已經看過了信，實在是事關重大，憑他一人尚且無法定奪，因此才決定趕去相府。但讓他沒想到的是，眼前的年輕人分明已經官拜副丞相，可面對自己父親的這封親筆信，曹丕楞是半天都沒冷靜下來。

不過想來也正常，畢竟就連荀彧自己也拿不定主意，屋內兩人一坐一立，久久無話。與以往不同的是，即將得勝歸來的曹操這次幾乎是送了封遺書回來。

建安十六（211）年七月，曹操西征，先巧設疑兵後行反間計，平安定討楊秋。十二月曹操從安定撤軍，留下夏侯淵屯駐長安便準備班師回朝。

這場戰役前後歷經了半年時間，眼看天氣越來越冷了，如今終於有了結果，曹操也長舒了一口氣。豈料大軍剛走了五日，途徑一處城鎮時便出了變故。

不久前這裏來過一群山賊打家劫舍，城內駐軍也被動了手腳，城中的人悉數被山賊屠了個幹凈。就連老弱婦孺也沒能幸免，全被一股腦劫到了山上。

如今這城中還活著的只剩下一名稚氣未脫的幼子，而且雙眼染血，在曹操一行人進城時早已哭不出聲，只是伏在地上手裏緊緊攥著一片衣角。

先前接到探馬來報時，曹操心裏對城內的慘狀已有預期，如今看到這個目不能視的孩子，也只是嘆了口氣，下令讓人去安撫這唯一的幸存者。

過了大約半個時辰，那片染血的衣角便呈到了曹操案上。眉頭緊鎖的曹操沒有任何動作，只是定定地看著來人，當得知那個孩子已經昏睡了過去之後，曹操這才看向那片衣角。旁邊謀士見狀上前將其拿了起來，上面的內容頃刻間便令其變了臉色。

“先生，有話但講無妨。”

這謀士追隨自己已久，平日獻策無算，曹操還從沒見過此人如此神情。從大軍進城開始一切便透漏著說不出的詭異，不用問也知道這其中定有隱情，索性他也開門見山，早點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也好早做打算。

謀士顫抖著將手中物什遞了過去，再也沒了往時的泰然自若，沒等曹操伸手去接，他便雙腿一軟跪了下去。曹操一時沒反應過來，等到他結結實實地跪了下去才急忙去攙，這時一陣狂風裹挾著門簾沖進屋內，謀士手中那片衣角也被風帶著落到了別處。

曹操將人攙了起來溫聲寬慰了兩句，卻沒有打算去追問謀士為何會有如此異常的行為。過了片刻後謀士勉強定了定神，只是聲音中還帶著幾分顫：“主公，那東西……臣不敢置喙，臣鬥膽，還是請您自己看吧。”

曹操往旁邊看去，方才那片衣角被吹起來時他沒有盯著看，只知道是往右側飛去了，只是好巧不巧這東西居然落在了自己的佩劍上。曹操走過去將其拿了起來，瞬間就明白了為何自己的謀士會被嚇成這個樣子。

曹操，我來找你討債了。這個禮物你喜歡嗎？

幾行歪歪斜斜的文字赫然映入眼簾，曹操瞳孔幾不可查地顫抖了一下。且不說這封書信的內容本就蹊蹺，再加上是用鮮血寫就的，更是平添了幾分邪性。

曹操收起了這封血書，對謀士囑咐了一句“此事萬不可走漏風聲”，隨後便走了出去。擡手喚來院中巡邏的近衛，吩咐了幾句後來人便拱手告退。眼見馬上就要入夜了，曹操看了看遠處昏沈的天色一言不發，袖中的血書被他死死攥著。

數年前他便已官拜丞相，現在更是西征大捷，這種緊要關頭居然還敢有人如此挑釁，看來註定是來者不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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