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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年啦(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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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年啦(1)

雪時而大時而小的,將整個皇都裹上一層厚重的白被裘。

熱熱鬧鬧的元日隨著皇都路上的無數雪腳印出現又沒去而近了。

孔媽媽向來是喜弄些節日氛圍的,便早早和王爺府上丫頭們剪了各樣的窗花,貼在了王爺府各處的窗戶上。

待到了歲除日的一大早,她就在府門前和鄒槐忙活著掛兩個大紅燈籠。

蕭鳴澗前夜就和賬房先生分好了銀兩做押歲錢。至歲除當天的午膳前,丫頭小廝們就把活統統趕好,聚到院子裏,圍在蕭鳴澗和幾個大竹籮筐前。

“今日放了晴,又是一年歲除,著實是好兆頭。今一年本王和王爺府也幸得各位照料了。”

說罷,蕭鳴澗便和愉放各拿了幾個錢袋子,上前一一放到各下人的手中。

一時間,院子裏一聲又一聲幹脆且喜悅的“多謝王爺”響起,接著又是停不下來的歡笑聲。

等籮筐皆空,蕭鳴澗便笑著讓府上人們可以家去與親人團聚。

府上的下人多是由己宮中人及皇後當年撥過來的親信,大部分是皇都城中選拔上來的人。蕭鳴澗去禁州五年雖沒帶著他們去,可他們也依舊在深宮裏做活,年節難出宮,而今好不容易得了出宮伺候的機會,老早就從蕭鳴澗那知曉歲除這天可以歸家,已經早早地就備好了回家要帶的行裝。

這會兒大家夥都高高興興地揣著錢袋子、提著大包袱小包袱和府中眾人道別,出了門去。

轉眼間,王爺府就失了往日的熱鬧,在冬日難得的晴天裏卻顯得冷清起來。

遲水到府門處,恰好見最後一個出去的雲桃跟蕭鳴澗和愉放道別。

雲桃的身影拐出門去,消失在三個人的視野裏。

愉放動了步,踏出門檻,又和雲桃揮了揮手。

蕭鳴澗在原地看著,無聲地笑了下。在前面那成雙成對的兩個襯托下,他的背影略顯寂寞。

他轉身,入眼便是安靜站著的遲水。

“王爺的團年飯是在何處吃?”

“在府上,同你們一處吃。”

遲水望了他幾眼,心下思忖:果真如傳聞般,他與皇帝關系不好,竟連團年飯都不入宮吃。

蕭鳴澗露出個淺笑,反問道:“遲姑娘的大年夜和元日,想做些什麽?”

這句話著實是把遲水問到了。

幼時在寨子上,爹爹總會帶領寨中男人去打獵,女人孩童則在寨子裏擦擦洗洗,夜了則大家圍坐在篝火旁,一邊烤肉一邊過節。男人喝酒喝到興頭上,還會出來比劃幾拳,熱鬧得緊。

可自落難來,她就沒正經過過年,如何知道大年夜和元日想做何事。

遲水把話拋回給蕭鳴澗:“我還沒在皇都過過元日呢,因而沒想好做些什麽。”

“哦,是了,”蕭鳴澗點點頭,“本王幾乎忘了遲姑娘不是京中人。那不如便委屈遲姑娘這兩日跟著本王去樂一樂?”

“這著實是遲水的榮幸。”

說話間,仍在府門處目送雲桃離開的愉放已經被他們遠遠拋在了後頭。

他二人行至廚房處,孔媽媽從窗子裏叫他們:“澗哥兒!遲丫頭!”

膳房的窗戶是一個起裝飾作用的木空窗,蕭鳴澗和遲水聽得孔媽媽輕柔的呼喚,便同時把身子撐在窗子上,都伸出半個身子往裏頭探去。

孔媽媽見他們這般,倒是頗有古靈精怪的默契感,不由得打趣道:“你們二人這般看來,倒是像極了一對小情人呀。”

聽聞這話,遲水大方地笑出聲,一邊說“孔媽媽可別這樣揶揄,遲水可不能高攀了王爺”,一邊給身旁的人送去個大笑臉後又笑著看回孔媽媽。

蕭鳴澗聽了,則把臉往遲水那邊側了側,向她投去個目光,收下她的笑臉,嘴邊勾出個淡淡的弧度,卻沒說些什麽。

見孔媽媽手裏不停揉搓著面團子,遲水才恍然大悟般往廚房裏頭快步踏去:“孔媽媽,怎的讓你在廚房忙活起來了。”

孔媽媽用肩膀連著手臂擋了擋伸手欲奪面團的遲水,笑道:“無妨,這面團已經快揉好了。遲丫頭不如今日就著空休息休息。”

蕭鳴澗也進了屋裏來,停在遲水身邊,說:“揉面和調餡對孔媽媽來說,可甚是簡單。不妨待會我們一同包餛飩【註】?也算是熱鬧一場。”

“哥兒,這可是個好主意。”

“什麽好主意?”鄒槐從外踱步進廚房,問了句,順手就拿起刀,剁起肉來。

孔媽媽滿臉笑意地看著他,將方才的事一一說與了鄒槐。

鄒槐將身子和孔媽媽貼近,聽得樂呵呵的。

他夫婦二人於是就搭配著幹起活來,一個搓面,一個剁餡。

久違的陽光從窗子斜切入廚房,恰好照在鄒槐和孔媽媽站著的方寸之地,柔和的光就這樣圈住這對夫妻忙碌的身影。

遲水和蕭鳴澗站在一邊,自覺地放輕了呼吸靜靜看著。

一盞茶功夫,廚房便準備就緒。

幾人將碗盆、面餡都搬到了膳廳,喊了尚留在府上的愉放及蕭鳴澗帶回來的幾個禁州的兵士,大家夥綁了袖子,就各自搬了圓凳坐下,撚起面皮包起餡兒來。

“王爺——屬下手笨,怎麽包出個這醜東西來?”這一個黑色方臉的男子做好一個,就對著蕭鳴澗嚎了起來。

大家往他手中一看後,都忍不住笑出聲。別人手裏出現的,都是些偃月形狀的好看餛飩,而他手裏的卻是七扭八歪的一個圓不圓方不方的怪面餅子。

“你呀你呀,若不是知道你在包餛飩,本王都要以為你在做什麽難看的肉餅子呢。”

男子不好意思地撓撓臉,結果又給自己的臉頰塗上一層淡淡的白色面粉末子。

他身旁的同袍瞧了,笑個不停,不留神就把面皮扯破,掉下大坨的餡來。

如此這般,笑容便又轉移到方才那黑臉男子的臉龐。

而屋內眾人,自然也是跟著大笑起來。

孔媽媽才剛說離膳廳門近些好,有日頭,能給大家取取暖。因而,他們把桌椅都搬到了門檻邊上。

遲水原低頭搗鼓著這餛飩如何包得好看些,耳朵卻收入他們的玩笑,不由得就笑得直起腰來。

她看見太陽光普照,曬在她眼前的每一個人身上,獨她自己一人坐在黑暗的邊角裏。

可她卻不覺孤寂和寒冷,大概是因為她眼前的一切皆是金燦燦的,與她同在的每一個人皆散發著和煦。

他們的光撒在了她身上,溫暖了她。

遲水不由自主地加深了笑意,她將目光放到膳廳外的天空去了。

那天藍得不像在寒冬,萬裏無雲,若是沒有屋檐的遮擋,必定能看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她忽覺,就這樣在王爺府待上一輩子也未嘗不可。

一桌子的人就這樣邊說笑邊給面皮塞餡料,不多時,桌上就沒了面皮和餡料,出現了一個個圓鼓鼓白胖胖的餛飩。

王爺府前來了客,孔媽媽去迎,蕭鳴澗等人則負責把東西都搬回廚房去。

來的人是拎著好幾個食盒的許母。

素梨和許知葦幾日前來信,道是他們尚流連在江南霖州,行程不過一半,這元日是回不來一起過了,只盼著二人家中父母能齊聚一堂,相伴著鬧熱些過節。

孔媽媽收了信,即刻便去尋了許母,讓她來王爺府一同吃團年飯。許母本就不是那推三阻四扭扭捏捏之人,又與蕭鳴澗等一眾人相處得也融洽,便欣然應下。

今日之所以遲遲到場,乃是在酒肆裏做了半天的生意,又從鋪子裏拿了不少好酒好菜,才過了晌午,申時才到了王爺府。

孔媽媽接過許母手中的食盒,也沒客氣,直接拉著她一路說一路往廚房去。

“府上為何這般冷清?”許母環顧四周,見王爺府不似往日般有人氣,便問道。

孔媽媽解釋了一番,又玩笑著奚落:“方才我們一起包餛飩,可熱鬧。偏你挑在我們完事之後來,碰了個淒涼,該怪誰?”

許母一聽,笑著給孔媽媽的肩膀來了幾掌,於是又說起今早酒肆的生意和這食盒中的美味來。

二人到了廚房,裏頭蕭鳴澗和他的下屬並一個鄒槐一個遲水一個愉放都堆在廚房裏,各自忙活著洗菜和切菜。

兩個婦人見了,笑著進去,打開食盒,大家夥瞧起裏頭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來。

孔媽媽口頭算了算,估摸著再有幾道菜便足矣,於是讓他們都出去,只留下她們兩個婦人和鄒槐燒起柴做起飯來。

作為擁有正牌廚娘身份的遲水自然不依,但被屋裏頭三個長者堵了出去。

許母站在門前,塞住入口,她身後孔媽媽落刀不停,伴著“哆哆哆”的聲響,許母樂呵呵地揮手,說:“你們都還是孩子,快去沐浴換新衣裳,這才是年節上孩子們該做的,其餘的交給我們便好。”

廚房門前站著的一地人彼此交換著眼神,不忍的情緒下更多的是動容。

蕭鳴澗見長輩們不容拒絕,只好帶頭說了些客套話,領著一眾人離開。

大家在院子裏散開,各自打了熱水回屋洗浴起來。

等再見時,每一個都換了全新的衣裳,把自己收拾得幹幹凈凈、整整齊齊的。

遲水在王爺府這半年來,已經從雲桃那兒學來了很多發髻的新花樣,今兒個沒了雲桃,她也能盤出個和她衣裳絕配的發髻來了。

她出了房門,發絲上還殘留著些許水漬,垂下來成了個欲墜不墜的水珠,走路輕輕搖晃間,滾落細長的脖頸。

迎面碰上同樣換了新衣的蕭鳴澗,男子身上幹爽的氣息撲面而來。

蕭鳴澗搖著那金竹折扇,一見了遲水,嘴角就噙上笑意。

愉放從另一邊過來,手中捧著兩卷春聯,來問王爺何時貼上。

“此刻便去吧。”

遲水閑著無趣,跟著他二人到了府門前。

那大紅的春聯展開,上邊的字磅礴豪邁,甚是大氣好看。

遲水忍不住問道:“這是城中哪家鋪子買的?好看得很。”

階上扶著春聯在找尋合適位置的愉放回眸,咧嘴笑道:“這是咱們王爺寫的。”

一旁同樣扶著春聯的蕭鳴澗眸子裏染上些許笑意:“遲姑娘謬讚。”

雙手環抱著胸的遲水掃視著蕭鳴澗的身影,看那用雲紋鏤金冠高高束起的頭發在他身後隨著他的動作輕微搖曳。

萬沒想到這蕭王爺還寫得一手好字,真不知他這樣子的人要在禁州穿起那將軍的盔甲、拿起兵器來是何等模樣。

王爺府前很快貼上了嶄新鮮艷的兩張春聯,孔媽媽三人的團年飯也已預備端菜上桌。

府上的人們抱著炮竹,都簇擁到了府門口。

蕭鳴澗上前點火後,迅速往不遠處的人堆裏走,卻不及炮竹炸開的速度。

聲聲鞭炮響,炸開的紅紙片子在他身後紛揚,讓他身後掀起好一陣朦朧。

擠在一起的人們笑著,孔媽媽和鄒槐招手讓蕭鳴澗快些跑,但蕭鳴澗見自己速度欠缺,幹脆轉身,就地看起滿天飛的鞭炮來。

有鄰家的小孩聽得這轟天的喜慶聲響,都跑出門,三三兩兩捂著耳朵看,待鞭炮炸盡,孩子們又拍起掌來。

掌聲未停,孩子們又跑到王爺府前,蹲下身撿起炮竹的渣子來,結果便是家中爹娘或祖父母悠哉悠哉出門,見自家孩子在一堆紅火裏,都趕過來提起自己的孩子,邊罵他們是不是不要命了邊往家裏回。

王爺府前眾人見此一笑,孔媽媽和許母喊話那些尊長尚未來的孩子快些家去,莫被沒燃盡的炮竹彈傷了。

孩子們一哄而散,府內眾人也回到膳廳打算吃團年飯。

飯桌上,孔媽媽、許母和鄒槐三個長輩各自拿出裝好的押歲錢,不顧孩子們的推脫,一一塞到他們手裏。

蕭鳴澗等人沒法,笑著輪流說了些吉祥話,便把錢袋子收下,大家夥才一齊動了筷子。

待菜肴入肚,碗筷洗凈,歡笑聲又漸漸淡出了王爺府——

蕭鳴澗讓入京來就一直充當護院或隱衛的軍中下屬們隨意去逛逛年節上的皇都,孔媽媽許母和鄒槐三個也去城內隨意走走消食,他和遲水則留下一起收拾殘局。

暮色此時正漸漸染上天空,厚重雲層散盡後,京城內的黃昏只剩了調色盤般驚艷的晚霞。

院墻外的世界早已熱鬧起來:家家戶戶早早吃過團年飯,鞭炮和各色小煙火都迫不及待地綻放在城中各處角落,人們的笑語也夾雜在風聲和“砰砰”聲裏,一起滾到整個皇都城的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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