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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獨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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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獨的他

他回身關上門,走過來在凳子上坐下,眼神覆雜地用餘光瞥著淩詡。“咳咳!我想你應該知道姜冉冉吧?”

淩詡點頭,完全是聽什麽答什麽的反應,註意力全然不在這邊。

宋任遠又不能強迫他看自己,只好自顧自地說:“她找人提前踩點,破壞了你那輛車的剎車系統,所以說起來,這次你是因為我們家宋航遭到了無妄之災。”

然而這句話像是踩到了淩詡的尾巴,他猛轉頭,把責任都往自己身上攬:“不,都怪我,姜冉冉恨的人是我,要不是因為我,宋航不會出事。”

“……我還沒說完,馬上就輪到你了。”宋任遠一口氣下不來,非常無奈地擡手中斷他的自白,“姜冉冉聯系的那個人,是宋航之前救過的那個混賬家夥,被抓進去之後,他全都交代了,是他對你因愛生恨,所以想毀了你。”

李俊高中肄業,小偷小摸的事兒幹了不少,後來爸媽花錢把他送進汽修店當學徒,一直到現在,還是個學徒,但不妨礙他連著幾個通宵惡補剎車知識。

“咚”

淩詡用力砸了一下床板,氣得渾身發抖,他早該解決那個垃圾的,說來說去都怪他。

話說完了,宋任遠的屁股像長在板凳上了一樣,一點不動彈,淩詡疑惑地看過去,心臟揪著疼。“宋叔叔……我……”

是他沒保護好宋航,他們想怎麽樣?借此分開他和宋航嗎?

在他垂眸沈思時,宋任遠不知何時走到了他跟前,朝他肩膀重重拍了下去,後者被拍得偏了半個身子,擡眸望著他:“這種力道是拍不死我的。”

他以為宋任遠想給兒子報仇,心裏更加悲涼,挺起了胸膛準備讓他打個夠。

哪知宋任遠不按常理出牌,竟然開懷大笑起來,對淩詡也誇得出口了:“好小子,雖然我不喜歡你,但你是個好樣的,在那種情況下還能保持絕對冷靜,像你這樣的人,做什麽都會成功的。”

淩詡的雙手垂在腿間,局促地扣著指甲,試圖弄明白他話裏的深意,但腦子一時半會兒轉不過彎來,直接傻了。

剛經歷一場生死時速,宋任遠讓他好生休息,等宋航縫好了傷口會叫他來見他的。

於是淩詡一直在病床上呆坐著,從天亮到天黑,什麽都想了,又好像什麽都沒想。

不用他出手,依宋任遠的性格,絕對要讓那兩個人牢底坐穿,上升到威脅宋航的生命安全了,他再坐視不理,還不如找個寺廟直接出家。

病房門再度打開,淩詡以為還是送飯的,沒有回頭。

那人進來關好門,徑直走向淩詡。

“換藥了。”

這聲音嘶啞難聽,蒼老虛弱,淩詡擰眉回望,儼然那是個遲暮之人,瘦小佝僂,動作遲鈍,口罩帽子把臉遮得嚴嚴實實,只留下一雙混濁無神的眼睛。

醫院會聘用年紀這麽大的老人當護士嗎?說換藥怎麽不見推車過來?淩詡有些奇怪地瞇了瞇眼,在那人走近時伸出吊水的手臂,藥水確實快見底了。

那人靠近,從白大褂的口袋裏摸索出什麽東西,在淩詡垂下頭時,一只如同枯木的手抓著水果刀直沖他腹部。

“叮——”

水果刀在刺入淩詡身體前被一只銀盤擋住了,那是淩詡眼疾手快從水果碗底下抽出來的盤子。

他牽起嘴角,笑得戲謔又高調:“姜小姐,別、來、無、恙。”

水果刀被銀盤扇飛出去,那人被打中了手指,尖叫一聲倒退兩步,捂著手仇恨地瞪著淩詡,恨到渾身都在發抖。

很快就有人進來,淩詡跳下床,步步緊逼,眼裏是不加掩飾的鄙夷和厭惡。

“如今,你會後悔當初跟我打賭嗎?”

換作以前,淩詡或許還會覺得她可恨卻可憐,可此時今日,他只覺得她面目可憎,令人作嘔。

如果姜冉冉早日放下不切實際的想法,放下對宋航的執念,那她還能回頭,擁有光明的未來,可現在說什麽都晚了。

下床之前,淩詡就按了護士鈴,這會兒已經來人了。

護士一打開門看到的就是淩詡光腳站在地上,和另一個護士對峙著,她忍了又忍,溫柔的語氣裏夾著一絲怒氣:“給我回床上去!”

淩詡摸摸鼻子,乖乖爬回床上,雙臂枕在腦後,好整以暇地審視著喃喃自語的姜冉冉。

“誒,你是誰啊?”護士抱著病歷本斜過去,發覺自己沒見過這個人。

姜冉冉猛地回神,撞開她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看護士懷疑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淩詡相當無辜地攤開手:“姐姐,我冤枉啊,是她突然不管不顧沖進來,喊著要剌我一刀,嚇死我了。”

天花板裏鑲嵌著的白熾燈燈光打在他身上,他這張巧妙示弱的臉一作出懇求的表情,任誰也會相信他說什麽都是對的。護士眼角抽搐,見怪不怪地給護士站打電話報備,姜冉冉走不出這個醫院大樓。

沒多時,宋任遠又出現在了淩詡的病房裏,別扭地關心道:“你沒事吧?沒被她傷到吧?”

淩詡驚訝於他的這種轉變,但很快藏起了心情,露出一個乖順的笑來:“我沒事,宋叔叔。”

宋任遠嘀咕:“這不是挺乖的嗎?”

“那個——”在他走之前,淩詡忍不住出聲問,“宋航要是醒了的話,我可以去看看他嗎?”

扶著門框,宋任遠的背影僵了一下,最後似乎是服了輸,背對他揮揮手:“跟我來吧。”

與淩詡那邊截然不同、熱鬧的病房裏,宋航的七大姑八大姨都到齊了,圍著他噓寒問暖,擺不下的慰問品堆到了窗臺上,宋航額頭的傷口縫了三針,包著紗布,他氣色很好,看樣子的確沒什麽大問題。

淩詡在門口躑躕不前,聽宋航說過這人不喜歡人群的宋任遠,起了逗弄他的心思,揶揄道:“不是你非要過來嗎?怎麽不敢進去?”

“我……”他不自覺地抓緊門把手,顯得很寂寞一樣,“我晚點來吧。”

“行了,別磨磨唧唧的,進去。”宋任遠一腳給他踹進了房門,眾人的視線齊刷刷聚焦到他身上。

他尷尬得腳趾抓地扣拖鞋,不知道手往哪兒放,捏著病號服側邊,傻兮兮地笑了笑,求助的眼神投向宋航。

之前見過他的一個叔叔率先打破沈默,站起來熱情地跟他握手,言語裏滿是誇獎:“這就是小詡吧?瞧這孩子,多有範兒,多靠譜,跟我年輕時候一模一樣。”

他老婆在後面毫不留情地揭穿他:“人家可比你厲害多了,真不要臉,你年輕那會兒不撿垃圾吃都不錯了。”

房間裏再度吵嚷起來,長輩們七嘴八舌地問這問那,主要心思還是在宋航身上,千叮嚀萬囑咐讓他以後開車前都要長點心,別再發生類似的事情。

宋航無奈地提醒他們:“只要沒有人特意使壞,是不會連手剎都拉不起來的。”

喧鬧中,他看向淩詡,後者倚在門口,目不轉睛地望著他,見他看過來,下意識揚起一抹笑。

穿著病號服的淩詡,褪去了一身鋒芒,溫潤如玉的氣質披在身上,只是一頭孤單無助的小羊羔。

無法融入那種氣氛,他畢竟是個外人,沒站多會兒,淩詡無聲無息地離開了。

夜晚的醫院燈火通明,只有沒有急診也是個安靜的場所,樓下有一片草坪,小路邊嵌著暖黃色的地燈,遠看像一顆顆星星,假山假湖後仿古的亭子裏有寥寥幾個人,竊竊私語,月光如水流淌,人與人之間的溫情在此刻顯露無遺。

淩詡繞過假山,找到了一個沒有燈光的角落 ,靜靜地坐上冰冷的石頭板凳。

揣在褲兜裏的手機亮了起來,有人打電話給他,一直震動,他摸出手機,被刺眼的屏幕晃得閉了閉眼。

手機鈴聲停了,他感覺面前投下一片陰影,擡起頭,宋航舉著手機沖他笑:“躲這兒來了啊,我無所不能的淩哥。”

雖然心裏知道這件事不是自己的錯,但淩詡很難不自責,看見宋航,他癟癟嘴,有點想哭。

宋航蹲下身,摸上他的臉,眸光似月般溫柔:“你那麽怕黑,怎麽到這種地方來?”

一句話打開了淩詡的淚腺,他一把抱住宋航,不讓他觸摸到自己不爭氣的眼淚,過去二十年他哭過的次數還沒這幾天加起來多。

“對不起、對不起。”他仍在後怕,如果今天結果再壞一點,他一輩子都會活在悔恨當中。

宋航安撫地順著他的背脊往下摸,心都化成了一灘水。

“不怪你,你做得很棒,淩哥,今天也帥得我腿軟。”

一天積累下來的恐懼和擔憂都發洩了出來,淩詡的情緒馬上穩定了,在宋航身上擦幹了眼淚,破涕為笑:“真的嗎?真的很帥?要不要和我做點成年人該做的事?”

宋航打情罵俏似的擂了他一拳,站起身給他拉起來。

“走吧。”

草坪上三三兩兩的人已經散去,他方才經過的涼亭裏還有兩個黑影,宋航牽著他的手一腳踏了進去,宋任遠和孟婉秋坐在木凳上,看樣子像是等了有一會兒。

只是面對他們二人的話,淩詡沒那麽緊張,他微微彎腰問好,暗地裏捏了捏宋航的手指,這是唱哪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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