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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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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師兄昏迷不醒,只得由陸厭這個當師弟的代為處理九霄門事務。

日上中天,他放下狼毫,閉著雙目,揉了揉太陽穴。

昨日之前,他常常能瞧見靳玄野鬼鬼祟祟地藏在假山後頭偷窺他,使得他不得不設下陣法擋住靳玄野的視線,而今日,靳玄野並未現身,想來正與俞晚你儂我儂。

一念及此,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心臟仍然盡職盡責地擊打著胸腔,不曾停頓。

將一個口口聲聲地說著心悅於自己的孩子拱手讓人並沒有那麽難受。

他突地吐息滯塞,繼而雙目盈淚。

是啊,沒那麽難受。

真的沒那麽難受。

淚水決堤,模糊了他的雙目,教他看不清如今是春夏抑或秋冬。

偏生此時,外頭傳來了陣陣膳食香氣,致使他想起靳玄野曾餵他鹵牛肉吃。

他辟谷多年,吃得險些作嘔,眼下竟想再嘗嘗鹵牛肉的滋味。

是以,他抹凈眼淚,以尋常的口吻命門外弟子送鹵牛肉來。

這鹵牛肉一送來,面對滿腹疑竇的弟子,他忍著嘔意,擺擺手:“退下罷。”

而後,他執起竹箸,艱難地夾了一塊鹵牛肉,往自己唇邊送。

鼻尖充斥著肉腥味,唇齒不願張開,他便一手掰開自己的下頜,一手送入鹵牛肉。

葷腥勢如破竹地橫掃口腔,他趕忙捂住唇瓣,以防自己吐出來。

如此這般,他吃下了一整盤鹵牛肉,又飲盡了一壺信陽毛尖,方才堪堪將嘔意壓下。

不過須臾,他便盡數吐了出來。

上一回嘔吐,靳玄野輕拍他的後背,幫他收拾嘔吐物,還端了碧螺春來,供他漱口,被他戲稱為“小廝”。

然而,接下來,只因他不肯求靳玄野待自己好一些,溫情瞬間蕩然無存,靳玄野翻臉無情地命令他含入劍柄。

縱然他明白自己罪有應得,但終究不好受。

而這一回,靳玄野不會再來照顧他,亦不會再折辱他。

真好啊。

他不由笑了出來。

毋庸患得患失真好。

一盞茶後,他出了書房,去探望師兄。

不多時,他於床榻邊坐下,握著師兄的手發起怔來。

“師兄,你何時方能醒來?對你下手之人是師父罷?有朝一日,我定要將那老不死碎屍萬段。”

少時,他很是羨慕師兄,因為師父總是對師兄更加和顏悅色,亦不會要師兄飲那些苦澀的湯藥。

因此有段時間,他想盡了方法欺負師兄,譬如:在師兄的被窩裏放長毛蜘蛛,瞎傳師父的話,讓師兄在炎炎烈日下紮一整日的馬步,騙師兄吃被他加了各種奇奇怪怪東西的吃食……

師兄每一次都上當,被他嘲笑又蠢又笨,卻從不回嘴。

很久以後,他才意識到師兄故意讓著他,才不是又蠢又笨,是他自己又蠢又笨又壞。

那時候,欺負師兄乃是他惟一的樂趣。

後來,他體內的藥物越來越多,四肢漸漸不聽使喚了,自然欺負不了師兄了。

彼時,他年僅一十又三,連自己被師父做成了藥人都不知曉。

一日,他再度醒來,發現自己被師兄抱在懷裏,師兄正用荷葉餵他水喝。

他不喜歡師兄,欲要掙紮,卻沒甚麽氣力,只能惡狠狠地瞪著師兄。

師兄又將燒餅撕成小塊餵他,他不肯吃,即刻吐了出來。

師兄並不責怪他,只憂心忡忡地道:“小師弟,乖些,吃了才有氣力。”

他矢口拒絕:“才不要,我總是欺負你,你肯定要報覆我,才把我弄到這鬼地方,我要回師父那去,師父肯定著急了。”

師兄凝視著他道:“小師弟,你聽我說,師父將你做成了藥人,你若再待在師父身邊,遲早會沒命的。”

“甚麽是藥人?”他不懂。

師兄答道:“藥人可做兵器,可做藥材,端看使用者的心意。”

他疑惑地道:“兵器?藥材?可我是人啊。”

“師父若將你當成活生生的人,豈會將你煉成藥人?”師兄嘆了口氣,“小師弟,別怕,師兄在,師兄會將你帶到一個師父找不到的地方,再尋法子將你的身體養好。”

“師父是除娘親外,待我最好的人,才不會將我煉成勞什子的藥人。”自兩年前被師父帶回九霄門後,師父便對他關懷備至,從不短他吃穿,更不會與他的生身之父一般垂涎他,妄圖強.暴他,師父只是更偏愛師兄一些,只是常常要他試藥而已,“是試藥,不是被煉成藥人,師父說那藥若能做出來,便能造福百姓。我不信你的話,你送我回去!”

“師兄亦不信師父會做出這等事,可惜事實確鑿,不可辨駁。”師兄正色道,“我絕不會送你回去,你死心罷。”

師兄繼續餵他燒餅,軟了嗓子哄:“多少吃一些罷。”

他仍是不肯吃,與師兄僵持:“我就算爬也要爬……”

尚未說罷,師兄忽然捂住了他的嘴巴。

——是師父來了?

他拼命撥開師兄的手,扯著嗓子興奮地喊:“師父,師父,我在這兒。”

他的嗓音粗糲,發悶,像是被捂在嗓子眼,聲量微弱如蚊鳴,連他自己都聽不清楚。

但下一瞬,他便看見了師父。

師父居高臨下地摸了摸他的腦袋:“好孩子。至於你……”

在他眼中高高瘦瘦的師兄一下子被師父提了起來,煞白著臉,如同待宰的羔羊。

才不會,師父可是很偏愛師兄的。

然後,他竟是看見師父打了師兄一個耳光,打得師兄唇角開裂出血。

他又聽得師父質問道:“你圖謀帶走小師弟,知錯否?”

他一方面震驚於師父竟對師兄動粗,另一方面又為師父關心他而歡欣雀躍。

盡管偏愛師兄,他在師父心裏頭亦是有一席之地的,才不是甚麽無足輕重的藥人。

“我不知錯。”師兄居然唾了師父一口血,“你身為名門正派九霄門的掌門不該將自己的徒弟煉成藥人,你玷.汙了九霄門千年清譽,你必將不得好死。”

“你這胡言亂語的小東西。”師父又給了師兄一巴掌,害得師兄昏死了過去。

他當時被師父顯露出來的兇相嚇著了,本能地拔腿便跑,由於體力不支,沒跑出幾步,便陷進了泥土裏,接著臟兮兮地被師父撈了起來。

他瑟瑟發抖地看向師父,師父攏在晨曦之中,依舊是一派仙風道骨,與初見之時一般。

但初見之時,他以為自己見到了謫仙,現如今,他卻覺得自己錯怪了師兄,師父實乃衣冠禽獸。

他掙紮不休,又張口去咬師父,亦被師父打暈了。

轉醒後,他沒能見到師兄,顧不得害怕,當即問正在侍弄草藥的師父:“師兄在哪兒?”

師父溫言威脅他:“還沒死,你若是聽話,為師便留他一命,你若是不聽話,為師馬上送那欺師滅祖的混賬東西上路。”

師父的一舉一動皆一如往常,說出來的話卻教他徹骨生寒。

師兄原是師父最為寵愛的弟子,師兄大可對他的境遇不聞不問,獨善其身,可是師兄卻拼了命地想救他,而他被師父的畫皮所蒙騙,非但不信師兄,還親手將師兄推入了險境。

他後悔不疊,連聲道:“我聽話,我聽話,我一定聽話,師父千萬別傷害師兄。”

自此之後,他對師父言聽計從,師父餵他的藥一日厲害過一日。

好在,他活下來了,師兄亦活下來了,他們師兄弟終是將師父趕出了九霄門,從而獲得了安寧。

但是師父似乎卷土重來了。

果然,須得早日將師父找出來挫骨揚灰了才好。

他低下首去,以自己的側頰磨蹭師兄的手:“師兄,你快些醒來好不好?”

上一世,師兄深受重創,回到了九霄門,並未陷入昏迷。

這一世,是否他多此一舉,害了師兄?

不遠處,靳玄野眼睜睜地看著陸厭與師父親近,頓時妒火中燒。

他疾步沖到陸厭面前,掐住陸厭的下頜,並分開了陸厭與師父交握的手。

“你……”陸厭猝不及防,正欲斥責,突然被靳玄野吻住了唇瓣。

唇瓣相觸的感覺既熟悉又陌生,他眨了眨雙目,情不自禁地闔上了。

“嗯……”想要靳玄野親得再深些,再用力些。

靳玄野見自己並未被推開,得寸進尺地纏上了陸厭的舌尖。

如何親吻能讓陸厭軟若無骨,他了然於胸。

果不其然,未多久,陸厭便癱軟於他懷中了。

雖然陸厭堅稱在他身下一點都不舒服,但陸厭這副身體顯然是喜歡他的,才會露出這般意亂情迷的神情。

他瞥了眼師父,心道:師父,不論你是否對師叔別有心思,師叔已歸我所有了,我絕不容許任何人覬覦。

接吻間,他用掌風闔上了房門,又小心翼翼地去撩陸厭的衣襟。

“嗯……啊……”情毒明明正蟄伏著,陸厭的神志卻是被情.欲浸透了。

興許是自我沈淪罷?

陸厭瞧來又瘦了些,肋骨根根凸起,甚是硌手。

他想問陸厭究竟為何只二十二根肋骨,由於他尚且記得他們方出幻境之際,他僅是問了陸厭“可以麽?”便被陸厭毫不留情地推開了,故此,他不敢出聲,轉而垂下首去,一根一根地親吻陸厭的肋骨。

陸厭摩挲著靳玄野的背脊,只顧體味靳玄野施予他的感受,不管其它。

原本靳玄野只想當著師父的面親吻陸厭,以宣示所有權,卻不由自主地做了這許多。

如若再繼續,甚至於將陸厭那處弄得泥濘不堪,事後,陸厭定會責怪他。

還是回頭是岸為好。

左右現下他已經侵犯了陸厭,何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溫香軟玉在懷,哪有做柳下惠的道理?

他端詳著陸厭,猶豫不決。

末了,他為陸厭穿妥了衣衫,而後向陸厭磕頭:“師侄冒犯了師叔,罪該萬死。”

一時的沈淪戛然而止。

陸厭掀開眼簾,望著靳玄野,淡淡地道:“你可記得自己曾發過誓不會再在未經我準許的情況下碰觸我?”

靳玄野自然記得:“師侄知錯了。”

陸厭坐回床榻邊,握了師兄的手:“今日是第幾日了?”

靳玄野回道:“第八日了。”

“第八日你既見過我了,第十日便不必見了。”陸厭面無表情地道,“出去罷。”

靳玄野急切地問道:“師叔與師父當真只有師兄弟情誼?”

陸厭不耐煩地道:“信不信由你。”

靳玄野口不擇言地道:“我方才若在師父病榻前要了師叔,不知師父倘使知曉,會是何等感受?師父會氣得破口大罵麽?師叔又要以何顏面面對師父?”

陸厭冷聲道:“出去。”

“師叔這副身體想要我,想要得不得了,想要被我澆灌……”靳玄野被陸厭打了一耳光,繼續道,“不然,為何我一碰師叔,師叔便……”

“不過是情毒發作了。”陸厭譏誚地道,“你以為我非你不可?莫要自作多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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