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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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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戲

呼吸在這刻都加重。

明瓏當然知道接受這支軍隊代表著什麽,可有了更強大的力量在這亂世能換取到的東西實在太多了。

魔族能潛伏茍活十幾年而崛起,妖族蟄伏在人族的羽翼下能借東風翻身。這其中都是靠的什麽?是因為他們能放棄正義這種虛妄空大的東西,抓住一切能獲得力量的途徑往上爬,割舍自身所有的情感,利用身邊一切可利用的人或事。

就在明瓏凝眉沈默時,龔柏微微側著頭,他是在溫柔笑著的,可眼睛裏閃爍著的光,就如同正在看一個獵物。

他悠然攤開手,伸了過來。

眼見著這手離自己越來越近,明瓏也將手伸出……

就在兩人的手掌即將貼合之時,明瓏卻停住了,她似乎張口還要說什麽。

龔柏卻像是等不及一般一把抓住明瓏近在咫尺的手掌。

瞬時,明瓏感到有一股逆流的氣息掠過周身所有脈門,不知該形容這種感覺是難受還是身體在感受到強大被束縛的力量得到解放而在興奮。

同時龔柏的聲音在明瓏耳邊響起:“仙長,你看,我們終究共舞。你,和我們才是同伴。”

在他說話間,那種奇異的感覺也逐漸消失,明瓏立即將手抽回再次在手中聚出一團靈流。果然,三年前那種感覺又回來了,但自己的靈力走向也發生了變化。

龔柏手指蜷了蜷,默然將手收回,卻見明瓏起身就要離開。

“明瓏仙長無意與在下繼續敘舊嗎?”龔忙問道。

聽到這句,明瓏停下了腳步,她當真有一事想問——

“我師姐在魔族過的如何?”

這個問題龔柏以為明瓏會更早問他的,畢竟在這三年間,明瓏沒少闖過流月山,就是想將祈瑤從魔君孔淵身邊解救出來。

他想都沒想便答道:“祈瑤仙長與主上琴瑟和鳴,舉案齊眉……呃!”

突然的一記風刃沖他的脖頸而去,將他顯然胡編的謊話打斷。

眼見著風刃就要將他喉嚨劃破之時,一個黑影掠過。

孔淵終於現身,問淵劍橫在龔柏頸前,替他擋住了風刃。

明瓏“嘖”了聲,覺得可惜。但孔淵的出現也並沒有讓她覺得意外。從剛進入這客棧時,她便察覺到了他的氣息。

但讓她沒想到的是此時的孔淵竟然滿身有傷,最為顯眼的便是他手背上的那道明顯被劍傷的劃痕,那痕跡很明顯是被祈瑤師姐的落瑛劍所傷。

祈瑤師姐是何許人也,孔淵想玩囚禁那一套當真是找錯人了,隔著族仇的兩人又怎可能善了?孔淵強留祈瑤待在他身邊,不過是徒增祈瑤對他的憎怨罷了。

明瓏來此的目的本就只是想解開被封的力量而已,目的既已達到也無意在此逗留,更無意與孔淵交談。轉身便將門打開了。

魔族的行事速度是極快的。門一打開,本是嘈雜淩亂的客棧大堂此時安靜無聲。

兩列隊伍排列在門前,這兩列明顯是龔柏剛才承諾由明瓏掌管的經過”洗命“的魔族組成的。

明瓏側目看向身後,孔淵走至明瓏身邊,眼睛看向前——客棧外是更多的通過‘洗命’而成為魔族的軍隊,一隊隊一列列整齊排列著,莊嚴肅正。腐卻山外一眼望去,只能看見這黑壓壓的一整片軍隊。

“明瓏。”孔淵口中喊出這兩個字,一如從前他們幾個人來腐卻山一般,一如他們兩個從祝府逃出一般,穿過累累年月,透過樁樁血債與恩怨,再此嘗試喚回曾經一共經歷過生死的友人轉頭看一眼自己。

而明瓏卻微微閉了閉眼,孔淵似乎自嘲般輕笑了聲,他繼續道:“就算沒有我,人族居安已久,三宗五門更是被九昭侵蝕多日,人族戰敗早已是定局。”他頓了頓,又道:“……我也承認,我不喜歡人族。但……”他聲音停了很久,眼睛裏有著很多覆雜的情緒。

這三年,是孔淵蟄伏多年,一朝翻身,應該是最春風得意的時候,可也就是這幾年,他身上那股朝氣卻是被消磨殆盡,眼底只剩陰郁。

他的眼睛從代表著力量和權利的軍隊上離開,“明瓏你明明也在恨了不是嗎?”他疲憊的眼神看向自己時,那裏面甚至有委屈的神色,他道:“我從小經歷過的只會比你多千倍,萬倍。既然你也恨了,你為什麽就不能理解我?”

這聽起來很荒謬。就如同施暴者在質問被施暴者為何不能理解他,他在向自己尋求一種認同感,他想要有人告訴他,他做的一切都正確的選擇。孔淵此時的眼神像是在尋求某種答案一般,他像是一只被束縛了翅膀的鳥,他雖在飛翔,飛向的卻不是他的心之所向。

他是成功的,卻也失敗了。

他這一生註定快樂不了,他多了很多不屬於他這個身份的感情。就如他和祈瑤之間的愛情,就如和明瓏他們的友情,他是勝利者,心裏卻從未安定過。

明瓏在想,嚴格來說明瓏是理解孔淵的。

但,理解不代表認同,不代表能泯恩仇。

於是明瓏回答他:“我理解你……”孔淵眼睛緩緩睜大,他眼睜睜看著明瓏一步一步走出客棧,然後停在了那團血跡旁——這是之前那個將自己從山海宗引到腐卻的男子的血跡。

血跡還在原地,可那男子不見了。

他竟然沒死,或者說,這是一個局。

轉過身,明瓏面向孔淵:“我當然理解你。”

明瓏知道,自己應該是再回不去山海宗了,自己也在此時失去了與人族站在同一方的資格了,就如當年孔淵也回不去山海宗一樣的戲碼在她身上也再次上演。

沒猜錯的話,此時那個男子已經回到了山海宗,他會向山海宗求救,他會讓所有人族知道:山海宗門下的明瓏已經墜魔,且差點將他殺了的事實。

而這便也是明瓏獲得魔族力量的代價,這也是明瓏自己的選擇,雖然在進客棧之前對此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但切身經歷一番,心境還是會忍不住顫動。

越過孔淵,站在他身後的龔柏也正看著自己。

其實沒有這一出,自己也絕算不上什麽好人,自己這幾年間殺過很魔,很多妖,也有不少人……

自己本來也不只殺了祝鶯,和那個男子,這才幾個人啊。

但她殺的更多的是那些在亂世中無力存活下去的……

他們說要明瓏了結他們的痛苦,還記得第一個人求了一次兩次五次,在第六次的時候,他們沒說話,只是在他被惡妖蠶食時會靜靜地看著明瓏,也不是要怪她,就只是靜靜地看著。

雖然龔柏只是安排了一場戲,將自己的真實面目公布出來,但明瓏仍是忍不住看向他,嘴唇微張,但未發出聲音,向他“說”出:“精彩。”二字。

這“誇讚”出自內心。

龔柏微微垂眼,顯然是受下了這誇讚。

“你不是恨我嗎?那你需要力量,如果沒有力量,你的恨意都只會是一件可笑的事情……”孔淵道:“三個月後,帶著這批大軍,到妖族的邊界不歸山,與我一起圍攻妖族。明瓏,你應該清楚,把妖族踩下去,受益的當然不止魔族,人族此時也正是需要喘一口氣的時候。”

風輕輕吹,明瓏看進孔淵的眼中……人心為什麽會如此的覆雜,明瓏發現自己從來沒看懂過孔淵這個人。

他到底想做什麽。

*

眼睛雖然已經看不見了,但好在修道多年的境界未失。周邊的一草一木甚至建築物,雖然他看不到它們如今的面貌,但他能感知到它們的方位和輪廓。

歸月師姐此時正站在他前面不遠,雖然她未說話,但她一直嘗試著祭出一絲靈流在探尋他如今的身體狀況。

“師姐,我無事……”這話才剛出口,他自己也覺得毫無說服力。這反倒更像是一句逞強時才會說出的蒼白之言。

於是李堯光撥動輪椅帶著遲歸月出了院落,轉過一道道回廊,並與對方簡單說起自己身上這些傷的來源。

他聲音坦然又淡然,仿佛這些都只是不足為道的小傷而已,仿佛這些傷所帶給他的疼痛早已過去。

“眼睛已經挺久了,是那次平蒼城被妖族包圍時,中了毒霧。這平蒼城的醫師哪能比得上鶴仙和……”木制椅輪在地面上碾壓著,發出一種沈悶不斷的聲音,李堯光長睫扇動,若不仔細看,很難看出他眼睛已盲的事實。他聲音頓了頓,抿了下唇,才接著道:“和祝澤的醫術……從那之後視力一日不如一日,後來連禦劍都困難。終於有一次晚上,我本以為我只是被心緒牽繞所以顯得無事之夜時間漫長,那一晚上,我等了很久,都不見天亮,眼睛裏只能捕捉到像是從窗外透進來的微光。後來就一點光也看不見了。”

遲歸月跟在李堯光身後走著。剛才她闖李府時,也是這個路線,李堯光這是想把她帶出李府。

“腿是上次妖族以我叔父一家生命作威脅,逼我交出平蒼城,我前去救援時,一時不慎便成了如今這般模樣……”

“可你這腿上的傷,是箭傷……”遲歸月腳步停了,直接道出。

輪椅也停了會,但又很快繼續轉動起來,李堯光的聲音仍然沒有太多的起伏,他道:“嗯,叔父有一把巨型弓……當時我在亂作一團的人群中找尋他,而他躲在遠處……”

即使遲歸月遠離人間俗世,但也是理清了這句話中的意思。結合之前探子所探得的消息,他的叔父聯合妖族一起設計坑害李堯光,而目的顯而易見,一個是為了繼承李家龐大的家產,一個為了入侵平蒼城。

在李堯光這次受傷之後,李家族下那些早已有異心的旁支親系便也藏不住了,所以才讓山海宗探子發現他們與妖族來往頻繁。

而這種或明或暗的鬥爭,在這樣龐大的世家中只是冰山一角。而李堯光從山海宗回來,身後無一人可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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