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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遠林墨玉成雙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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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遠林墨玉成雙對

“尋得龍寶後,你徑直往塵海築綺去,求得長生丹後再回來。屆時因功抵過,你便還是太子。”

隨著皇帝此言落於百官前,率兵五十的胤善便離開汝陵踏上求龍寶的路途。

此去生海龍王處,按古老的地圖走,陸路千萬裏、海路千萬裏,即便途中不做耽擱,這一去也是三年有餘的路程。

出了城鎮若是趕不上下一處落腳地,露宿風餐便是常有之事。

許是常年受人冷落的緣故,無論夜宿何處食草食肉皆是無甚言語,反倒是隨行的士卒多有口舌,仿佛故意要讓胤善聽見一般高聲抱怨。起先,仙與妖皆是未搭理,想著凡人麽,過慣了好日子定是需要些時日適應的。可後來侍衛們以為離得汝陵遠了胤善無人撐腰,抱怨數落的人便多了起來,口出之言也越發難聽。雖是有人顧慮胤善會妖術而制止過,卻也多少無用處。

不堪入耳的汙言穢語聽得多了,玉子兒再難忍氣吞聲,將手中的果子塞給雲染猛然起身沖上前要訓斥,還未近得前去便被玉銀兒擋去了路,隧是沖她道:“你讓開。”

玉銀兒未動,也不多解釋:“你若要動手,我便攔你。”

玉子兒氣得急,大罵道:“玉銀兒你胳膊肘往外拐!”

被玉銀兒保在身後的士卒哄笑起來,不禁連帶著胤善也一並嘲弄了。可其中唯有一人始終蹙起眉頭欲言又止,眼瞧對面個個臉色愈發陰沈便是立馬起身過來將自己的幹糧塞給玉子兒,道:“我們大都是市井之人平日裏粗話說慣了,不懂宮中規矩多有得罪,侍衛小哥莫怪。”

“是你!”玉子兒詫異於眼前男子的模樣不由得脫口驚呼,末了歪頭對玉銀兒道,“你早就認出馮少東家來了?”

雖是在回玉子兒的話,玉銀兒卻睇向回頭看來的男子,目不轉睛:“啟程那日便認出來了。”

聽得動靜的凈玉玦也擡眼看去,見那身著戎裝的男子乃是熟悉人便招手邀他過來坐:“閣下如何稱呼?”

男子是馮少東家第三世,出生於尋常百姓家中,叫識祿。識祿向凈玉玦與胤善彎腰行了禮,這才跟隨玉銀兒玉子兒過來坐下:“在下識祿,昌出人士。”

凈玉玦便也情不自禁浮出一抹真摯笑意:“在下莫悲喜。”

昔年與馮少東家初識之時,也曾這般相互自報過家門。那時衣著細致的翩翩公子意氣正風發,如今有著相同樣貌的男子卻少了那樣的溫文爾雅多了幾份樸實與笨拙,不過依舊是謙遜守禮的君子,半點無改變。即便各自宣之於口的名字皆不相同,可彼仍然是彼,此也同樣是此。

這般緣分,當真是惹人心動。

“知道的知道的。”識祿連連道,“一路上聽殿下叫過大人。”

“又非宮裏,叫我莫悲喜便好。”

識祿點點頭,正因離家在外多了個能說上話的友人而高興,那方士卒見此便出言高聲譏笑道:“有人為了錢財願意去當狗奴才。”

更有甚者學了兩聲狗叫,惹來士卒一片嘲笑聲。他們既笑識祿卑躬屈膝沒骨氣,又笑胤善一行柔筋脆骨不識豺狼野豹。

厭隗兩口啃完手中果子拍拍手上果屑站起身,憐察覺他神色不對便伸手拽住他褲腿:“你作甚?”

他笑答:“蚊蟲吵得很,你不覺得麽?”

憐瞥一眼那方的士卒松開手:“差不多便行了。”

得了憐的許可厭隗再是毫無顧及,徑直去了士卒那處。士卒見他來當即變了臉色起身拔刀相迎,個個目露兇光絲毫不掩飾,尋思著正好趁此機會壓住胤善的氣勢綁他回去問皇帝要贖金。

反正數他們人多,對付幾名侍衛和一個瞎子綽綽有餘。士卒皆是這般想了,不等厭隗起動作便朝胤善撲去。識祿見這架勢知有沖突便要起身阻攔,卻被玉銀兒給按住了肩定在原地。

“你別管。”玉銀兒低頭盯著識祿,雖是面無表情卻語氣卻十分真誠,“會受傷。”

“可他們人數眾多……”識祿還想著要起身,然而任憑他如何著力皆是動彈不得,“有話還是得好好說。”

玉子兒在一旁躍躍欲起道:“誰有好話同壞人說。”

“你坐著就好,當看個熱鬧。”厭隗回首這般笑道完,閉目轉頭再睜眼時已是瞪大雙目,臉上露牙的笑因亢奮而顯得格外猙獰。他往旁處伸手一抓掐住了一人的咽喉,稍稍用力便捏碎了骨頭。

“再上前一步,便如他一般。”厭隗將死人屍體往那些士卒身上一扔,擊退了十餘人。

士卒瞧見地上歪脖子的屍體不由得楞住,不知是誰喊了一句:“大家莫怕!他們才十二人,當中還有三個是女的,怎能敵過我們數十人!”

“你這話我不愛聽。”輕彩越過厭隗,後背好似長出翅膀一般翩然而至那說話人跟前,揮袖在他眼前輕輕一晃。

那士卒來不及躲閃吸入了輕彩致幻的鱗粉陷入惶恐,張牙舞爪地往林中慘叫著逃去。旁的士卒見了錯愕又害怕,面面相覷著誰也不敢先踏出造反那一步。而將才還坐著未動的幾只妖也啃完果子紛紛站起身,至得厭隗身旁排成行滿是一副要活動筋骨的模樣,雖是神情松弛卻透著貓愚鼠的興致。

“你怎麽也來了。”厭隗側頭笑問身旁的憐。

“飯後消消食。”大致看得跟前的凡人一眼,憐遲疑片刻,收回了伸向腰間佩劍的手,“給你們兩個選擇。其一,陪我們消食,其二,管好口舌給我們當牛做馬。”

“選一個。”厭隗釋出殺氣補充道。

擺出進攻的姿勢便僵住的士卒心生膽怯後退幾步。當牛做馬是不想的,可這群人個個出手詭異戾氣重得很,任憑再大的膽子也是不敢陪他們消食的。士卒仔細權衡過後悉數扔了刀劍服軟認錯,言出之意無非是請幾位官人有大量,莫與平頭百姓計較。

雲染嗤之以鼻,上前拎起兩人扔至胤善跟前,問道:“殿下想如何處置?”

“有劍麽?”胤善微微仰起臉,平靜問道。

憐一聽,當即拔出佩劍遞上來。凈玉玦起身先接下,末了扶住胤善的手幫他握住。

坐定未挪動的胤善舉著劍慢慢伸向前觸上其中一名士卒的身體,隨後以劍尖做試探逐漸往上拍打,直至在肩頭轉了彎才停下。自不用問,凈玉玦已然猜到胤善要做什麽,便擡眼示意前方的妖先讓開些,好讓其餘的士卒能看見此處的動靜。

“殿、殿下……”被劍搭肩的士卒不敢多動彈,只得苦苦哀求道,“小的願意為您當牛做馬萬死不辭!還請殿下饒、饒了小的一命。”

林中有風,簌簌而來,趁著靜無一人言的時候勾入了胤善耳中。

此方人與妖皆是註目看來等著胤善下一步動作,胤善並未猶豫太久便是揮劍一劃,憑借著年幼時習武的手感抹過士卒的脖子。

跪在旁邊的另一名士卒被劍尖咫尺從眼前晃過甩了一道血線在臉上,那股溫熱仿佛毒液般滲透入體。受罰的士卒還未斷氣,緊捂住脖子倒在地上向他求救。他抹了把臉低頭見得,對上那雙不斷湧出淚水惶恐而絕望的雙眼不禁被嚇到,好似見鬼一般立即退開些許距離不讓他的手搭來。

凈玉玦按下胤善持劍的手,一面抽走劍遞還給憐一面道:“玉子兒,去挖個坑,等人斷氣便埋了。”

挖坑這事玉子兒最喜歡,當下便辦妥了。

經此一事,那些個狂妄之徒終於不敢再造次。

“這些人看起來不像軍中的,倒像是街邊的地痞。”待得埋了地上的兩具屍首回來坐好,雲染便是這般說道。

識祿有些窘迫地笑笑:“實不相瞞,我們是帝宮用錢財雇來的。那些人的確都是地痞頭子,平日裏橫行霸道慣了,見殿下沒架子以為好欺負。”

“好歹去是尋龍寶,竟是連真正的兵卒也不舍得,倒還舍得銀兩。”蘇方托腮看向那些死氣沈沈不敢出大氣的士卒道,“難不成錢比人多麽。”

“你也是為了錢財麽?”玉子兒問識祿道。

識祿低下頭略是羞愧地點了點:“為了給家中弟弟娶妻。”

知曉舟謙一事的憐睇了眼玉銀兒,問道:“你娶妻了?”

“家裏窮,沒有姑娘願意嫁進門。”識祿撓撓頭掩飾心中無奈,免得旁人再問便自己先答了,“便想著來汝陵做事。正巧,碰上招兵。弟弟有心儀的姑娘,姑娘雙親也並未嫌棄我們窮願意給個機會,自然是要先成全他們的。”

“你弟弟不做事掙錢?”

“也做的,只是家裏還有雙親在,便不好讓他出遠門。”

“你們兄弟倒是有趣,前世他替你——哎喲。”玉子兒話未說完便叫凈玉玦撿了石子彈來打在腿上,他揉了揉痛處又嘟囔,“不用這麽大力氣的麽。”

識祿擡眼看看玉子兒又看看凈玉玦,雖是在意少年口中前世二字,但轉念一想以為是自己聽岔了便未往心裏去,繼續道:“弟弟有想娶之人,自然是要幫他。”

“你沒有想娶的?”玉銀兒忽然問道。

“暫時還未遇上。”

“那我呢?”

識祿被她問得困惑:“敢問姑娘的意思是……?”

不覺身旁早已是面面生訝異,玉銀兒眼中只有識祿,連餘光也不向旁處去:“你不娶我麽?”

林中不靜謐,卻因她如此真情一問而怠慢了一切雜音與景色。識祿驚訝得睜大了雙眼,看向玉銀兒的雙目不由自主地舍棄了除她之外的形形色色。她臉上並無半分嘲弄,比起嬌羞與期盼,更多的是發自真心的疑惑,仿佛他天生就該是娶她的。

“我……娶姑娘?”

玉銀兒點點頭:“你娶我。”

“不行!”玉子兒不顧雲染拉扯當即跳起來,“我不許!死的也就罷了,活得肯定不行!”

裳羽便也拉過玉銀兒低聲在她耳旁道:“不能這麽說,會嚇到他。”

玉銀兒仔細問道:“那要如何說?”

眼瞧著玉銀兒不聽勸,玉子兒已有了勢頭要沖上前去阻攔:“甚麽都不用說!”

“玉子兒。”凈玉玦擡眼睇他,“坐下。”

玉子兒不服氣,欲要大聲抱怨仙君不規勸又顧及凡人在此便只得將話咽下,轉頭對玉銀兒怒道:“你若嫁人,我便同你割袍斷義!有難也不去救你!”

“時常,是我去救你。”玉銀兒如實道。

“我……!”想來的確如此,玉子兒語塞片刻心虛了許多,“我也救過你的!”

見那仙童不聽話,凈玉玦拿起身邊的果子拋給他:“坐下。”

玉子兒這才不服氣地坐了回去。

光是聽名字,識祿以為玉銀兒玉子兒乃是尋常的姐弟家,是因弟弟舍不得姐姐出嫁才有此一鬧的,便不由得勸和起來:“哪怕玉姑娘不嫁我,早晚也要嫁旁人。”

“沒有早晚。”玉銀兒這般道後一尋思,覺得用詞有些不當,於是改口道,“沒有旁人。”

“可我與姑娘才相識,你多考慮些時候也——”話才一半識祿便止住了,驚訝看著玉銀兒從腰間取出的墨玉,隨後也從腰間取出一塊一模一樣的來,“這……?!”

他手中那塊墨玉是二十年前呱呱落地不久,玉銀兒打開了舟謙的墓從裏頭拿出來放入繈褓之中的。玉銀兒特意打著仙君的名號去冥界找鬼差查過輪回錄,得知轉世後的舟謙投在了帝焉的偏遠山村裏,怕他以後不識得自己這才拿來墨玉當作信物,做好了要與他相見的準備。

既然前世拜過堂了,這一世也算得是夫妻。

“可否讓我看看姑娘這塊玉?”

“嗯。”

受得玉銀兒應允,識祿小心翼翼接過她那塊墨玉捧在手心裏端詳,口中不由得嘆道:“墨玉難得,尤其是兩塊一模一樣的,更難得了。姑娘這塊墨玉從何而來?”見玉銀兒不肯作答,識祿以為是自己問得太唐突便雙手奉上將墨玉歸還,道,“我這塊是我幼時從天而降在繈褓中。”

“你從未想過賣玉換娘子?”輕彩有意試探道,“若是賣了這塊玉,想必家中定是好過許多。”

識祿垂眸睇著自己手中的墨玉笑道:“賣了它許是能得一時寬裕,可終究還須得另尋謀財之路。既然須得另尋,又何必賣一塊如此珍貴的吉祥玉呢。”擡眼見得玉銀兒仍舊目光無所移,他不禁心頭顫了顫立刻轉開雙目,靦腆起來,“便是沒有想過要賣掉。”

想來並非全然是紅線牽了三世的緣故。默默瞧著那二位的凈玉玦心下裏不由得這般想。

自從墨玉相見後,玉銀兒變得十分坦率毫不掩飾自己的目光,每當識祿無意間擡頭時總能迎上,時日長了他便也不知不覺在意起來,總是忍不住去尋她的身影。她跟在殿下身邊幾乎不隨意走動,識祿少有時候能靠近她,唯有等休息之時隔著帳篷遠遠看來,笑著點個頭或是揮揮手。

偶爾不經意碰上了,便是沒由來的欣然自樂。

可欣喜歸欣喜,識祿卻不敢多有主動,總是忍不住投去目光已是冒犯,更何況再刻意近她身旁去。

那是流氓潑皮才做的事。

不過識祿也並非沒想過娶她,而是實在舍不得娶。他是個窮小子,掙的又是賣命錢,不知哪天便死在外頭,豈能讓姑娘跟著受這份苦呢。以這賤命唯一能為她做的,便是多警醒些不讓她遇上危險。

此番種種,裳羽全然看在眼裏早已輕易猜出他這是何意,思來想去還是尋了個時機撇開旁人去見識祿,道:“我有一事委托,若是事成,便給你五十兩銀子。”

聽得竟是能得五十兩酬勞,識祿卻是皺起眉頭來:“想來定是十分危險的委托。”

“確實不算太容易。”黨羽取下腰間荷包遞上前,“這是十兩,事成之後再給你餘下的四十兩。”見得識祿遲疑,裳羽又道,“橫豎都是賣命,誰說一命不能賣兩回?有了銀子還怕不好謀財路麽。”

識祿這才接過來,問道:“姑娘要我做甚麽?”

裳羽露出一絲笑意:“那些士卒我們信不過,畢竟曾叛過一次主。殿下眼睛不得視,又是頭次離家遠,沿途上總會諸多不便。你長於市井比我們更知門道,便多留意些來往之人,別讓有心之士接近殿下。”

“可殿下身邊的護衛大人個個都厲害,又豈需得上我?”

“需得上。那些護衛一看就非常人,自然會被格外戒備。而你不同,你能隱於人中。”

識祿恍然大悟,向裳羽行了個禮:“明白了。識祿甘願為殿下賣命。”

裳羽笑起來,轉身回了帳篷。

其實正如識祿所言,胤善身邊的妖個個厲害哪裏須得上他,這般做不過是她想撮合識祿與玉銀兒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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