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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於夏知香夜有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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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於夏知香夜有時

原本沒有長留的打算,卻因藥天的一席之言而做出改變。起先向仙君道來此事時怕招他不悅而提心吊膽,幸而他不過凝神深思半晌問得幾句古怪話後便應下,厭隗與憐才安下心來。只是凈玉玦未問留下的原由,故而他二位也未提,便是有意瞞下了藥天所敘之“未至之時”。

瑤禮倒是因此心生歡喜,不在凈玉玦身邊時則常常去找他們,一來二去混得格外熟絡惹得玉子兒抱怨過幾回遭他冷落。小妖們因此多安慰,哄著玉子兒往城中作樂去了。凈玉玦起先尚有不安,怕瑤禮與厭隗為憐有不痛快,後來見得他們之間和和氣氣遂才總算再無憂慮,由著瑤禮開心跟了兩只玄鳳出門往山中覓食去。

兩只玄鳳留在他身旁想來是為了避開仇家的緣故。凈玉玦此時正頭朝棚外癱於席榻上瞇眼游神望向天際,不知不覺間已是閑涼了手邊熱茶。薄棠斥自後院裏出來,見他無所事事又不願旁人去打擾的懶散模樣不禁駐足頓了頓,轉身上了屋頂曬太陽。

“亭涵還未回來?”茶棚中忽然傳來凈玉玦提高嗓音的言語。

薄棠斥便坐起身來應他:“還未回來。”

他翻身打了個滾,蹙眉似有不悅道:“他出去幾個時辰了?土地——亭涵出去幾個時辰了——?”

土地公無奈現身於茶棚外,回他:“剛出門半個時辰不到。您要是念著他不如跟過去瞧瞧。”

“乏了。”凈玉玦又翻了個身面朝席榻趴著埋下臉,擡手隨意揮了揮,“你忙你的。”

可他剛小寐了兩刻鐘便再次醒來,擡頭往棚外四處張望幾眼不見瑤禮身影便又埋下臉去一動不動,片刻後才稍稍側了側腦袋,將面頰貼緊席榻盯著案桌腳發呆。以前也曾有過瑤禮跟著玉子兒和小妖們跑去山中玩耍他獨留茶棚的時候,也沒見心中這般鬧騰過。今日實在奇怪,渾身好似力氣被抽走提不起精神來動彈,可躺著癱著又哪裏都不舒服。

哪裏都不舒服。

他長嘆連連,翻身仰面大字攤開後又高聲問道:“甚麽時辰了?”

薄棠斥拿出日晷來替他看了看,道:“申初一刻。”

聽得時辰尚早,凈玉玦不由得摸出懷中的母光哨放於眼前,末了嘆得一聲息喃道:“之子他音,不召我思。之子他思,不召我憂。我憂子不還。”此番話音凈落半晌,他忽然凝每一蹙,奇怪自問道,“怪了,我為何要憂?”

薄棠斥再無法安心曬太陽,索性躍下屋頂行至茶棚道:“我替您新煮一杯茶。”

凈玉玦移眸睇了薄棠斥半晌,忽而才問道:“你何故在此?”

“煮茶的緣故。”

“玉子兒與亭涵是隨我,地公地婆是遭威逼,小妖們是為吃食,憐那一對是求庇護。你呢?”

薄棠斥手上動作未停,尋思片刻後才回道:“相較與留下的原因,我更尋不到離開的原因。這個回答能否令仙君滿意?”

“唉……還指望你能說些趣話。”

“原來仙君想聽趣話。”薄棠斥不由得笑起來,末了仔細琢磨過才繼續道,“雪兔一族數量繁多,常常上下幾輩同時生產。寒皚滿銀深雖然地廣,奈何抵不住雪兔如此生子的速度,未幾百年食物便已不足。故而,當年族中長老便商榷出一個法子——雄兔成年後須得戴五百年的環,無論有伴與否,而五百年後,只得等到雌兔築洞時才能取下。”他一面戲說著一面手持蒲扇搖火,“族規不得有違,數千年下來皆是如此。不過兩千年前有一雙雄兔,成年後尚未到五百年便偷偷取下了環,此事掀起軒然大波。族中要問罪,那雙雄兔卻說——行環是為不育後,可兩只雄兔無環也無後。族中長老們又是一番商榷,以為此言甚是有理便免去了他們的罪罰。只是此事之後便常有兩雄結伴亦或是兩雌結伴。老兔即去,新兔不來,眼下族裏又是慌了,新改了規矩,要將不與雌兔結伴的雄兔趕出寒皚滿銀深。茶好了。”

凈玉玦渾身沒長骨頭似的扶著案桌艱難爬起上身,端過茶杯聞了一鼻香便又嫌燙放下,軟身倒回席榻上:“若說有趣,倒的確有趣。”

薄棠斥低笑兩聲:“在我看來,是相當有趣了。”

許是因吵鬧的之妖皆是不在的緣故,茶棚無聲時宅子裏便顯得格外冷清,空有滿山雀語不驚人耳。便是這般四體不勤空度日了許多時候,凈玉玦總算下了決心坐起身來端過茶杯喝一口,與薄棠斥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

未多久,土地公不慌不忙現身於茶棚外,訴著閑話一般道:“山中來了兩只尋仇的蛟魚,與那對玄鳳在林中打了起來。我琢磨著,還是向仙君您稟告一聲。”

凈玉玦剛揮揮手要打發土地公,忽而神色一凝便抽身箭步化風而去。

土地公於茶棚中坐下,老神在在盤起腿:“給我也倒杯茶。”

見他老人家絲毫無慌張,薄棠斥便也笑了笑,收走凈玉玦飲過的茶盞,給土地公新斟一杯。

林中因妖風四起而處處有響動,凈玉玦循著妖力相搏有沖撞的地方急色趕去,還不待薄棠斥給土地公端上茶的功夫便已至得瑤禮跟前。瑤禮驚見他來,楞了楞便甚是欣喜:“凈玉玦?!你怎會忽然來了?”

粗淺打量瑤禮一番,不見他受傷凈玉玦才放下心來,轉頭看向那正攪得周遭天翻地覆無安寧的四只妖,皺眉問道:“怎麽回事?”

瑤禮回道:“我們正覓食,忽然來了兩只蛟魚稱要為死去的大哥報仇,便和他們打了起來。不過憐跟厭隗半點不落下風,若非蛟魚拼死纏著,我們早該回宅子去了。”

凈玉玦觀察許久便心生疑惑問道:“那兩只蛟魚道行不算淺。憐倒也罷了,怎麽厭隗還能占得上風。藥天難道有使修為大漲的靈藥?”

“不是靈藥。你還記得當年曾附在我身上的天憫麽?”瑤禮拉住凈玉玦的手向他解釋道,“其實他一直都在,只是平日裏不肯現身。蛟魚出招後,他便立馬去幫厭隗了。他當真好厲害,原本厭隗根本招架不住蛟魚的攻勢。”

凈玉玦聽得,卻是皺起眉頭:“你是說,那只叫天憫的妖一直在你身上?”

“正是。”

“他可有對你做甚麽?”凈玉玦一面擔憂地撫上瑤禮的天靈蓋替他查探經脈一面問道。

瑤禮搖搖頭:“有時會在我耳邊叨絮,有時卻不理人。他還時常問起你。”

“問我作甚?”

“說是隨口閑談,問的也盡是一些細碎瑣事。”

根脈中不見任何異狀,凈玉玦這才安心收回手來道:“下回他再同你閑談時,你過來我身邊。”

不知是何故,瑤禮不大情願,心下裏只暗然生悔意不該將此事告訴凈玉玦的。

雖是未能等來瑤禮應聲,凈玉玦卻也絲毫沒往心裏去,圖個樂子又看了半晌四妖相鬥便不由得膩了,攬過瑤禮的腦袋轉身回了宅子。沿途聽得瑤禮神采奕奕說起四只妖的過招,他終於一改懶散模樣露出笑意。

瑤禮見他笑,以為他愛聽妖之間打鬥的熱鬧,更是不禁連比帶劃越說越起勁,末了學著厭隗出招的姿勢往前一跳。哪知他落地時腳下石頭不穩,踉蹌晃悠幾下險些滾下山去。幸而凈玉玦餘光始終留意著他,遂才手快抓住後領提了他回來,免去他受傷之苦。

只可是瑤禮還是扭傷了腳,凈玉玦即刻用仙氣治了卻仍舊勾下一片雲來駝著他往家裏走。他側目看得凈玉玦半晌,紅著臉小聲說道:“待我長大,你生病受傷時我會背著你。”

凈玉玦哈哈一聲笑,滿臉沾沾自喜的得意模樣,心裏道是瑤禮當真孝順,不枉費他細心養育。

過傍晚時,出門打架的玄鳳才傷痕累累回來,身上架著傷得更重的兩只蛟魚,一入院子便來到茶棚外對凈玉玦道:“仙君,可否替他們看看傷?”

凈玉玦此時不願動彈,便指了土地公道:“你去瞧瞧。”

縱然心有萬般不願土地公仍是應了,領著四只妖往後院而去。

蛟魚不離困獸谷,便是連棲沐淵也很少出的,因而玉子兒新奇那二位原身,夥同小妖們圍在厭隗與憐身邊吵吵鬧鬧一同送他們去木屋,眼巴巴盼著一睹真容。

“看來是深仇大恨了。”薄棠斥在茶棚裏納涼,細聞了小妖們吵鬧的言語後說道,“不然也不會追到浣寧山來。”

比起那兩只蛟魚,凈玉玦更是在意附身瑤禮的天憫。他靠在案上托腮轉向瑤禮看了許久,伸出兩根手指近他面前一夾,便牽出一縷妖氣來放於掌心間。妖氣飄飄盤旋,漸漸團成一只玄鳳的形態扇翅徐徐飛去,繞著凈玉玦與瑤禮來回游走,片刻後便又散了去。

“他不現身,是不能還是不願?”凈玉玦淡然問瑤禮道。

“是不願。”瑤禮心緊著凈玉玦要見天憫,便是脫口而出應道,“他想見的是戎弱。”

凈玉玦應了一聲,不以為然。與天憫相識的是戎弱,他不願現身也在情理之中,凈玉玦又何必介懷呢?

仔細瞧著凈玉玦臉龐的瑤禮面上神色有改,默口片刻後正色向他道:“你是凈玉玦,並非是那個點頭讓蒼彌殺我的戎弱。”

“我自然不是戎弱。”凈玉玦笑道,“我明白。”

瑤禮不知他心事,便笑了道:“我也明白的。雖然不知你們之間有何關聯,但唯獨這個不會變。”

凈玉玦站起身來淺整了衣袖:“我去瞧瞧蛟魚的傷。”

“我也去看看有沒有能幫上忙的地方。”瑤禮便也起了身,追著凈玉玦向木屋跑去。

木屋之中唯一榻,全讓給兩只受傷未醒的蛟魚。厭隗與憐傷得不重,寬下衣裳坐在案前正上藥。凈玉玦進門後覺得擠,尋思著四只妖哪裏睡得下,便是雙袖一甩將木屋擴大許多並又添一榻才滿意收手。

憐瞧了瞧變得寬敞的木屋與新榻,問道:“仙君這是……要讓他們與我們同處一室?莫不是半夜裏又要打起來。”

的確有些不妥。這般琢磨了,凈玉玦又朝木屋中央一指,由下而上便迅速搭出來一道木墻將兩張榻左右隔開:“兩兩一室。”

便於當夜萬籟俱寂裏,兩只蛟魚昏睡的屋中傳來一陣磕磕絆絆的雜亂聲,擾得隔壁的厭隗猛然坐起身楞了片刻下榻而去。他剛開門一看,竟是見得一只蛟魚抱著衣裳慌慌張張從旁邊屋子裏迅速跑了出去。那蛟魚聽得身後開門聲響不覺遭到驚嚇回頭來看,見是厭隗卻踟躕片刻,終還是扭頭向後院跑去。

“怎麽了?”屋內憐坐起身來未下榻,問厭隗道。

厭隗關上門走回來,摟過憐的腦袋親吻一記低聲笑道:“土地公包紮完忘記給他們穿衣裳了。那神情可真是——”

可真是嚇得他從榻上摔了下去。抱著衣裳逃出木屋的潮湆立於後院之中久久無法平覆下心神,思及先前於昏睡當中醒來後所見到的一幕,胸前裏便亂鼓飛舞始終不停歇。

聽說厭隗道行不覆從前又身受重傷,原本以為許是再也不會有第二次機會,他與洌滳才會離開棲沐淵來找他尋仇,想著集他二妖之力總該是有辦法的,便是拼盡全力至少也該與厭隗同歸於盡。

可哪知最後卻是落得個尋仇不得反被扒光衣裳羞辱的下場。

然而比起仇恨與憤怒,此時更叫他難以忍受的是與洌滳赤身相對。

“分明是來尋仇的……”潮湆蹲下身將臉埋近成團的衣裳裏。他隨手抓了一件便跑出來,要穿時才發現竟是只拿了褲子,“我絕不會輕易繞了那兩只玄鳳。”

“還以為是誰在走動。”擔心半夜裏那四只妖又打起來吵醒凈玉玦惹他發脾氣,聽聞後院之中有動靜的薄棠斥打算來看看情況。可哪曉得剛入得後院卻是瞧見一個寸衣未著的男子立著不動,便是踟躕了許久才決定上前來搭話,“傷勢好些了?”

潮湆擡頭看他一眼,而後站起身來冷漠問道:“是那兩只玄鳳帶我們來的此地?他們在何處?”

“他們休息了,你也早些休息好好養傷。”

“不用你管。”

“夜裏別弄出大動靜,吵醒仙君受罪的是你。”叮囑過兩句不打算再惹嫌棄的薄棠斥便要走。

潮湆思忖片刻立刻又出言叫住他:“餵,餵,有吃的麽?”

薄棠斥實在想當作未聽見,可偏偏他又不忍心見得遍體是上的潮湆再受餓,遂是十分無奈道:“你穿好衣裳來茶棚,我去給你找吃的。”

“我豈會知道茶棚所在何處。”

“你先回房穿好衣裳,我在這裏等你。”見潮湆怔了怔是立馬別開臉未有要走的動作,薄棠斥只得又問,“還記得木屋所在何處麽?”

潮湆未答他,磨蹭了半晌才悄聲道:“你去幫我拿。”

薄棠斥未聽清,不由得上前一步問道:“你說甚麽了?”

潮湆咬咬牙,又說一遍:“你去幫我拿衣裳。”

薄棠斥甚是不解他此番意思:“你若不記得木屋地方,我帶你過去。”

“我穿成這樣怎麽可能去拿!”

“為何不能?”

“若是洌滳醒了,被他看見、我、我穿成這副模樣……”他嗓音漸小,最後竟是細不可聞了。

見他那副皺著眉頭連肩膀都泛紅的羞怯模樣,薄棠斥楞了片刻後總算是恍然大悟:“你對他——”

潮湆當即捂住他的嘴,紅面嗔怒道:“敢說出來我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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