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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又見桃酥月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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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又見桃酥月下面

玉子兒滿臉皆是不情不願有叨念,將那無情無義的仙君埋怨了兩三個時辰。只因瑤禮言道來想前往夜見月一觀鬥月宴後他正同樂,仙君便指了薄棠斥命他領路先往般孟尋雲染去,若能趕回來便帶上他。

他一聽,怎敢有耽擱,立即拽了薄棠斥駕雲而去。

雖是而去了,他心中仍有不快,便數落起仙君待他何其不好。他自顧自出言語未多看薄棠斥反應,這廂終於再尋不出話說方才擡頭看他,問道:“你有聽我說話麽?”

平心而論他是沒有細聽的,但側目瞥見玉子兒氣得鼓了腮幫子便不好再實話道來:“我未見過旁的仙家便是不知,神仙性子都這般溫和的?”

玉子兒不服氣,反駁道:“仙君哪裏溫和,總是欺負我,對亭涵卻從不這樣心狠事事依著他,亭涵都九歲了,還讓他夜裏跟著一同入睡。神仙麽,本就睡意淺,仙君更是如此。雖說他平日裏從房中睡到茶棚,可那皆是假寐罷了,周圍稍有動靜便會醒。我讓亭涵與我同睡仙君也不肯,拿話搪塞我便罷了,還嫌我多事。”

薄棠斥於他面上收回目光尋思半晌本是不打算多嘴,奈何玉子兒實在話多越說越是委屈,便萬般無奈寬慰道:“仙君若非將你視作推心置腹的親近之人,想必也不會在你面前毫無保留。你口無遮攔,仙君也並未真正做出處罰,這正是他對你有寵愛。”半晌不見玉子兒有插話反駁,他心下裏疑惑再側目看去,便見得玉子兒滿臉動容露出一副稍顯尊敬的模樣,不禁後退半步問道,“怎了?”

玉子兒楞楞回道:“你面相看起來兇神惡煞,原來竟也是個好心腸。”

薄棠斥嘆口氣:“此話我聽了一千多年,都快膩了。”

“可我是頭一回說,倒是覺得新鮮。”

“隨你樂意。”

便是終於使得玉子兒消解了心中不快,無憂無慮往般孟去了。

闊別九年偶有替仙君跑腿送信時,玉子兒依舊記得慶元宮所在方位,便於夜裏與薄棠斥悄悄潛入叫得雲染與裳羽來相聚。

事前不知哥哥會來,直至玉子兒穿墻入舛奴房中來搖醒他,雲染這才驚見了仙童身後熟悉的身影,當即便跳下榻來落地化作少年模樣歡喜迎上前。只是剛走近他便停下步子有警覺,又後退了去:“二哥是來帶我回去的?”

薄棠斥未有多解釋,掏出一只錦盒拋至雲染跟前,待他打開見了才道:“你離家時忘記帶上。”

雲染看一眼便立即鎖上錦盒放入懷中添了幾分羞怯。好在夜色濃厚照不進這間本就幽暗陰冷的小屋,這才使得微微泛紅的臉色未被誰看入眼裏:“二哥真不是來帶我回寒皚滿銀深的?”

“帶你回去有何用,難不成用繩子捆住你不讓你跑?我只是來送物什,順便看看你是否安好,旁的不會插手。”

一聽二哥此言雲染便跑來撲入薄棠斥懷裏撒起了嬌:“我就知道二哥最好了。雖然眼神不善,心裏卻是最溫柔的。”

便又聽了一回相同的言語,薄棠斥只擡起一只手臂抱了抱他:“好了,給你送完物什我也該走了,你自己多保重莫叫凡人有發覺。”

“舛奴以為我是只長壽的兔子對我十分愛護,不曾加害。”雲染言於此轉身看一眼空空如也的榻上,稍有不滿,“可是近來他都守在舟謙寢殿外不再回房睡。”

循著雲染目光之處睇一眼便又收回,弟弟親近人的性子從小便是如此薄棠斥是明白的,雖是明白卻也總有擔心,不過好在凡人力弱想來也奈何不得雲染幾分。他裏外多思量了幾番決意暫且不多生事,遂道:“你玩鬧夠了記得回來,若是要獨自去旁處也記得先與家裏交代。”

“二哥放心,等舛奴不需要我陪了便會回去。不過我還想留在仙君身旁,暫時不回寒皚滿銀深。對了,我帶你去見見舛奴,他是個好孩子。”雲染這般道完便拉了薄棠斥與玉子兒往外走。

屋外裳羽正在樹梢上等,見他三位出來展翅飛下落地化女子模樣前來。玉子兒四下張望過只見得她只身在,便問:“玉銀兒在何處?她不知道我來了麽?”

“我先前告知了玉銀兒,得仙君吩咐她不肯離開舟謙所居的院中半步。”

“我還記得那院子,我找她去。”玉子兒迫不及待扔下此言便徑直朝那處飛去。玉銀兒雖是常有外出替仙君做事卻從未分別過如此之久,便是時常都有想念的,“玉銀兒——!”

尚且隔得有些遠便已聽聞玉子兒喊來的嗓音,玉銀兒正坐於屋脊之顛上望著夜空繁星靜待日覆又一日,這廂轉頭看去緩緩起身來,待得玉子兒落腳於此才問道:“仙君差你來的?”

玉子兒從懷裏拿出一封糕點塞入玉銀兒手裏道:“事出有因我便來了。臨行時侯讓常在婆給你做的糕點。”他一面說著一面擅自開了封拿起一塊放至嘴邊吃起來,又道,“我都沒未得及多吃幾塊便趕來了。”

玉銀兒捧著桃酥看了半晌,方才在玉子兒的催促中拿起一塊送至唇前,輕咬下一口。

她已是不記得有多久未吃過桃酥了。

腳下寢殿之中傳來咳嗽聲,玉銀兒便是頓住聽了半晌,許久之後才又聽著舟謙的咳嗽聲咬下一塊。本該香甜的桃酥此時不知何故竟是索然無味起來,她聞不見香嘗不到甜。

“馮少東家總咳嗽麽?”玉子兒問她。

“每日都咳。”

早也咳,晚也咳,然而除卻醫士僚偶爾派人來替他看看開些養身體的藥便再無他法。楚夫人生了小公子後便不再踏入舟謙的寢殿半步,起先用膳時還能坐上一張桌子每日見三回,可公子上衍埋怨哥哥咳得吵,席間說得多了便叫楚夫人聽進心裏去,往後皆是吩咐宮奴將飯菜送去舟謙寢殿。唯有太祈王來時才會叫他同桌而食。

可太祈王又不常來。

久而久之舟謙身邊除了照顧他的宮奚便只剩下舛奴了。

玉銀兒封好手裏剩餘的桃酥入得殿中去,將其放於舟謙枕頭旁又伸手輕探於他胸膛,一面順撫一面送入仙氣。

玉子兒也跟來,立於榻頭俯身看了看舟謙痛苦不堪的神情便捧起他的臉,一下一下欲要撫平他皺起的眉心:“他都咳成這樣了,怎也不見有人來瞧瞧?”

“沒人會來。”

起先是有人來的,門外守夜的宮奚聽見響動會滿面愁容憐憫推門進來給他端碗水。然而水又有何用處呢,即便喝得再多也治不好經久傷根的舊疾。於是舟謙便不讓人再來瞧了。

想來定是仙氣入體有治愈的緣故,舟謙總算舒展眉眼平了氣息漸漸不再咳嗽。玉銀兒收回手垂目又看他許久,才拉過玉子兒出去了。他們剛了去身影,舟謙便迷迷糊糊翻身側來無意間碰到了枕頭邊上的桃酥,摸索幾下後驚惶睜開眼。幸而那封來路不明之物透出香甜之氣幽幽鉆入他鼻底,這才使他安心許多摸過那封桃酥聞了聞,繼而起身下榻來點了油燈,披著衣袍在身推門出得院中去。

屋頂上的仙與妖見此,皆是驟然止了聲息探頭看他。

“舛奴。”他喚了一聲。

隱於廊下黑影中的抱劍少年聽聞此聲猛然驚醒騰躍而起急步沖來,剛要跪下便被舟謙扶住不讓,遂只得垂首躬身問道:“公子哪裏不舒服麽?我這便去請醫士來。”

舟謙下了石階行至院中樹下入了座,擡頭見舛奴跟來便指指自己身旁道:“舛奴你也坐。”

舛奴不敢,垂首立於一旁道:“我站著便好。”

“你坐下還能替我暖暖身,不必拘禮。”

遲疑了半晌舛奴才挨著舟謙坐下身,順勢將劍放至一旁以免不當心弄傷了公子。

無論冬夏,舟謙夜裏胸悶睡不著時常常會坐於此處吹一陣子風,有時一坐便是整宿。他從不向旁人道來真心,不因病痛而自苦,不因孤身而自艾。舛奴便猜不透他一言不發入神眺望院門口時在作何想,唯有如眼下這般坐於他身旁以己之溫渡彼之暖。

眼前忽然出現一封打開的糕點,舛奴轉頭去看舟謙還未開口問,便聽他道:“我剛才已是吃了一口,沒毒的。”

“是誰送來的糕點?傍晚時候尚未見過有此物。”

“不知。”

舛奴一聽他此言便是有些急:“不知是誰送來的,殿下怎也敢食用,萬一——”他忽然住了口,默默拿起一塊吃下去。

舟謙笑了笑,也隨他一同吃著:“我已是毫無可用之處了,誰還會費心思對我下毒呢。”

“即便是這樣,您也該先叫我試一試的。”

“一時間嘴饞了。”舟謙笑道,“上回吃桃酥究竟是何時呢……”

舛奴吃完盯著舟謙放於雙腿上的桃酥猶豫片刻,便又拿了一塊邊吃邊道:“您想吃甚麽糕點,明日我吩咐東廚去做。”

舟謙便只是笑,末了看向夜空上的星河嘆道:“舛奴,還記得我以前同你說過的那個夢麽?適才我又夢到了。我在夢裏殺了人,一位是我爹,一位是我至交好友。雖然夢裏看不清他們的模樣,但那時候的心境卻格外真切。而每次夢將醒時我都會覺得身體裏吹出一陣風來,就在這個地方。”他不由得撫上自己的心膛,繼續道,“好似有個大洞,風啊雨啊皆是往裏頭灌,可無論灌了多少依舊空蕩蕩的。”

屋頂之上的玉銀兒聽見他此言不禁也是擡手按住心口。百多年來她的身體裏也有如此的一個洞,風啊雨啊皆是往裏灌,弄得嘩啦作響不曾消停,任憑她如何以仙氣法術去填補依舊半點無用。那個洞還在,隨著光陰逝去漸漸長大。

原來他的身體裏也有一個洞麽?

“咳咳咳……”

“殿下。”舛奴要扶他,被他擡手制止,便只替他攏緊了袍子。

舟謙又咳嗽了幾下方才調順了氣息,道:“夜裏雖然總咳嗽,卻不知怎的比白日裏要好受許多,真是奇怪的病。”

“許是夜裏安靜,您不勞心。”

“夜裏只會更勞心。”舟謙輕輕嘆道,過後又不願叫舛奴多擔憂便故作來了興致問道,“對了,雲染是在你房中睡覺?”

聽得底下二人提及自己,雲染立即縱身躍下去化回原形自夜影裏蹦出來。舛奴眼神好,一下子便瞧見它,驚疑一句起身去抱了它來又回舟謙身旁坐下,道:“正說它便來了。”

舟謙一見它來便舒展眉目笑了,拿起塊桃酥去餵:“雲染有靈性,每回我想念它時便會來。”

雪兔伸長脖子湊前去,聞了幾下桃酥的香氣便張嘴吃得胡須上全是碎渣。舟謙見它如此便更生欣悅,忍不住下手摸起來。

舛奴特意將雲染送至舟謙眼前好讓他摸得更容易:“不過我分明鎖了門窗,它究竟是如何跑出來的?”

見它臉上神情因此有變,薄棠斥不禁嘆口氣,道:“做事總這般瞻前不顧後。”

玉子兒不以為然,反駁他道:“雲染向來可靠的,時至今日尚未出過一次差錯。”

裳羽也幫腔道:“二哥大可放心,雲染行事雖憑心意不算太穩重,但他能辨危險不會勉強自己。”

左右皆是好言相勸,薄棠斥稍稍有些發怔,而後才總算是露出一絲笑意來:“今日來見了他,也叫我不禁想在仙君身邊留些時日了。”

“留下來可是得幹活的。”玉子兒挺了胸膛對薄棠斥道,“仙君身邊不養閑妖,你得聽仙君與我的吩咐才行。”

薄棠斥瞥他一眼不予拆穿,應道:“仙童盡管吩咐。”

聽得薄棠斥爽快答應了,玉子兒更是神氣起來,得意道:“自然。”

裳羽不知薄棠斥乃是有意為之,正要道穿玉子兒小把戲便忽覺遠處隨風飄來一絲燃木香,再細聞片刻後方覺有異遂化作翠鳥飛去,只言片語未留下。

她忽來忽去慣了,兩位仙童也並未在意,依舊立於屋脊之上俯見院中少子餵白兔。好在那將餘下桃酥吃了個精光的白兔乃是雲染,玉子兒這才半點不覺得心疼可惜。若是當真叫一只尋常兔子給吃了他特意為玉銀兒帶來的糕點,想必是又得嘀咕抱怨一番了。

舟謙抱了雲染入懷,貼臉近前去蹭了蹭,笑道:“雲染若能養在我房中便好了。”

心緊著舟謙執意要留下雲染,舛奴不由得急道:“殿下在咳嗽,醫士吩咐過不能讓雲染與您親近太久。”

舟謙面露遺憾落寞卻又帶了笑意,將雲染還給舛奴道:“我明白。能每日摸摸雲染我已是心滿意足,不會胡亂使性子。我困了,你也早些帶雲染回去休息。”

“我就守在您殿外,有吩咐喊一聲我立即進去。”

剛是起身往殿前行得幾步路,便於幾重宮院外傳來銅鑼聲。有人急喊道:“承年宮走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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