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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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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3 章

望月站在城下,頭上戴著帷帽,撥開輕紗露出一雙眼,算來已餘數月,現下肅辛城的雪該是要化了的,故此青瓦上幾處斑駁,一只腳就要邁入春季,另一只腳還踏在冬日。

“大哥,這是誰家辦喪事?”她望著城墻上的白燈籠走上前,自然而然與城門衛兵套起了近乎。

那兩個衛兵將望月打量個遍,眼前兩人一黑一白,城頭剛掛上白燈籠,這倆瞧著像是來索命的,不過現在索命都要走正規流程了?還得從正門兒進?滿臉疑惑,“你是哪個?帷帽摘下來看看!”

望月並不急著摘帽子,倒是在腰間扯下個木牌子,大大方方遞到衛兵面前去,前有朔月挖龍墳,後有她挖自己的墳,該說不說這感覺挺怪,那些記憶都還在,就是眼睜睜瞧見自己躺在坑裏,著實詭異。

“半更雪……自己人?”衛兵見怪不怪,那幾位爺性格都古怪得緊,莫說是帷帽,社君大人一個耗子整天抱著貓滿街溜達,還有什麽不可能的呢?突然覺著合理了。

望月點頭,“自己人。”

報春花差不多該開了,立春前春吏小童便要敲鑼頌春,順便得來幾枚銅板,街上的攤子烙起春餅,一路上走走停停,不大會兒便到了半更雪門口,此時的半更雪與她記憶裏的大不一樣,去了燈籠紅綢,即使如尋常高樓一樣,也覺著死氣沈沈。

上了臺階,叩了叩門,半晌過去也沒人應個響兒,望月心裏犯嘀咕,隨即抽出巽二自門縫插進去向上一挑,啪嗒一聲門閂落地,兩扇門一推開,高聲喚著:“濁姬!”

話音剛落,都來不及嚷上第二句,便聽著風聲簌簌,絕不是自樓外傳進來的,而是殺氣,一腳蹬上欄桿,方才所站的位置一條骨鞭飛來,將木板打了大洞,如今站定身子,擡頭往去,碎木屑仍嘩啦啦落著。

“濁姬,是我!”這感覺實在太過熟悉,望月掀開帷帽輕紗,將臉露出來。

濁姬頭戴白花一身素衣,持鞭繞過柱子,這才看清了望月的臉,她楞了許久不敢認,那張臉與少白無二,卻又有種陌生的感覺。

“是我,少白!”望月隨即從腰間抽出巽二兌一,雖仍是同一張臉,可卻沒了少白的懵懂。

誰知濁姬聽了一臉怒色,大喝一聲:“騙子!休要胡言!”甩開骨鞭直沖望月而去。

她起身飛躍,一把接下攥住骨鞭,還當真不好解釋了,往日的少白的的確確是死了的,而今要是再說死而覆生也有點兒牽強。

一旁朔月擡手摘下帷帽,雙眸緩緩擡起,肅辛怕是沒有第二個白發淺眸之人,這張臉初有神采,任由濁姬轉著圈打量。

半晌,濁姬面上忽生悲情,雙眼淚水朦朧,柔聲罵了句:“狗東西,你還知道回來。”一拳頭砸在望月肩頭,直將人砸了趔趄,而後竟抱著望月嗚嗚大哭起來。

濁姬掏出帕子拭淚,當初是她將三人帶去,可回來時都沒了,這數月來一刻不得安枕,現如今竟又回來一個,不知是該驚還是該喜,扯著望月的手說:“這次回來,就別再走了。”

這話聽來望月心裏空落落,沒再說什麽,轉而一問:“雲起呢?”

“你尋他作甚?”濁姬楞住,不記得少白與雲起有什麽交情,若是非說有,那也該是跟雲霓一同闖禍才是,“在城外營帳,你想見他?”

望月靜默許久,初時幾次都只能算是偶遇,而今不見是不行了,遂點頭。

“可……”濁姬猶豫了一下。

“他會見我的。”望月若有所思淡淡說。

肅辛城外,往營帳處行,荒草上尚蓋著結冰的雪,望月一腳踩下去,將冰蓋踏出個坑,擡腳時卻見一張紙錢,如此細看,日光灑下漫山斑駁,待看清之時叫人心中一驚。

“這是……怎的了?”望月轉頭望向濁姬。

“瘋獸尚未除盡,前些日子犧牲了幾名士兵,按著規矩城內城外都要走遍告喪,營帳也要掛白綢。”

望月聽完濁姬的話走路之時刻意繞過那些紙錢,只是偶有風來,幾張吹起,凝眸望著久久沈默。

營帳周圍分外寂靜,沒瞧見有人練兵,即便是守衛也沒見多少,望月面露疑色。

濁姬解釋,“多數被九離帶走了。”

不說倒也罷了,一說心中更是不解,九離管著城中雜事,為何要帶兵出城?望月心中惴惴不安。

濁姬先一步掀開簾子入了營帳,一束光照進帳子裏,雲起坐在木案後頭猛然擡頭,見時第一眼便是詫異,而後又一臉釋然,若說他什麽都不知道,那是沒人信的。

望月行到他面前,居高臨下俯視著雲起,此番氣勢絕不該是個小鳥妖該有的膽量,隨手拿了個案子上的柰子,儲了一冬,這柰子皺皺巴巴,像是鏡婆的臉,咬下一口雖不清脆,但特別甜。

木案後,雲起盯著望月的眼睛,初時很是認真,半晌放松笑了,“你回來了。”放下手裏的書,這話說得在場之人具是一楞。

望月口中嚼著柰子,聽至此嘴巴也跟著停下來,“你一老早就知道了?故意算計我?!”

一直未吭聲的朔月雙目一冷,幽幽吐出“雪崩,你的答案呢?”他手中白光一閃,憑空出現了個彎刀輪廓。

雲起雙眸之中不解一閃而過,在心裏品了品雪崩二字才一臉了然,當初答應朔月要給他一個答案,現在時候到了,“那顆隕星之所以找不到是因為……就是我。”

話音剛落,便聽見一連串響聲,朔月握刀起身,直將面前的案子一腳踢飛,省著拿刀劈雲起的時候礙事,濁姬在旁連忙上去拉住朔月,“什麽時候了,還開這種玩笑。”

雲起緩緩站起身,目光與朔月一平,“我無法化狼是因為我本就不是狼妖,決明山巔,夜空流火,砸她之前的事我並無印象,我猜是因她虛弱,魂魄離體,鳥妖會先天有缺不通情愛是因為她壓根兒沒有完整的魂魄元神,我之所以會知曉這些事,擁有她的零碎記憶,是因為我就是她,她也就是我,他那情魄在我這兒。”

朔月一怔,沒法子想象望月的魂魄在這個男人身上,嗡的一聲,蛾眉刀鋒直指雲起的脖頸,“我若想殺你很容易,殺了你望月就能完整!”

雲起笑答:“我知道,我答應給你的答案沒有食言,她會此時來找我,該就是為了這件事。”

望月用手撥開刀鋒,給自己留下方寸空間,卻是一橫眼,這種壓迫感斷不是小小鳥妖會有的,“拿了我的是時候還回來了吧?我大可以不聽你廢話,直接將你殺了。”

“但你沒有。”

“那是因為還沒把你肚子裏的秘密都倒出來。”望月雖氣勢強悍逼人,卻並非殺氣,“說吧,還有什麽?!”

“如果我說決明山不是雪崩,而是我炸的,是不是可以暫且放我一馬呢?”雲起一擡頭,黑色的瞳仁裏映著兩個人影和一把泛著熒光的刀。

望月聽了斂神問:“你炸大獄作甚?難道早就知曉我被關在裏頭?!”

雲起搖頭,“當然不是,我是為了查……”他語頓片刻,本想說查先首領失蹤一事,話到了嘴邊偏偏拐了個彎兒:“查瘋獸來歷,南邵來的線索表示與決明山大獄有關,這才偽裝成雪崩。”

“你是如何知曉的?”話剛脫口,望月拍了拍腦門兒,“我怎麽將他忘了。”

雲起笑了笑,“綢桑是最聰明的,手不沾血便將自家滅門之仇給報了。”

仇?約莫是與南邵王的恩怨吧,與她無關,她也懶得管。

望月看了他一眼,故意問了句:“鑄甲銷戈不是真,那瘋魔妖獸可是尋到了來路?”

此時她的記憶已恢覆差不多,雲起曉得想要糊弄過去很難,也沒這個必要,“方弄清一點,煉瘋獸需以尾水為引,初時白毛怪兩次頭痛欲裂,唯一的共同之處也是尾水,故此我猜測……”雲起看向朔月。

“不可能。”望月語氣果斷,“是尾水我不意外,第一次朔月是不小心口唇沾染了瘋獸的血,第二次只是我的血而已,同尾水有什麽幹系??”

此時朔月緊握著刀柄的手松了松,微微轉過頭,目光不再似方才那般犀利,“是我將你和斷了的弦未帶到了尾水,沒再出來。”剩下種種他沒有多說。

望月這才恍然大悟,自己還是少白時待的林子就是神困山。

“既然你已經弄明白瘋獸來歷,我也問完了,你該死了。”望月唇角一勾,手指一挑,巽二自腰間飛出,她捧著那柰子終於咬下了第二口,匕首鋒刃也恰好抵在雲起的脖子上,沒見其有什麽反應,隨即看向他,至此眸色一凝。

一旁的濁姬大驚失色,“夯……你不能殺他,若他死了肅辛怎麽辦?!”

望月沒有接話,卻轉而說了別的:“有些話對你而言是否現在告訴我,亦或告不告訴我,其實都不重要,只要我殺了你,自然而然就會知曉,你既然選擇現在說,就一定有必須說的原因。”

“姜逢上位,姜迿舊部被他下令駐紮南邵東北角,沒有王命不可回王都,九離帶肅辛兵駐紮於肅辛東南。”雲起閉眼,深吸一口氣,遂緩緩吐出:“九離對抗的並非是南邵兵馬而是……”

望月聽至此,腦袋裏頭忽然嗡嗡作響,像是有人拿著鑼在她耳邊用盡全力敲了一下,心中一緊,仿佛能聽見心跳聲,她已在心中極力否認那個最有可能的答案。

“北禺東岸,已經接二連三發現了自海中上岸的怪物,以後只怕會越來越多。”雲起解釋。

一旁朔月不自覺牽住了望月的手,將她向身後扯。

“一魄而已,倒真是讓我驚訝。”其實望月想說的是當初魂魄不全,有一部分不曉得飄到哪裏去了,還有一部分化成鳥妖,成了濁姬口中的夯貨,怎麽單單這一魄這樣有腦子,很是難搞,若非氣息相近,很難不懷疑是找錯了。

“所以我想讓你幫我護住肅辛,你放心,倘若肅辛安然渡過此劫,我定當歸還絕無二話,而且我可以幫你修好你的弦未。”雲起指了指望月身後。

“你憑什麽認為我會答應你?!上次是誰說的用命護我周全?!周全了嗎?!”她拉下臉,若她現在還是少白,想必會氣得直跳腳。

“這次是真的,用隕星修為修一把環刃實在不難,不比龍鱗龍角差,興許更好,此事了結,我用命來還,還要這修為又有何用?不過是順手的事兒。”他說這話時誠懇而又嚴肅。

可望月雖覺得有道理,但怎麽看怎麽像是騙人的幌子,遂瞇起眼睛打量他,不過這一次與上一次不同,上一次只是為了還真龍的恩情,但現在望月確實對肅辛有了感情,“這事兒我應下了,你的地,你的人,我都會護,我既說了,雖死無變,我竟還有些羨慕你了。”

從帳外無聲無息伸進來半只手,四指壓著簾子卻未撥開,今兒個分明是晴日,簾下縫隙處偏偏暗了些許,帳中人各懷心思,無有閑心註意此處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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