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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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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4 章

白公子跨過門檻,走到她跟前,拂過其額前碎發,那桌子上放著一盒又一盒首飾,金銀珠寶玉石,數也難數清,他低頭從一堆裏頭挑出一只白玉雪蘭簪插進厭厭盤好的發髻裏,眼前之人該是第一次盤這樣成熟的發髻,見此他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滋味兒。

“厭厭可是當真歡喜?”白公子望著鏡中的厭厭問。

“厭厭……歡喜。”她是真的歡喜,可這臉上卻多是緊張,只有那一雙眼透過鏡子真誠望著白公子。

“這一支簪你可喜歡?”白公子補問,盯著這一張尚有些嬰兒肥的少女面龐,他想了許多,甚至試圖去共情自己再也不能得見的娘親,不曉娘親嫁給南邵王時是不是也懷著憧憬,是不是望著那個替她戴上發簪之人暗暗許了終生,是不是也曾相信此生不渝的承諾。

那見此結果,他的娘親是否後悔過?悔當初不該聽信輕飄飄幾句話,便將母族也一並搭上陪葬,思及此,他眼眶泛紅,察覺出不妥時已被厭厭瞧見,他快速眨了幾下眼。

“喜歡。”厭厭弱弱回答,“但白公子……好像並不高興,若是公子不喜,厭厭自己……會走的……”

“走?”白公子含淚笑問,“走到哪裏去?”又從盒子裏拿出一只鐲子,亦是白玉所制,“若不歡喜,我自不會廢這樣大的氣力去準備這些東西,行了那些路,鞋也要磨壞幾雙,莫小看了這支簪,雪蘭姿態是我親手所畫,玉亦是我千挑萬選,工匠是我去宛孫求的,與我頭上是為一對兒,日後若是我不在,它替我陪你等,不管多晚我都一定會歸家。”

“……歸家……”厭厭低語重覆一遍,心中忽有些激動,“家……”

“以後不止半更雪,我的家就是你的家。”白公子替厭厭戴上鐲子,他眼光不錯,這些首飾都既貴重,又不顯庸俗,若是太老氣怕就不大適合厭厭了,而後提來一把椅子坐在厭厭身旁打量著眼前人。

“白府嗎?”厭厭透著天真小聲問,她尤為惶恐,怕歲月冗長,不知得到的東西會不會在哪一天突然失去,亦或是只有自己認為得到了,而白公子卻未真心給過。

白公子搖了搖頭,目光流轉,看得越來越真切,心中忽升起了一絲對未知的恐懼,但並未表現出來,愛侶還是怨偶,他想起方才那本情詩大觀,想起了自己的娘親,還想起了……那一劍,故此楞了半晌神兒,直等到面前的厭厭被看得羞紅了臉,這才緩過神來,“不是,日後你便曉得了,那裏種滿了同玉簪上一樣的雪蘭花。”

他微微停頓,而後笑言:“你記住,你的夫君姓姜,名逢,行三,日後便叫我三郎,不必喚我白公子。”說著,他便抽下那只玉簪放到桌臺上。

厭厭卻是一把又將那簪子拾到手心裏緊緊握著,“為何……”滿面疑惑望著白公子,若說方才那支簪子只不過是好看,而今卻已然成了寶貝,誰也動不得。

“不必怕,這簪子以後都只是你一個人的。”在厭厭未料及之時伸手拆了她已經綁好的發髻,“你也不必更改習慣,願意梳怎樣的髻都可以,其他事也是一樣。”

“可世間道理如此,姐姐們說成了親許多事就不同了……”厭厭雙手小心護著那簪子上的雪蘭花兒喃喃說。

“我姜逢沒打算遵從這世間之道。”他目光一轉,自是曉得方才那話與尋常時候的自己有多麽不一樣,只因面前是厭厭,倒也不必刻意收斂,“婚服我已遣人送到半更雪,繡樣我特意加了蛇紋,你該會喜歡,我先走了,白府待久了總也無趣,入夜前我來接你,親自送你回半更雪,等我。”說著白公子摸了摸厭厭的頭,就像是摸著一只懵懂小獸。

他似乎是心事重重,邁步出屋子,一抹紫色逐漸遠去消失不見。

厭厭護著那根玉簪望了許久,長發如瀑,她隨手捧起些許發絲呆呆看著,“三……三郎……嗎?”即使喚這名字的聲音還不如路邊兒螞蟻搬家動靜大,可已足夠讓她紅了臉。

入夜,白公子送厭厭回了半更雪,一並送來的還有一些綢桑制備的必要物什和白公子頭些天逛街時覺得有趣的小玩意兒,厭厭一路低著頭,雙頰緋紅,他們一路行來,街上許多舊識都上前道賀,連半更雪對面兒的地丁娘子也包了許多糕點送給他們,甚至還說待日後有了娃,可去與她家幺兒作伴,鬧得厭厭心跳得厲害,頭也埋得更深了。

白公子是個場面人,擋在厭厭身前應了許多亂七八糟的話,這在厭厭瞧來說出口的都得算是諾言,若是做到便不能答應,否則就是在撒謊,故此所剩不多的勇氣都用來扯白公子的衣裳了,待人走後才怯怯懦懦說:“應不得……”

白公子一楞,尋思著什麽應不得,等想明白厭厭說的是什麽時便笑著安慰她:“那些話都是不過腦子的,聽話的人都不會當真,全為了個面上好看、嘴上快活,你不必往心裏去。”

“面上好看……”厭厭嘴裏嘟囔著,可還是句句都當了真。

臨分別前,白公子站在半更雪門口,瞧著大堂內已然煥然一新,半更雪從上至下瞧著紅彤彤的,綢子掛了滿樓,舊燈籠換成了新的,如此一看好似當真更明亮些,便是那城中的花樓也失了顏色。

怕是這幾日閉門歇業,店裏的女娘也未真的消停,說不好腳打後腦勺兒忙得很,他雖見過許多繁華之地,見此情景卻也生了些許感嘆,畢竟意義不同,故此深吸了一口氣。

他仔細端量厭厭,而後笑道:“雪蘭發簪可帶回來了?”

厭厭點了點頭。

“怎麽不戴上?”白公子瞧著厭厭發髻上的紅繩詫異問道。

實際上那發簪用帕子包著正躺在厭厭懷中,她甚至打算替那只簪子去求姐姐們給繡個好看的荷包,總之是生怕戴一戴便會壞了,尤其是那雪蘭花瓣,雕工絕佳,跟真的一樣,如此更不舍得戴了。

厭厭不好將自己心中所想說出口,故此擡起手腕露出白玉鐲,“戴著……戴著的……”

她那點兒小心思哪裏夠看,白公子目光似水,滿懷著柔情看著厭厭,這一看更是不得了,她倏然低下頭去。

“等我來接你,很快,去吧。”

這句話從頭頂傳來,厭厭如小雞啄米似的點了頭。

所謂等他來接,就該是成親那日的事了。

半更雪前頭的一行長街換了新裝,全城都掛上了紅燈籠,城門口也跟著沾了光,成串鞭炮炸了個震天響,清晨初至便將一整個肅辛城喚醒,怕是家家戶戶的大公雞都覺得被搶了風頭。

街頭街尾一眼望去鋪上十幾裏紅裝,不曉得動了哪層關系,竟尋來幾個大雁妖站在半更雪的門口,長長的脖子系上紅花,粗瞧著倒像是要下鍋的水鴨,著實有些滑稽。

門口擺著的花饃是請人在後廚現蒸,凡是有人路過見者有份,地丁娘子的鋪子也關了門兒,只要白公子看得過眼就都包了場。

鑼鼓隊敲敲打打在城裏走了許多個來回,幾個吹笙的樂人臉憋得通紅,累得靠在半更雪的圍墻邊兒上說什麽也不願意再吹了,直逗得一眾圍觀之人樂得前仰後合,怕是肅辛城多少年沒瞧過這樣的陣仗,說不準上一次還是在老首領成親的時候。

眼瞧著日頭一點點升上去,若是一般人家,大多不會選擇正午,可旁人都覺著有錢人的心思猜不透,何況那白公子見過大世面,興許就跟老百姓不一樣呢?所以懶得深究。

人聲此起彼伏,成親大多是請至親好友,再富裕些也是只請認識之人,而今卻不同,提著請帖可入主席,其餘若是有願意賞臉散席亦可入座,若是實在沒位置還可以提些菜回去吃,因此多了些生面孔。

高樓上,厭厭坐在銅鏡前審視著身著喜服的自己,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深吸了口氣,不過眨眼間便洩了氣,幽幽嘆上一口,比那爐子上的水壺動靜還要大。

“第一百二十四聲。”少白身上的喜服與厭厭身上那件很是相似,連發髻也都一樣,只不過要比厭厭少一根白玉雪蘭簪,她騎跨在窗沿,手裏握著個脆桃,一邊兒啃著,一邊兒向樓下眺望,“嘿,別說,人還真多,一會兒到樓下,你再嘆氣知會我一聲兒,我好跟人家解釋,不曉得的還以為濁姬將你賣了呢,總不好在這樣大喜的日子裏讓人以為你不願意嫁。”

“少白姐姐又戲弄我!厭厭只是……只是……”厭厭蹙眉,瞧著鏡中的自己很是不滿意,倒不是覺得滿頭發飾不好看,而是有些擔心罷了,前日一回來,濁娘便將計劃告訴了她,卻未說白公子要如何安排,想來賓客都是認識白公子的,想換也難,濁娘只說首領自有安排,至於怎麽安排一點風聲都沒露。

“不是我戲弄你,我是聽你濁娘說的,成親是大事,真神是會看的,若是在今天不高興,那以後的日子真神都會讓你過得不快活。”窗前的櫃子上桃核排排坐,少白瞧著樓下許多人簇擁著一抹紅,大概就是白公子,那人群裏該是潛藏了許多狼兵,危險未至之前還能造些聲勢。

“那……那……厭厭不嘆氣了……”厭厭聽了少白的話忽緊張起來,真神這東西管他是真是假,總沒人盼著自己日子過不好。

少白沒心思想這些,放下最後一個桃核,這盤子裏的桃子也就剩盤底那點兒沒洗凈的毛了,她斂回目光,轉頭看向嬌小可人的厭厭。

“別忘了濁姬說的話,一會兒你只管在堂裏拜堂,堂裏坐的都是親近之人,應該是安全的,待等著拜完堂自會有人帶你來換我,之後你便不要再出來。”少白叮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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