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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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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9 章

小妖朝門外努了努嘴,“夜郎君從不開口,能將他氣得寧願化作鳥,也要罵上兩句真是個妖中奇才,不過,他之前吵著要什麽人,是不是你?您可趕緊進去瞧瞧吧,我們可伺候不起。”說著,將那碗米粥塞進少白手裏沒好氣兒走了。

少白瞥了瞥那小妖背影,轉回身望著大敞的房門,屋子裏倒還算靜,也沒傳出病人常有的哼唧聲,走進去一打眼便能瞧見綢桑沒什麽血色的一張臉,如今緊閉雙眼,抿著泛白薄唇,睫毛偶爾微微顫動兩下。

他身上蓋了三四層厚實棉被,身側泥爐燃著炭火,四肢縮在被窩裏,少白躡手躡腳走上前仔細查看一番,倒也看不出個所以然,端著那碗白粥轉身要走,一低頭,一只修長白皙的手從被窩一側鉆出個洞,悄無聲息伸出來,正攥著少白袍子不撒手。

這場景倒是似曾相識,最初見到白毛怪時也是這般僵持了許久,可綢桑卻不似白毛怪那般好像憋著一股氣兒,非要少白接納了不可,而是緩緩睜開眼,一副可憐相,讓人不忍苛責方才難為人的事兒,他怎樣舒坦就怎樣吧。

“你整夜都沒離開?”綢桑輕咳一陣,聲音也是極其輕,似一陣微風就能將他的話盡數刮散。

少白吹著碗裏的熱粥,隨即搖了搖頭,“回了趟半更雪,報了去處,不過沒見著濁姬,也只告訴給了厭厭,肅辛城約莫要亂了,你就老實在醫館待著最穩妥。”

絲絲米香隨著熱氣飄至綢桑面前,他暗暗嗅了嗅,以前怎的不記得這米粥香氣如此濃郁呢?可轉念一想,若是痛痛快快喝完了,少白是不是就要走了,總不至於他一人受傷,還要拖著另一個人一並住進醫館裏。

思及此,他忍痛翻了個身,背對著少白,小聲喃喃:“不想吃,不好吃。”

少白一楞,她從沒正經八百照顧過病人,看了看手中的碗,這可是稻米,不便宜呢,一般人就是偶爾買來嘗一嘗,若非因為他還受著傷,平日裏還不就是那些粟子黍子,這怎的還挑上了?“那你想吃什麽,我去給你尋來便是。”

“我……想吃糖粥……”綢桑微微回過頭,用餘光瞟著,順便觀察著少白表情,見其沒什麽不悅,索性放心大膽麻煩起人來。

“糖粥?”少白疑惑問:“什麽糖粥?”

“就是將糖拌在粥裏,許是血流了太多,我總覺得口中無味,吃糖粥,甜嘴巴,好得快。”綢桑膩著嗓子似撒嬌,又似央求如此說著。

“糖粥……”少白在心裏盤算著該是個什麽味道,思來想去還是沒個結果,索性轉身向外走去,管它好吃難吃,反正不是自己吃,道了句:“你等著,我去給你找。”

綢桑躺在榻上,原還裝作慘兮兮,待等著少白一走,將頭蒙在被子裏,只覺得心裏美滋滋,不自覺笑容攀上了臉,就是想壓下嘴角也控制不住笑意。

以胳膊肘撐著塌,將蕎麥皮枕頭豎了起來,磨蹭著坐起身倚靠著,如此已是耗費了不少氣力,這屋子他熟得很,早先幾次少白也曾躺在這張塌上,門沒有關,順著敞開的門尚能瞧見門口躲著一個小小刺猬妖,惡狠狠盯著綢桑,是方才來送飯那個。

左的自己不受待見已是常事,他自不會覺得這有什麽,甚至還笑盈盈望著那小妖,繼續在心裏美著,這種開心從來都沒有過,哪怕是在他還沒來北禺之前。

綢桑輕手摸著粗布被套,好似有暖陽穿透房頂落在他臉上,一切都是那樣令人舒暢。

見他如此,倒是門口那小妖心裏不舒坦了,掐著腰一哼甩頭離開,唯餘綢桑一個人自娛自樂。

不多久時,打門口傳來一串腳步聲,少白端著一碗粥沖進房裏,綢桑連忙輕咳幾聲,約莫是沒料到她這麽快回來,還沒來得及調整好心態和表情。

一碗白粥上飄著許多紅豆,糖粥沒見著,倒是變成了紅豆粥,綢桑狐疑瞧了又瞧,“這是……?”

“現成的糖沒找到,去隔壁包子鋪要了點兒蜜紅豆,人家用來包豆包兒的,我尋思反正都是甜的,蜜紅豆裏也放了糖,應該差不多,你嘗嘗。”說罷便將碗端到綢桑面前去,一臉期待望著他。

綢桑慢慢挪了挪屁股,讓自己離她更近些,盯著那碗紅豆粥半天沒說一句話,只是突然覺得鼻子眼睛都發酸,連帶胸前發悶,說什麽也喘不勻氣兒。

他想起兒時,每每生病,家裏人送來難以入口的苦藥湯子,還會多端一碗溫熱糖粥來,綢桑每次都要等著糖粥放涼再吃,尤其是生了溫病,飲下一口糖粥冰涼涼,不曉得是藥的作用還是粥的作用,兩三碗下了肚,再重的病都會好,可想不通的是明明最不喜甜食,唯有這一碗粥他難以拒絕。

少白的手放在綢桑面前晃了晃,一碗粥竟也能看出神,“怎麽?還不行?”

“不是。”綢桑斂回神,隨即道:“我的手好像擡不起來,而且……真的好疼……”他抱歉一笑,雙手無力垂在被面兒上,肩膀向下纏著一層層粗布,唯餘巴掌大的地兒露出清晰可見的鎖骨。

少白想著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誰叫隱下手不輕,還能坐在這兒要糖粥吃已是萬幸。

“我想……”綢桑扭捏低語,“我想你若是不餵我,恐怕很難吃進嘴裏了,不過我不想麻煩你,要不把粥放在一邊兒,我等會兒再試試?”說罷,裝模作樣用身子拱著永遠也沒辦法自己掀開的被子,好似隨時都會暈厥過去。

少白不願看他這般勉強,莫到時候粥沒吃進肚子裏一口,反而將人折騰個半死,“你只管坐好就是。”

綢桑身子一頹,呼吸急促了些許,甚至能捕捉到細微的喘息聲,僅是這樣已經疲了,他覺得有些冷,身子縮在成團的被子裏,可能是因為流了太多血吧?他如是尋思著,見少白端起碗,說不開心是假的,但也刻意壓抑著心中興奮,“你餵我?”

少白點了點頭,“你還有別的法子嗎?”

綢桑頗有些不好意思,垂眸淺笑搖了搖頭。

“既然沒有,那就可我一個人折騰吧。”她將瓷勺插進粥裏攪了攪,將紅豆攪了個均勻,正打算盛上一滿勺,卻沒想到手中的碗會被搶走。

擡頭時綢桑笑意僵在面上,兩人不約而同看向搶碗那人,白毛怪披著犀渠披風立在榻旁,先是黑著臉,待定睛瞧了瞧手中的粥,竟露出輕蔑一笑,像是在嘲諷綢桑矯揉造作。

白毛怪在心中暗自念著:喝粥?還要人餵?那還留你手腳幹甚?不用不如砍掉算了,省得累贅。

綢桑真是老壽星吃砒霜,活膩歪了。

將少白請到一邊兒去,白毛怪死死盯著綢桑,與盯著決明山裏的獵物無二,一步步靠近,直到近無可近,勺子舀上一大勺紅豆粥直奔著綢桑而去,毫不留情塞進他嘴裏,緊接著一勺之後再一勺,也不管他來不來得及咽下去,幸而這是粥,若是飯還不得噎死?

綢桑連忙搖手,被米湯嗆得直咳嗽,可白毛怪卻不打算停下,避開少白視線,手指輕輕一點,便叫對方一絲多餘聲音也發不出來。

少白也是跑累了,遠遠走到桌子前倒了杯茶水,興許她還在想白毛怪少有對人友善的時候,這可太難得了,卻不知如今綢桑好似那要上爐的烤雞烤鴨,做熟前還得吃下香料的那種。

白毛怪繼續一勺接著一勺,狠狠瞪著綢桑,反正不會有少白那樣的善心和耐心,想喝糖粥?今個兒叫你喝個夠,眼瞧著手裏的碗見了底,一轉身在少白面前扣了扣碗,除了兩滴米湯,多餘什麽都沒落下。

喝粥能撐得嗓子眼兒疼,這世上怕是沒幾個人,綢桑被嗆得淚花兒在眼眶裏打轉,想咳又咳不出聲,他自是不服軟的,所以硬撐著受了,這賬暗暗在心裏記下,左的前兩天白毛怪默默跟著兩人之時也沒少氣人家,如何都算不得敗下陣。

白毛怪依舊死盯著他,似在說還喝粥嗎?嗆死人的那種。

綢桑像是那狐貍在領地邊兒上撒了泡尿,然後十足愜意伸起懶腰,甚至還尤為過分用一雙柔情似水的眸子對著少白,刻意膈應起人來。

少白看著面前二人,一個冷若冰霜,一個暖如朝陽,從未想過他倆能相處融洽,感覺這世間都要和諧起來了,全然未註意到暗地裏已是電光火石。

窗外忽傳來兩聲鳥鳴,聽著像是海東青,白毛怪強壓著心頭火氣,走到窗邊兒一揮手,咣當一聲響,窗戶大開,粥碗被甩飛出去。

歸巢站在窗口一樹禿了的梨樹枝上,順帶用鳥爪子扒了扒積雪,留出一塊兒幹凈地兒,本想著傳個信兒而已,哪裏會有什麽危險?誰曉得剛站穩腳就飛來暗器,一蹬腳下梨枝,晃落一樹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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