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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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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6 章

屋內的燭火熄了,天還算不得大亮,雲霓邁步走到床前,彎下腰歪著腦袋瞧了瞧,摘下腰間葫蘆倒出一粒藥丸,甭管咽不咽得下,只要掰開嘴能丟進去就成。

這結界隔了音,雲霓還不知道半更雪的大堂裏已經炸了鍋,濁姬大嗓門喊著,“小兔崽子,一個個的,都是成心不想讓我好!”

混亂之中她一身淩亂衣裙,披散著如瀑布般的秀發,面目逐漸猙獰,恨不得能隔空殺人,幾個女娘被驚醒,自樓上下來慌亂奔走。

一團靈力散著青綠熒光在屋子裏橫沖直撞胡亂飛著,給床邊站著的雲霓看得眼花繚亂目瞪口呆,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手裏的藥丸還沒來得及送進少白嘴裏,就被那團熒光擊倒,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僅如此,窗戶還被熒光通了大洞,樓外的風呼呼往屋裏灌著。

門外濁姬站定,自身後抽出玉京,一眾女娘見狀連忙相互攙扶著躲出去老遠,緊接著見她揚起胳膊骨鞭落下,房門被抽個粉碎,木板殘片飛得滿屋都是,整間屋子像是招了災。

濁姬越看雲霓越覺著惱火,別人會給首領妹妹三分薄面,但她可沒那樣好的脾氣。

雲霓見此陣仗也一時急得慌了陣腳,忍不住辯解:“我沒想害她!我是想救她!”

“救她?我看你想毒死她!藥是能隨便吃的嗎?!這夯貨沒事則罷了,若是被你折騰死了,老娘就讓你知道知道屁股開花兒的滋味兒!”濁姬作勢擼了擼袖子,將少白從頭發絲兒到腳指尖兒都檢查了個遍,伸手探了探,還喘著氣兒,這才放下心來。

雲霓一臉不服,可直面濁姬沒有一丁點兒勝算,心疼看著散落一地的藥丸,蹲在地上一粒粒小心拾起,小聲嘟囔一句:“不識貨,好心當成驢肝肺!”

窗外從遠處傳來幾聲鳥鳴,該是雲起,歸巢飛上窗欞,爪子一蹬直沖天際,雲霓跑到窗口,趴在窗前向外探看,她甚至來不及用目光抓住歸巢的背影,鳥鳴聲就已遠去。

不遠處的高樓上,男人身後緩緩蒸騰起青綠色靈氣,今個兒一清早還是有日頭的,可如今已有絲絲邪風帶來陰涼,風掀著他的衣袖,歸巢突然冒了出來,爪子扒著樓臺的木欄桿啄了啄胸前羽毛,綢桑好似早就料到它會來,微微低下頭淺笑著示意,一人一鳥好生和諧。

將樓下景色盡收眼底,街上人頭攢動,那木狐貍雖然不能真的代替他的眼睛,但可以意念合一,在萬不該出現雲霓氣息的地方第一時間感應到,加之他本就沒走遠,此處樓閣離半更雪也不過只隔了條街。

單單要了壺荷葉茶,不久多時,樓臺之外下起毛毛雨,細密如發絲,“我見連天雨,才覺秋日涼……”話音剛落,耳畔傳來細碎聲響,咯吱咯吱由遠及近。

雲起踩著破木板上了樓,拂去身上點點雨水,擡頭時正與綢桑對視,眼中人一如往常笑意盎然,面前卻是空空蕩蕩的茶碗,用調侃的語氣說了句實話:“看來我這輩子是擦屁股的命。”

“那首領來錯地方了不是?您該去的是那兒。”綢桑擡起手緩緩斟上兩碗茶,眼角餘光卻瞥向半更雪的方向。

雲起笑而不語,瞄著綢桑面前的茶碗,碗裏飄著的不是秋日裏常見的菊花枸杞,而是過了季的荷葉,這東西寒涼,令他有些失了興致,“大概吧。”

毛毛細雨被風掃進樓閣,穿過升騰熱氣,接連墜進茶碗,混入茶湯。

雲起不久前還很是著急,為了找雲霓近乎將肅辛翻了遍,在半路上瞧見有許多海東青盤旋的在半更雪上空,便猜了個大概,他端起茶碗豪飲起來,待見了碗底兒,目光落在沈於碗底的碎葉,慢悠悠開口:“有你在,我是放心的,你權當逗悶子,北禺不比南邵熱鬧,想來你也該覺得無趣了,那小妖我瞧著是個不錯的玩伴。”

綢桑笑回:“您真是會說笑。”他淺淺抿了一口茶潤了潤喉,繼續說:“雲霓那葫蘆裏裝的什麽藥難道您不好奇嗎?機會難得,正好用那小妖試一試,未見得服下就一定會死。”

雲起瞧著綢桑的眼神愈發覆雜,兩人對視目光停留片刻又各自抽離,他以為這幾日綢桑與那小妖形影不離是動了男女心思,而今再看又像是利用,新倒的茶湯被風吹出一絲波瀾,緩緩開口:“罷了,我不想打破肅辛今日的平靜,也是真的會守諾護她。”

綢桑暗自在心裏品了品裏外意思,沒再往深了說。

“我以為你既能同她玩到一處去,至少會護她周全……”雲起見綢桑面上的表情從頭到尾都很自然,像是閑話三餐,就覺著驚奇。

“怎麽會呢?綢桑從不做賠本買賣。”漫不經心應著,眼神瞥向遠處,“我也只是聽說,南邵王似乎一直想要得到逆天改命的秘法,故此我想決明山大獄是否與此有什麽關系。”

“南邵王?你確定?”雲起警惕擡起頭來,忽憶起上次書鋪院子裏說的話,“你上次可沒這樣篤定。”

“綢桑未曾說過不是他做的,亦未曾說過是他做的,如我所言,一是我未曾聽說過,二是我並不理解即使是南邵做的,南邵王若是想要為自己續命,為何要使萬物癲狂胡亂殺戮?看起來完全不是一個路子,但也不能排除南邵王從何處得來邪術,雖不解其中秘密,可想著法術繁多浩瀚,如此多的殘卷遺珠,習得一二也算合理,出了什麽偏差也說不準,如此看來若想得此真相,還是要入了南邵王庭才有機會。”

雲起眸光冰冷,“根本是妄想,若為此而為禍天下,該當人人得而誅之。”

綢桑無意向下瞥去,目光落在對方攥緊的拳頭上,舒顏點頭,“神裔最是不該有那些荒謬的想法,但若是真的生了妄念,南邵王要做什麽,僅憑你我也掌控不了。”

恰在此刻雲起正了正身子,腰板兒坐得筆直,雖未多提,心上卻劃過“南邵王庭”二字。

剝離怫郁,帶著覆雜心緒暗自揣摩起綢桑來,遂道:“起初我覺得你來北禺是被逼無奈,與南邵仍有舊義,後來我覺得你是兩頭下註,都不虧欠,現在瞧來似乎也不太像。”

風起將一旁窗扇吹得忽撞向一側,嘭一聲嚇人一跳,綢桑臉上一副假皮囊賣著笑,比半更雪裏的女娘有過之而無不及,“怎麽會呢?您太過擡舉,綢桑沒有下註的資格,若非說……也不過是那盅裏的骰子。”

“如此說來你與那鳥妖……”雲起提起茶壺反替他倒了一滿碗,意料之中遲遲不見綢桑端起碗。

“那只鳥妖也不過是千千萬萬的妖中之一罷了,況且她沒什麽大礙,頂多不過昏睡一陣兒,白毛怪物沒理由找您的麻煩。”

“那你便多關照些。”雲起說話時沒有猶豫,像是早就打好了算盤,只等著綢桑往圈套裏跳。

所謂承諾,哪裏有什麽一定,這世上萬事皆有意外,就如同天氣晴好時江面自然是風平浪靜,行舟之人能掌握行舟方向,可要是半路風急雨驟,有的只能是身不由己,自有風浪決定小舟去留,而現如今誰人不行著自己的一葉小舟,又有多少閑暇精力顧及他人的舟翻不翻呢?見雲起面上有幾分愁容,他便了然。

微微欠身,“一個照顧不周那白毛怪物可是要見血的,在下生來膽小怕事,實在不敢,且瞧著那鳥妖是個累贅,帶著總是不方便的。”綢桑緩緩擡頭,故意讓人瞧見自己表情上的無奈。

“只有你才能讓我放心。”雲起說得倒是慷慨,卻不知道這種放心托付與信任本身就是一種負累。

一條街之外,冒出高高圍墻的樹冠之中驚起一眾鳥雀,綢桑耳朵微動,向著鳥雀驚起處望去。

雲起補上一句:“就算出了岔子也是來找我,如何算都算不到你頭上,大可將心放進肚子裏。”

無數細密雨珠被秋風斜斜吹落進樓閣之中,欄桿被打濕,顏色顯得越來越深,綢桑擡起手接住一滴雨,又親眼瞧著雨滴於掌心消失,“其實還是不做承諾更好。”如此笑談,“有些事可以做,但卻不必先應承下來,免得說太滿,介時就會失望。”

立在欄桿上啄羽的歸巢停下忙碌的鳥喙,歪著頭眨眨眼,觀察著眼前這倆人,它想不通綢桑此處的可做不必說到底是指什麽,難道說做事之前都要先演上一番?罷了,真是個愛打太極的主兒。

綢桑站起俯身鞠躬,笑著後退直至消失在樓梯盡頭。

雲起眸子一瞥,歸巢名正言順占了原先綢桑的位置,母雞抱窩般蹲坐下去,啄兩口茶水,屁股底下還留有些許餘溫,一雙鳥眼疑惑望著雲起,見他展露微笑,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有恩必報,有仇亦必報,舉手之勞換得如此,算來到底是還是我占了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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