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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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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章

一只青色小獸穿過重重梨花,飛躍至屋子窗口,少白正躺在此間榻上,雲起餘光瞄著靈力聚起的小獸,順著敞開的窗口瞧見綢桑一身青袍站在梨樹間正笑盈盈望著自己,果然預感沒錯,自打肅辛城外就覺得好似被一雙眼睛盯著,卻又找不到來處。

雲起一個人從屋子裏走出來,站在院子前頭默默註視綢桑好一會兒,終還是踢著袍子入了梨樹林,與幾枝梨花擦身,花瓣隨即落下,一襲黑衣著實與這美景不搭。

花雨翩然,綢桑靠在梨樹上,見雲起走到跟前來,收斂了悠然自得,恭恭敬敬客客氣氣將頭深深垂下,禮數周全謹慎小心,“恭喜首領。”

雲起環抱著臂膀,一聽見恭喜二字才擡起一雙虎目,“哦?”發出一聲疑問,“喜從何來?何喜之有?”

綢桑擡起頭,餘光瞥著窗口處白發男人的身影,揚著笑顏和順回答:“自然是恭喜首領得償所願。”

“你監視我?!”雲起眸子裏忽多了一股子戾氣,他覺著早早晚晚要找綢桑一場麻煩,這小子總是滑溜溜從自己手心裏脫身,還一副伸手不打笑臉人全不在意的模樣。

“怎麽會呢?”綢桑笑著說,雙眼彎彎,白凈的臉上沒有一絲讓人挑得出毛病的表情和神態,“綢桑一介閑散人,您還是高估了我,得君收留已是大幸,斷沒有理由找您不自在。”

這般恭維的話早已聽得雲起耳朵裏生繭子,綢桑是個怪的,連罵人的時候都想辦法把貶義詞換成褒義詞,讓被罵的人聽完不但不生氣,還隱隱覺得被吹捧了,久了便分不清他是真心還是假意,故而雲起將這些話通通劃分到廢話裏,隨即搖了搖手,懶得繼續聽下去。

綢桑意會,轉而說起了別的,“我只是碰巧去找您,又碰巧撞見了,順便碰巧留在那兒聽了會兒,倘若我是您,也定會以那鳥妖性命作為威脅,您不必覺得有愧,畢竟那白發男人是個不可多得的寶貝,不能太過招搖,又要束其手腳,不能在人前顯露,又得極其安順聽話,雖粗略瞧起來這法子確實不太道義,可實際卻是對北禺百利而無一害。”

雲起沈默良久,看著綢桑的眼神也略微覆雜起來,這話聽十分但只能信一分,要是分不明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信了個十分,吃虧的是自己還是敵人,那就說不準了。

“要麽,您也可以把那白發男人藏起來,只有您知我知天知地知,若是阻礙您北禺覆興大業,只能……”綢桑手動比劃了一下抹脖子,著實不能將這樣的動作與淺笑結合起來,但在他身上出奇和諧。

“論陰損,我不如你。”雲起目光投到綢桑的臉上,先是無奈,而後不得不正色起來,開門見山問道:“南邵那邊準備的怎麽樣了?”

綢桑聽了這話沈默許久,笑意無聲無息消失在臉上,直到瞧見雲起伸出一只手平放在自己面前,手掌向下翻,由手心變為手背,這時才真的明白他想要的是什麽,笑出聲來,“謬讚了,您這是等不著時機,也耐不住性子,打算自己創造機會了?”

“我當然等不及,難不成當真讓我等那老家夥老死?等著北禺被那些惡心的東西鬧得天翻地覆?”雲起這一開口,得了梨林裏片刻安靜。

“南邵王原本有八個兒子,如今在世的卻只有兩個半,老二陰狠,老五憨傻,還有半個是因血統不純當年被暗算的老三,而今下落不明,算不得一個,怎麽?您是瞧中了老二還是老五?”綢桑假意猶疑,裝模作樣低頭掰著手指頭替對方數了數。

“如若你說的那兩個我都不選,偏要選那半個呢?”雲起狹起眸子望著綢桑,縱使北禺經營了這麽些年,也從沒將手伸到南邵王族身上去,而今是想走一條新路,北禺從來沒走過的路。

傳言說那半個遭人陷害的老三身體裏有妖族血統,因而不得南邵王室待見,幾百年前便下落不明,至於怎麽不見的,已成了南邵秘聞,誰也不知曉其中緣由。

綢桑楞了楞,張了張嘴也只得了片刻啞然,望著雲起篤定的神情,卻是哭笑不得,“您當真是幽默風趣。”

“我覺得你是找得到的。”雲起面上十足堅定,而今的南邵是眼中釘,亦是肉中刺,著實令人頭疼,“聽說這貓貓狗狗出生時是一個顏色,長大了胎毛褪去,多少都是有些變化的,黑貓變灰貓,灰狗變黃狗,怎麽說也打了千八百年的交道,南邵丟了兒子,北禺自當應該送他一份禮,也算是情誼。”

“ 這麽說,綢桑便是懂了。”餘光瞥著後院被風吹起左右晃蕩的木門,吱呀呀吵得令人心煩,只是他是綢桑,不是別個,左右這貓兒是必定要獻上,斂了斂心神,笑談著:“這便給您找貓兒去。”原本還想著多拖延些日子,現在看來是不能了。

作勢行禮便要告退,提著青色衣袍走出梨林,卻不是奔著後院門去的,而是少白歇下的那間房,綢桑一手持著尺八,瀑布青絲披在一側肩頭,睫毛又長又翹,好看極了,人家是氣若蒼梧姿如松柏,他偏生了個眉眼送情唇若含花般容易令人心生愛慕,美而不俗,綢桑跨過門檻,身後傳來一句似問非問的話。

“我記得,算起來,你應該跟那南邵的貓兒還有點沾親帶故。”雲起望著綢桑的背影尋思良久,若說以綢桑的處事方式現如今與南邵了無瓜葛那是不可能的,只是有些事不必放在臺面上說,至於臺下什麽樣子不能說心知肚明也可說是各有分寸。

綢桑面含笑意回答:“這是哪兒的話,若當真論起來,北禺同南邵也是沾點兒親、帶點兒故,再認真論一論,棺材裏的也算上,幾十萬年前都是一家,您可真會開玩笑。”他背著身子直至說完也沒轉過來看上一眼。

綢桑本是一門心思奔著屋子去的,至少去看一眼少白再走,可雲起那些話令他腳步頓在門口,緊接著一臉笑意,假意抱怨道:“您何必如此揶揄我,有些事是自打您見我第一面就知曉了吧?”

雲起站在原地動也未動,緩緩答了句:“也未必,就比如對那貓兒我就知之甚少,別將我想象的無所不知,我從未俯視過你,我說這話是想表達流浪的貓狗總是有攻擊性的,若想養熟總是要給點兒吃的,至於給什麽憑你安排。”

綢桑一楞,這才肯轉過頭遙遙望著雲起,兩手交叉又行了個禮,不知是悲是喜,不疾不徐應答:“綢桑了然。”一副恭敬順從的模樣,腳下步子未動,更沒有當著雲起光明正大去房間,直等到雲起離開才動身。

綢桑坐在窗邊,擡頭時透過破落的木窗正巧能瞧見窗外的梨樹林,黑土上落下一片無際的白,花瓣隨風飄飄灑灑落入塵土,不必灑掃庭除,現如今映入眼簾已有一半碾落成泥,另一半仍還新鮮嬌麗。

那個滿身破衣爛衫的白毛怪被雲起叫了出去,這才令綢桑得了一時清閑放松,否則應有一雙如寒冬似的眸子盯著自己才對,想來沒什麽不好,他一時喜形於色,面前案子上放著個琉璃花瓶,被窗外的陽光打得光彩奪目很是好看,又有許多新折的梨花枝,被修修剪剪插進了瓶子裏。

鏡婆坐在榻邊,手指尖聚起熒光置於少白手腕內側,熒光順著經脈紋路向體內各處散去,好似蠕動小蟲。

她面上遠不若綢桑那般好顏色,帶著些許疑問陷入了沈思之中,尋思了半晌,只是淡淡說了句:“她消耗太多靈力,力竭昏迷,沒有什麽大問題,只要修養好了不會有什麽後遺癥。”

替少白掖好被子,鏡婆轉過身來,綢桑笑意盎然坐在窗前,一把大剪子握在手裏,剪斷樹枝時發出一兩聲清脆,好一個逍遙自在,眼波流轉在無數花枝之中,並沒打算應答,反倒是鏡婆瞇起眼睛盯著綢桑,在心裏好一番猜測打量,“這是你書鋪裏的小廝?”

綢桑笑瞇瞇搖著頭,“我哪裏還請得起小廝,您當真擡舉我,她是濁姬的人。”綢桑雖是雲起的部下,但在肅辛卻是沒幾號人能記住他的名字,旁常出門左鄰右舍都叫他窮酸書生,既沒什麽存在感也沒幾分面子人情可賣,若提綢桑還不如講肅辛城裏賣豆腐的。

可濁姬卻是不同,她愛憎分明,助人時能將別人的事當做自己的事兒來辦,除起惡來也是手起刀落利索果決,全肅辛沒幾個人不曉得,只要不是存心作對,都會給濁姬幾分面子,唯一不好就是說話不大好聽罷了。

鏡婆雖覺得綢桑軟弱無能、不求上進,但也是個不愛管閑事兒的,無所謂他人之間有什麽糾葛,半天回過味兒來,“若只因為是濁姬的人,你會留在這兒?”雙眼所見之處是綢桑縫了又縫補了又補的衣袍,但凡他願意轉個行也不至於如此窮困,半更雪裏大把的樂師都未必比他更通曉音律,誰叫他是個腦子缺根弦的。

綢桑笑著,“竟如此明顯嗎?”望著眼前插好的梨花很是滿意,端起琉璃花瓶放到桌子上,少白只要醒來,一睜眼便能瞧見,“她於我是有些恩情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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