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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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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完】

身邊人來人往,黃瑤仍覺空曠而荒蕪。

不管家裏出了再大的事,學業不能荒廢。她坐在教室裏,雙目呆楞楞地盯著黑板,一行行龍飛鳳舞的板書死活鉆不進腦子,她趴在課桌上,世界天旋地轉



恍惚間,母親說過的一句話突然跳進腦海:“要走別人不敢走的路,就要忍受常人所不能忍的孤寂。”

【孤寂】是什麽意思呢?她那時候不太懂,現在似乎品出來一絲苦澀的味道。

陳書婷就是這時候上門的。

她看起來可真不像自稱的那樣,是黃瑤的親戚。

無論是黃瑤的親生父母,還是前幾日新換的禿頭大爺監護人,都自帶樸素底色,而不是像對面這位,外搭風衣,掛著墨鏡,如果有人突然闖進來殺人放火,那麽幕後黑手一定是她。

“孩子家裏出了點事,希望您能理解。”陳書婷對班主任告假,語氣不容置疑,“我帶孩子出去轉轉,明天早上準時送孩子上學。”

班主任不敢把學生交給非監護人,她拿出手機點開通訊錄:“您稍等,我打個電話確認一下。”

班主任瞄了一眼這位漂亮貴氣的女士。

介娘們兒看著可不像好人呢。

不像好人的陳書婷開口了:“撥通了嗎?手機給我。”

京海大嫂非常尊師重道,不管剛才在建工看著高啟強幹了什麽逆天之舉,她都不會把火氣撒在無關人等身上。

“安局長,馬上就是安書記啦!”陳書婷沈啞的嗓子突然揚起來,又慢慢墜下去,“怎麽?安局就只認我是高啟強的妻子?翠翠還認我是瑤瑤的婷姨呢。”

陳書婷心情不太好,路過的狗都聽得出來。黃瑤坐在她身邊,悄悄觀察她的神色。

“瑤瑤,”陳書婷將她攬在懷裏,轎車勻速向前,微風輕輕拂過,“你願意和婷姨走嗎?我們去香港讀書,好不好?”

黃瑤搖頭:“婷姨,我想媽媽了。”

她伏在陳書婷的懷裏,她的身體暖而香,在歇下防備的狀態下柔軟溫和,和她的母親一樣。

細碎的啜泣聲從頭頂傾瀉,黃瑤用手抹去那張精致面孔上的淚水。

“婷姨,你怎麽了?”

“沒事,沒事。”陳書婷勉強笑著,“婷姨就是……也想媽媽了。”

*

陳書婷不記得母親,也無法幻想被母親抱在懷裏叫【寶貝】的時刻。那種不曾體會過的家庭溫情仿佛成了一種此生不可解脫的執念,在她有了屬於自己的孩子之後,渴求安定溫馨的家庭關系。

高啟強難道不是她的同路人嗎?

如果黃翠翠活生生站在陳書婷面前,她一定會肆無忌憚地笑嘻嘻:“我把陳泰用來殺程程的黑手交給高啟強,就是為了挑撥你們夫妻關系的。這人給你,你肯定要私下解決;給警察,陳泰的地位穩如泰山的前提下,他不會供出背後主使。時間緊任務重,給高啟強才能發揮他最大的價值。老話說得好,寧拆十樁婚,不毀一座廟。怎麽樣?我這招是不是很成功?”

大獲成功,高啟強果真以此為殺手鐧,以股份為強基石,突然襲擊,廢黜建工集團董事長陳泰。

高家企圖以精神問題為借口,替高啟盛減輕罪責,這樣就能很好解釋案發時他一會兒要阻止黃翠翠,一會兒要殺她而後快的分裂行徑。

自己的弟弟獻出去,就可以專心解決莽村的問題了。

如果沒有這些亂七八糟的案件做背景,即便陳泰遭受股份打擊,也能重整旗鼓反將一軍,但眼下不行了,高啟強已經舍出去一個弟弟,正在上頭中,不在乎徹底掀翻陳泰的天平。

建工一旦倒塌,這千來號人吃什麽?不要忘了還有一個虎視眈眈的程程,她正在海外陰惻惻地盯著,準備隨時過來落井下石。

陳書婷一邊經營沙場,一邊盯著建工,可是這艘京海巨輪仍然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搖搖欲墜,走向失控。

她應該承認,失控的是她對高啟強的信任與掌握。

至少在這個階段,夫妻同床異夢,他們不是同路人。

陳書婷只能隔著窄窄的一方玻璃看著黃翠翠,她躺在那裏,一動不動,渾身插滿管子,只有監護儀上的數字還在努力證明她的大腦活動。

“早說了高啟強水很深你把握不住。”陳書婷好像出現了幻聽,“丈夫、父親、大哥,和涉黑頭目,他尤其擅長後者。”

黃翠翠並沒有爬出來對她進行精神攻擊,她仍然虛弱地躺在那,只要動一動某個按鈕,就能切斷她的生命。

“陳總。”助理趕過來,低聲道,“都準備好了,您現在走嗎?”

陳書婷轉身,鞋跟踩在走廊上,隨著監護儀的鳴叫,發出一聲聲脆響。

“我讓你查一查這裏的醫療費,欠了多少?有數了嗎?”

“沒欠費,有賬戶一直在為黃小姐支付醫療費。”

她皺了皺眉頭,有些驚訝:“什麽賬戶?從哪裏匯的款?”

“這個要查的話,需要費一些時間……”

“先不要查了。”

助理應聲,將新手機和電話卡遞給她,另一手抓起雨傘。

謀定而後動,陳書婷需要跳出京海,靜觀其變,再行處理建工集團。

“高總要是再問……”

“就說我帶曉晨去香港玩了,其他的不用說。”

外面大雨滂沱,水滴砸在地上,飛濺起一簇簇水花,一把紅傘綻放在夜裏,早已守候的司機拉開車門,陳書婷駐足回望,市醫院隱在黑色的雨幕之中,它陰沈沈的,仿佛把所有的生命都吞噬掉了。

*

高墻內的生活很煎熬,但陳金默習慣了,故意傷害折了個立功表現,判上十二年,這都磨磨唧唧蹲一半了,也沒功夫談什麽後不後悔的。

今天是大年初一,會見室的桌椅多擺了幾套,閨女肯定會來,年年見,年年變樣,陳金默都沒反應過來,當年梳著兩條辮子的小姑娘,突然就長成大學生了。

他時常生出不切實際的飄忽感,感覺自己不應該活到現在,但是看見瑤瑤坐在自己面前,陳金默又覺得一切理所當然。

他不知道大學是怎麽樣的,笨拙地關心著目前家中學歷最高的成員:“在學校好嗎?有沒有人欺負你?”

“都挺好的。”黃瑤擺放食盒,非要他猜猜哪個是青叔的手藝,哪個是她靈機一動的創意成果。

陳金默昧著僅剩不多的良心,大力稱讚瑤瑤對廚藝的造詣已經爐火純青,根本分不出來。

黃瑤瞇著眼睛笑,眉眼彎彎的,對親爹的捧場極為滿意。

“李律師今天打電話過來,去年失火那件事,給你報了保護國家財產,申請減刑,差不多過了元宵節就能批,讓你別急。”

陳金默有點懵:“我急啥?”

“早點放出來麽,再說了,盛叔,一直想見你一面……”她試探著提起另一件事,“八月份就通過了評估,法院那邊把強制治療取消了。”

“你高叔叔,還有陳阿姨,這幾年對你好嗎?”

“挺好的。婷姨不怎麽回京海了,上次她回來,還是為建工集團重組這事兒。”

陳泰早被保外就醫,經過幾年經營,建工集團本應該是高啟強的囊中之物,不知道怎麽就被陳書婷啃下一半。

“這幾年都是高叔叔他們出去找婷姨,今年又帶著人一起去香港了。”

“那你早點回家。”陳金默加快了進食的速度,他對外面的人事多少有點了解,“晚上不安全。”

“我晚上去醫院呆著。醫生說媽媽的情況很穩定了,多和她說說話,能刺激大腦活動。再過兩年,說不定就醒了。”

肯定不是所有人都希望媽媽蘇醒康覆的吧?黃瑤擡頭,看著綻放在高墻之外的璀璨的煙花,淡淡的火藥氣味從遠處的城區一直穿到市醫院,出租車司機是個健談的大姐,看她一個年輕姑娘獨自拎飯盒,從監牢一路轉移到醫院,好心叮囑兩句:“靚女,早點回家——要不要我等一下來接你啊?天晚了,亂的很啊。”

黃瑤笑笑,她今晚守病房,再說了,市醫院哪裏能有危險?司機大姐見她不以為意,嘖嘖搖頭:“年輕孩子,都不知道,零幾年的時候,就有人敢在這邊劫持市政府的幹部啊!”

黃瑤笑不出來了。

被一個陌生男人攔在醫院走廊裏,沒有人能笑得出來。

“是黃瑤小姐嗎?”對方說的是問句,但非常篤定她的身份,“這邊請。”

這是一條刻在習慣中的路線,病房門虛掩,黃瑤提了一下肩上的挎包,推門而入。

她先是看見了靠在母親床邊的輪椅,然後才註意到坐在輪椅上的男人。

“您是……?”黃瑤看著他瘦削的側臉,打量著那具看起來有些病弱的軀殼,“我好像不認識您。”

“你好,我姓徐。”他轉動前進推桿,移動到黃瑤面前。

“如果你願意,可以直接叫我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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