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一點半，早過了部隊的熄燈時間，黑漆漆的宿舍裏只有一個手電筒架在桌上頑強地亮著幽幽的光。

桌前，一個偉岸的背影被包裹在光暈中。

茍立琛迷迷糊糊醒過來，揉著眼睛轉過去看到那個不合時宜的身影，當即爆了句粗口。“臥槽，他媽見鬼了。”

喚醒他的尿意瞬間給嚇了回去。

那“鬼”聽到動靜，緩緩擡頭轉過身去，一枚鋥亮的彈殼無比精準地砸上了茍立琛的腦門。“誰是鬼，你瞎啊？”

那一記力道大得很，磕在腦門上不是一點點痛。茍立琛撫著自己受到“重創”的腦門，一躍從上鋪瀟灑地跳落下來。

“誰叫你把頭埋那麽低，我還以為哪個被爺爆頭的小鬼來索命來了。”從茍立琛剛剛的角度看過來，的確容易產生錯覺，而且他當時迷迷糊糊也沒看真切，真給嚇了一跳。

“要索命還能等到今天？”尉勉輕嗤一聲，便繼續手中的事情，沒再擡頭。

尉勉的作息可是準時得很，有什麽事值得他大晚上不睡覺，還打個手電筒偷偷摸摸做的？該不會是找了個女朋友，悄瞇瞇寫情書吧？

茍立琛好奇得緊，三步並作兩步挪過去到尉勉背後，伸長了脖子湊過去看。“偷偷摸摸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兒啊？”

尉勉倒是沒遮沒掩，他要看就看唄。

“喲，這不武直十嘛，手藝不錯啊。”這架彈殼粘得武裝直升機已經完成得差不多了，茍立琛一眼就給瞧出來，手癢癢地就想摸兩把過過癮。“快給我瞅瞅。”

最邊上一層彈殼剛剛粘了膠，這會兒還沒固定住呢，茍立琛的鹹豬手剛伸過來，就給尉勉打開了。“撒手！”

“看看怎麽著了。”茍立琛撇嘴，“難不成是上面又出新花頭，要搞個軍事模型展覽？”

要不尉勉怎麽能有這個閑情逸致做這些呢。

“不是。”尉勉夾著一枚彈殼在指間打轉，不知怎麽就彎起了嘴角。“時間生日快到了。”

說起時間，茍立琛的腦海中總會浮現起隊長的臉，心內百感交集。“原來是給時間的啊。”

良久，茍立琛從回憶的悲傷中脫離出來，忿忿地拍手按在桌面上，以示不滿“尉勉，你就給咱大侄女送這玩意兒？”

“有什麽問題嗎？”尉勉拼了整整一個禮拜的武直，被茍立琛用“這玩意兒”來稱呼，難免有些不爽。

茍立琛跟看傻逼一樣，腦仁痛極了，扶額搖頭。“咱大侄女，可是花一樣的美少女好嘛！”

“你知道美少女喜歡什麽嗎？”考慮到尉勉活了二十幾年還是個單身狗的事兒，茍立琛同情地看著他，順便用自己的經驗來給他科普一波。“我跟你說，小姑娘可不喜歡這種冷冰冰的模型，她們都喜歡那什麽口紅啊，什麽bjd娃娃啊，什麽簽名版唱片啊，你就是送盒巧克力都更討小姑娘喜歡。”

見尉勉蹙起了眉，茍立琛繼續添油加醋。

“我跟你說，你別不信，這可是我從我媳婦兒身上總結出來的經驗！經驗！懂嗎？”

畢竟是單身狗啊，就算他是中隊長，有些事還是得要他們這種有對象的人來指點。

等等，為什麽要牽扯到對象呢？尉勉又不是跟時間搞對象？

茍立琛突然腦子有點轉不過彎來了。

“說完了麽？”尉勉手裏的彈殼不知何時已經粘到了機身上，取代它的是三分之二瓶502膠水，捏在尉勉的手中，仿佛茍立琛要再多說一句話，他能上膠水封了他的嘴似的。

茍立琛感覺到了一絲絲危險的氣息，被忽略了許久的酸脹感又襲來，一溜煙給跑去了衛生間。

等宿舍裏重新恢覆了寂靜，尉勉望著那架即將完工的武裝直升機，不知怎麽就生出了點沒把握的悵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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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假報告一早就批準了，但因為隊裏出了些事，尉勉處理完之後趕到渝京時，天早就黑了。

距離時間下晚自習還有半個小時，還來得及去買一杯熱紅豆小芋圓奶茶。上次時間在電話裏聲情並茂地狠狠誇讚了一下這款她最最喜歡沒有之一的奶茶，想來買一杯哄哄小姑娘，她一定樂得不行。

“173號，您的熱紅豆小芋圓奶茶好了，是打包還是現在喝？”

“打包。”

熱烘烘的奶茶被揣進了寬大的風衣口袋捂著，尉勉沿著學府路慢悠悠地走過去，等她下晚自習出來，奶茶溫度應該剛剛好。

渝京一中的旁邊有一條小弄堂，應該是路燈壞了，弄堂裏黑漆漆的，沒有一絲光亮。

尉勉本不會因為一條壞了路燈的弄堂而停下腳步的，然而從弄堂裏傳來的一聲不大不小的驚呼，足夠引起尉勉的註意，更何況那聲音還十分耳熟。

他折進弄堂，在黑暗中走到最後交叉路口重見光明，而在轉角處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去你媽的援.交小妹妹。”

時間飛起一腳踹上對面那個油膩猥瑣男人的肚子，男人被踹得連連後退，嘴裏還罵罵咧咧地說著不堪入耳的葷話，時間氣急，嬌俏的小臉漲得通紅，她加快腳步沖上前，屈膝重重地頂上了男人最脆弱的地方，接著沒有任何一絲猶疑的，交叉雙手絞住男人的脖子，大喝一聲“啊”，全力將快有她兩倍那麽重的男人給側摔了出去。

尉勉邁開的腳步定在了原地，一雙好看的劍眉緊蹙起來，眸光冷冽看著時間收拾那個賊眉鼠眼的男人。

她的一招一式，每一個動作都是尉勉親自教的，甚至連最後那個絞頭側摔時收緊五指的小動作都十成十像他。

記憶裏，時間成天跟在他的屁股後面，只要是在訓練場上，她都能時不時竄出來圍觀一波。那天他跟隊友練完格鬥，回眸時，果然小丫頭坐在場外，嘬著牛奶驚呆了地看著他，眼眸中的亮光比天上的驕陽還耀眼。

尉勉也是頭腦一熱，彎著嘴角沖她勾了勾手指。“想不想學？”

“不要。”時間乖乖地走過去，低頭吸完最後一口牛奶，伸出粉嫩的舌尖舔舔嘴唇，隨即綻出一個可愛到過分的笑容。“我媽媽說了，我們仙女是不能打架的。”

“這不是打架。”小姑娘的腦袋只到他胸口的位置，尉勉跟她說話，還得低著腦袋才能看清她的表情，他伸手搭在時間的腦袋上揉了揉。“這叫格鬥，多練練會長高。”

時間覺得自己不能做一個短腿小仙女，就被忽悠著跟了尉勉偷偷學格鬥，結果還被爸爸發現，把兩個人都罰了一通。

小仙女發誓，以後要做一個優雅的小仙女，再也不練格鬥了。

然而此刻，優雅的小仙女人設徹底崩塌，三下兩下就把猥瑣壯漢給揍趴下了。

尉勉隱隱地生出一絲驕傲，但更多的是心有餘悸。

如果今天時間面對的不是這樣一個慫貨，她怕是有苦頭吃了。

“尉勉叔叔。”小姑娘已經看到路口的尉勉了，她歡騰地蹦跶過來，抱著尉勉的手臂傻兮兮地晃了起來。“我好想你啊。”

已經到嘴邊的責備又咽了下去，無奈地嘆氣。“不是晚自習還沒結束，怎麽會在這裏？”

“我想早點看到你啊。”時間軟糯的嗓音真真叫人沒脾氣。

“下次別翻墻出來了，有壞人。”尉勉掃了一眼時間羽絨服上沾染的灰，說道。

時間詫異地擡頭，“你怎麽知道我翻墻了？”

“難不成這裏還有後門？”

整個渝京一中完全封閉，只有開闊的一個前門，其餘三面都被圍墻包裹得密密實實。如果光明正大走大門，時間也不會出現在這裏了。

被戳穿的小姑娘默默地低下了頭，等著來自解放軍叔叔的批評。

誰知道批評沒等到，倒是手裏被塞了一杯暖暖的奶茶。

“喏，生日快樂。”

“是小芋圓奶茶？”光看杯子她就知道是自己最喜歡的那一家的，“是專門給我買的嗎？”

“你覺得呢？”尉勉失笑。

“我覺得是哎。”青春期的少女總是那麽容易被感動，就算只是一杯專程送來的奶茶，她都覺得跟稀世珍寶一樣。“尉勉叔叔，你真是世界上最棒的男人。”

伴隨著小姑娘的誇讚的，還有突如其來闖進他懷裏的小人兒，雙臂環在腰間，臉頰貼在胸前使勁地蹭啊蹭。

小姑娘無心的親昵舉動，沒來由地亂了尉勉的呼吸，他能感受到自己永遠平緩跳動的心臟突然不受控制起來，甚至想緊緊地抱住懷裏嬌小的身軀，再停留得久一些。

可理智卻遏止了他所有的動作，他的手還是自然地垂落在身側，提著一個簡單的牛皮紙袋。

時間也註意到了他手裏的紙袋，好奇地問，“這是什麽啊？”

“禮物。”尉勉將頗有重量的袋子送進她的手裏。

“我能拆開來看看嘛？”

“可以。”

時間連她最愛的奶茶都不要了，往尉勉手裏一塞，迫不及待地從結實的紙袋中摸出一個盒子。

會是什麽呢？

時間充滿了期待。

而尉勉此刻懸起了一顆心，生怕如茍立琛所料，這個禮物不合時間的心意。

比A4紙稍大一些的武裝直升機穩穩地躺在盒子裏泛著黃澄澄的光澤，最面上還貼了一張便簽，上面寫著“時間，生日快樂”，每個字都遒勁有力，像極了她面前這個男人。

“你自己做的嗎？”這種東西市面上買不到，時間敢斷定是尉勉自己做的。

尉勉試探著問，“不喜歡？”

“不是喜歡。”時間搖頭，笑容卻是越來越明媚。“是超級喜歡。”

喜歡就好。

學校晚上11點要查寢，時間不能在外面留太久又得回去了。

“別翻墻了。”眼看時間毫無形象地一口咬住紙袋，摩拳擦掌準備原路返回，尉勉只能把她拉住。

“那我總不能從正門回去吧，還得登記呢。”她可憐兮兮地嘟起了嘴。

當然，最後她也沒能翻墻，被尉勉拉著從正門送了進去，那天，還是時間第一次聽到尉勉面不改色地跟門衛叔叔扯謊呢。

“我妹妹晚上回家過了個生日，怕耽誤學習，非得現在回來，麻煩您開一下門。”

在學校裏，熱愛學習的學生總是更討人歡心。

像時間這樣大晚上還非要回學校來的，門衛叔叔怎麽看都覺得這丫頭有出息，而且外邊那個小夥子一派正氣，跟那些混混二流子一點都不一樣，肯定不是壞孩子，就爽快地給開門了。

進門後，時間終於憋不住捂著嘴偷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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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畫面總是在尉勉的夢裏一遍一遍地出現，牽動著他的心，又在不知不覺中加深了他對時間的念想。

終於不用再回憶了啊。

尉勉握住了合倒在床頭櫃上的照片，目光落在最中央那個挽著他和隊長的小姑娘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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