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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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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群

臨睡前, 明燦走進主臥,悄悄地把熟睡的渺渺抱到了她的房間,放進柔軟的被窩裏。

渺渺從小到大都是一個人睡, 她倒不是很擔心,這麽做是有一點小小的私心在,今晚的心情好像懸浮在海上, 如果身邊有個小人人能摟進懷裏, 她一定會睡得更踏實。

清晨時分,嚴密的窗簾將室外的景象完全遮掩,渺渺在黑漆漆的房間裏睜開眼, 感覺身體被兩條柔軟的藤蔓緊緊勒住了。

他雖然看不見, 卻能憑借靈敏的小鼻子, 第一時間聞出媽媽的味道。

媽媽喜歡用花香調的沐浴液和香水, 身上總是甜甜軟軟的, 特別好聞。

“媽媽……”渺渺小蟲子似的蠕動掙紮, “我快不能呼吸了……”

明燦睡得不深, 一聽見渺渺的聲音便醒了過來。

她抱著渺渺的手臂慢慢松開,打了個哈欠,掀開惺忪睡眼,看見懷裏的小人人一個魚打挺就坐了起來, 精氣十足的樣子, 然後張望四周,納悶地問:“我怎麽在這裏?”

他昨晚不到八點就睡覺了,一覺又香又長, 結結實實地補充了體力。

明燦就沒他這麽幸福了, 她拿起手機,瞇著眼睛看見時間——

清晨五點半?!

她昨晚零點才睡下, 這會兒醒來之後,困意朦朦朧朧,想睡又不想睡。

掙紮了一會兒,明燦終於還是從床上爬起來,帶著渺渺去洗漱。

一月末的北城,太陽要七點才升起,拉開窗簾,室外仍是黑夜的景象,雪已經停了,整片度假村銀裝素裹,天穹初霽,幾點晨星在雲隙間閃爍。

明燦邊伸懶腰邊下樓,看看能弄點什麽早飯吃。

樓下比樓上更暗,燈還不是智能聲控的,開關在哪裏都要找半天。明燦忽然想起前天晚上她獨自一人在樓下練琴,講實話,那時候她對這幢別墅還陌生,多少是有點怕的,直到身後的吧臺上亮起某人筆電的熒光,就著那微弱的光線,明燦的心落到實處。

渺渺被她安排到客廳,坐在沙發上讀外語故事書。

他的屁股和沙發接觸了不到十秒就彈起來,抱著書在一樓各個區域亂竄。

樓上他已經檢查過了,爸爸不在。

樓下也沒有爸爸的身影,渺渺有點擔心,跑到明燦跟前問她:“爸爸到哪裏去了?”

明燦正在淘米,打算煮點粥做早餐的主食,聞聲淡淡道:“他住別的地方去了。”

話音落下,她以為渺渺會追問爸爸為什麽住別的地方去了,沒想到他就這麽住了嘴,烏黑的眼睛睜得圓溜溜,腦袋低下來,看樣子好像陷入了沈思。

爸爸竟然被媽媽氣跑了?

聽見媽媽的心聲,渺渺難以置信。爸爸雖然是個不茍言笑的人,但他的脾氣一直很好,情緒非常穩定,渺渺幾乎沒見過他生氣。

昨晚他睡著之後爸爸媽媽究竟發生了什麽?該不會又打架了吧!

渺渺又問:“爸爸住到哪裏去了?什麽時候回來?”

明燦面無表情地把淘好的米放到電飯煲裏,邊研究功能按鍵邊說:“不知道。”

明燦:「說好了早上回來,這都六點了,人呢?」

渺渺默默地瞅了眼窗外。

現在太陽還沒升起來,到處都黑沈沈的,應該也不算太晚吧?

明燦翻遍廚房裏現有的食材,決定煎幾個荷包蛋還有火腿腸,弄一份蔬菜沙拉,再切點水果,差不多就能做好一頓早餐。

感覺還蠻簡單的呢。

屋子裏安靜下來,渺渺回到客廳看書,明燦獨自在廚房搗鼓著早餐。

不知過去多久,門外忽然傳來輸入門鎖密碼的聲音,渺渺立刻放下書本,向玄關飛奔去。

房門從外打開,他被冷風撲得一哆嗦,興奮的聲音夾雜顫音:“爸爸!你回來辣!”

池瀟開門的動作原本十分輕緩,乍見門後蹦出一個穿著藍色卡通衛衣的小朋友,他動作立刻加快,大步踏進玄關,門在身後合上,隔絕了凜冽的寒風。

渺渺不哆嗦了,沖擊力十足地飛撲進爸爸懷裏,鼻子嘴巴吸到一團冷氣:“爸爸,你終於回來啦,我和媽媽都等你好久了!”

明燦杵在廚房未動,手上的刀子咚的一下砸到案板上,差點切到手。

池瀟在玄關脫掉外套,裏頭穿著白色粗針毛衣,下身是深灰色運動褲,被室內明亮的燈光一照,整個人幹凈又清爽,那張英俊冷淡的面孔也透出幾分少年氣來。

他疑惑地望了眼窗外。清晨六點半,天還黑著,東方初現魚肚白,他又將視線投向廚房,望見站在流理臺後邊悶聲不吭切菜的明燦,那副尊容,仿佛真的等他等到不耐煩似的。

“你們怎麽起得這麽早?”他聲音好似落雪,低磁酥涼。

明燦:“哪兒早了?”

池瀟拎著一盒東西走向她。

他昨晚隨便找了間酒店住,睡得很不實在,早上五點多就醒了,醒來看到天色昏暗,等到六點出頭,終於坐不住,去餐廳買了早飯帶過來。

不再糾結早或不早的問題,池瀟走進廚房,詫異地問:“你在做早飯?”

這一幕可謂稀奇。猶記得不久前,明燦聲稱要親手做飯請他吃,後來去到她家發生的一切,池瀟怎麽看不明白,她既不想做也不會做,合著就是哄他到家裏,變相地給他安排工作。

明燦瞥了眼池瀟拎在手裏的保溫盒:“嗯。你買了早飯了?”

池瀟:“晚點我拿去給我舍友吃。”

沒有任何猶豫,他選擇吃她做的那份。

得到如此信任,明燦卻產生了一丟丟心虛:“你先放那兒吧,等會說不定能用上。”

電飯煲裏飄出熱粥的香氣,明燦將案板上的生菜抓起來丟到一個玻璃大碗裏,和紫甘藍、芝麻菜、黃瓜等已經切好的菜裝在一塊,倒入沙拉醬,拿勺子攪拌。

池瀟望了眼碗裏切得爛唧唧的蔬菜,旁邊的臺面上還放著剛煎好不久的荷包蛋,每個皆是開膛破肚,糊得看不清本來顏色。

他眼皮跳了跳,低聲問:“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嗎?”

明燦搖頭。

她昨晚喝了酒,雖然不至於斷片,但是關於昨夜的記憶有些混沌,醒來後隨著時間推移,畫面愈發清晰。

不出意外的話,池瀟的腦子裏隔三差五也會浮現那些畫面,或沖動、或壓抑、或混亂的對話,還有那些覆雜的情緒,溶解在空氣中,不斷地發酵,久久無法散盡。

他們此時此刻心平氣和地相處、說話,很難說不是在粉飾太平。

隨著氣氛安靜下來,廚房裏的空氣仿佛漸漸凝固了,池瀟側對著明燦整理他買的那些早餐,明燦則像個機器人,機械又用力地攪拌著碗裏的蔬菜沙拉,不知疲倦。

她從不擅長壓抑自己,不在尷尬中爆發,就在尷尬中變態,她實在忍不住了。

池瀟:“你的菜……”

明燦:“你昨天問我的事情,我想起來了。”

池瀟楞住。

他脊背僵硬地挺直,琥珀色眼眸中劃過錯愕,下頜繃緊,拉出鋒利的線條,似是想說什麽,最後又沒有說出口。

須臾,他覺得自己有必要確認一下,以免被誤認為自作多情,於是低聲問了句:“哪件事?”

話音未落,他就收到明燦一記氣勢有餘,膽色不足的怒瞪。

在這個視線裏,他確認了她和他所思的是同一件事。

她竟然。

想起來了嗎?

明燦扭回頭不看他,清了清嗓,一邊用力地攪拌著碗裏的蔬菜,一邊狀似心平氣和地說:“我脾氣不好,耐心也比較差,碰見那種場合,很怕別人纏著我,所以說話都比較重。”

她側對著他,低頭盯著碗裏被攪得稀巴爛的蔬菜,暴露在空氣中的一截脖頸纖細瑩白,弧度優雅,耳後一小片肌膚透出淺淺的粉色。

池瀟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在和我解釋嗎?”

明燦耳後那片肌膚血色更濃,整個人倏地繃緊了,嗓音發幹:“我隨便說說。”

身旁的人忽地輕笑,那把清冽低沈的嗓子聽著叫人心悸:“所以,你的意思是,現在不怕被人纏著了?”

要不然。

幹什麽和他解釋這些?

明燦終於放過了手裏可憐的蔬菜,偏頭看他,很努力地讓自己的眼神顯得平靜、坦蕩:“你不是說都過去了嗎?”

就在這時,客廳裏突然響起一陣歡快的電子音樂。

暧昧不明的氣氛被打斷,明燦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轉頭望向聲源處,她秀眉擰起,喝道:“明渺!你在幹什麽?”

渺渺慌裏慌張地把手裏的平板藏到身後,然而還是晚了一步,被爸爸媽媽的視線逮捕了個正著。

明燦朝他走過去。

這小家夥的膽子越來越肥了,竟然沒經過她的允許,就偷偷把平板拿出來玩,要不是不小心放出了聲音,她還一點都沒有察覺。

渺渺可憐巴巴道:“剛才同學發消息給我,說想和我一起玩這個游戲。我就玩一會兒嘛……”

明燦明顯不信:“現在還不到七點,誰這麽早找你玩游戲?”

“子皓啊!”渺渺說,“我沒有撒謊,不信你看我的Q|Q!”

渺渺平常都很乖,偶爾不聽話一次,明燦和池瀟也沒有真的生氣,但是必須告訴他,在立好規矩的情況下,偷偷拿平板玩破壞規矩是不對的,如果他實在很想玩,就去找爸爸媽媽,現在是寒假,他每天想多玩一會兒,爸爸媽媽是可以酌情讓步的。

“我知道了。”渺渺一臉受教了的乖樣,“那我和子皓說,等我吃完早飯再和他玩。”

明燦:“可以。”

渺渺抱著平板挪到媽媽身邊,討好似的說:“我不玩游戲,我就看一下Q|Q,前兩天剛註冊的呢。爸爸媽媽有Q|Q嗎?我們加個好友吧。”

明燦點點頭。上大學之前她經常用Q|Q,大學之後用得漸漸少了,不過每天都會登錄掛在那裏,時不時在班群裏幫輔導員通知一些事情。

明燦加了渺渺的Q|Q號,他的昵稱叫“明喵喵”,頭像是一只卡通柯基。

明燦忍俊不禁,立刻給渺渺設了特別關註。瞥見池瀟也加了渺渺的Q|Q,她站在旁邊,默不作聲地等了一會兒,沒等到這人主動來加她的Q。

搞什麽?

該不會要她主動去加他吧?

一直等到三人圍坐在桌邊開始吃飯了,池瀟都沒有要加她的意思。

渺渺捧起裝著白粥的陶瓷碗,大口大口地吃。桌上看起來正常的食物只有這一個,他惴惴不安,只想趕緊吃完離開這個地方。

怕什麽來什麽,爸爸的筷子突然伸過來,給他夾了個荷包蛋。

池瀟:“能吃。”

渺渺:“……”

雞蛋這種東西,只要沒有完全碳化,吃起來的口感不會太差。渺渺咬了一口,發現並沒有看上去那麽嚇人,心情總算平穩了一些。

至於桌上那碗爛糟糟糊成一團,看不出任何蔬菜品種的蔬菜沙拉,渺渺是真的一口也不想吃。

好在媽媽的心思似乎不在他身上,她涼颼颼地盯著爸爸看了很久,忽然問:“你是不是不用Q|Q?”

池瀟淡淡道:“偶爾看一眼班群。”

“哦。”明燦妥協了,主動拿出手機,問他,“你Q號多少?”

池瀟沒什麽表情地看著她:“我高中就加你了。”

明燦:……

原來不識擡舉的竟是她自己。

往事既已說開,池瀟便無所顧忌起來:“當時找你們班同學問到了你的號,加你你就通過了。”

好友申請裏他備註了姓名班級。

逢年過節也曾發過問候。

然後,就這麽淹沒在無數個無關緊要的聯系人中,沒有在她記憶裏留下半分痕跡。

根據池瀟報出的號碼,明燦果然在聯系人列表裏找到了他。

昵稱和微信一樣,個性簽名還有空間都是一片空白,活像個機器賬號。

明燦忽然想起,自己中學時代還挺喜歡寫日志發說說的,上大學之後回看空間裏那些成長的痕跡,中二得要死,大部分內容現在她都刪光了。

明燦佯裝隨意地問:“學長平時學習那麽辛苦,應該不會有時間刷空間這種東西吧?”

“偶爾。”池瀟舀了一口粥,抿進嘴裏,漫不經心地說,“我記得你高三那年,好像把Q|Q昵稱改成了‘日月火山,括號,高考爆發版’……”

“啊啊啊!”明燦簡直不敢多聽一個字,拿公勺舀起一大勺爛唧唧的蔬菜沙拉,狠狠摔進池瀟飯碗裏,“吃你的吧!”

池瀟揚了揚眉,從善如流地把她“恩賜”的蔬菜吃幹凈。

眼下這個場面,明燦也顧不得什麽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了,她急於岔開話題,轉頭問渺渺:“寶寶還沒有微信吧?要不要註冊一個?我和你爸現在用微信比較多。”

她罕見地允許渺渺在飯桌上玩平板,看著他一邊吃飯一邊註冊好了一個微信賬號,昵稱頭像和Q|Q一樣。

加了爸爸媽媽為好友,渺渺手指頭在平板屏幕戳戳戳,興奮地說:“我們拉個群嗎?”

池瀟:“你還懂拉群?”

渺渺不服氣:“我都上小學了,怎麽會不懂?”

渺渺也就數學比較一般,語文和外語都很好,微信軟件上的字他大部分都認識。明燦和池瀟都沒動作,圍觀他操作,微信的界面很簡潔,渺渺很快就熟悉了這個新軟件,帶著唯二的兩個好友組建了一個三人群。

渺渺歪著腦袋想:“叫什麽群名呢?”

明燦心中忽地警鈴大作,浮現出諸如“相親相愛一家人”,“幸福快樂一家三口”之類的群名,尬得她雞皮疙瘩都要掉下來。

她瞄了眼對面的池瀟,只見他神色散誕自若,唇角噙著抹若有似無的笑,像是對任何群名都樂意之至的樣子。

明燦臉頰微微發燙,腦筋一轉,冒出一個好主意。

“我來吧。”她拿起手機,纖細的手指在屏幕上跳躍,將群名定為——

【池瀟今天學會做飯了嗎?】

放下手機,她端的一副公司領導的模樣,用西語覆述了一遍那天他在她家裏,答應她會努力學習做飯的那句話。

她清亮的眼神十分傲嬌地落在他臉上,仿佛在說:我會監督你的。

池瀟低頭看見這個群名,眉心跳了跳,無奈又想笑,真佩服她的奇思妙想,還有那無時不在push人前進的女王威懾力。

明燦對這個群名非常滿意,跟在明喵喵後面發了一個放煙花的表情,恭賀新群誕生。

池瀟也響應號召,在群裏發了一個句號。

明燦瞥見突然冒出的陌生頭像,詫異:“渺渺,你拉誰進來了?”

渺渺:“爸爸呀。”

“不是吧。”明燦點開陌生頭像的主頁,“還真是,學長你什麽時候改的?昨天晚上明明還……”

明燦心一緊,忙不疊閉上嘴。

昨天她和池瀟大部分時間都待在一起,沒有上微信溝通過,所以她不應該知道他昨天晚上微信頭像還是原來那個。

除非她在不需要和他說話的情況下,偷偷找到他的聊天框,點進了他的主頁。

池瀟擡眸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淡聲說:“今天早上改的。”

新頭像是一張雪山風景照,照片中有茫茫白雪、藍天,連成一條線的纜車貫穿整個畫幅。

這是昨天下午,他們三人乘坐一輛纜車去往公園道頂端時,坐在中間的渺渺借池瀟的手機拍的照片。

小朋友沒什麽拍照技術,奈何風景實在美麗,想拍得難看都難。

明燦盯著這張照片,恍惚間好像回到了昨天下午,她和池瀟一左一右夾著渺渺,三個人坐在露天的纜車上,慢悠悠地往雪山高處升的畫面。

某一個瞬間,冷風忽地從天邊吹來,她和池瀟同時伸出手,捂住了渺渺微微凍紅的臉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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