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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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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暖意

這座城市冬天的晚上和清晨一樣, 總是刮著冷風。

下雨時潮濕沁涼,晴天時幹冷得人嗓子癢。

宋理枝從前不大喜歡冬天,他衣服總是穿得比當天氣溫要薄幾度, 還懶,基本能躺著就癱著, 完全指望不上靠運動產生熱量。

所以到了冬天就格外冷, 尤其是出門的瞬間,被外頭西北方向來的風一吹,哆嗦著掉頭就得回去。

但今天他出燒烤店的門, 外頭掠過的冷風撲上臉頰的時候, 也沒覺得多討厭。

反而覺得門外路燈的暖調光很亮眼,打在一排樹幹上,顯得特別清爽, 挺好看的。

不,是特別好看。

他明明喝了不少酒, 腳步卻很輕快,剛出了燒烤店門, 不小心被一截小臺階絆了下。

眼皮底下閃過一截影子,接著就被人攬住了。

牧廉拉著他站好, 輕聲說了句:“看路。”

“我看了啊。”宋理枝很無辜。

牧廉瞥掃過來, 背後的燒烤店內漆黑一片, 只有零星幾個手機燈的光,他的眼睛卻很亮,流光溢彩地從眼尾滑出來。

靜了片刻後,牧廉牽著宋理枝的手, 走過了接下來的幾階小臺階。

這倆人又高又帥,站在一起就挺明顯了, 還不論現在幾乎是貼在一起走的。

有同學看見了回身,笑著說:“宋哥喝醉了?這您一腳能跨下來的,還得讓人扶啊?”

宋理枝還沈浸在手掌心裏的溫熱中,腦子幾乎沒轉,他下意識地擡頭,楞著朝問問題的那同學看過去。

牧廉在旁邊,聽見宋理枝很小聲地問了句“什麽”,一聽就知道在出神。

這跟他從前被逗弄過後懵逼的樣子很像,讓人無端地心裏發軟。

牧廉沒忍住勾起嘴角,自然替要臉的小少爺回答:“他沒喝醉,只是到了晚上有點看不清。”

那同學或許是上學的時候就沒被牧廉主動搭過話,導致現在有點意外,“哦”了聲後嘟嘟囔囔著:“還是你倆關系好,讀書的時候就是,放學都是一塊兒走的……”

說到一半,叫的車正好來了,那同學順勢就高聲問:“哎,你倆今天也一塊兒回去麽?”

其實當年他倆一起上下學完全是因為住一起,宋理枝又並不想讓同學們都知道牧廉的身世,所以並沒有過多解釋。

如今回首就成了舊事,就更沒必要解釋了。

宋理枝回過神,剛想說“有人來接他們”,結果他反應慢,還沒開口,牧廉重覆著問了他一句:

“今天一塊兒回去麽?”

原本就定了小李叔叔來接,牧廉這個“一塊兒回去”,指的當然不是坐車的那種。

這兒離家裏不遠,走路也要不了多久。

換作平常,宋理枝肯定一下就明白了,但他今天腦子裏一半飄飄然,一半在酒精的作用下轉得極慢,楞了好久才答應過來:“……行。”

馬路邊陸續來了叫的車,牧廉給小李叔叔打了個電話過去,說清楚後轉過頭來,看見鸚鵡拿了個袋子給宋理枝。

“給阿姨的,這幾天我們有實驗,得過幾天才能去看她了。”他一面說一面招手往後走,“你倆回去悠著點啊!”

宋理枝仰仰頭全當跟他告別了,然後又轉過頭來,正好對上牧廉的視線。

他一手拎著東西,一手自然垂在褲縫上,就那麽站在夜色裏,直直地望向牧廉。

像幼兒園放學的時候等著家長來接的小朋友。

牧廉一顆心臟像被誰用手捏了下,沒多重,但無可抑制地泛出酸軟。

他走過去接上宋理枝手上的東西,又順勢拉了下他手腕,問:“走麽?”

宋理枝點頭,下一秒牧廉就帶著他往前走。

突然,間歇性停電的店面跳過道光,接著大片暖光猝不及防地蔓延,店內接二連三響起各類電器重新啟動的滴滴聲。

宋理枝轉頭的那一下,正好是來電的瞬間。

他看見橙黃色的光從牧廉身後追上來,大堂的、二樓的,一間一間亮起。光線在他好看的側臉疊加,像某個放學路上,從後往前籠罩的夕陽。

從前他們一塊兒放學的時候,牧廉也是這樣手裏拎著包,從教室後面走到前面來,敲敲他桌子問他:“走麽?”

走的早的時候窗外是夕陽,走得晚的時候樓外是夜色。那時候牧廉的包裏裝的還是卷子,每天回家第一件事還是拉著他刷題。

宋理枝楞了好幾秒,然後很輕地晃了下腦袋,看見牧廉在自己稍前一點的地方邁步,兩人離得很近。

他跟著走,周圍不斷吹來幹燥的冬風。

過了不久,牧廉帶著他從燒烤店的大路走過了條短巷子,又穿出去,到了條小路上。宋理枝吸了吸鼻子,覺得酒意都在一路上被凍得差不多了。

只是這頭剛壓下去,另一種酸脹的情緒又往上湧。

——他們現在走過的這條小路,是曾經高中放學時必經的路段。

或許是失而覆得的人都有種隱秘的激動,也或許是他們現在的狀態和當年簡直相差無幾,宋理枝忽然想起有次牧廉幫他出頭,下午一塊兒放學回家的時候,他也像現在這樣跟在牧廉身後,也心裏發癢,也總想和眼前的人說些什麽。

可惜他絞盡腦汁,在好一會兒的猶豫裏換了好幾個話題,也不知道開口第一句該說哪個。

“你還記得這兒麽?”牧廉忽然停了下,側頭看過來。

宋理枝沒想到反而是牧廉先出聲了,擡起頭看他,見眼跟前這人伸手指著路那頭的一個小店面。

宋理枝瞇了瞇眼睛,楞了片刻才回:“記得,以前放學不是老路過?”

他順理成章地走上去和牧廉並肩,聽見旁邊的人接話:“嗯,每回你路過都要進去買冰棍。”

說起這個宋理枝就想起來了,他那會兒胃不好,牧廉老看著他。小少爺又皮又欠,為了逗逗這人,每次路過都故意要進去買點垃圾食品。

“我哪次買成過麽?”宋理枝抿抿嘴,還跟當時似的抱怨:“大夏天的冰棍都不讓人吃一根。”

“我記得你冬天也買。”

“??”宋理枝心說怎麽還睜眼說瞎話了,“蒙誰呢?這兒冬天都不賣冰棍。”

他屈起手肘給了牧廉一下,挺輕的,完全是身體的本能。

這一下過後他又突然反應過來,眨了下眼,再擡眸去看牧廉的時候,發現這人嘴角翹起,被朦朧路燈勾勒出一個輕笑。

小少爺逗人不成反被將了一軍,這是曾經發生過無數次的過往。

宋理枝腳步還在跟著牧廉往前走,眼睛卻一秒都沒從人臉上移開過。他瞳孔其實算淺的,此刻卻異常怔楞深重。

他覺得自己好像終於從某場溺亡中浮出水面,氧氣已然湧入血液,可過了很久他才重新張口呼吸。以至於到了現在,全身才活了過來,熱意再次布滿經絡。

牧廉這個人明明很少有什麽情緒波動,可每次逗完人的瞬間,臉上總會微微露出點得逞來。

能讓他這樣的,從前是宋理枝,現在依然是宋理枝。

小商店裏亮著燈,路過的時候牧廉往裏看了一眼,說:“換老板了。”

“嗯……”宋理枝也跟著側過頭看,“是換了。”

以此為話題開端,宋理枝說起他們學院對面那家小店鋪才是真會迎合市場,連冬天都買冰棍,買的人還挺多。

牧廉表示自己知道,因為學校只有那一家冬天還這麽大逆不道,周圍有同學想吃了,會繞路去買。說完後他又問宋理枝:“你買過麽?”

宋理枝其實沒有去過,牧廉不在,他提不起興趣作死。但他挑挑眉說:“當然”。

然後不出意外地,看到了牧廉微擰的眉。

宋理枝心裏有種扳回一成的得意,是某種會特定在牧廉面前露出的幼稚心態,一如往昔。

他按照之前的經驗,搶在牧廉開口前又換了話題。跟人說,有一回他去學校的大超市買東西,遇到他們教材料的老師卡裏沒錢了,他上去給結了賬。結果那位女老師從此就記住他了,節節課上必點他,事後自己極其後悔,真不知道當時好心個什麽勁兒……

牧廉被他懊惱的樣子逗得笑了下。

宋理枝看見了,越發來勁,叭叭地又說他剛進大學的時候不知道這專業這麽累人,趕圖的時候淩晨四五點都睡不了。連周末都要安排課,還得上選修。

他這學期的選修沒弄好,選了一門老師很嚴的,也不知道下星期去上課的時候怎麽磨他們呢。

這種細碎的小事宋理枝一般都不會說的,他總覺得對著朋友同學,沒這個必要。

但對象是牧廉,宋理枝卻又覺得,什麽小事都想拿出來講一講,什麽微妙的感受都要深入剖析一番。

上大學這一年多來時間太長,能說的事情太多,宋理枝嗶嗶了半天,終於暫停了自己這點事兒,轉而問牧廉,他的專業怎麽樣?學起來還好麽?遇沒遇到過什麽嚴格的老師?

牧廉對周圍沒像宋理枝那麽關註,說起來幾句就概括完了,於是不知不覺間,宋理枝又重新接過話題繼續叨叨。

其實現在已經有點晚了,月亮高掛在天上,成了最大的一盞路燈。

可牧廉聽著宋理枝越來越密集的談天,恍惚間又覺得其實還早,他們只是剛放了學,剛背著書包踏上回家的路。

沒有清明,沒有親吻,也沒有冷漠疏離的這兩年。

牧廉略微側頭,垂眸看向眼睛亮晶晶的宋理枝,他說到興起的時候喜歡微微晃一下腦袋,手指會有些小動作,笑起來清爽又明亮。

路燈把影子拉得好長,他們走在隱秘無人的小路上,像走在清晨寂靜的校園裏,走在放假空曠的黃昏裏,或者任何一個難捱孤單的時刻。

牧廉陪著宋理枝,將那些錯失遺落的,通通填上、補好、封存。

前方再拐一個路口就到家了,過紅綠燈的時候,宋理枝嘴裏還沒停。牧廉微微點頭附和,看著壓根沒幾輛車停著的馬路,牽起了宋理枝的手。

他表面上看上去像是怕人不註意車輛,怕人出危險,可牧廉碰到宋理枝的那一刻,心裏想的是:

終於把小枝牽回來了。

從今往後,再也不會走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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