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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舊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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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舊畫

沒眼力見兒如鸚鵡, 半點都沒考慮到發小的心情。

他之前和宋理枝不是一個高中的,但偶爾因為宋理枝的關系,倒也和這邊的同學們聚過幾次。這會兒再遇見, 社牛的天性就暴露無遺。

等宋理枝還沒在一片“好久不見”、“還這麽帥啊”的敘舊中回過神來的時候,就已經被鸚鵡拉進了某個大圓桌前。

他看著眼跟前能容納十幾個人的大木桌, 懷疑鸚鵡就特麽的是為了剛剛自己說他那兩句報仇!

“來來來, 宋哥,坐下坐下!”

明明把這兩幫人聯系在一起的是宋理枝,現在招呼人坐的反而是鸚鵡。

宋理枝扯了下嘴角, 沒說話。

剛剛一堆人走過來的時候太鬧騰, 他和牧廉不知不覺地就被沖散了。

現在宋理枝朝牧廉那邊不動聲色地望一眼,都隔著好幾個人。

他給了鸚鵡兩個眼刀,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了。

片刻之後, 旁邊落座一道影子,一雙大長腿曲在宋理枝的餘光裏。

宋理枝楞了下, 然後看過去。

剛剛還跟他隔著有好幾個人的牧廉,現在就在自己旁邊, 一手握著茶杯,一手舉起茶壺, 正往杯子裏倒茶。

天氣涼的時候準備的茶水都是燙的, 冒著熱氣混著茶葉的水進了玻璃杯, 咕嚕著往上,細小的茶葉就在裏面浮浮沈沈。

被鸚鵡打擾的心情也跟這茶水一樣,飄飄然地往上浮。

宋理枝看得有點入神,牧廉餘光掃到他, 側過頭來,晃了晃手上的茶壺, 問宋理枝:“要麽?”

宋理枝有點懵地“嗯”了一聲,才反應過來牧廉問什麽,坐直了點剛想說不用。

但還沒開口,牧廉就直接伸手繞過他把被子拿過去了。

宋理枝的視線就跟著杯子一起過去,停在牧廉握著玻璃手指上,“哎,我不喝熱水。”

“這水是用來洗的。”牧廉說。

他說完,又自然地把宋理枝桌上的碗筷拎過去,修長好看的指節搖搖晃晃,替他清洗餐具。

宋理枝徹底閉上了嘴。

他在牧廉熟練的動作裏想起,從前一塊兒出去吃飯,牧廉也是這樣照顧他,一次都沒讓他動過手。

宋理枝眨了眨睫毛,忽然問:“你怎麽坐過來了?”

“什麽?”牧廉幫他把餐具擺好,順勢掃了一圈桌上已經落座了的同學們才反應過來,他回宋理枝:“你在這兒我就坐過來了。”

宋理枝睫毛顫了下,心臟因為這句話又不受控制地跳。

牧廉好像從小就是這樣,有時候實在過於直白。可這份直白總透著理所當然,又反而讓人難以捉摸。

宋理枝摸摸鼻尖,在回答“哦”還是繼續追問下去之間糾結了一秒,結果這一秒的功夫,對面就有人說話了。

“宋大學霸真是好久沒見了!怎麽這會兒回來的?”對面一位頗為開朗的女生笑吟吟地問。

坐他旁邊那男生搭話:“哪兒好久不見?上次寒假的時候不是才見過?就宋哥生日那天!”

“啊?!這麽說,宋哥生日沒請我們女生啊?”

宋理枝想和牧廉說話的,這麽一來一回又被打斷了,他心裏有點悶,笑了笑沒接話。

女同學抱怨了一句後站起來,揚揚下巴朝旁邊看,“太不夠意思了大學霸,以前上學那會兒我和學委還坐你後桌呢!”

宋理枝心想這兩年我和旁邊這位大冰塊鬧著別扭呢,生日不生日的都是別人請的人,哪有這心思啊?

但學委……他還真有點印象。

——當年把便利貼上的心形函數當表白夾牧廉化學書裏的那位嘛。

宋理枝順著人目光看過去,看見跟他隔了三四個人的位置上坐著的女孩。

是他們班的學委,會打扮了,比印象中漂亮了不少,氣質也有點變化。

至少,宋理枝記得當年坐自己後座的女孩子並不愛講話,絕不會像現在這樣,被人提到了名字之後落落大方地站起來,玩笑著要宋理枝喝一杯。

“行啊,跟你們陪個不是。”人女孩兒都開口了,宋理枝當然不會推脫,接過遞來的酒沒猶豫,一口送下去。

結果開了這個頭,宋理枝接下來就喝得有點多。

他今天本來是想和牧廉說開了和好的,但始終差著那麽一口氣。

心裏藏著事兒,只要有人跟他敬酒,基本來者不拒。

喝到臉上都開始有些薄紅,又要仰頭咽下一杯時,手上的酒突然被一只手抽走了。

牧廉拿著他的杯子,眼神瞥掃過來,語氣淡淡地:“還喝?”

在場的人多多少少和牧廉都有接觸,至今還礙於這人的冷臉不太敢跟他開玩笑。他一說話,全程場都有瞬間的安靜。

鸚鵡作為氣氛組的,硬著頭皮剛想說要不就放過宋哥算了,要被“放過”的宋哥就開口了。

他舔了下嘴唇,淺笑著伸手過去,又把杯子拿了回來,朝牧廉晃了晃,“那來,咱倆喝一個?”

原本安靜的眾人更安靜了,和周圍大廳內劃拳勸酒的嘈雜格格不入。

牧廉半睜的眸子盯著宋理枝看了兩秒,眼睫一垂,又掃到他捏著杯子的手上。

那裏因為宋理枝剛剛的動作,灑出了一些酒水,就沾在他虎口處。

被沾上的小少爺完全沒在意,又把杯子往上擡了擡,不知道這幾秒想到了什麽,突然皺眉說:“你不願意跟我喝?”

可能是喝了不少酒的原因,這句話甚至還額外帶了點鼻音。

牧廉:“……”

他心說自己就該早點攔這醉鬼。

牧廉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然後在一圓桌的人註視下,順著宋理枝的意,拿起自己的酒跟他碰了一下。

小少爺咧著嘴看著牧廉。

牧廉就擡眸看他一眼,才一飲而盡。

他仰頭的瞬間,一桌子人才像被解了咒似的,全都松口氣活了過來。

接著就開始起哄鼓掌。

宋理枝在周圍一圈的喧鬧中終於心滿意足,表面上笑嘻嘻的,跟著一塊喊“牧廉牛逼”。

他面上看著興致很高,腳下也一下一下地晃著木椅子腿,顯得漫不經心。

但宋理枝知道,自己喝得不少,現在不僅頭暈,還有點想吐,腦子也很懵,有點轉不過來的感覺。

他只知道眼跟前的牧廉仰頭喝酒,喉結一上一下地滾。

他盯著看,都想不起來上次這樣是什麽時候了。

甚至,就連這些老同學口中說的生日,牧廉也已經缺席了兩年。

他承認,知道真相後想和好是真的,心裏還有怨氣也是真的。

宋理枝覺得,他好像終於知道差的那口氣在哪兒了。

——他想了牧廉這麽久,卻從不知道牧廉是不是也那麽一刻不停地想著他。

找不到證據,就忽然又悶又難受。

宋理枝吸了吸鼻子,站起來繞過椅子就要往後走。

他喝醉了雖然不顯,但動作到底比平常慢,牧廉放下杯子的一刻輕易就抓住了他手腕,問:“去哪兒?”

“……”宋理枝垂著眸,甩了一下沒把人甩開,只好說:“放水,還能去哪兒?”

牧廉擡著頭看了他兩眼,才把他放開。

宋理枝往前晃了一下,又突然退了下扔過來一句:“別跟著。”

剛打算起身跟著的牧廉:“……”

醉鬼雖然腦子又慢又矯情,但防備意識倒是強,走兩步一回頭,確保牧廉沒跟上來,才放心地到了二樓衛生間。

直到腦袋又重又暈地從裏頭出來,被等在外面的人叫了一聲,宋理枝才擡眼。

“……學委?”站不穩的某人戰略性地把半邊身子靠上墻,雙手插兜,看上去沒有醉態,甚至還多了份散漫的帥氣。

學委笑了下,擡手揮了揮跟他打招呼。

宋理枝那兒面子比天大,剛撐著僅有的理智想等人走了之後再起身下樓,結果人不走了。

學委仰著頭:“宋理枝,我……其實想跟你說個事兒。”

“行啊,說唄。”宋理枝強打起精神,心說這小姑娘應該就是逮他來了。

“那個……”似乎有點難以開口,學委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說:“我是想跟你道歉的。”

宋理枝微微挑了挑眉,不等他接話,學委又搶先說:

“你可能不記得了,高三的時候,我有次叫你幫我還教材給牧廉來著,結果你拖了很久才還,後來我知道這事兒了,但是我當時沒跟你說,是高考完了之後,才找牧廉說的……”

說到這裏,學委似乎很懊惱,悄悄看了宋理枝一眼。發現面前的人表情沒什麽變化,才接著說:“是我的錯,我當時跟牧廉說你故意不幫我還書,沒有信譽什麽的……實在對不起。”

似乎對於這件學生時代的“告密”十分愧疚,學委彎下腰就要鞠躬。

“哎哎,不用,我又沒說我介意。”宋理枝立刻抽出一只手扶住她。

學委直起腰,看見宋理枝臉上還掛著淡笑,心裏總算好受點了,“不過也還好牧廉當時沒理我,後來你倆關系也還是那麽好,不然我實在不知道怎麽辦了……”

她撫著胸口說“還好”,宋理枝卻越聽越疑惑。

“等會兒……”醉意都被這通道歉趕跑了不少,宋理枝皺眉打斷學委,“我倆後來的關系好?哪兒看出來的?”

學委睜大眼睛,露出更疑惑的表情,“……我還能從哪兒看啊?朋友圈唄。你倆一個大學的,不都待在一塊兒麽……”

宋理枝:“??”

“你真醉了啊?”學委一邊說著,一邊掏出手機點了幾下,調出微信。

“喏,這個不是你麽?不過牧廉大神也真隱晦啊,要不是我高中一直坐你後桌,都看不出來……”

宋理枝也不靠著墻了,轉過去低頭看她的手機。

手機屏幕上躺著的是一幅畫,畫的是某個少年的背影。

那個少年穿著白藍相間的校服,坐在日落黃昏的教室裏。橙黃色的光從右邊打過來,勾勒得少年蓬松的發絲也染上金色,既青蔥張揚又帶著某種落寞。

畫上的視角是從少年的側後方切入的,不遠,但也隔了好幾排位置。

宋理枝看一眼就知道,那是牧廉的位置。

從前放學的時候,他總是很拖拉,老是讓牧廉等,牧廉就坐在側後方的那個位置,宋理枝收好書了,一回頭就能叫他。

回頭過很多次,所以太熟了。

宋理枝覺得腦子裏突然空白了一瞬,然後他在劇烈的心跳聲中回過神來,聽見自己用暗啞的聲音問:“還有麽?”

“我加牧廉大神都是因為後來要記錄高考成績來著,也沒什麽共同好友,都看不到其他人點讚的……”學委說著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點著屏幕繼續往下翻。

牧廉的朋友圈裏只有圖片,每一張圖片都是一副畫。宋理枝接過手機,瞳孔顫動,劃得很慢很慢。

畫的內容其實大差不差,總是那間教室,總是那個少年。

只是端午節的時候少年的手邊會多出一摞粽子,中秋節的時候有圓月,少年一手捏著月餅,一手握著筆。新年的時候會有新年快樂的配文,生日的時候會有蛋糕。

宋理枝翻到最後,第一張發布於高三暑假後的第一個新年,那張和前面這些都不一樣,那是一張照片。

照片拍攝於牧廉奶奶家外頭的那條石子小路,路邊都是細碎的大紅紙屑。照片上的少年穿著厚重的衣服,擡著手,似乎正朝一輛倒退的車告別。

冬日的陽光很溫柔,和煦地落在少年身上。他心情好像很好,能從嘴角的弧度窺見飛揚笑意。

宋理枝忽然想起某一個新年。

他纏著他爸要和小李叔叔一起出差,來回一趟折騰了兩天,就為當面和遠在幾百公裏的牧廉說聲“新年快樂”。

他那會兒覺得牧廉肯定把他當小孩子哄,肯定不記得這點事兒了。

但牧廉其實記得很牢,且在他看不見的地方,一遍又一遍地臨摹、封存。

這裏的每一張圖片,都是宋理枝走過的兩年,都是節日與歡慶,祝福與燦爛。

宋理枝飛快地眨了兩下眼睛,他鼻尖有點酸,酒意好像重新沖上來了,心裏又深又重。

“這些能發我麽?”宋理枝以為自己能收好情緒,實際上發出的聲兒都帶著顫。

他有些難捱地低頭閉了下眼,晃晃腦袋再擡起來的時候,學委擔憂地問:“你沒事吧?”

宋理枝搖搖頭。

學委:“那個……照片你要不還是直接找他要吧?”

她說著,伸出食指朝二樓的樓梯口指了指。

宋理枝順著看過去,牧廉那張臉從樓梯口出現的時候,他心臟猛地一跳。

牧廉就那麽走過來,每一步都好像踩在宋理枝心上。他在倆人跟前站定,蹙了下眉,然後伸手扶住宋理枝的胳膊,說:“走麽?”

宋理枝頓了一下,眸光緩緩擡起,從牧廉身上流連到他的眼睛。

那雙如墨一般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望著他,像某個他倆一起回家的傍晚,某個一起上學的清晨,某些來接他回家的雨天——

某種難捱又酸澀的情緒在這一刻沖到頂點。

宋理枝突然反手扣住牧廉的手腕,盯著他的眼睛,說:

“哥,我們和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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