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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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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答案

出於睡前某種不願意承認的原因, 宋理枝當晚睡覺時心有悸動,結果一做夢就夢到了牧廉。

和這一年多做的夢不太一樣,這次是個純粹的好夢。

他夢到牧廉在高三那個清明的吻之後跟他表了白, 早上起來後,自己揉著眼睛, 笑著在牧廉嘴角親了一口。

牧廉摟著他說:“我很高興。”

是“很高興”, 不是“白高興”。

等宋理枝被窗外的微亮照醒,有點懵地睜開眼睛,意識到這是在自家小別墅, 意識到隔壁就住著牧廉的時候, 差點要分不清夢境和現實。

於是宋大少爺大清早的,在自己房間的洗漱臺前往臉上潑了好幾捧冷水,過涼的氣溫差點沒讓他原地凍僵。

但托了這幾下的福, 他終於在牧廉敲門之前恢覆了清醒。

昨天前天都還行,今天好像突然降了溫。

今天依舊是小李叔叔來接, 宋理枝努力鎮定地和牧廉在同桌上吃過早飯後,一打開門, 冷風裹著水珠子就往臉上拍。

下了小雨,到處都是一片濕冷。

宋理枝抹了把臉, 認命地想把外套給拉上。

可擡手才發現, 兩手都被塞滿了蔣女士交代的禮物, 壓根騰不出手來。

某位懶癌晚期的小少爺在“放下東西拉拉鏈”和“先上車坐下再拉拉鏈”裏猶豫了一秒,選了更省力的那個。

他剛想就著這姿勢沖到細雨裏,突然眼皮底下閃過截影子,手上一輕, 東西被人提走了。

宋理枝楞了下。

某個帥哥的身影下一秒就出現在前面,順便扔過來句:“衣服穿好。”

直到牧廉腳步沒頓地把行李塞進了後備箱, 宋理枝才把目光收回來,邊走過去邊拉拉鏈。

可惜,大概是他平常裝酷敞開慣了,衣服也跟他鬧脾氣,拉鏈卡在下腹,突然扯不上來了。

宋理枝在心裏“嘖”了聲,先長腿一跨坐進車裏。

“怎麽才待一天就走啊?”小李叔叔在前邊轉方向盤,問他倆。

“沒事兒,明天還得回來。”宋理枝隨意答了,手上一下一下地用力,還在跟卡住的拉鏈犟。

“行,衣服帶夠沒?今天降溫了,是真冷。”小李叔叔說著自己縮了下脖子,剛想說說宋理枝怎麽又穿那麽點就出門,擡眼看向後視鏡,忽然啞了下。

他看見,昨天在車上還不搭理人的牧廉,突然側身過去,一手固定住宋理枝的衣服下擺,一手捏起拉鏈,利落使力就把拉鏈拉到了頭。

宋理枝愕然,他下意識地擡起下巴,看見牧廉掃了他一眼,“想吹風可以幹脆把衣服脫了。”

他說完,雙手撤下,又退回了原來的位置。

要不是羊羔絨的領子高到下巴,宋理枝被紮得有點癢,他甚至以為剛剛還在耳邊的冷質音調是自己的錯覺。

宋理枝把半張臉埋進衣領,甕聲甕氣地反駁:“這件質量不行,拉鏈有他自己的想法。”

牧廉瞥掃過來,一臉“剛剛那拉鏈不是被我拉上去了?”的表情。

“它聽你的話,不聽我的話。”宋理枝擡擡下巴,嫌棄道。

牧廉:“……”

這人在不到一秒的沈默後發出聲輕笑,在宋理枝重新擡頭時轉過去了。

宋理枝只來得及捕捉到一尾氣音。

不知道是不是以前總這樣胡亂扯談,以至於這聲輕笑十分熟悉,宋理枝忽然覺得,昨晚上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那些無所適從的情緒,都瞬間隨著這聲兒煙消雲散了。

心情一點點好起來,像氣球一點點鼓起來飄上天。

宋理枝也轉過頭,重新把臉埋進衣領。

接下來的路程好像過得格外快。

視野裏出現記憶中的那條石子小道,車輪壓過凹凸不平的路面,發出刺空聲。

小李叔叔停了和宋理枝的閑聊,說:“到了。”

許久沒見到的老人站在門口張望,看見車輛後笑了起來,幹癟的手伸出來招了招。

鄉下的空氣總是清新很多,宋理枝剛下車,冷冽中帶著青草味的氣息就卷入肺腑,他猛地被嗆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他這動靜太大,驚到了年邁的老人,奶奶走向他的步伐有瞬間的停頓,笑容也僵了下。

她加快步伐,過來問宋理枝:“是不是穿少啦?等著,奶奶去給你拿衣服。”

宋理枝剛想說不用,奶奶牽起他的手就往屋裏走。

“這裏比不得你們那兒,聽話啊,衣服要多穿的……”老人家絮絮叨叨的,拉著他進了客房。

這裏有個衣櫃,放著些平時穿不著的衣服,奶奶弓著身子埋進去,輕易就把她瘦削的身形全遮了。

“奶奶……您別這麽忙活,我隨便穿件就行。”宋理枝看老人家找了半天了沒個結果,忍不住勸。

奶奶擺擺手,讓他再等會兒。

宋理枝招架不住,隨意撈了件剛剛被翻出來的牧廉的舊衣服,“我看這件就成。”

奶奶探出頭來剛想說什麽,看到衣服的那刻卻突然上手,一把搶過去,“不行!”

宋理枝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微楞了下。

“這件……”老人自覺失態,緊握著衣服良久,才幹巴巴地開口道:“這件舊了,我給你拿件新的。”

“哦……行。”宋理枝摸摸鼻尖。

他莫名有點不自在,有點想出門,結果一轉頭,就看了站在門口的牧廉。

“我去!”宋理枝這下是真被嚇到了,他拍拍心口抱怨:“你幹嘛?”

牧廉本能地扶了他一下,手掌貼著他手肘上的衣服布料,“小心點。”

“是你走路沒聲兒……”宋理枝最後一個字都沒講完,奶奶突然走了過來。

她渾濁的眼從兩人相接的手肘處移開,開口打斷道:“找到了,小宋來,穿這件。”

宋理枝轉頭過去應下,順著奶奶的動作把衣服披在身上。

“哎喲真好看!”

宋理枝低下頭去看上身效果,在奶奶的誇獎下笑笑,剛轉身,就看見牧廉的衣角消失在了客房門外。

可能是一年前這房子就沒給宋理枝留下什麽好回憶,宋理枝這會兒看見空空蕩蕩的房門口,忽然心頭一跳。

莫名覺得,有什麽東西好像沒抓住。

-

奶奶接到消息就在早早準備了,宋理枝他們到了不久,飯菜都上了桌。

宋理枝和小李叔叔都算是客人,被奶奶安排在了木質餐桌上等著,她和牧廉在廚房準備碗筷。

宋理枝有點無聊,用食指敲了敲瓷碗。

旁邊的小李叔叔剛好掛了電話,臉上還留了著某種蕩漾的笑。

他稍微一瞥就說:“怎麽了小宋?無聊啊?玩手機唄。”

宋理枝一攤手,“手機是給你們有家室的人用的,我又沒談戀愛。”

這明顯就是在控訴剛剛他秀恩愛的行為,小李叔叔笑了兩聲,“羨慕啊?談一個唄,你長成這樣,哪個小姑娘不喜歡?”

宋理枝在桌上點著的手指頓了下,他剛想說“反正就是有人不喜歡”,眼皮底下出現一截胳膊,正端著碗筷放上桌。

宋理枝就只好悻悻閉了嘴。

可小李叔叔似乎對這話題產生了濃厚興趣,半頓飯都快過去了,他咂咂舌還在問:“你說你倆一個比一個帥,怎麽都沒想著談一個?早結婚早讓家裏人抱孫子啊!是不是,牧廉?”

大概是喋喋不休的八卦終於引起了牧廉的註意,他把筷子放下,看向小李,“談也行……”

“牧廉!”奶奶突然出聲,打斷了接下來的話。

這是老人今天第二次反常,連宋理枝都能看出來不對勁了。

“吃完了?去把菜摘了。”奶奶看向牧廉,低聲又隱晦地說,“懂點事兒。”

牧廉卻很少見地,並沒有動。

他沈默地看向奶奶,像某種固執的堅持,或者對壘。

宋理枝不知道其中緣由,卻很敏銳地發現,其實開飯前他們從廚房出來時候的氛圍就不太對。

他移了下凳子站起來,“我吃完了奶奶,我去摘菜得了,正好消消食。”

他笑了一下,沒等人拒絕,就轉身往廚房走。奶奶有點著急,只好先不管牧廉,一邊說“不用”,一邊追過來。

“是不是被嚇著了?”

老人家看見宋理枝已經進了廚房開始搗鼓那堆青菜葉子,露出點疲態,又有點小心地問:“不是兇你,別怕啊。”

“沒有。”宋理枝擡了下頭,心說剛剛那也叫兇的話,他家蔣女士都成什麽了?

“我真想做點事兒,有點飽。”他拍了下肚子,眨著眼睛有點賣乖。

大概老人家都吃這一套,奶奶終於緩和了神色。

宋理枝十指不沾陽春水,其實並不會摘菜,老人家留在旁邊看了一會兒,忍不住上手來教他。

“哎喲崽崽,這根要留的!”

“你看看……這個得留葉子!”

“……”

直到宋理枝終於摘清了半堆菜葉子,才有空閑跟奶奶聊聊天。

宋理枝不太擅長跟老人家打交道,原本以為話題會圍繞著牧廉或者蔣女士他們,結果奶奶一開口,問的就是宋理枝的私事。

小李叔叔的八卦好像在她心裏紮了根,她問:“小宋啊,有沒有對象吶?”

宋理枝摘菜的手有輕微的停頓,很快又繼續動作,“還沒呢。”

“那怎麽不找啊?”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宋理枝覺得奶奶這句話問的輕了很多,像是並不想問,並不想聽到答案。

“是……沒遇到喜歡的?”

宋理枝突然不做聲了。

在他沈默的那幾秒裏,老人家摘菜的動作越來越慢。

然後她終於忍不住,緩緩擡起眼眸,渾濁而松弛的眼望向宋理枝,夾雜了很深很重的神色。

宋理枝一觸到,回神似地眨眼,睫毛跟著顫了下。

他覺得心臟也跟著顫了下,他忽然就不想說謊了。

或許是故地重游總覺得太遺憾,或許是對著年邁的老人他沒法亂說話,宋理枝說:

“有喜歡的。”

“那怎麽……”

“他是個男的。”

話音剛落,“砰”地一聲,老人將塑料袋打翻在地。

她盯著宋理枝,怔楞地張口,卻沒發出聲音,只剩了牙齒和嘴唇微微顫抖。

“奶奶!”宋理枝立刻上前去扶她。

碰到了老人的身體,才發現人僵得厲害。

“您等會兒!”宋理枝沒應付過這種情況,立刻轉身就要去叫人。

可身子都沒轉過去,就被老人死死地扣住了手臂。

他下意識扭過頭來——

“牧廉……牧廉沒跟你斷了?!”

無聲良久,似乎一口氣終於從老態的身體裏提出來,奶奶睜大眼睛,驟然發問。

“牧廉他……”

宋理枝也不知道自己那一瞬間想說什麽,或許只是逼問下下意識地回答,但“牧廉”這兩個字仿佛一個開關,光是聽見,老人家就不管不顧地激動起來。

她聲音壓得很低,整張臉乃至整個身體都在顫抖,“是牧廉?是不是?清明的時候他就答應過我的……他說了他不會害你的!!”

老人家說話顛三倒四,詞不達意,眼珠上已經泛起淚花,嘴裏翻來覆去地說“造孽”、“親吻”、“恩將仇報”……

宋理枝的手臂還被拽著,甚至有了痛感。

但他腦子“嗡”地一下,突然整片的空白下來。

他楞楞地看著眼前捂著嘴緩緩下滑的老人,直至她淚水沾濕手掌,直至她幾乎以下跪的姿勢坐在地上。

宋理枝下意識地去拉她,耳邊充斥著低低的啜泣,眼前是老人花白稀少的發頂。

可他卻好像透過這些回到了高三那個清明——他被推開、被疏離、被拋下的開端。

他想,從三個月前聽見牧廉說“放心不下”開始,一直到昨晚的“白高興了”,他終於窺見了真相的一隅。

終於能把所有反常和虧欠拼拼湊湊,找出個原來如此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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