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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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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026

學生時代的塗漫漫用驕傲掩飾自卑,用刀槍不入隱藏敏感脆弱,她排斥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美好的事物,卻躲不過被陳一歸吸引的宿命。

“塗漫漫喜歡陳一歸”的謠言不知從何而起,卻像夏季颶風,不消時日,已然變成公開的秘密。

“你聽說了嗎?年級第一也喜歡陳一歸?”

“年級第一?誰啊?塗漫漫?不是吧?”

“誰能不吃驚呢?就算告訴我男的喜歡陳一歸,我都不會這麽驚訝。”

“塗漫漫整天穿的像個中年婦女,沒想到還會學青春期的少女懷春,你說陳一歸知道這件事嗎?知道了肯定是要笑死吧。”

“笑死?我看笑不出來吧?得嚇死。”

“哈哈哈哈怎麽能這麽說?塗漫漫再怎麽說,成績也是好的,這可是老師的掌心寶,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掌心怕碎了,可不能亂說。”

“我可沒有亂說,這都是有事實依據的,你不知道全校男生在論壇裏弄了個噩夢女友排行榜,塗漫漫的得票率將近六十,當之無愧的斷層第一!”

“真的嗎?這麽強?這也能斷層?”

“拜托,成績又不能代表一切,就塗漫漫那拿不出手的家境,也算是開創了咱們的校史,拖著那倒數第一名的弟弟勤工儉學,光從這一點就能看出來,這未來妥妥的伏地魔,誰敢招惹啊!”

“不是吧?就這樣的家庭條件,也有皇位需要繼承?”

“越是一窮二白就越在乎那一無是處的劣質基因,你看塗安樂穿的也不差吧,反觀我們第一名像是從哪個山窩窩裏被人撈出來的,衣服又小又舊,不誇張的說,我們家拖地的都找不到這麽破的衣服。”

“真是命苦,這得多不幸才能攤上這樣一個家庭?塗漫漫可是第一名,按理說腦子應該很好使,怎麽會做這種費力不討好的事?”

“感情這種東西誰說得好?又不像學習,想控制都控制不住,塗漫漫再有能耐,不還是逃不掉癡心妄想。”

“你還真別說,陳一歸看著對其他人愛答不理,但沒準也喜歡獵奇,和她隨便玩玩也不是沒有可能。”

“隨便玩玩?得多隨便才會選擇塗漫漫?”

“這不新鮮嗎?塗漫漫再怎麽著也是年級第一,至少腦子好使,而且又沒怎麽見過世面,隨便給點關心,估計能惦記一輩子。”

“哪怕是這樣,我也沒法接受,先不說臉,就穿著,她可太土了,哪裏帶得出去?”

“也是哦,萬一有個聚會,確實有點拿不出手……”

塗漫漫站在廁所隔間,聽著門外的討論聲,放在把手上的手像是失去了力氣。她緊咬著下唇,聽著門外三兩個女生去別的隔間,而後談笑著離開。

她連反駁的勇氣都拿不出。那些揣測帶著犀利的刻薄,可偏偏又不是空穴來風,她確實是陳一歸的暗戀者之一,卻也從未有過非分之想,更別說過火的舉動,即便如此,還是不可避免成為笑柄。

除卻年級第一的稱號,塗漫漫和其餘女生無異,即使平日悶不吭聲,倒也沒有像表面那般刀槍不入。

況且這些謠言,不再是圍繞著家境乏陳無味的老套說辭,加入了陳一歸這頂催化劑,殺傷力翻倍,她連表面的無動於衷都維系不住。

從“塗漫漫暗戀陳一歸”到“塗漫漫高攀陳一歸”再到“塗漫漫死纏爛打陳一歸避之不及”,謠言的熱度隨時間的推移,越演越烈,絲毫沒有平息的趨勢。

在餐廳,在走廊,在操場,在所有人群聚集的角落,這件事被廣泛的提及,就連施老師都忍不住問了幾句,暗示她要以學習為重。

陳一歸肯定也知道了。

塗漫漫思緒從未如此混亂,她極力克制自己不朝這方面深想,可但凡神經放松,噩夢一般的思緒便會占據她的大腦。

陳一歸怎麽想?肯定和大多數人一樣嘲笑自己不自量力、癡心妄想。

別人提及這件事,陳一歸會怎麽回答?是會無所謂的問塗漫漫是誰?亦或是嗤笑一聲,讓謠言不攻自破。

塗漫漫鮮少能感到這麽窘迫,她自覺是常年被議論的對象,被別人妖魔化的貼上標簽,於她而言並不是件陌生的事,但現在不同,那些壓不下的情緒,讓她數次沖上去解釋。

如果不是她無話可說,靠那點心虛維系,怕是早就情緒早就崩盤。

一周後,期中考試的表彰活動如期舉行。

塗漫漫穩居榜首,高分領跑,她才得以在雜亂的謠言中得到片刻喘息。

“全校第一名仍舊是塗漫漫同學,入校以來,塗漫漫穩居第一,在這次十小模考中,取得全市第一的好成績,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歡迎塗漫漫同學致辭。”

穿著西裝梳著大背頭的教導主任挺直腰桿,拖長的音節通過話筒被無盡放大,聲波震動空氣,最後悠揚飄蕩在半空中。

塗漫漫捏著發言稿,手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不是在公眾場合侃侃而談的性格。無非就是這次聯考全市第一的頭銜足夠輝煌,校領導才一再要求她務必振奮軍心,最終推拒絕不成便只能應下。

橫豎不過五百字,語速快些,不足五分鐘便能完成任務。

她純粹是享受學校過多的優待,實在沒辦法面對領導一波波苦口婆心的請求,不然是不會在這個風口浪尖再出風頭。

“這就是塗漫漫學姐?不是吧,和我想的不太一樣啊?”

“不是說暗戀陳一歸?怎麽穿成這副樣子?家裏是還沒脫貧嗎?”

“靠高考這個獨木橋走出大山?這故事是挺勵志,但現在那些傳聞怎麽回事?學霸在高三這個節骨點上春心蕩漾,這可不是什麽好事?”

“不是吧我去,對陳一歸死纏爛打之前不應該先捯拾捯拾自己,這副鄉巴佬的樣子倒貼也沒用啊!”

“挺有勇氣,如果我是這模樣,暗戀陳一歸被當事人發現,直接尷尬地撞南墻死了算了。”

“你說陳一歸知道這土包子暗戀自己嗎?”

“廢話,我們高一學生都知道,他們兩個是同年級,而且還是隔壁班,謠言傳成這樣還聽不到,除非是聾子。”

“也不見陳一歸出來說些什麽?”

“拜托,被這麽個人喜歡是件多光彩的事?要是我肯定也裝作不知道,不然還親自下場回應,顯得自己多掉價啊!”

“也是哦。別說陳一歸,這麽個玩意喜歡我,在朋友面前,我都擡不起頭,太抽象了這玩意……”

“小聲點,小心她聽到。”

“聽到又能怎樣?自己有勇氣搞死纏爛打,還怕別人說三道四?”

帶著明顯侮辱的詞句,準確無誤地傳到當事人的耳膜裏。

塗漫漫手裏攥著的演講稿被汗水浸濕,黑色的墨跡暈染,最後沾染上她的指縫。

她腦袋懵懵,等到她反應過來,已經站到了焦點之中的演講臺。

陰差陽錯也好,冥冥註定也罷,她擡頭望去,就是在萬人之中,與坐在後排邊角的陳一歸對視上了。

那一刻,是委屈,是羞憤,是難過,是崩潰。那些堆積、被擰巴在一起的情緒,徹底失控,如潮水一般將她吞沒。

正午的陽光刺目,繁枝葉茂下的陰影被撕裂,臺下的面孔轉為模糊,她聽到自己理智斷裂的聲音。

“我不用自我介紹,相信大家也都對我有所了解。我是塗漫漫,是中考全市第一拖家帶口進入春雅的窮學生,是孤僻不願與人交流的怪胎,也是最近活躍在大家口中陳一歸的暗戀者。”

“關於暗戀陳一歸這件事,我聽過無數版本,大部分人都嘲諷挖苦我說我不配,那麽我想問,這個學校還有誰配?花著父母給的錢,穿兩件名牌衣服,就能站在道德制高點上貶低生活條件不如你的人?”

“我不太理解大家的價值觀,喜歡這種情感講究的是真心與否,有誰能自信地說自己的喜歡就高人一等?況且我自高中就經濟獨立,從各位看不起的起點出發,站到了各位到達不了的高度,小孩都能分得清誰輸誰贏,各位怎麽好意思反過來嘲諷我?”

“是,論物質條件,我不如絕大部分、甚至可以說在座各位所有人,有些人出生在羅馬,不費一兵一卒就夠得到我的終點,我承認這個世界上有太多讀書彌補不了的差距,但這個差距並不能成為你淩駕在我之上的籌碼。”

“從小學到現在,我聽到太多人提及我時,用只會讀書四個字潦草概括。可怎麽辦呢?至今沒人越過我,讓我屈居第二,所以只能以失敗者的口吻酸溜溜吐出這樣一句不痛不癢的評價。”

“我能怎麽辦呢?當然是大發慈悲原諒你們,原諒你們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原諒你們用淺顯的人生觀惡意抨擊努力的人,原諒你們膽小到連正視自己都做不到,只能通過貶低他人來尋求安慰。”

“關於我暗戀陳一歸這件事,確有其事,但也僅限於暗戀,那些死纏爛打的橋段太俗了,各位就算是要造謠,也請打開腦洞,造些新奇的謠,不然拿那些老掉牙的橋段,實在是太土了。”

“和大多數的女生一樣,見色起意,我對陳一歸也沒什麽抵抗力。不自覺看向人群裏耀眼的存在,是人性的本能,我並不覺得這件事有多難以啟齒,就算是上不了臺面,我也是百千人眾普通的一個,各位沒必要把我妖魔化。”

“麻雀變鳳凰,這種古早偶像片段,我從來沒想過,傳這種謠言的人大概是代入了自己,與我毫不相關。我喜歡也好,暗戀也好,甚至追求,這份情感並不會因為我的長相穿著而變得廉價,哪怕是被拒絕,也沒有人可以諷刺挖苦我,連陳一歸本人都沒有這個權利。”

“我和陳一歸作為這次流言蜚語的主角,被無中生有的節奏影響太多,但我沒有陳一歸同學的良好的心態,實在是聽不慣各位繼續造謠,才在這個節骨點上回應,請大家放心,我對陳一歸同學只是純粹的欣賞,沒有半分逾越的意思,我有自知之明,以後也會壓制這份欣賞,絕不會打擾到陳一歸同學分毫。”

“最後的最後,我想說,請大家停止對我的揣測,惡語傷人六月寒,希望大家謹言慎行,無論你是不敢對陳一歸表示喜歡的暗戀者,還是沒人喜歡顧影自憐的嫉妒者,以上所有的負面情緒,都與我無關,請各位不要用通過中傷我的手段,緩解因自己能力不足而處理不了的壓力。”

“感謝大家的理解,雖然沒必要,但還是澄清一下,我沒有高攀陳一歸的心思,以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是。”

話落,塗漫漫走下發言臺,她平日是內斂的性格,容易給人一種任人捏圓揉扁的錯覺,而這一刻,她露出了藏在隱匿處的獠牙,給所有重傷她的人狠狠一口。

鴉雀無聲。

這些謠言範圍涵蓋極廣,幾乎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地議論過此事,無可避免成為這次狙擊的對象。沒人鼓掌,沒人竊竊私語,所有人表情帶著錯愕,目送著塗漫漫平靜地回到自己座位上。

從記事起到現如今,塗漫漫習慣於隱藏自己的情緒,隱忍的多了,便分不清是她的習慣,或者說是她性格使然。

也不是沒聽過難聽的話,“沒爹疼沒娘愛”如此刺耳的話,在她小學時就見識過語言的惡毒,但偏偏這次她情緒最為失控,甚至違背本性,在眾目睽睽下說出這麽一段慷慨激昂的說辭與陳一歸劃分界限。

到底是害怕別人誤會自己高攀陳一歸,還是更害怕陳一歸本人誤會,更或者是害怕自己真像傳言中認不清現實。

塗漫漫以一種最激昂、不留餘地的方式,斬斷了與陳一歸的所有可能。

後來謠言停歇,她再也沒聽到她的名字與陳一歸的一同被提及,而她好似被困在謠言裏的唯一一個人。

那番話達到了她預期的結果,可她卻不止一次的後悔過所用的方式,尤其在陳一歸未發一言後,她的難過伴隨著時間與日俱增。

沒人比她更知道她與陳一歸的差距,也沒人知道她刻意忽略的心思,所以當那些真假參半的謠言盛行時,她才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與其說是憤怒,倒不如說是惱羞成怒。

而後來,失控的情緒歸於平靜,遲來的悔意才像是潮湧般的吞沒她。陳一歸或許根本沒在意過傳言,而她用這種方式跳出來撇清關系,才像個被別人戳中心思後應激的小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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