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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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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016

事情是怎麽到了這個地步的。

塗漫漫頭疼的看著眼前的場景,陳一歸拿著兩摞百元鈔票,財大氣粗朝著桌面上一扔。

眼前這一幕,她有種看見足不出戶大家閨秀在青樓揮金如土,放飛自我的錯覺。

祁雪英眼神激動,看著哪兩摞百元大鈔,忍不住咽口水。

“林星辰的價格,我可以出兩倍。”陳一歸前言不搭後語,下巴一揚:“這些算定金,不夠我可以再出。”

祁雪英一心只想將這些鈔票揣進自己兜裏,語氣裏帶著顯而易見的急切:“星辰?星辰怎麽了?”

陳一歸撩起眼皮,淺淺的掃了塗漫漫一眼,聲音一貫的冷清:“補習。”

“哦,你是說這個。”祁雪英聽出了陳一歸的潛臺詞,說起謊來根本不用打草稿:“小七雖說不是正兒八經的老師,可不一定比老師教的差,從小到大就沒得過第二名,中考還是以市狀元進的高中,請她補習肯定不會吃虧。”

陳一歸不著痕跡的笑了下,知道祁雪英話裏的意思:“錢不是問題。”

“咱畢竟是鄰居,擡頭不見低頭見的。”祁雪英笑得嘴巴都合不攏:“價錢按你的意思來就行。”

陳一歸也不接話茬,又回到了之前的問題:“林星辰付了多少錢?”

“啊?哦,這個嘛……”祁雪英略顯心虛,話說的結結巴巴,眼神也從鈔票上移開:“他只是偶爾來一下,對,他下午帶了菜過來,這孩子基礎也不差,一點就通,沒費多大……”

“哦。”陳一歸輕飄飄打斷,耷拉著眼皮,話裏帶著些譏諷:“白嫖啊。”

祁雪英急的額頭冒汗,生怕煮熟的鴨子飛了:“這,話也不能這麽說,他家早年給我們家很多的幫助,而且星辰和小七在小學都是同桌關系不錯,現在我們能幫上忙,也算是還了之前的恩情。”

塗漫漫聽完一陣無語,林家確實對她家有過幫助,但後半句話就屬於無中生有了,她自認為和林星辰的關系就止於認識而已,幫助林星辰覆習純粹是對方找上來了,她順手而為罷了。

她剛要開口解釋,就看到祁雪英警告自己的眼神,要是這些鈔票沒落到祁雪英手裏,估計家裏又得一番鬧騰。她權衡了一下,終是閉上嘴,也生怕祁雪英當著陳一歸的面再說出些驚天動地的話。

將場面鬧得難堪,不是她的本意,更何況是在陳一歸的面前。

“關系好就能白嫖了。”陳一歸冷哼一聲,話裏明顯是針對林星辰:“放心,我沒有白嫖的習慣,也沒有那麽厚的臉皮。”

塗漫漫大腦飛轉,她不記得陳一歸和林星辰有什麽交集,可聽陳一歸這看不慣林星辰的意思,猜測著兩人應該有她不知道的矛盾。

“說的對。”祁雪英順著這個臺階,一拍大腿,很是讚同這個說辭:“親兄弟明算賬,這樣的感情才會長久。”

陳一歸不像是講生意,仿佛吃定了祁雪英,閑聊般地開口:“我家阿姨家裏有事請假了,這段時間要請一個人負責洗衣做飯,我不喜歡陌生人進我家,家教和家務一起的話,一個月我可以付一萬。”

“一萬?”祁雪英吃驚到破了音,像是不敢相信,眼睛瞪大再次確定道:“家教和家務?”

陳一歸沒有雇人這方面的經驗,不了解市場價,看著祁雪英這般激動,只以為條件有些苛刻。他頓了頓,偏頭看了塗漫漫一眼,不以為然的加碼:“我說了,價錢不是問題,如果不合適,您可以提。”

“沒問題,沒問題。”祁雪英忙回答,生怕此時再生變故,自顧自的開口推銷自家閨女:“洗衣做飯小七從小幹到大,別看年齡小,但不比其他小孩,又懂事又能吃苦,能力不用擔心。”

陳一歸眸色微冷,表情凝重,臉上的不爽來的毫無緣由。

祁雪英眼裏心裏只有錢,看出他的不開,搓著手,生怕談丟了這樁生意:“你父母知道這件事嗎?要不要征詢一下他們的意見?”

陳一歸語氣懶散:“我自己能做主。”

“這就好。”祁雪英松了口氣,卻還是怕到最後竹籃打水一場空,猶豫再三,還是問了出來:“需要簽什麽合同嗎?也不是不相信你,就是怕以後出了岔子,影響我們的鄰裏感情。”

“稍等。”陳一歸並不著急,深沈的目光落在自始至終都沒開口的當事人上,表情不再隨意:“你願意嗎?如果不願意的話,這件事就當我沒說。”

塗漫漫擡頭一楞,顯然沒想到陳一歸會問詢她的意見,甚至給了她一票否決權。

陳一歸和祁雪英的對比,高下立見。她鼻子猛地一酸,心底有股酸澀的情緒鋪天蓋地襲來,她自詡灑脫,可在這一刻才後知後覺,自己的骨子裏也有矯情的因子。

祁雪英沒註意到兩人之間的暗湧,趕在塗漫漫開口之前,一錘定音:“她願意,我們沒問題,這件事就這麽決定了。”

“我並沒有問您。”陳一歸骨子裏的教養,讓他即使在不滿時對長輩也用著尊重,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面前,隨意卻也篤定,說了句不相關的話:“拒絕也沒關系,看你自己的意願。”

在祁雪英的世界,她對塗漫漫擁有絕對的掌控權,見陳一歸非得讓塗漫漫開口,她咳嗽了一聲,示意塗漫漫快答應,看著塗漫漫傻楞,粗魯的拍著塗漫漫的胳膊:“這丫頭,發什麽呆呢?人家等你的回話呢,都是同學就該互幫互助,還不快答應下來?”

“阿姨。”陳一歸語氣重了些,表情沈下去,眼神銳利地掃過她:“這是一場平等的交易,我不希望在相處中有不愉快的事發生,如果您一意孤行,造成我的不愉快,非但報酬拿不到,我有權要求您承擔起一切後果。”

祁雪英聽出了其中利害,嘴巴張合了幾下,訕訕地閉上了嘴。

塗漫漫給不出當下心情的具體形容,在她淺薄人生的認知裏,一切被冠以權利的名詞都要爭取,說話的權利、反抗的權利、甚至拒絕的權利。

而現在突然有個人站出來,在她還是一無所有的弱勢個體時,尊重她的意願,照顧她的情緒。

地球的一角被翹起,她的世界正面臨顛覆,也是在此刻,她突然有種釋懷感。

陳一歸沒等到回答,對她長時間的緘默也並沒生出不滿,晦澀不明的眸子裏透著幾分不安。

“好。”良久,塗漫漫清晰地吐出一個字,她對上陳一歸的眼,鄭重又認真地點頭:“我願意。”

陳一歸起身,步調輕快往外走,帶著些不易察覺的如釋重負。

踩著黃昏最後的光,他的手半擡,放置在半空中,歪著頭打了個響指:“我會找人擬一份正式合同。”

祁雪英哪還能聽到其他聲音,直勾勾盯著桌面上的兩摞現金,被塗漫漫提醒後,才站起來朝外跑:“陳,陳小少爺,那這些錢……”

陳一歸頭都沒回:“當是定金。”

祁雪英喜悅掛在臉上,語調拉得冗長:“哎~”

——

塗漫漫也說不出陳一歸做這件事的理由,她仍記得陳一歸當明星那會,媒體挖出陳一歸的家世背景,粉絲都戲稱他是為了整頓才來到娛樂圈,無所謂名和利。

也不全是玩笑話,從陳一歸鮮少的曝光率來看,進入娛樂圈好似只是消遣。被富養的小少爺我行我素,哪怕到了千人千面的娛樂圈,也沒人能左右他的想法。

她躺在床上,撥開洗到發白的窗簾,透過窄小的窗戶,仰頭看向亮著光的小洋樓。

他們之間看似隔著咫尺,實則隔出了一條銀河,就如中間這條名為銀河的路,遙遙相望尚且可以,但只要生出想要靠近的心思,舉步維艱。

竟然還有時間異想天開,她苦笑一聲,將多餘的心思甩在一邊,拉上窗簾,後退幾步倒在床上。

“想太多了。”她用手覆在眼前,一遍遍提醒自己:“塗漫漫,清醒點啊。”

等到不切實際的雜念全數消失,她從床上坐起來,重新思考著這件事的詭異之處。

陳一歸主動遞來橄欖枝,這件事就透著詭異。她在學生時代和陳一歸最大的羈絆是鄰居這個身份,除了鮮少意外的碰面,足以用雲泥之別形容的兩人談不上有其他交集。

而現在陳一歸卻提出了不太符合常理的要求。是的,不符常理,陳家小少爺若想要改邪歸正好好學習,隨口一提,請來六科老師一對一輔導也不是難事。

她實在想不出陳一歸做出這樣選擇的原因,她回想陳一歸所有的話語,逐字逐句分析,才猛然想起陳一歸幾次三番提到了林星辰的名字。

這兩人有她不知道的矛盾?

她雙手放在腦後,思來想去,還是沒從記憶裏翻找出任何。她的思維在無數可能中逐步發散,腦細胞活躍,突然之間靈光乍現,隱藏在深處的千絲萬縷開始浮出水面,懷疑過又被否認過的猜想,再一次清晰起來。

她猛地坐起身,心跳聲急促,臉頰上泛起氧氣不足的紅暈,她深深的吸一口氣,或許……

陳一歸也像她一樣,畢竟當時他們可是一同從隱寒寺跌落下來,如果當時那一摔,是命運的齒輪開始轉動,那陳一歸極有可能也像她這般,稀裏糊塗經歷這般不可思議的事,而陳一歸的幾次主動接近也都變得有跡可循。

她抿唇,心裏忐忑,說不上是該慶幸,還是應該驚慌。

按理說有個與自己遭遇一樣的同伴,她無疑是感到安心,可那個人是陳一歸,是她高中時光的支柱,是她枯燥人生的聚焦點。在無交際時,她尚可隱藏那些滿到溢出來的喜歡,可萬一,萬一相處時,她藏不住了,甚至不想藏了怎麽辦。

她清楚的知道兩人的差距,但更明白人性的劣根。

當初是自卑和怯弱讓她連靠近的勇氣都沒有,可如今她已然不再是過去的小女孩,自信連同著貪婪在骨肉裏滋生,她不敢保證還能像過去那般做到涇渭分明。

沒人比她更清楚,喜歡陳一歸這件事,如呼吸般簡單。

左右為難的糾結蔓延到夢裏,虛幻的空間裏,她看到記憶裏無數碎片閃過,曾幾何時,她的餘光裏路人甲全部就化成一片虛影,而唯一常駐的主角只有陳一歸。

夢境不斷跳躍,沾滿灰塵的過去一幀幀播放,虛晃的畫面不斷交織,記憶超出了承載界限。

她的喜歡是從初見的驚鴻一瞥悄然開始,卻在一個雨夜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作為塗漫漫進入春雅高中的附加條件,塗安樂在這個學習氛圍濃重的學習,變現出了絕對的不適應,甚至到過敏的程度。

塗安樂瀟灑自由慣了,在鎮上的初中上學時,身邊圍著一群志同道合的同伴,不寫作業、上課說話,逃課都是家常便飯,是他學習生涯的主打曲。

而在成績占比極高的私立高中,他和塗漫漫一樣,是被邊緣化的異類。

塗漫漫是被捧到天上的年級第一,而他是頂著“年級第一的弟弟”稱號的倒數第一。

塗安樂不喜歡自己和塗漫漫被人一同提及。

從踏入幼兒園的第一天開始,他就作為“塗漫漫的弟弟”的身份存在,新班級點名時,老師點到他的名字,都會加上一句“你是塗漫漫的弟弟吧?你姐姐學習特別好”,不知何時,塗漫漫就成為了他的假想敵。

最開始時,他的好勝心是學習的動力,或許是在家裏祁雪英給予了太多關註,而在這個新環境裏,所有人都更關註他的姐姐,極大的落差感,是他不想輸給塗漫漫的理由。

不得不說,學習設有一定的門檻,而相比之下,塗漫漫是天賦極高的人。他無論怎麽努力,好似都翻不過塗漫漫那座大山,久而久之,好勝心演變成了自暴自棄。

超越不了塗漫漫,那就從反方向出發,成為另一個極端。他交了不求上進的朋友,在課堂上成為老師的頭疼對象,翻墻外出做盡叛逆之事。

學校表彰大會上,塗漫漫拿著獎狀站在領獎臺,他拿著檢討書也站在領獎臺上。而就在那時,沒人再將他和塗漫漫聯系在一起,他好似打了一場勝仗,在塗漫漫都不知道的戰場上,以為贏下了勝利。

塗漫漫和塗安樂算不得關系好,由於祁雪英的偏心,她潛意識裏避開與塗安樂的相處,而意識到塗安樂改變的初衷,是在一次爭吵中。

那時塗安樂上了初一,由於屢教不改請了家長,祁雪英眼看著和塗安樂的未來像是被打了紅叉號,才狠心發了脾氣,甚至不讓塗漫漫做家務,只給塗安樂做家教。

塗漫漫不太清楚塗安樂的水平,從老師那裏要了一張小升初的試卷,攤開在塗安樂的面前,示意他做。

塗安樂抱著雙臂,絲毫沒有拿筆的動作,也不說話,瞪著她一副挑釁的模樣。

“你先做一下。”塗漫漫沒什麽表情:“有什麽不會的可以問我。”

這句尋常的話,就像一個引子,瞬間引爆了不定時的炸彈。

塗安樂站起身,抓起卷子,用力揉成一團,狠狠地砸向塗漫漫的臉。

他的表情猙獰,脖子上起了數條青筋,像是忍無可忍,叫嚷著:“塗漫漫,你以為你有多了不起?不就是自己成績好點?整天擺著一張清高的臉,我告訴你,別人樂意捧著你,我可不慣著你!”

積攢數年的怨氣猶如被撐爆的氣球,在這一刻,迸發出無人知曉的埋怨。

他看著塗漫漫那張迷茫發懵的臉,怒氣又被拉扯著上了一個高度。他眼眶漲滿紅血絲,理智不覆存在:“別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很得意吧,別人圍著你轉的時候,聽到別人喊我都帶著你的名字的時候,你很得意吧,報覆我之後的感覺怎麽樣?是不是特別爽啊?!”

相比於塗安樂的歇斯底裏,塗漫漫如同局外人,她從地上撿起揉成一團的試卷,小心的攤開,平鋪在桌面上。

等塗安樂發完瘋,安靜之後,她才擡起沒什麽情緒的眸子,聲音不見一絲起伏,用了一句陳述句:“我沒有。”

塗安樂被這三個字刺激,更覺得自己像是個笑話,他拳頭攥起來,錘著桌面,胸口劇烈起伏:“塗漫漫!你怎麽敢!你怎麽敢說這句話!!!”

他雙手撐著桌面,雙目血紅,看著塗漫漫異常平靜的臉,在那雙沈寂的眸子裏,他看到自己發瘋的模樣:“在學校看見我像是看見垃圾一樣,生怕自己躲不開,怎麽?有我這麽一個不爭氣的弟弟,損傷你的顏面了?”

也不等塗漫漫開口,他自顧自道:“也是,您可是高高在上的第一名,怎麽能看得起我這種沒什麽前途的小混混。”

塗漫漫聽著字趕字的質問,一時間懵了。她在學校是躲著塗安樂,但這是她習慣,在家裏對塗安樂,她也是能躲就躲。

她在人情世故這方面近乎麻木,不健康的家庭氛圍,造成了她寡言少語的性格,孤僻的性格又導致她在學校沒什麽朋友。一系列的惡性循環下,她無可避免成為以自我為中心的人,沒意識關註除自我以外的世界。

她的沈默在塗安樂眼中被解讀成默認,沒等她反應過來,塗安樂就扔下她跑了出去。

後來她不是沒想過解釋,可塗安樂像是被人揭了短的刺猬,避她如蛇蠍,以一副完全拒絕溝通的姿態,使得這個誤會像是一顆大樹,隨著時間盤根錯節,演變成不可談及的心病。

姐弟倆,一個不擅長溝通,一個拒絕溝通,好在後來達成一種井水不犯河水的詭異平衡,這件事像是翻了篇,再無人談及。

而到了高中後,平衡被再次打破,塗安樂無所不用其極擺脫的“塗漫漫弟弟”稱號,再次重出江湖,重新將他整個人籠罩在陰影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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