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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真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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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真可愛

宿小仙君還在耳畔喋喋不休,沈清寰坐在他的懷中,聽著欄桿外的雨點落湖聲,倏然向天上的落雨伸出了手。

未果。

宿小霸王把那只亂動的手拉回來放好,給懷中人調整了一下位置,接著用雙手捧住對方的臉,讓他正對著自己。

沈清寰靜靜地看著他,他也這樣靜靜地看著沈清寰。

哎呀,你這人到底想做什麽?是想這樣子一動不動地和我對看到天荒地老嗎?沈清寰頓感無趣,決定結束這黏糊糊又臟兮兮的游戲。

像是察覺到面前這冤家的薄情心思,宿見微突然低下頭恨恨地啄了他一口。

不是很疼。

之前被咬出的傷口早已痊愈,沈清寰蹙起眉頭,與面前這個熟悉的人額頭抵著額頭,鼻尖碰著鼻尖,唇邊濕漉漉的,還有什麽軟乎乎的東西在舔吻著。

“你是在學小狗嗎?”沈清寰頓時推開了對方。

沈清寰是沒有什麽羞恥觀念,也不覺得親吻這件事有什麽大不了的,但是宿見微對他又舔又咬的,實在讓他不舒服得很。

他實在搞不懂人們抒發愛意時為什麽會鐘愛這種黏糊糊的方式,像許多小動物們那樣貼著臉蛋、靠著肩背、打滾玩鬧不也很是親昵嗎?

雖然小狗抒發喜愛的時候也喜歡親人,但是小狗可愛,人就未必了。

顯而易見的是,宿見微並沒有小狗可愛。

沈清寰登時扒開對方的手掌,轉了一下身子,挪動著要滑下去。

……當然最後還是沒能滑下去。

宿見微死死地鎖住他的腰腹,頭還埋在他的背上。

“你松手。”沈清寰平靜地說道。

“我不……不松!”身後的人悶悶地開口。

“松手。”沈清寰決定再給他一次機會。

“不松!”宿見微醉了都還記得要同他爭一口氣,像是不跟他唱反調就丟了面子似的。

後半夜烏雲已經淡去,一雙手在冷白的月光下攤開,沈清寰低下頭,琢磨著下手的方位。

結果他還沒下手,身後就傳來那家夥嗚嗚的哭聲。

“你又怎麽了?”沈清寰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他決定下一次再也不要和宿見微一起喝酒了。

“你今天是有什麽心事嗎?”

宿見微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依舊嗚嗚地哭著,手上的力氣卻半點都不見減小。

樓船外的雨聲漸漸地變小了許多,身後的哭聲就顯得愈發響亮了。

人是因為感到痛楚了才會哭泣,那麽宿見微現在又是因為什麽呢?沈清寰側過身來,捧起面前這張熟悉的臉蛋,慢慢地問他:“你爹爹又數落你了?”

宿見微紅著眼睛,呆呆地搖了搖頭。

那你是為了什麽?難不成你這小霸王還能被其他人給欺負去了?沈清寰在心裏嘀咕道。

他從袖中抽出一條幹凈的帕子,慢慢地給宿見微擦著眼淚。這種凡人的方式實在沒有法術來得方便,沈清寰意識到這一點,沈默了一下,幹脆利落地把那條臟了的帕子給燒了,又給對方的臉施了好幾個清塵術。

但是其實渡劫修士的身體幹凈得很,眼淚這種東西也算得上難得一見的天材地寶,可是放在臉上不擦,看起來實在不太幹凈。

沈清寰陷入了奇怪的迷思當中。

“難不成你是渡劫期心魔乍起,以至於情緒低落,難以忍受?”沈清寰遲疑道。

宿見微仍是搖頭,眼睛濕漉漉地看著他。

宿小仙君不對他橫眉豎臉的時候其實看起來很乖,他還在凡間的時候,聽說上了年紀的長輩很喜歡這種又乖又會撒嬌的小孩。

沈清寰戳了戳面前的這張臉蛋,放下手,繼續提出自己的猜想。

“是不是又有人以多欺少?把你騙到某個地方打了一頓?”

“還是說是鳳凰族的那個不記得名字的家夥又來騷擾你,說你阿娘的壞話?”

“這也不是那也不是,難不成你只是單純地愛哭?哎呀,你確實很愛哭。”

沈清寰有一下沒一下地猜想著,黑夜模糊了他的容顏,將一切的情緒收斂。

宿見微突然又親了他一口。

“不要親我。”沈清寰立馬捂住了他的嘴巴。

也不知道這句話是怎麽刺激到了宿見微,他忽然慌張地遠離了懷裏的人,嘴裏反覆呢喃著:“是了,不要親你,不可以親你……你……你是,你是……”

沈清寰好奇地看著他,猜想著對方應該是認出了他的身份。

這小霸王又會怎樣去形容他呢?

眼淚又在那雙眼中盈滿了,宿見微呆呆地看著他,臉上浮現出一種很傷心很傷心的神色。

溫熱濕潤的液體墜到了沈清寰的掌間,他想了想,今晚受的氣不能沒處發洩,便拉過宿見微的衣袖,慢慢地把那眼淚給擦幹凈了。

這時,宿見微咕噥著,慢吞吞地說道:“你……你是……”

後面的幾個字實在是石破天驚,沈清寰被那幾個字定在了原地,一時間竟忘記了該怎樣動作。

他直起身來,又捧起了對方的臉。

“這話是誰跟你說的?”沈清寰的聲音輕得像一場美妙的幻夢,帶著循循善誘的味道。

宿見微望著他的眼睛,很委屈地跟他嘀咕道:“是我阿爹,是我爹爹跟我說的。”

那張明月飛雪般的臉上忽然綻開了笑容,笑意層層疊疊,在烏黑盈澈的眼中泛開,沈清寰從來沒有笑得這樣肆意過。

“你,宿見微,你……”他實在難以找到合適的詞語去形容面前的這個人。

沈清寰低低地笑出了聲來。

“你當真是可愛。”

可惜醉酒的人聽不懂太多的話,宿見微的臉上還帶著醉酒後的酡紅,他看著沈清寰含笑的眼睛,吧嗒吧嗒地掉著眼淚,不清楚為什麽明明自己已經這麽傷心了,面前的這個人還能笑出來。

他拂開面前人的雙手,將它們反剪在後,接著托住對方的脖頸,又兇狠地吻了上去。

這回沈清寰沒有再推開他,甚至還饒有趣味地等著他清醒後的反應。

可惜他冷靜得實在是太快,察覺出無常仙君那句謊言的不對勁之處後,沈清寰終究是做下了決定,給一旁昏睡的宿見微下了封印。

結果封印還沒下完,宿見微就醒了過來。他揉著抽痛的腦袋,為腦中殘存的記憶而渾身僵硬。

沈清寰聽見他看似冷硬實則惶恐的質問,便不緊不慢地用疑惑至極的語氣反問他道:“這就是你一直和我作對的原因?”

宿見微面色慘白地點了點頭。

瞧他實在可憐,沈清寰心中一動,一個念頭忽然從心底冒出,“你怎麽會信這種話?我怎麽可能是那種身份?”

然後他丟下宿見微就離開了。

後來聽說宿見微回去跟無常仙君吵了一架,接著便傳出了閉關的消息。

收到消息後,沈清寰在寧和殿前飲了幾杯重蓮酒,心中的那個想法得到了驗證。

怎麽可能恰好只記得那點東西,怎能指望命運的偶然性?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那位命運道的仙君確實十分愛他的孩子,不然宿見微也不會那樣信他。

沈清寰的心中忽然生出幾分傷心,或許是因為察覺到了對方那幾分理所應當的嫌棄。

無常仙君確實知道些什麽,現在應當把那傻子給囚禁了。看來天機不妙,他之後的命運確實十分危險。

當世大乘以數百千計,無常仙君的修為縱然比不上兩族尊主以及聖人之流,也算是其中頂尖。天機雖然紊亂,但他手握知星臺,又以奪盡天機的聖地為道場,又有什麽人能在蔔算一道上出其左右呢?

不過,也好,宿見微那傻子還是乖乖待在家裏,多聽幾句他爹爹的訓誡吧。

沈清寰把盞中的酒液飲盡,仔細地感受了一下,覺得味道其實也不怎樣。

夕陽熾熱的光線為水面鍍上了燦爛的光彩,酒盞沒入專門清洗器具的池中,一瓣梨花落入它濺起的漣漪裏頭,無端生出幾分歲月悠遠之意。

沈清寰靜靜地看了一會,提著劍再次離開了宗門。

邪魔的鮮血實在黏糊又惡心,沈清寰站在纏綿的雨絲中等著一場清洗天地的大雨,看著月光被漸漸合攏的烏雲遮蔽,忽然想起了那個潮濕又黑暗的夜晚。

這實在不是該想起他的時候,沈清寰偶爾也會像其他多情道一般有著不合時宜的憐惜。

“這實在不是應該的時候。”沈清寰呢喃了這麽一句,緩緩地躺在了沈睡的人旁邊。

你也不應該遇見我。

沈清寰的結局從入道之初便已註定,你從愛上他的開始就是錯誤的。

沈睡中的人沒有回應他的話語。

昏迷之中無法拒絕,宿見微毫不吝嗇地將靈力通過采補之法送入他的體內,對他自己的身體卻是無甚憐惜。

愛實在是十分強大的東西,竟能戰勝求生的本能,無論見過多少次,沈清寰都如第一次所見那般驚嘆。

宿見微如今還未醒來,看來他給自己輸送的靈力……還有耗費的血實在是太多太多,沈清寰側過身去,撫摸著那張熟悉的面容,收回手,靜靜地閉上了眼睛。

他沒有睡太久,察覺到身體的情況已經穩定,便自動清醒了過來。

沈睡的人沒有絲毫醒來的跡象,沈清寰像很久很久之前做過的那樣,用手指輕輕地戳了戳他的臉頰。

或許偶爾也應該相信命運這種東西的存在,無常仙君既然肯放宿見微過來,那麽說明天遺崖底定然有一線生機。

他靜靜地想了想自己這些時日來隱約感應到的東西,心想就算最後尋見的不是命運的垂憐,而是邪魔的邀約,那麽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生與死其實沒有多大的區別。

他低頭,輕輕地吻了一下沈睡中的那個人,心想這種感覺其實還好,並不像曾經覺得的那般。

雪衣自榻上流過,明凈的珠光照徹了那張清絕的面容,沈清寰拂開肩上的長發,微微轉過頭來,輕聲說道:“等我回來。”

或許這就是記憶中的那句沒有聽清楚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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