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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的遺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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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的遺產

沈小公子離宗出走時本來是沒想往鳳凰神殿這地方來的。

孰料那天晚上他在一戶酒家的屋頂歇腳,聽著蟲鳴、數著星星,這時一樁秘事就鉆進了他的耳朵。

嚴格來說那並不算什麽秘事,畢竟大庭廣眾之下不布結界還大著舌頭說話,那叫醉後胡話,單看聽的人願不願意把這胡話當真。

“來來來,我跟你說,孤光劍主覆活啦……嗝。”

有人嗤笑了一聲,“你這又是從哪聽來的消息?這種傳來傳去的胡話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昨兒個還有人說血魔重出魔道了呢。”

醉漢一拍酒桌,好似還將腳踩到了桌子上。

他聲如雷鳴,“這回是真的!來儀谷附近都傳遍了,有人在那裏見到了孤光劍的劍氣,一定是那位回來了……嗝。”

沈小公子摸了摸鑲嵌在自己眼尾的須彌,斷定這又是一樁假消息。

他爹爹的遺物全封在須彌界裏,連同孤光劍一並綁在了他的魂魄上,哪來第二把孤光現世?估計又是什麽假冒偽劣的劍氣,抑或是他爹爹早年遺落的劍符。

沈小公子繼續仰著小臉數星星。

隔著一層屋檐,酒家裏的醉漢還在大著舌頭說話。

“誒?若真是孤光劍現世,動靜定然不小,那些個……怎麽會沒有動靜?”醉漢旁邊的人神情晦暗地指了指遠方。

“哼哼,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醉漢拍了拍肚皮,“這就涉及到一樁舊事了。”

“哦?”那人有了興趣,“什麽舊事?”

醉漢打了個酒嗝,把空蕩蕩的酒壇拍得啪啪作響,不待他說話,身邊人已心領神會地呼喚道:“三壇玉魄香,小二快上。”

“好嘞!”劈啪的算珠聲中,小二很快地就將三壇玉魄香給送了上來。

“嘿嘿,夠大方,嗝——”醉漢呼出了一口濃濃的酒氣。

身邊人眼疾手快地退後幾步,這時那醉漢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地說道:“來儀谷,有一座鳳凰神殿,你知道嗎”

“傳說中的鳳凰神殿?”身邊人回以十分疑惑的語氣。

“哐當”一聲,醉漢的頭撞在了桌子上。

“嘿嘿,嘿嘿,”他不覺疼痛,依然癡癡地笑著,“就是鳳凰神殿。”

“鳳凰族和真龍麒麟同掌妖界,怎會在外修建鳳凰神殿?要知道鳳凰族的神殿與墓穴無異,哪有不回歸族地涅槃,反倒在外面等待輪回重生的道理?”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醉漢露出得意的表情。

“好了,別賣關子了。”身邊人沒好氣地說他。

“別催,別催,一催我就想不起來了。”醉漢把頭埋在桌上,聲音甕甕地說道:

“呃,三百多年前,那位曾經斬了一位入魔的大妖,名為鳳堯。雖說孤光劍下邪魔無數,但這鳳堯可不是一般的邪魔。

“鳳堯乃鳳族孤子,自小在外歷練。他元嬰之時恰好途經來儀谷,在此地渡劫。鳳凰來儀,他在此地成就完美元嬰,認定此地與他有緣,便在此修建了一座簡陋的鳳凰神殿以備不時之需。

“化神巔峰那年,他被仇敵暗算,不幸入魔,幸而孤光劍主路過,阻止他犯下大罪。鳳堯深恨仇敵,今生覆仇無望,便向劍主祈求了一道諾言:將他的鳳凰血珀在三百年後送到來儀谷的鳳凰神殿中,覆生後他自會報答劍主。

“劍主允下此約,無奈十年後他身犯重罪,墜於天遺崖下。據太微宗所說,劍主魂燈已滅,鳳凰血珀自然下落不明,更遑論送還神殿了。劍主生平一諾千金,如今他死而覆生,赴一場逾期十年的舊約,實在是再正常不過。”

醉漢斷斷續續地說著,身邊人奇怪地問他:“此等秘事,按理說應當鮮為人知,你怎麽知道得那麽清楚?”

“嘿嘿,”醉漢嘩啦啦地灌了幾口酒入喉,忽然露出了極為得意的神情,“涉及那位的事情,自有人飛蛾撲火,爭著打探。這舊事雖說隱秘,但怎敵得過天下人的盤算?來儀谷附近都傳遍了,這消息又不值錢,只有你這種宅家的混蛋才不知曉,沒看人家小二掌櫃的都沒來聽嗎?”

“哎喲餵!你打我作甚?”

“你用這不值錢的消息換了我的三壇玉魄香,還問我為什麽打你。”

“……”

鳳凰血珀石?沈無惑翻了翻自己的須彌界,從分類得一目了然的寶櫃中找到了那塊血珀。

逾期十年的舊約,來儀谷鳳凰神殿,沈小公子無聲呢喃著。

雖說逾期十年,這諾言早就不成了,但是……

他擡頭望天,覺得雖然他爹沒有養過他一天,但斯人已逝,還愛孩子愛到把全副身家給了自己,作為他爹的最大遺產,他有必要守護爹一諾千金的名聲。

於是沈小公子腳尖一轉,放棄了先去投奔師尊的打算,輕裝簡行,朝來儀谷的方向去了。

沈小公子雖然年紀輕輕,差幾個月才滿十六歲,但修為已至金丹,腦子還很靈敏,來到來儀谷的第二天就弄清楚了真相,略施小計就把那張遺落在外的孤光劍符給收了回來。

琢磨著逾約十年,人家鳳凰一族又向來火氣旺盛脾氣爆,自己身上的血脈還和人家有點不對付,沈小公子觀察地勢,最終還是決定引雷火布陣。

雖說鳳凰一族善火法,雷火環境有利於作戰,但沈小公子身負神火,在此道上也有幾分天然的優勢。如果人家不對他動手,那陣法也沒什麽用武之地。人家要是對他動手,那拆了人家宮殿也不是什麽大事了。

何況他爹不知死了多久,做兒子的還記得上門幫你送東西,已經算好的啦。

琢磨著孤光劍符出現在來儀谷的事情實在太過蹊蹺,這些年來扮他爹的人又實在太多,沈無惑當即決定扮成爹的模樣,在鳳凰神殿轉悠一圈,說不準會釣上什麽魚來。

沈小公子收拾了幾日,從自己這些年來搜集得七零八碎的消息中扒拉出了一張美人圖。他抹去遮掩面容的幻相,對著上面的美人畫像調整了一下臉蛋和身形,然後在鳳凰地宮的大陣上開了一個小小的缺口,悄悄地跳了進去。

孤光劍主每年都會在外人口中死而覆生好多次,次數多了,人們也就見怪不怪了。就像這次驚動的不過烏合之眾,放眼望去連個化神都沒有,只能在鳳凰地宮外抓耳撓腮,無門而入。

沈小公子根據自己收集的消息,在鳳凰地宮如魚得水,沒幾下就尋到了主殿。剛把準備好的陣盤放下,留下的眼線就提示他有個一看就是邪魔的化神老怪來了。

作為聖人的弟子,沈無惑對化神老怪司空見慣,但這並不代表他能打得過對方。畢竟練氣、築基、金丹還處於入門階段,元嬰、化神、渡劫才算尋見了門路,直到大乘之境,才真正與“仙”字沾上了邊。

隔著一個大境界,初出茅廬不怕虎的沈小公子決定提前引動陣法,試圖用外物取勝。

誰料對方一看見自己的這副偽裝,立馬就軟了骨頭。沈小公子覺得不對勁,看出對方恐懼之餘還心虛得很,但他爹爹生平戰功顯赫,他也分不清對方到底是哪裏蹦出來的邪魔。

他不過稍稍試探了一句,對方就恨不得把頭都磕破給他看,話都沒說幾句,那家夥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好在他已經有了線索,對方與他爹爹的罪名脫不了幹系,那麽只要查到他的來歷,沿著這條線繼續查探下去,爹身上的罪名就能夠洗清了。

孝心滿滿的沈小公子已經心滿意足。

孰料樂極生悲,來勢洶洶的化神老怪剛死,他就又遇上了另一個老怪。

灼灼烈火自下而上,灼燒著身上的每一寸肌膚,沈小公子痛得流出了眼淚,當即召出體內神火和那血紅的火焰互相吞噬了起來。

金色的紋路從他的眼尾一直盛開到指尖,與那道紅色的焰流相互糾纏。兩道火焰在身上割據著,淩冽的靈息將沈無惑身上的偽裝寸寸割碎。

霜雪凝就的劍仙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頭頂崢嶸角冠、容顏妖異冷艷的龍族少年。

火焰本沒有實體,這一刻卻好似被人為地賦予了肌骨。沈無惑閉著眼睛,將附在血肉中的火焰寸寸撕下,淋漓的鮮血濺了滿地,在血色的玉磚上並不分明。

晶瑩的淚珠掛在那纖長的睫羽上,而後消湮在熾熱的火焰中。

沈無惑止住自己身上的鮮血,心念一動,把地上的血汙盡數燒毀。

少年擡頭,看見那火焰化作一頭神駿的鳳凰,領著一眾異獸與他的神火死死地纏鬥。

背脊忽然一陣發冷,沈無惑當即閃身,原先站立的地方磚石迸濺,地上幾道爪痕深深,裂開幾條巨縫。

幾雙或澄黃或幽綠的巨瞳次第亮起,外表猙獰非常的異獸註視著面前的渺小少年,目光無情冰冷。

沈無惑抿了抿唇,身影如雲霧般在襲來的異獸間穿梭。

他還試圖和那鳳凰講講道理,“可是鳳堯前輩當前?晚輩乃孤光劍主沈清寰之子,此次前來,是為先父與前輩的血珀石之約而來,還請前輩暫歇兵戈。”

一聲嘹亮的鳳吟撕破空間,聽聞少年話語,那血色鳳凰不僅沒有停下動作,攻勢反而愈發迅猛。

無邊火海乍然吞噬了整個大殿,沈無惑被化神威壓所迫,硬生生地受了火海焚身的痛楚。異獸不受火海桎梏,趁機襲上前來,陰毒利爪在少年的肉身上留下深深血痕。

沈小公子痛極,哪裏還忍得那麽多,當即解開自己的血脈封印,用龍威制住了異獸。

“你這老怪好不講理,當年打傷了我爹爹,敗了之後還不要臉面地求他給你送東西。現在他的孩子給你送東西來了,你卻什麽都不說,看樣子還想打死我。”

沈無惑氣上心頭,試圖拔出自己的佩劍,不料伸手招了個空,往乾坤內一探,只見劍冢內滿地碎礦,孤光立在礦山之巔,閃著粼粼的冷光。

“壞孤光……你又吞我的劍!怎麽又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吞,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麽意見!”沈無惑愈發氣憤,關上乾坤恨恨地跺了幾腳。

剎那間,花蔓般的金色紋路遍布了整個神殿,玉碎的聲音不時響起,神殿本身的陣紋被寸寸拆除,逸散的靈氣被後來的陣紋吞噬殆盡。

轟隆!

驚雷再次接天連地,沈無惑身披雷光,借助天勢,從虛空中寸寸拔出一把長劍。

長劍尚未完全拔出,一聲清亮的劍鳴霎時響徹天地。

金紅相間的火海、無情浩蕩的雷光盡數淹沒在燦如白晝的光明中。灰暗的天幕下,厚重的雨簾垂落天地,此時一道孤光拔地而起,照徹天上地下,明月星辰亦為之黯然失輝。

煊赫劍光遙遙貫穿天地,白茫茫的雨幕中,有人獨立高樓,怕驚擾了什麽似的,從唇縫間擠出一道顫抖的氣音。

“孤光出……天下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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