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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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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0 章

半夜,蘇冷在夢中不停發抖,季見予感覺她擠在自己胸前,他都幾乎透不上氣,心慌意亂拍人輕拍醒。一雙總是明亮帶媚的眼驀地活過來,裏面是整片空白,不經意乍洩出一點惶然,季見予撥開她沾在臉頰的碎發,想坐起來把人攬進懷裏。

“做噩夢是嗎?”

蘇冷搖搖頭,輕輕掙出來,眼睛避開光源,“我去洗手間。”季見予靜靜看她下床,等她走進去了才起身跟過去,在門外聽裏面的動靜,過了很久,淅淅瀝瀝的水聲響起,他又坐回床頭。

兩人視線驀地一撞,蘇冷微微錯愕,慢吞吞挪步子從床尾爬上去,夜沈寂到極點,一聲急促呼吸後蘇冷撲到季見予懷裏,他早做準備張開雙臂將人摟住,狠狠吻她頭發,在她耳邊壓抑到極點呼吸,“別害怕……”

一遍又一遍,只能這樣蒼白安撫她,蘇冷趴在他肩頭啜泣,抖得厲害,完全聽不進去他聲音,季見予拖住她把人牢牢放在腿上,帶著兩人退坐回床頭,稍微離開她,溫柔至極把她頭發別到耳後,唇在她潮濕的臉頰碰了又碰,笑著再問一遍:“做噩夢了是不是?”

蘇冷打了個哭嗝,捂住眼睛不肯看他,“嗯……”季見予把她手拿開,指腹輕輕摩挲明顯腫起來的眼皮,調侃:“別哭了,明天還要機場秀呢,那邊肯定有你的粉絲接機,這麽多攝像頭。”

他這麽一安慰,蘇冷哭得更大聲,完全不自控了,狠狠在他肩膀咬了一口,季見予毫無反應,只是望著黑暗一下一下拍她後背。

星星躲起來了。

蘇冷安靜下來,窩在他懷裏,輕聲說:“我夢到我爸了,在車禍現場,他渾身都是血,旁邊還有焦顯平,他在欣賞血腥的一幕,身後還站有尤眉蘭,我倒在血泊裏睜開眼睛看到她朝焦顯平後腦勺開了一槍,焦顯平來不及回頭就倒下了,把她整個人暴露出來。可她什麽都沒有做,就這麽和我對視,緩緩把槍頭對準了自己。”

季見予平靜聽完了她的夢,只是問:“現在還害怕嗎?”

“你說,她會自殺嗎?”

季見予遲疑一瞬,蘇冷也並不是非要他回答,“自殺太便宜她了,可她就這麽活著,和我爸有關的所有罪名無論如何都加不到她頭上,就算她沒瘋,被執行死刑也是因為她殺了焦顯平。季見予,我還是好恨,我能想到對她最殘忍的酷刑,是讓我爸狠狠拋棄她、唾棄她,可是這永遠不可能實現了……”

“其實現在的局面,未必糟糕到極點。她不是最愛自己嗎,她害怕被別人發現她的不完美,她醜陋的道德。她總是自信你爸不會拋棄她,可你很早之前就捅過她一刀了。而且是你挑起了她和焦顯平的殘殺。”

蘇冷一言不發聽著,最後恍然開口:“那天我走進地下室,看到她這麽狼狽躲在角落,畏畏縮縮,懼怕一切,那一刻,我好像真的看到三十年前受盡迫害的她。可我一點憐憫之心都提不起來,你說得對,當年是她執念了一輩子的男人見死不救,三十年後,又是那個男人親手把她推下地獄再經歷一遍那樣的噩夢。他們兩個毫無感情和良心的人,的確只有對方才會把彼此逼瘋。”

說完,她仰起臉,摸摸他下頜,笑了,“我不害怕了,其實我在夢裏也不害怕,因為那個時候就算在鬼門關徘徊,我的意識告訴我,有個叫季見予的男人會來救我。”

心頭被一股強大氣流撼住,兩人在對方無垠的眼底尋找、等待,季見予狠狠吻下去,讓兩人之間僅存的最後一點距離也消失,就像金燦燦的沙灘被奔騰不息的海浪溫柔湮沒。

蘇冷動情回應他,白晃晃一截手臂在徹底從肩帶滑出來後勾住他脖子,季見予發狠嚙吻,一上來就來勢洶洶。

這次分開不會太久,可兩人還是從那邊回來後就放肆荒廢夜晚,整間屋子,從玄關的鞋櫃,客廳的沙發,陽臺的秋千椅,臥室的落地窗,洗手間的浴缸,甚至是他書房的辦公桌,一片狼藉。

最後兩人筋疲力竭在小房間的地毯睡著,蘇冷被凍醒,季見予肌膚還是滾燙的,她無知無覺靠過去,他自然而然調整個姿勢把人攬入懷,兩人都懶懶的,一抹月光灑進來,比秋天冷清。

蘇冷清晰聽到了他的表白。

“我愛你。”

*

去機場前,蘇冷突然鬧著要去三中旁邊那家米粉店,時間緊迫,季見予這個人,時間觀念太重,怕她誤機,只多問了一嘴:“你確定?”

“那不去了。”蘇冷面無表情收拾自己的小包,隨手把他塞進去的巧克力扔出來,不到兩秒,手腕被捉住,眼睜睜看著那幾顆巧克力又回到了自己包裏。

兩人涼涼對峙片刻,季見予忽然笑了,把包拿到自己手裏,清清爽爽打了個響指,往前走兩步,發現她沒跟上來,轉頭慢慢停下來,耐心十足和想一出是一出的她磨。

蘇冷“切”一聲撇過頭,不到兩秒就飛速轉回來撲過去,季見予同時松開推行李的手,將清甜香氣接個滿懷,拖住她小屁股穩穩卡在腰間,似笑非笑點評一句:“作。”

“季總不就好這口?”蘇冷媚骨天成,這時候是會要命的。精力旺盛的男人眼神開始晦暗,也是要命。她“呼”一聲倒吸口涼氣,想要掙脫已經來不及了,剛才還擔心她誤機的人壓住她腰肢給予一記綿長深吻,蘇冷暈暈乎乎的,“我要誤機了……”

“隨便,粉還吃不吃?”他滿不在乎的輕狂口吻,忽然就急不可耐,蘇冷好笑,心安理得順從地和他毫無勝負欲與時間賽跑。

上班上學時間,雖然街道清冷,可粉店附近都是居民樓,不好停車,還有五百米左右,蘇冷先下車,在路邊等他順便和趙奇遠程對接。季見予從車上下來,摁了鎖,擡腕看了眼表,時刻掌控分秒,一擡頭,看到門柵外面站有個穿紅裙子的身影,在陽光下,刺目的艷麗。

季見予眼球發痛,不確定是不是一時適應不了秋日,心臟莫名發緊,第一個念頭是摸手機給蘇冷打電話。

他人生不會發生一錯再錯這種低級失誤,上一回,幾乎要他剝皮換骨才讓心愛的女人重新建立對自己的信任。於是,他根本不管盧夢如是如何驚愕恍惚的,舉起電話放到耳邊。

一聲又一聲,季見予逐漸焦躁,身上開始發汗,表情都有點陰暗,關鍵時候,她為什麽不接電話?可她明明一路都捧著手機和趙奇聊天,如果這個時候視而不見,也許是因為她比他更早看到了什麽。

想到這層,季見予整顆狂躁的心又瞬間被凍住,四肢發虛,最後無可奈何放下手機,神經被扯了下似的,他斂起眼皮,想要把車開走,盧夢如忽然叫了聲:“你為什麽躲我?你明明看見我了。”

季見予幾乎是下意識擺出個抗拒手勢,語調涼薄,“請離我遠一點。”

盧夢如原本不解剛才他在原地一系列井井有條有實際慌忙的動作,直到這句話入耳,她如遭雷轟,耳畔亂糟糟的,幾乎要把唇咬出血來,備受屈辱看著他。

“你混蛋……”她罵人也有氣無力的,實際上季見予根本沒聽見,還在堅持給蘇冷打電話,最後改編輯信息,看都沒看過去一眼,“我有妻子,家庭很幸福,不想讓我愛人產生沒必要的誤會。”

“如果你心裏沒鬼,如果我們的過去毫無意義,又怎麽會產生誤會?”

這一次,季見予當面警告她他已經結婚了,盧夢如和過去的心境完全不同,她拼命想回避他說過的每個字,可那場震驚全網的發布會每一幀都歷歷在目,揮之不去。他站出來替醜聞纏身的妻子澄清,讓公眾的子彈全都打在他身上,不僅承認他和蘇冷的婚姻事實,還講述了他們從小相識,是門當戶對甚至十年前轟轟烈烈的愛情故事。

他這麽驕傲一個人,居然在無數攝像頭的見證下做出懺悔姿態,公開承認自己的錯誤,而這個錯誤最令他痛苦的是讓他錯過了年少時摯愛的女孩。

盧夢如無數次躲在黑夜裏看那場發布會,再次憶起那一夜在山上,醉意朦朧的他看著她說“不要拋棄我”。

原來那個拋棄他的女孩,是蘇冷。他失去了她,眼睜睜看著她走向另一個男孩,所以他的一身傲骨在異國他鄉褪去堅強偽裝。那個時候,看著頹靡無力的少年,盧夢如只覺心醉,她被這樣有些陌生的季見予弄得有些無措惶恐,可又格外迷戀這樣破碎的男人,她想自己有一天,也成為讓多情又薄情的季見予無法忘情的存在。

他是她最好的選擇,可盧夢如始終清醒,自己對於他而言不是。所以她患得患失,自卑與自恃反覆橫跳,季見予給過她的寬容和愛,讓她錯覺自己已經成為那年他喝醉時心中所想的那個影子。她誠惶誠恐相信自己——一段關系反覆撕扯,只會越來越堅韌。

她以為季見予迷戀的是她的堅強、清高、純潔,甚至是那股並不醜陋的卑怯。不然在哈佛,圍在他身邊女孩一個個這麽漂亮有個性,和他家境匹配,他還是和她戀愛?可這些依舊不能成為她在這段關系裏的絕對安全區,她把那晚喝醉的季見予悄悄藏在心底,既是貪戀享受他只對她說過那樣話的殊榮,又是害怕別人也窺探到——原來他也有如此脆弱的一面。

可其實季見予看上的是曾和他相識相處過的那個盧夢如。

不是她,也會是別人。

因為再次遇見之前,他目睹了他心中執念的女孩在開始新生活,他還是在和她鬥,覺得自己也應該往前走。可那時候,他所有用來盡情狂熱享受一段戀愛的心和他始終登頂的人生一樣,平靜枯燥如一潭死水,季見予不會再費盡心機從頭了解一個人,不肯再經歷不斷摩擦去經營一段感情仍有可能潦草收場的冒險,所以她是他的絕對安全區。

那段戀愛,比起小學,他們談得像真正意義上的初戀,克制、平淡,生怕讓對方發現自己的不足。季見予很紳士,她不想做的事,他在給出自己建議後,並不會強求,這種態度有時候會讓盧夢如生氣,像他清寡面孔,讓人覺得他是散漫敷衍的。

可那場發布會後,盧夢如晚了很多年的知道,他曾經因為偏執、自我,失去了摯愛。

那個人是蘇冷。

在她和他人生早毫無交集時,他們最終走到一起,在重點高中做一對讓人驚羨的情侶。盧夢如終於明白他說過可她不在意的那句“她早得到我了”。

蘇冷最終能和他在一起,不是憑借家世,而是他十年前就給出去即使毀滅也回收不完殘骸的愛。

季見予眉心一乍,因為蘇冷發問過他同樣的話。即使個性完全迥異的女人,她們思維也總有相通之處,這個問題在季見予這裏曾經無解。

“不是愛與不愛,有沒有意義,是現在絕對不愛和糾結過去毫無意義。我愛的是蘇冷,她才是我想共度一生的女人,歲月是很漫長,可在我這裏,這一點毫無變數的概率。”

他太猖狂了,季見予就是如此輕蔑很多人畏懼的東西,可正因為這樣,讓這句話如此有分量,絕情砸碎了盧夢如最後一點看到這個男人還會心悸的期待。

“見予。”

就在這時,凝固在半空的日光被一聲脆脆甜甜的呼喚擊碎,瞬間,熔巖般湧下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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