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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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2 章
菊姐把廚房收拾幹凈，提起滿滿一袋垃圾，關燈前朝樓上看了一眼，還在可惜被白白浪費的一頓飯。焦璐又是粒米未進，不僅如此，在焦顯平走後她忽然一言不發把湯湯水水全砸了，焦顯平回來後她就開始嚎啕大哭，聽得人心裏長毛。
默默嘆了口氣，菊姐強壓住心裏不好的預感，匆匆離開了。她平日都住在焦家，可自從焦璐出事，她老覺得怵得慌，半夜睡不著出來倒杯水喝總會被尤眉蘭的佛機嚇出冷汗。
有時候她想偷偷摸過去把機器關掉，走近了才看到窗簾上有個人影，差點沒驚到暈厥。
尤眉蘭手裏夾有煙，披頭散發站在陰影裏，身姿還是柔韌優雅，其實如果不是這麽個場景，菊姐也是要感慨一句的。她和尤眉蘭差不了幾歲，可人家不用為生機發愁，狀態可不還是像三十多歲，菊姐覺得這些富太太每天就是太閑了，才費錢信神拜佛的。
“眉蘭，這麽晚你還在這裏抽這個東西，一會兒焦行長發現，又要不開心了，他是最擔心你身體的。”
尤眉蘭微微一笑，倒沒說什麽，把煙頭摁在了煙灰缸裏，突然說：“你知道我第一次見過年紀最小的女孩抽煙是幾歲嗎？”
“啊？”菊姐困得腦袋抽抽，想這和她一個中年婦女抽煙有什麽關系。
“十七歲。我到學校接我女兒，看到她還穿著校服就在校門口吞雲吐霧了，姿勢很嫻熟，我當時覺得她真的很不爭氣，為什麽好好一個女孩子會像那些不懂檢點和愛惜自己的小太妹一樣，那次，我並沒有接到她。”
菊姐反應了一下，才意識到尤眉蘭在說的是她和已經死去的丈夫生的那個女兒，畢竟自己在焦家幹這麽多，焦璐這個繼女和尤眉蘭的關系實在不像一般重組家庭的母女關系，她們太和諧融洽了，有時候菊姐都會覺得他們本來就是一家三口。
“後來回家，我和她爸爸說了這件事，可她爸爸說，他很早就發現女兒口袋藏有煙和打火機了，他非常沮喪自言自語了一句，‘這孩子到底什麽時候開始抽煙的’。我也是後來才去想，我撞見她的時候，她動作已經十分嫻熟了，那她一定很早就開始有只能靠尼古丁才能排遣的情緒。”
說到這一層，菊姐可不困了，十分不屑，“十幾歲的孩子，少他們吃還是穿了？現在的年輕人就是日子過得太舒服，我們那時候，家裏幾個孩子，溫飽都是問題，誰不是卯足了勁活下去，哪有時間想這麽多。要我說，孩子學壞就是學壞，哪有這麽多矯情的借口，我看小璐就沒這麽多壞毛病……”嘴一快，菊姐險些把自己舌頭咬壞，她的確潛意識覺得尤眉蘭也是不喜歡自己親生女兒的，可自己一個局外人，這麽說又的確是大忌了。
菊姐訕訕低下頭，心虛得眼神亂瞟，尤眉蘭把煙頭扔開手，笑了笑：“我以前也是和你一樣的想法，因為我自己就是越艱難越要拼命活下來的人，我總想逃離大山，做人上人，我自己的女兒，生來就有優渥的成長環境，可她偏偏要自甘墮落。”
“菊姐，如果當年我沒有考出去，恐怕也要和你一樣，所以我能理解你的想法。”
過了很久，菊姐才猛地驚醒這闊太太諷刺自己呢，如果她還是留在農村，也是和自己一樣沒有任何內涵的市井婦女。菊姐啐了口唾沫，磨牙狠狠罵這娘們兒，拽什麽，她也知道自己也是山溝子出來的，怪不得養不出好女兒，聽說焦璐媽媽就是城裏的白富美。
今天看到蘇冷真人，菊姐就無話可說了。
眼睜睜看著滿屋的燈光滅了，尤眉蘭悄無聲息走下樓，走到窗邊點了根煙，等抽完才反應過來沒聽到誦經聲，應該是機子沒電，菊姐總是忘記充，所以她會讓焦顯平完成這個工作。男人不信這些，總調侃她神神叨叨，可每天早上出門和晚上應酬回來，他還是會例行把插頭插上。
尤眉蘭站了很久，最終彎腰把按鈕徹底關上了。
在樓上走廊碰到正輕輕從焦璐房間出來的焦顯平。“小璐睡著了？”
焦顯平沒回答，皺了皺眉反問，“你又抽煙？”
尤眉蘭同樣沒回答他，她的態度不算稀罕，算是默認，從焦顯平身邊走過去，“我進去看看她。”手剛搭上把手，立馬被覆住了，一瞬間的勁，可肌膚相親在這刻又是熟悉久違的溫柔。
自從焦璐出事，兩人很久沒有過這樣的相觸。尤眉蘭波瀾不驚擡眼看他，似乎是在詢問他什麽意思。焦顯平也看她許久，眼中那點光漸漸散了，吐了口熱氣出來，握住她手往外走了一些，柔和問她：“為什麽這麽看我？”
“你不想讓我進去看小璐嗎，像小冷說的，十年前我就這樣陪過她。”
焦顯平眉頭一凜，慢慢直起了先前為了找她眼睛而彎下的身體，自然而然替她把一縷頭發放到了耳後，並不理會她話中冷淡的鋒芒，無奈一笑：“我以為你還在生氣，這段時間，咱們的確疏遠了些。”說完，他嘆了口氣，像鬧別扭的青年，“難道你真的從不擔心我是在外面……”
話頭一止，焦顯平想起什麽，臉色也漸漸沈了下去，極是疲累地揉了揉額角，“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覺得你無論何時心態都很平穩，有時候是我感受不到你的愛，可我又再清楚不過，你有多在乎我。這段時間，因為小璐，我的確整個人兵荒馬亂的，照顧不到你是我的問題。”他自嘲一笑，“我得向你學習。”
尤眉蘭還是沒有反應，一張臉一點情緒也無，焦顯平握緊她肩頭，再次低眉，“怎麽了？還在生我的氣，我是不會說話，剛才是想逗逗你，弄巧成拙了不是。”
“我進去看小璐。”
手徒然落空，尤眉蘭一點和他親熱的想法也沒有，染有煙味的發絲從鼻端拂過時，焦顯平心頭一陣狂躁，臉上笑意消失得無影無蹤，反手摁住了女人的手腕，“沒必要。”
低沈嗓音與剛才調情時慣有的柔蜜腔調截然不同，尤眉蘭停下來平靜尋找他眼睛，“沒必要是什麽意思。”
焦顯平吐出一口氣，沒有尤眉蘭的視線，“小璐現在除了我，見誰情緒都很激動，我原本以為，你會成為例外。”他話沒有說完，空氣沈寂下去了。
尤眉蘭當然立馬領悟他什麽意思。
有一回半夜尤眉蘭起夜順便進焦璐房間想看一眼，才靠近焦璐就醒了，尤眉蘭想過去，她一個勁擁著被子後退，大喊大叫，焦顯平匆匆趕來不停拍她背耐心哄：“這是尤阿姨，不要害怕……眉蘭，你先幫我……”
焦璐突然睜大眼睛，吼了一聲：“不要尤眉蘭！不要尤眉蘭！”
尤眉蘭和焦顯平都怔楞了一瞬，他們相處近十年，焦璐從來沒說過這種話，可那個時候，她像討厭父親給自己帶回新媽媽的小朋友一樣，不管不顧憤怒哭了。
後來焦顯平還安慰尤眉蘭，“小璐現在狀態不穩定，你別往心裏去，她從小就喜歡你你還不知道嗎？”
尤眉蘭倒很看得開，“她現在精神失常，一言一行說不定都是潛意識。就算她不要我，我也不覺得有什麽，因為她有自己的媽媽，當年她也不過是個小孩，她媽媽不理她，她知道只能跟著你，你喜歡什麽，她也喜歡什麽，我始終相信，沒有誰是希望人都活得好好的，原生家庭卻是散的。”
焦顯平沈默良久，盯著黑暗裏身旁女人的背影陷入沈思。
尤眉蘭的話，給他一種不能用“豁達”來形容的感覺，她總是這麽理性，明明十幾年前她就對他的女兒很好，有一種特殊感情似的，焦顯平感受得到，並為此沾沾自喜，他曾毫不保留地向她表白，他一直把焦璐當作是他和她的小孩，所以那段時間，他讓焦璐補習功課，把她送去澱城的全國名校，常帶著女兒和尤眉蘭蘇南添聚會，為的是讓焦璐和她能多增進感情。
焦璐也從不排斥尤眉蘭，她喜歡溫柔漂亮的阿姨，小的時候她也許懵懵懂懂，可長大一些的時候，不等他問，十幾歲少女就會不經意“吐露心聲”，和他說爸爸要是你當初和尤阿姨在一起就好了。
他戲笑，“我要是和尤阿姨結婚就不會有你了呀。”焦璐皺了皺鼻子，鉆到他懷裏撒嬌，“不管怎麽樣，我都要做爸爸的女兒的。”
後來，他說他要和尤眉蘭結婚了，焦璐還替他籌謀劃策，埋怨他怎麽不給尤阿姨一個求婚儀式，特意請了假從京城回來見證他們的婚禮。
……
小棉襖如此懂事惹人疼愛，可今時今日，尤眉蘭卻平平淡淡地指出，他和前妻破碎的家庭，讓他的女兒從小就學會察言觀色，害怕兩邊都拋棄自己，所以小小年紀就會揣測他的心思，按照他喜歡的方向去成長，這樣就能牢牢抓住爸爸的心。
老實說，回味她的話，焦顯平並不舒心，甚至隱隱不悅她的淡然和對自己女兒毫無依據地指摘。好像因為她十幾年前就“看透了”小女孩的七竅玲瓏心，覺得焦璐不是真心接受她這個新媽媽，所以她也並沒有，或者說，從來沒有把焦璐當作自己的女兒去真誠以待。
這太糟糕了，甚至不如來一句因為焦璐是他焦顯平的女兒，所以她會全心全意對她好。
以至於這個時候，焦璐抗拒她、害怕她，他以為她會難過，會傷心，會委屈，想給她一點告慰，可她絲毫觸動都沒有，反而現在將她早就自以為是領悟到的真相告訴他。
其實焦顯平很想說她真是虛偽。
可如果她對焦璐的關懷與愛是順勢而為，是假的，那對自己呢？焦顯平惱恨自己被她一段冷血無情的話傷了自尊，掉進自證陷阱，竟然會開始懷疑她到底愛不愛自己？
尤其是她那句“我始終相信，沒有誰是希望人都活得好好的，原生家庭卻是散的”。
難道這就是為什麽，蘇南添還活著的最後那幾年，無論他怎麽向她表明心意，猛烈進攻，她始終是不退不進的模糊態度。最後那次他醉酒失態在車上吻了她，即使感受到她短暫沈迷，可最後也沒有得到她一句義無反顧的誓死追隨。
就是因為她不想讓蘇冷，自己的親生女兒擁有一個支離破碎的家庭嗎？
這樣看，好像之於蘇冷和蘇南添，焦璐和自己永遠是她退而求其次一般的選擇。
焦顯平很想狠狠嘲諷你女兒巴不得你趕快離開她爸爸，你又裝什麽良母？
可話到嘴邊，尤眉蘭突然翻個身過來，輕聲問了句“你睡了嗎”，只是一句尋常不過地詢問而已，永遠柔如水的沈靜嗓音，總能讓男人心頭一顫，焦顯平低頭看到她那張在漏進來的月光中的面龐，忽然一點火都發不出來。
她就是有這樣的本事。
不知道想到什麽，焦顯平原本已經平緩下去的煙眼波又激起一層晦暗的光，尤眉蘭知道他沒睡，繼續說：“要不找個時間，讓裘莉看一看她。”
焦顯平不敢茍同，冷冷說了句：“要讓她知道小璐現在這個樣子，非要鬧得人仰馬翻，到時候我也不一定能保護你毫發無損。”說完，翻過身再沒發出聲響。
就是自從那晚夫妻倆各據一邊後，在家裏焦顯平也是無時無刻不在陪焦璐，兩人同在一個屋檐下，連同桌吃飯的次數都寥寥無幾。
一把年紀還在玩冷戰，又是在這種關頭，焦顯平越發焦頭爛額，原本以為這麽些天，尤眉蘭該懂了，今晚蘇冷突然出現，她表現依舊鎮定，焦顯平就想借玩笑破冰，可對方並不解風情。
“你是覺得，小璐知道了那幫人是因為我才會去綁架‘蘇蕉鹿’，禍根在我，所以她現在一見到我才會這麽激動，排斥我。”
焦顯平閉了閉眼睛，下頜突起一團青筋，並沒有否認。
“事實確實如此，我也很想知道小璐在那群惡魔手裏的時候知道了什麽，可如今就她的反應來看，根本不是你所認為的什麽潛意識，我的女兒我了解，她是真的喜歡你，把你當作親生母親對待所以才會給了那群人可乘之機這就是事實。她在那群人手裏，不可能一無所知，所以蘇冷才會登堂入室想要她去配合警方破案。”
尤眉蘭靜靜看著眼前這個略微有些失控的男人，只是睫毛眨了眨，焦顯平忽然躁怒，不想被她拿毫無波瀾的目光註視，不想去猜此時此刻她的心思。
就在他要轉身離開時，忽然聽到一聲幽喃：
“你害怕讓你女兒知道我三十年前經歷過什麽嗎？”
焦顯平表情一滯。
“你口口聲聲說她愛我敬我，喜歡我，可如果讓她知道，我三十年前被奸汙過，我在她眼中就不是完美清高的形象了，她就會質疑你，怎麽連這種女人都敢娶，還是二婚，離了婚也要去娶一個不幹不凈早就殘破不堪的女人。”
安靜空氣裏漸漸急切起來的呼吸聲分不清是誰的，焦顯平猛地扭頭，五官緊繃盯著眼前這個平靜說出這些話的女人，好像這些不是她的傷痛，而是他的恥辱。她認定讓別人知道她的慘痛經歷會讓他感覺羞恥。而前不久，他還口口聲聲對她的親生女兒說他不想一遍遍觸碰刺激她的傷痛，這麽多年，他為了她放棄了什麽，付出過多少，她渾然不覺似的。
“小璐被綁架，你難逃其咎，無論從哪方面出發。這段日子，我一直在勸自己冷靜，因為理智告訴我這不是你的本意，這一切都是意外，蘇冷說得不錯，名字烏龍，是我們倆三十年前就種下的果。可小璐被綁架那天，明明是跟著你一起去蘇南添墓地，她突然不見了，你難道就沒有察覺到嗎？就算不是被綁架，不應該擔心一個女孩子的去向和安危嗎？接到電話，你一點疑心都沒有，想不起一個陪你去祭拜亡夫的大活人，反而去擔心一個壓根沒有去祭拜自己親生父親的蘇冷，甚至從白天到晚上，這麽長時間，你只是擔心早就不認你做媽的女兒。所以她現在會怕你，完全是因為你的失職讓她陷入囹圄，你讓她失望，你為了逃避這個責任，扯什麽她是為了不被我拋棄才會討好你，不覺得可笑嗎？我怎麽會拋棄自己的親生女兒，她是我一手養大的，從來不會像你口中所說的那樣不堪。如果她這麽精明，就不會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焦顯平越說語氣反而越涼了，“蘇冷倒是腦子轉得快，本來應該是她來承受這一切，可一個月，她忙著做她的大明星，小璐和季見予，於情於理她總應該來看望一下，可直到現在她才出現，冠冕堂皇要一個飽受傷害的女孩去配合警方破案。”說到一半，焦顯平看了眼尤眉蘭，眼神又變得覆雜了，“這一點，她倒和你一樣。你以為，她是為什麽這個時候主動找上門，為她自己的安全嗎？為你討回公道嗎？”
他譏諷一笑，慢慢走進了，溫柔氣息就吐在尤眉蘭眼底，“更不可能。因為現在警方摸到線索，蘇南添當年的車禍也許也和這幫人有關，聽說已經有人說漏嘴了。”
尤眉蘭表情一動，不自覺抿緊了唇看過去，焦顯平目光一下冷到底，嘴角卻揚起了微妙的笑，半張臉在光與夜交界處，尤眉蘭無意識往後仰了一些，肩頭被他無形扣緊了。
“她只是愛她爸爸，哪裏把你這個媽放在心裏過，你當年受傷，只有我在意，只有我愛你，因為我在意，我心疼，所以我今晚才會故意刺激她。”焦顯平皺了皺眉，指尖虛虛從她耳垂一過，語調又格外和緩了，“心疼了？我懂你，蘇冷是你冒著生命危險生下來的，你不可能對她毫無感情，可她不聽話，辜負了你的期望，蘇冷只愛蘇南添，還總慫恿蘇南添拋棄你，她怎麽懂你有多害怕被放棄？我們不是說好了，不管其他的，就把小璐當作我們的孩子，好好過完餘生。”
情不自禁，焦顯平懷著不甘低下頭碰了碰尤眉蘭光潔的額頭，才察覺到上面不知何時已經有一層細密的汗珠。
所有動作戛然而止，與此同時，聽到耳畔飄來一句質問：“你說這些話，佛祖會懲罰你的。”
焦顯平突然睜開眼，手背爆起了一根根血管，眼底比黑暗還要深不見底，須臾，他嗤笑出聲，還是那個擁人在懷的姿勢，語氣無畏，“我不信這些，佛祖要懲罰，也是罰害小璐那些畜生，我一心一意愛自己女人和女兒，老天為什麽要懲罰我？”
尤眉蘭沒有推開他，仰頭平靜呼吸，還是一樣的口吐芬芳，勾人心魂。焦顯平有瞬間恍惚，時常覺得自己老了，而她不會變的嗎？還是和三十年前一樣，美麗如初。女人顯年輕，別人會阿諛奉承是他這個當老公的寵出來的，他沾沾自喜，也是這樣堅信的。
她如果一直和蘇南添在一起，一個自己不愛的男人，會讓她永葆青春嗎？絕對不會。
“你說只有你愛我，只有你在意我，不對。還有蘇南添，他也愛我，在意我，甚至比愛他女兒更愛我。”
緊緊貼合在一起的兩顆心，驟然失去了一個頻率，焦顯平臉上表情一點點沈下去，一點點松開了手，尤眉蘭沒有阻止，揚起一個輕盈又妖媚的笑，“他這輩子，從未停止過還我一個公道，把傷害我的魔鬼繩之以法的腳步。而你只是為了不讓你女兒受到二次傷害，不想刺激他，放棄現在可以查清真相的機會。美其名曰保護我。我知道你心裏因為我上次的話芥蒂我沒把你們父女當作一家人，可你也明知道我重新走向你耗費了多少勇氣。”
“其實，你也更愛你女兒。這一點，你比不上蘇南添。所以你說了假話，是要受到神佛譴責的。”
焦顯平內心忽然憑空升騰起一股巨大的無力和恐懼，蘇南添的女兒真是不容小覷，她來一趟，就讓他們夫妻開始相互猜忌。
最難以忍受的，是她說他比不上蘇南添。
“蘇南添愛你，可你還不是在和他婚姻存續期間，和我接吻，他死後，你還不是和我上床。他知道了一切，如果好好活下去，你以為他還會比愛自己女兒更多地愛你嗎？在別人眼裏，你只是一個丈夫死了就和初戀搞在一起的水性楊花的女人，毫無廉恥之心。”
尤眉蘭臉色白了一剎，焦顯平面無表情松開手，不管反作用力把她頂倒在地上，他忍住顫抖的心，冷眼看著，知道自己像上次的蘇冷，攻擊了她死穴。
“你看，更在意名聲的是你，不是我。”最後他還是沒忍住，緩緩蹲下去，伸出手，“不要質疑我對你的真心，可也不要試探一個男人愛你的底線。不是只有蘇南添可以為你報仇，我焦顯平是不信那些東西，就算有所謂的報應，我也會遇神殺神，遇鬼殺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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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姐把廚房收拾幹凈，提起滿滿一袋垃圾，關燈前朝樓上看了一眼，還在可惜被白白浪費的一頓飯。焦璐又是粒米未進，不僅如此，在焦顯平走後她忽然一言不發把湯湯水水全砸了，焦顯平回來後她就開始嚎啕大哭，聽得人心裏長毛。
默默嘆了口氣，菊姐強壓住心裏不好的預感，匆匆離開了。她平日都住在焦家，可自從焦璐出事，她老覺得怵得慌，半夜睡不著出來倒杯水喝總會被尤眉蘭的佛機嚇出冷汗。
有時候她想偷偷摸過去把機器關掉，走近了才看到窗簾上有個人影，差點沒驚到暈厥。
尤眉蘭手裏夾有煙，披頭散發站在陰影裏，身姿還是柔韌優雅，其實如果不是這麽個場景，菊姐也是要感慨一句的。她和尤眉蘭差不了幾歲，可人家不用為生機發愁，狀態可不還是像三十多歲，菊姐覺得這些富太太每天就是太閑了，才費錢信神拜佛的。
“眉蘭，這麽晚你還在這裏抽這個東西，一會兒焦行長發現，又要不開心了，他是最擔心你身體的。”
尤眉蘭微微一笑，倒沒說什麽，把煙頭摁在了煙灰缸裏，突然說：“你知道我第一次見過年紀最小的女孩抽煙是幾歲嗎？”
“啊？”菊姐困得腦袋抽抽，想這和她一個中年婦女抽煙有什麽關系。
“十七歲。我到學校接我女兒，看到她還穿著校服就在校門口吞雲吐霧了，姿勢很嫻熟，我當時覺得她真的很不爭氣，為什麽好好一個女孩子會像那些不懂檢點和愛惜自己的小太妹一樣，那次，我並沒有接到她。”
菊姐反應了一下，才意識到尤眉蘭在說的是她和已經死去的丈夫生的那個女兒，畢竟自己在焦家幹這麽多，焦璐這個繼女和尤眉蘭的關系實在不像一般重組家庭的母女關系，她們太和諧融洽了，有時候菊姐都會覺得他們本來就是一家三口。
“後來回家，我和她爸爸說了這件事，可她爸爸說，他很早就發現女兒口袋藏有煙和打火機了，他非常沮喪自言自語了一句，‘這孩子到底什麽時候開始抽煙的’。我也是後來才去想，我撞見她的時候，她動作已經十分嫻熟了，那她一定很早就開始有只能靠尼古丁才能排遣的情緒。”
說到這一層，菊姐可不困了，十分不屑，“十幾歲的孩子，少他們吃還是穿了？現在的年輕人就是日子過得太舒服，我們那時候，家裏幾個孩子，溫飽都是問題，誰不是卯足了勁活下去，哪有時間想這麽多。要我說，孩子學壞就是學壞，哪有這麽多矯情的借口，我看小璐就沒這麽多壞毛病……”嘴一快，菊姐險些把自己舌頭咬壞，她的確潛意識覺得尤眉蘭也是不喜歡自己親生女兒的，可自己一個局外人，這麽說又的確是大忌了。
菊姐訕訕低下頭，心虛得眼神亂瞟，尤眉蘭把煙頭扔開手，笑了笑：“我以前也是和你一樣的想法，因為我自己就是越艱難越要拼命活下來的人，我總想逃離大山，做人上人，我自己的女兒，生來就有優渥的成長環境，可她偏偏要自甘墮落。”
“菊姐，如果當年我沒有考出去，恐怕也要和你一樣，所以我能理解你的想法。”
過了很久，菊姐才猛地驚醒這闊太太諷刺自己呢，如果她還是留在農村，也是和自己一樣沒有任何內涵的市井婦女。菊姐啐了口唾沫，磨牙狠狠罵這娘們兒，拽什麽，她也知道自己也是山溝子出來的，怪不得養不出好女兒，聽說焦璐媽媽就是城裏的白富美。
今天看到蘇冷真人，菊姐就無話可說了。
眼睜睜看著滿屋的燈光滅了，尤眉蘭悄無聲息走下樓，走到窗邊點了根煙，等抽完才反應過來沒聽到誦經聲，應該是機子沒電，菊姐總是忘記充，所以她會讓焦顯平完成這個工作。男人不信這些，總調侃她神神叨叨，可每天早上出門和晚上應酬回來，他還是會例行把插頭插上。
尤眉蘭站了很久，最終彎腰把按鈕徹底關上了。
在樓上走廊碰到正輕輕從焦璐房間出來的焦顯平。“小璐睡著了？”
焦顯平沒回答，皺了皺眉反問，“你又抽煙？”
尤眉蘭同樣沒回答他，她的態度不算稀罕，算是默認，從焦顯平身邊走過去，“我進去看看她。”手剛搭上把手，立馬被覆住了，一瞬間的勁，可肌膚相親在這刻又是熟悉久違的溫柔。
自從焦璐出事，兩人很久沒有過這樣的相觸。尤眉蘭波瀾不驚擡眼看他，似乎是在詢問他什麽意思。焦顯平也看她許久，眼中那點光漸漸散了，吐了口熱氣出來，握住她手往外走了一些，柔和問她：“為什麽這麽看我？”
“你不想讓我進去看小璐嗎，像小冷說的，十年前我就這樣陪過她。”
焦顯平眉頭一凜，慢慢直起了先前為了找她眼睛而彎下的身體，自然而然替她把一縷頭發放到了耳後，並不理會她話中冷淡的鋒芒，無奈一笑：“我以為你還在生氣，這段時間，咱們的確疏遠了些。”說完，他嘆了口氣，像鬧別扭的青年，“難道你真的從不擔心我是在外面……”
話頭一止，焦顯平想起什麽，臉色也漸漸沈了下去，極是疲累地揉了揉額角，“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覺得你無論何時心態都很平穩，有時候是我感受不到你的愛，可我又再清楚不過，你有多在乎我。這段時間，因為小璐，我的確整個人兵荒馬亂的，照顧不到你是我的問題。”他自嘲一笑，“我得向你學習。”
尤眉蘭還是沒有反應，一張臉一點情緒也無，焦顯平握緊她肩頭，再次低眉，“怎麽了？還在生我的氣，我是不會說話，剛才是想逗逗你，弄巧成拙了不是。”
“我進去看小璐。”
手徒然落空，尤眉蘭一點和他親熱的想法也沒有，染有煙味的發絲從鼻端拂過時，焦顯平心頭一陣狂躁，臉上笑意消失得無影無蹤，反手摁住了女人的手腕，“沒必要。”
低沈嗓音與剛才調情時慣有的柔蜜腔調截然不同，尤眉蘭停下來平靜尋找他眼睛，“沒必要是什麽意思。”
焦顯平吐出一口氣，沒有尤眉蘭的視線，“小璐現在除了我，見誰情緒都很激動，我原本以為，你會成為例外。”他話沒有說完，空氣沈寂下去了。
尤眉蘭當然立馬領悟他什麽意思。
有一回半夜尤眉蘭起夜順便進焦璐房間想看一眼，才靠近焦璐就醒了，尤眉蘭想過去，她一個勁擁著被子後退，大喊大叫，焦顯平匆匆趕來不停拍她背耐心哄：“這是尤阿姨，不要害怕……眉蘭，你先幫我……”
焦璐突然睜大眼睛，吼了一聲：“不要尤眉蘭！不要尤眉蘭！”
尤眉蘭和焦顯平都怔楞了一瞬，他們相處近十年，焦璐從來沒說過這種話，可那個時候，她像討厭父親給自己帶回新媽媽的小朋友一樣，不管不顧憤怒哭了。
後來焦顯平還安慰尤眉蘭，“小璐現在狀態不穩定，你別往心裏去，她從小就喜歡你你還不知道嗎？”
尤眉蘭倒很看得開，“她現在精神失常，一言一行說不定都是潛意識。就算她不要我，我也不覺得有什麽，因為她有自己的媽媽，當年她也不過是個小孩，她媽媽不理她，她知道只能跟著你，你喜歡什麽，她也喜歡什麽，我始終相信，沒有誰是希望人都活得好好的，原生家庭卻是散的。”
焦顯平沈默良久，盯著黑暗裏身旁女人的背影陷入沈思。
尤眉蘭的話，給他一種不能用“豁達”來形容的感覺，她總是這麽理性，明明十幾年前她就對他的女兒很好，有一種特殊感情似的，焦顯平感受得到，並為此沾沾自喜，他曾毫不保留地向她表白，他一直把焦璐當作是他和她的小孩，所以那段時間，他讓焦璐補習功課，把她送去澱城的全國名校，常帶著女兒和尤眉蘭蘇南添聚會，為的是讓焦璐和她能多增進感情。
焦璐也從不排斥尤眉蘭，她喜歡溫柔漂亮的阿姨，小的時候她也許懵懵懂懂，可長大一些的時候，不等他問，十幾歲少女就會不經意“吐露心聲”，和他說爸爸要是你當初和尤阿姨在一起就好了。
他戲笑，“我要是和尤阿姨結婚就不會有你了呀。”焦璐皺了皺鼻子，鉆到他懷裏撒嬌，“不管怎麽樣，我都要做爸爸的女兒的。”
後來，他說他要和尤眉蘭結婚了，焦璐還替他籌謀劃策，埋怨他怎麽不給尤阿姨一個求婚儀式，特意請了假從京城回來見證他們的婚禮。
……
小棉襖如此懂事惹人疼愛，可今時今日，尤眉蘭卻平平淡淡地指出，他和前妻破碎的家庭，讓他的女兒從小就學會察言觀色，害怕兩邊都拋棄自己，所以小小年紀就會揣測他的心思，按照他喜歡的方向去成長，這樣就能牢牢抓住爸爸的心。
老實說，回味她的話，焦顯平並不舒心，甚至隱隱不悅她的淡然和對自己女兒毫無依據地指摘。好像因為她十幾年前就“看透了”小女孩的七竅玲瓏心，覺得焦璐不是真心接受她這個新媽媽，所以她也並沒有，或者說，從來沒有把焦璐當作自己的女兒去真誠以待。
這太糟糕了，甚至不如來一句因為焦璐是他焦顯平的女兒，所以她會全心全意對她好。
以至於這個時候，焦璐抗拒她、害怕她，他以為她會難過，會傷心，會委屈，想給她一點告慰，可她絲毫觸動都沒有，反而現在將她早就自以為是領悟到的真相告訴他。
其實焦顯平很想說她真是虛偽。
可如果她對焦璐的關懷與愛是順勢而為，是假的，那對自己呢？焦顯平惱恨自己被她一段冷血無情的話傷了自尊，掉進自證陷阱，竟然會開始懷疑她到底愛不愛自己？
尤其是她那句“我始終相信，沒有誰是希望人都活得好好的，原生家庭卻是散的”。
難道這就是為什麽，蘇南添還活著的最後那幾年，無論他怎麽向她表明心意，猛烈進攻，她始終是不退不進的模糊態度。最後那次他醉酒失態在車上吻了她，即使感受到她短暫沈迷，可最後也沒有得到她一句義無反顧的誓死追隨。
就是因為她不想讓蘇冷，自己的親生女兒擁有一個支離破碎的家庭嗎？
這樣看，好像之於蘇冷和蘇南添，焦璐和自己永遠是她退而求其次一般的選擇。
焦顯平很想狠狠嘲諷你女兒巴不得你趕快離開她爸爸，你又裝什麽良母？
可話到嘴邊，尤眉蘭突然翻個身過來，輕聲問了句“你睡了嗎”，只是一句尋常不過地詢問而已，永遠柔如水的沈靜嗓音，總能讓男人心頭一顫，焦顯平低頭看到她那張在漏進來的月光中的面龐，忽然一點火都發不出來。
她就是有這樣的本事。
不知道想到什麽，焦顯平原本已經平緩下去的煙眼波又激起一層晦暗的光，尤眉蘭知道他沒睡，繼續說：“要不找個時間，讓裘莉看一看她。”
焦顯平不敢茍同，冷冷說了句：“要讓她知道小璐現在這個樣子，非要鬧得人仰馬翻，到時候我也不一定能保護你毫發無損。”說完，翻過身再沒發出聲響。
就是自從那晚夫妻倆各據一邊後，在家裏焦顯平也是無時無刻不在陪焦璐，兩人同在一個屋檐下，連同桌吃飯的次數都寥寥無幾。
一把年紀還在玩冷戰，又是在這種關頭，焦顯平越發焦頭爛額，原本以為這麽些天，尤眉蘭該懂了，今晚蘇冷突然出現，她表現依舊鎮定，焦顯平就想借玩笑破冰，可對方並不解風情。
“你是覺得，小璐知道了那幫人是因為我才會去綁架‘蘇蕉鹿’，禍根在我，所以她現在一見到我才會這麽激動，排斥我。”
焦顯平閉了閉眼睛，下頜突起一團青筋，並沒有否認。
“事實確實如此，我也很想知道小璐在那群惡魔手裏的時候知道了什麽，可如今就她的反應來看，根本不是你所認為的什麽潛意識，我的女兒我了解，她是真的喜歡你，把你當作親生母親對待所以才會給了那群人可乘之機這就是事實。她在那群人手裏，不可能一無所知，所以蘇冷才會登堂入室想要她去配合警方破案。”
尤眉蘭靜靜看著眼前這個略微有些失控的男人，只是睫毛眨了眨，焦顯平忽然躁怒，不想被她拿毫無波瀾的目光註視，不想去猜此時此刻她的心思。
就在他要轉身離開時，忽然聽到一聲幽喃：
“你害怕讓你女兒知道我三十年前經歷過什麽嗎？”
焦顯平表情一滯。
“你口口聲聲說她愛我敬我，喜歡我，可如果讓她知道，我三十年前被奸汙過，我在她眼中就不是完美清高的形象了，她就會質疑你，怎麽連這種女人都敢娶，還是二婚，離了婚也要去娶一個不幹不凈早就殘破不堪的女人。”
安靜空氣裏漸漸急切起來的呼吸聲分不清是誰的，焦顯平猛地扭頭，五官緊繃盯著眼前這個平靜說出這些話的女人，好像這些不是她的傷痛，而是他的恥辱。她認定讓別人知道她的慘痛經歷會讓他感覺羞恥。而前不久，他還口口聲聲對她的親生女兒說他不想一遍遍觸碰刺激她的傷痛，這麽多年，他為了她放棄了什麽，付出過多少，她渾然不覺似的。
“小璐被綁架，你難逃其咎，無論從哪方面出發。這段日子，我一直在勸自己冷靜，因為理智告訴我這不是你的本意，這一切都是意外，蘇冷說得不錯，名字烏龍，是我們倆三十年前就種下的果。可小璐被綁架那天，明明是跟著你一起去蘇南添墓地，她突然不見了，你難道就沒有察覺到嗎？就算不是被綁架，不應該擔心一個女孩子的去向和安危嗎？接到電話，你一點疑心都沒有，想不起一個陪你去祭拜亡夫的大活人，反而去擔心一個壓根沒有去祭拜自己親生父親的蘇冷，甚至從白天到晚上，這麽長時間，你只是擔心早就不認你做媽的女兒。所以她現在會怕你，完全是因為你的失職讓她陷入囹圄，你讓她失望，你為了逃避這個責任，扯什麽她是為了不被我拋棄才會討好你，不覺得可笑嗎？我怎麽會拋棄自己的親生女兒，她是我一手養大的，從來不會像你口中所說的那樣不堪。如果她這麽精明，就不會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焦顯平越說語氣反而越涼了，“蘇冷倒是腦子轉得快，本來應該是她來承受這一切，可一個月，她忙著做她的大明星，小璐和季見予，於情於理她總應該來看望一下，可直到現在她才出現，冠冕堂皇要一個飽受傷害的女孩去配合警方破案。”說到一半，焦顯平看了眼尤眉蘭，眼神又變得覆雜了，“這一點，她倒和你一樣。你以為，她是為什麽這個時候主動找上門，為她自己的安全嗎？為你討回公道嗎？”
他譏諷一笑，慢慢走進了，溫柔氣息就吐在尤眉蘭眼底，“更不可能。因為現在警方摸到線索，蘇南添當年的車禍也許也和這幫人有關，聽說已經有人說漏嘴了。”
尤眉蘭表情一動，不自覺抿緊了唇看過去，焦顯平目光一下冷到底，嘴角卻揚起了微妙的笑，半張臉在光與夜交界處，尤眉蘭無意識往後仰了一些，肩頭被他無形扣緊了。
“她只是愛她爸爸，哪裏把你這個媽放在心裏過，你當年受傷，只有我在意，只有我愛你，因為我在意，我心疼，所以我今晚才會故意刺激她。”焦顯平皺了皺眉，指尖虛虛從她耳垂一過，語調又格外和緩了，“心疼了？我懂你，蘇冷是你冒著生命危險生下來的，你不可能對她毫無感情，可她不聽話，辜負了你的期望，蘇冷只愛蘇南添，還總慫恿蘇南添拋棄你，她怎麽懂你有多害怕被放棄？我們不是說好了，不管其他的，就把小璐當作我們的孩子，好好過完餘生。”
情不自禁，焦顯平懷著不甘低下頭碰了碰尤眉蘭光潔的額頭，才察覺到上面不知何時已經有一層細密的汗珠。
所有動作戛然而止，與此同時，聽到耳畔飄來一句質問：“你說這些話，佛祖會懲罰你的。”
焦顯平突然睜開眼，手背爆起了一根根血管，眼底比黑暗還要深不見底，須臾，他嗤笑出聲，還是那個擁人在懷的姿勢，語氣無畏，“我不信這些，佛祖要懲罰，也是罰害小璐那些畜生，我一心一意愛自己女人和女兒，老天為什麽要懲罰我？”
尤眉蘭沒有推開他，仰頭平靜呼吸，還是一樣的口吐芬芳，勾人心魂。焦顯平有瞬間恍惚，時常覺得自己老了，而她不會變的嗎？還是和三十年前一樣，美麗如初。女人顯年輕，別人會阿諛奉承是他這個當老公的寵出來的，他沾沾自喜，也是這樣堅信的。
她如果一直和蘇南添在一起，一個自己不愛的男人，會讓她永葆青春嗎？絕對不會。
“你說只有你愛我，只有你在意我，不對。還有蘇南添，他也愛我，在意我，甚至比愛他女兒更愛我。”
緊緊貼合在一起的兩顆心，驟然失去了一個頻率，焦顯平臉上表情一點點沈下去，一點點松開了手，尤眉蘭沒有阻止，揚起一個輕盈又妖媚的笑，“他這輩子，從未停止過還我一個公道，把傷害我的魔鬼繩之以法的腳步。而你只是為了不讓你女兒受到二次傷害，不想刺激他，放棄現在可以查清真相的機會。美其名曰保護我。我知道你心裏因為我上次的話芥蒂我沒把你們父女當作一家人，可你也明知道我重新走向你耗費了多少勇氣。”
“其實，你也更愛你女兒。這一點，你比不上蘇南添。所以你說了假話，是要受到神佛譴責的。”
焦顯平內心忽然憑空升騰起一股巨大的無力和恐懼，蘇南添的女兒真是不容小覷，她來一趟，就讓他們夫妻開始相互猜忌。
最難以忍受的，是她說他比不上蘇南添。
“蘇南添愛你，可你還不是在和他婚姻存續期間，和我接吻，他死後，你還不是和我上床。他知道了一切，如果好好活下去，你以為他還會比愛自己女兒更多地愛你嗎？在別人眼裏，你只是一個丈夫死了就和初戀搞在一起的水性楊花的女人，毫無廉恥之心。”
尤眉蘭臉色白了一剎，焦顯平面無表情松開手，不管反作用力把她頂倒在地上，他忍住顫抖的心，冷眼看著，知道自己像上次的蘇冷，攻擊了她死穴。
“你看，更在意名聲的是你，不是我。”最後他還是沒忍住，緩緩蹲下去，伸出手，“不要質疑我對你的真心，可也不要試探一個男人愛你的底線。不是只有蘇南添可以為你報仇，我焦顯平是不信那些東西，就算有所謂的報應，我也會遇神殺神，遇鬼殺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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