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實

平心而論，顧槐松高一沒對許雁起過什麽心思，頂多有些說不明道不清的好感。"許雁"這兩個字和其他同班同學是割裂開的，在潛意識裏被單獨放在一個特殊的小匣子裏，是特殊的符號，但也僅僅止於同學。

那時顧槐松還沒有意識到，這份"特殊"會在高二發酵，讓他們產生更多的交集。

忙忙碌碌間，高一倏忽過去，顧槐松懶得經營同學關系，許雁討厭顧槐松。自然而然的，即使同班相處了一年，當他們擦肩而過時，連微笑點頭都少有。

不對，其實高一還是有些許交集的。

顧槐松回憶，開學的新生軍訓許雁就睡在他上鋪，整間宿舍陷入黑暗時，他看不見許雁的神情，卻仿佛能清晰地捕捉到對方清淺的呼吸，和上了年紀的床體微微顫動、上鋪的人不安分的翻身。

又想起某個靜寂的晚上，他緩緩伸手，虛貼在上鋪的床板上，一時出神。

顧槐松是家族被寄予厚望的繼承者。小時候起，他身邊就環繞著很多朋友，大家都戴著假面，小孩子戴著天真友好的假面，大人戴著成熟親切的面具。

家中長輩教他辨明這些假面，卻又要求他裝作糊塗，熱切地和他們玩在一起。

長輩說，前一條是學會做人的智慧，後一條是養成高超的情商，一來一往，就是生意經。

升入高中，周邊也依然充斥著虛偽。

戴上假面仿佛是人天生就會的本領。這個年紀的人已經能掌握好隱藏真實的自己，選擇最有利於自己的路，譬如顧槐松努力偽裝成愛學習的好學生、同學懷著目的和他打好關系、或者做老師聽話的助手……

許雁也戴著厚厚的假面，每日笑盈盈的，什麽事情都沒法讓他動怒。

顧槐松陡然生出一探究竟的想法，揭開假面，漂亮的臉蛋下面還剩什麽呢？

於是他看到無人處許雁的不耐煩、小小聲的吐槽抱怨、皺起眉頭卻依然認真地把別人交代的事情都做好。

班上幾個男同學私下曾用一種猥瑣的、憧憬的語氣說，許雁長得漂亮又好說話，倘若是女生一定很受人歡迎，適合擺門面炫耀。

男生這話要是直接對許雁說，恐怕他就能直接棄假面於不顧，跳起來錘爆男生的頭，說臭傻逼少蹬鼻子上臉。

這話是顧槐松真切地從許雁嘴裏聽來的，零零碎碎，聽來都是偶然。都是許雁在空無一人的教室裏、無人註意的犄角旮旯裏，小聲抱怨。

顧槐松想，憑著皮相，就算他不是女生也很受歡迎。但倘若許雁笑著對他說話，他一定說什麽都舍不得拒絕對方。

只是和許雁說話的機會實在少之又少。

許雁漂亮的眼睛裏裝了太多人，只有他給他拍照時，他的眼裏只有黑漆漆的照相機，和站在取景框裏的他。

某一次配合校方的拍攝結束後，許雁站在他旁邊隨口說笑，顧槐松認認真真地對他說：以後都給我拍照可以嗎。

他莫名想要許雁的眼睛多看看他。

像雄性孔雀求偶時展開漂亮的尾羽，展示給許雁看，並對其他人懷著敵意，希望許雁只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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