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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數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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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數起

除夕過後, 很快迎來上元,衛虞來到春月庭,熟稔地坐在對面的榻上,揀吃桌上盤中的酥核桃, 是用熬制好的糖漿裹住炒好的核桃仁, 一咬, 便是哢嚓的酥脆, 入口香甜。

不知不覺間, 便吃去小半盤子, 她是來邀三嫂上元節出去玩。

曦珠給她沏杯紅棗茶,笑著婉拒了。

“我不大想去, 你若想去, 盡管去就是。”

衛虞來扯她的袖子, 眨巴著眼睛勸道:“去吧去吧, 我一個人去多無聊,要有個人陪我去玩。”

曦珠有些無奈, 佯裝嘆氣道:“你三哥還在北疆,我沒什麽心情出去玩。”

在他回來之前,她不會出門去, 縱使乘坐公府的馬車, 人多的節日,還會帶有護衛。

但也是人多, 怕如他所說, 即便兩人定親, 還是會出現意外。

何況她自己, 也不大想出去玩。

衛虞促狹道:“三嫂是想三哥了嗎?”

曦珠笑笑,青墜正好過來, 送來盤香榧子,她接過遞到衛虞面前。

衛虞又剝吃起堅果,喪氣地嘆息一聲。

去年底姜姐姐與那個陸松成婚,她還去吃過喜宴,如今正是新婚燕爾的時候,上元定是約不出人,她也不想去打擾人家。

交情很要好的枝月,生了好久的病,她兩日前去看望,總算好些。

人靠在床頭,卻瘦地脫相,下巴頜尖尖,眼睛無神地含著一點笑,聲也細弱,道:“你去玩吧,我就不去了。”

衛虞握著她冰涼的手,原要約她上元去藥王廟,上香驅除病氣,卻說了兩次,枝月一直未應。

後頭她瞧人眼皮耷拉地困倦,不好再留,告辭離去。

走到門口,遇到秦老太太和一個端碗血燕的丫鬟過來,她行禮遠去,漸行漸遠裏,隱約聽到模糊的勸說。

“月兒,聽你爹和哥哥的話,好好養身子,你瘦成這樣,到時可怎麽見人,娘也心疼你,但你得想想咱們家,你爹已經去和陛下說了,陛下已經允準……”

後面的話是什麽,走得遠了,再難清楚。

曦珠聽衛虞說過這樁事,又提起傅氏女已在兩日前進京。

今年因多地災害和戰事,除夕宮宴免去,但大臣們還需覲見皇帝,外命婦也需進宮拜見皇後。

衛虞自然跟著母親進宮去見姑母,後母親和姑母說話,她自己出來,與表侄女榮康郡主在禦花園玩,恰好見到從宮道,要往貴妃所在的重華宮,而去的傅氏女。

“三嫂,我遠遠看著,她長得很好看呢。”

韶華之年的少女,目光落在相貌上,轉說起這個過年,自己吃胖好些,嘴裏卻說近日又看了什麽有趣的話本子,伴隨哢嚓哢嚓地吃著堅果子,半點不停。

等人離開,桌上殘留果殼和些蜜橘皮,空氣裏彌漫著橘子的香氣。

曦珠側首望向窗上新糊的藤紙,上面淡淡的灰影,已是黃昏。

檐牙的哪處冰棱砸落,發生清脆的聲響。

回想片刻前的對話,她有些怔然,這還是重生以來,第一次聽到與傅元晉有關的事。

她又搖了搖頭。

前世之事,已然過去,今生是全新的,這世的傅元晉,也與她沒有絲毫關系。

她只希望這世,衛陵能讓衛家贏到最後,她能回家去。

心口有些窒悶,曦珠伸手將窗子推開一條縫隙,寒冷的風迎面吹來,額發微動,渾身頓起冷意。

打了個寒顫,卻有一線金光從那條縫照進來,將窗推地更開些,乍見墻上的白雪正在消融,雪水順著白墻淌落,流進下方的草地,毛絨的青草正從濕漉的泥地裏鉆出。

杏花樹梢也冒出點點的綠,攀墻的木香花藤拱出芽來。

一日暖過一日,春日終於到來,屋檐的舊巢裏,再次孵育雛燕,不時兩聲嘁嘁喳喳。

衛陵搬來的那些傳奇小說,也一本本地翻過去,看了大半。

在三月初時,曦珠第四次收到了他的來信。

這次的回信裏,她低頭握筆,將近日從衛虞那裏聽到的驚聞,秦枝月進宮的事寫了下來。

興許衛陵會從別處得知,但她還是寫了。

她隱隱覺得,這件事是秦令筠背後的動作。

她沒忘了那次,秦令筠對她說過的那些話。

他不會再走如同前世的道路,而他究竟想做什麽。

將此事寫下後,曦珠想了想,猶豫好半晌,還是提筆問他:三表哥,你什麽時候能回來。

開春後,狄羌再次南下攻打,他又投身進戰事裏,興許她不該在這般繁忙時,問他這個。

可她到底沒忍住問了。

*

冬去春來,北疆戰事重開,當地再陷兵戈血腥。

衛曠前幾日問詢過二兒子戶部的事,又遞折進宮,在禦書房與皇帝好一番口舌理論,唾沫橫飛,總算將二十萬兩軍餉的事定下,接下來再走內閣的票擬,把事情交托下去就行了。

他又趕往軍器局,去看那批制好的火.槍,逐一編號以防私藏丟失,再找兵部的人勘驗,馬不停蹄地在早朝提出將這些武器運往邊疆。朝堂之上,自然少不了運送之人的探討。

還在軍督府掛職,有其他州府的軍務需要處理,下朝後又趕去裁定事務。

幾日忙下來,等回到公府書房,收到長子密送來的信件,拆開看過北疆如今的情形,再翻戰報,皺眉看最近的幾場戰事。

在燈下看得久了,眼睛澀痛難忍。

衛曠背靠太師椅,閉上眼,想到這月的十八日,六皇子要與傅氏女大婚。

原先皇帝要撥給其籌備成婚的銀兩甚多,但其在金鑾殿主動上書,道如今戰事吃緊,自己的婚事並無要緊,還是先予邊關將士,讓戰事快些結束,百姓不再被羌人所害,才是正事。

這番話出口,壓地太子頭都低下去。

夜色漸深,衛曠回到內室歇息,沐浴洗去一身疲乏後,仰躺在床上。

楊毓幫著給他的眼都上藥,不由擔憂道:“鄭醜給你瞧好些日子了,如何不見好起來,不若再找太醫院的禦醫給你看看。”

衛曠道:“無礙,鄭醜給的藥還是有效的,且先用著。”

他心裏跟明鏡似的,距鄭醜給他看這舊疾快過去一年,曾言兩年他會全然失明。

到如今,他都還未與妻子說,自然更不會讓太醫院的人來看,倘若告訴給皇帝聽……

現在還不是時候。

楊毓知丈夫雖是個犟性子,但不會拿身體兒戲,說過兩句,便罷了。

一邊上藥,一邊說起二兒子的繼室。

自衛度與采芙和離,已過去一年。

這一年來,起初和離不宜提起再娶,也得讓衛錦衛若兩個孩子緩緩。但緩過來,得找個人接管院裏的事,衛度常年在戶部忙,難得空暇在家,采芙走後那些莊子田產的賬本,又收到了正院,放在她手下管著,可不能總這樣。

還沒相看幾家,采芙便二嫁給沈家子,楊毓見衛度萎靡不振,只能再緩緩。

誰知後頭竟發生那個混賬小兒子和曦珠的事,一時那些貴門官家說笑議論,她沒臉去給衛度相看繼室了。

接著北疆戰事再起,長子和小兒子去打仗,在京的丈夫跟著忙碌起來。

除夕過年時,那些人家送來禮品和賀帖,大家又是言笑晏晏的模樣,她借機說起此事。

這回挑選二房夫人更為嚴苛,門第不用高,性情品德卻要足夠好,能容下兩個孩子,不若以後有了自己的孩子,到底有分別心,如何能好好待衛錦和衛若。

采t芙在時,將兩個孩子教的很好,有禮懂事,琴棋書畫皆在學習,即使楊毓有時覺得苦兩個稚子,但兒子們各房的事,包括教導孩子,她雖心疼,卻極少插手去管。

丈夫曾說過:“各自成家,就要擔起責任來,我們兩個總不能管他們一輩子,若是以後我們兩個都走了,豈非亂套了。”

當下,楊毓將看好的兩家說給丈夫聽。

一是太仆寺少卿的次女,另一是左通政的長女。她觀望好一陣,都是不錯的姑娘。

衛曠聞言仔細問過,心裏盤算了一番,最後道:“明日你去問問那個小子的意思。”

夫妻兩個說定,藥正好上完。

楊毓給丈夫按揉額穴,又說起今日進宮去探望生病的皇後。

左不過是六皇子懂事,知曉邊關苦寒,願削減大婚開支。再對比當初太子大婚時的花費,皇帝和皇後有了口角紛爭。

但太子地位尊貴,是一國儲君,如何是一個皇子能比。

帝後鬧了嫌隙,有些春燥的衛皇後便病了一場。

衛曠闔眸默聽,而後問起妹妹:“她的身體如何了?”

楊毓嘆氣回道:“比前兩日好多了,只是擔憂東宮之位。還有不久後的選秀……”

去歲皇帝以六皇子大婚,暫阻封王就藩,如今不過半月便要與傅氏女成婚。

之後本該遣往封地,再無理由推拒,但衛曠心知,皇帝定在想法,應付後面內閣的催促。

夫妻兩個又轉過話,談到秦枝月進宮之事,已是板上釘釘。

衛曠濃眉緊皺,想到自秦令筠從黃源府公幹回京,皇帝多器重他。

沈聲道:“你得空了,往秦家走一趟,到他家瞧瞧到底什麽意思。”

秦家與衛家交好,先前半點風聲不露,乍然這個舉動,是要分裂與衛家的關系嗎?

楊毓愁地點頭應好。

燈燭下,夫妻兩個夜話。

辰時天光大亮,又各自忙碌內宅軍務。

太陽東升西落幾輪,楊毓跟衛度提到那兩家姑娘,卻見人鎖眉煩躁,一點意思沒有。她好管小兒子那個混賬,但這個二兒子向來清冷性子,她不大管得動,只能讓丈夫閑下來與他說道。

卻一日大早,她正與大兒媳婦在整理庶務,公府的大門被人敲響。

登門的是氣勢洶洶的郭朗,以及掩帕抹淚的妹妹楊楹。

帶來了一個令人驚愕震駭的消息,曾要與衛陵相看的那個郭華音,竟懷上了衛度的孩子。

“你說什麽!!”

楊毓聞言,頓覺頭暈目眩,險些昏倒,連連後退,被同樣震驚張嘴的董純禮攙扶住。

*

此時的郭家後宅,丫鬟亦桃端著一碗熱騰騰的藥,眼眶轉著淚水,哭聲勸道:“小姐,你再想想,可別喝這藥,留著孩子還能傍身,老爺和夫人已經去公府了,衛二爺一定會娶你進門的。”

郭華音坐在窗邊,擡頭看向外邊僅有的一棵紫玉蘭樹,樹下兩盆蘭草,稀疏寥落的春色。

不禁聯想曾跟姨母去公府做客,見到的那個大園子,各種珍稀花木,假山流水,想必一年四時之景不同,不會是這一隅之地的陋景。

她摸了摸平坦的肚腹,沒有管亦桃的哭泣,接過她手裏的碗。

與其接受姨父的擺布,給一個四十多歲的官員做妾,為他謀得利益好處。

不如賭一把,嫁進鎮國公府,做正經的衛二夫人。想必現下姨父在公府那邊,會為她努力說辭。

但她仍然不能要這個孩子。

衛二爺即便與孔采芙和離,但那兩個孩子:衛錦和衛若,還是次輔孔光維的外孫。

她的孩子拿什麽去與人家爭。

與其讓公爺和國公夫人令她墮掉這個孩子,不如她先下手,還能博得同情與憐惜,為她嫁進衛家增加勝算。

舍棄了孩子,她能換來一世的榮華富貴。

她相信,先前那個見過幾面、叫柳曦珠的表姑娘,與衛三爺傳出那樁笑聞後,鎮國公府衛家不會允許,再讓同樣的事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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