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錯哪了

關燈
錯哪了

風霜雪雨, 幾十年的沙場廝殺,衛曠的身上自累了一堆的疾病。久而久之,那些病癥堆成頑疾,再難以根除。

尤其這兩年, 衛曠更覺力不從心, 在外不敢顯露, 回府後卻疼痛難忍。

有時連坐都不成, 必須躺下。

幸去歲狄羌內訌爭權, 與大燕簽立暫緩條約, 他不用駐守嚴寒北疆,不若身體更受不住。

因此有一名大夫隨身, 以應對病發。

太醫院出身, 姓黃名孟, 為其診疾二十餘年, 現居公府。

聽過衛陵的一番話後,衛曠沈思了瞬, 立即對外揚聲,讓親衛去把人叫來。

楊毓在外焦灼地觀望,以為丈夫是被小兒子氣病了, 但聞聲又不像, 很是嚴肅。等黃孟過來,敲門進去, 門又被闔地嚴實, 半點聽不到裏面的說談。

她便讓一個丫鬟趕去看長子回府沒有, 快請來這邊。

書房內, 黃孟知此行的緣由後,霍地瞪大眼, 但極快收斂詫然神情,將藥箱放到條桌上,仍有些頭皮發緊,對正一臉喪廢的三爺輕聲道:“您坐到這處亮地,我好給您看看。”

衛曠正過身,端凝著小兒子,滿面肅穆,負背的雙手緊握成拳。

好半晌過去,黃孟戰戰兢兢道:“確有些問題。”

衛曠呼吸一沈,問:“如何說?”

黃孟仔細講過。

……

深吸口氣,衛曠皺緊眉頭,再問:“可能治好?”

黃孟額頭不住冒汗,脊背發寒。術業有專攻,病癥也分門類,這非他擅長啊。

他不敢誇下海口,“這,這。”

衛曠的眸光犀利如刃,臉色冷到不能再冷。

黃孟支吾兩句,不知該怎麽辦,也急道:“公爺容我回去想想。”

卻在此時,耷拉著頭的衛陵倏地道:“爹,我有請大夫在看,之前全然無知,但自他治下,好轉許多,才有現今的狀況。”

他又埋下腦袋,隱於暗處。

“我本不想說,也想等治好了,只我一個人知道,但你和娘一直在逼我成親,我這個樣子,如何娶妻。”

“爹,我沒有辦法。”

聲都啞掉了,頭更低了。

衛曠並不責備他,明白過來為何這些天小兒子跑出去躲著,怕是在苦惱該不該與他說。這種事輪到哪個男人身上,誰都受不了。

只抓住關鍵,急問:“你說的大夫是誰?”

衛陵低聲道:“一個叫鄭醜的人。”

既提到,雖入夜天黑,但此事重大,衛曠還是連忙讓親衛去把人請到公府。

衛遠正好過來,還沒進門,就聽父親冷聲。

“在外面等著。”

他一怔,只好去過問一旁在等的母親。

燈燭靜靜地燒著,一豆之光。

書房內,父子兩人,一個坐上首的太師椅,一個坐下首的圈椅,各自沈默。

黃孟同坐下邊,沒得公爺的話,不敢離開,也想見見那鄭醜。

小半個時辰過去,門再打開,就走進一矮個中年男人,不足五尺,且瘦,面上還覆著灰色的厚重面紗。肩上擔著一個大長形的藥箱,看著頗為費勁。

衛曠擰眉地厲害,那人見到他也不拜見,只叫了聲公爺,就將目光轉向了看來的衛陵,惹地黃孟驟然站起身,喝道:“無禮!”

衛曠擡手止音。

“你是鄭醜?我小兒的病是你在治?”

鄭醜毫不畏勢道:“是。”

“可能好全?”

“可以。”

……

換成黃孟與鄭醜的問答。

好一番話過去,衛曠收到黃孟遞來的眼神,便知都是對的,他端起冷茶灌了口。

衛陵擡頭,見父親松緩下來的神情,轉望鄭醜。

黃孟正趁機問及治療之法。

鄭醜卻轉身側過。

“這是草民賴以為生的東西,不可外傳。”

黃孟便有些訕訕。

衛曠將茶盞放下,問:“你何以紗覆面?”

鄭醜平聲道:“草民貌醜,怕嚇到公爺。”

衛曠有些奇道:“殘肢斷臂我多見,血肉模糊也有,沒什麽能嚇到我。”

如此說,鄭醜只得揭下面紗,露出真容。

灰紗落下後,衛曠心下微驚,面上卻不顯。

反倒黃孟嚇大跳,連退好幾步。

已不是常人說的貌醜,那下半張臉上擁擠在一處的不堪五官,崎嶇凹凸,真是令人不忍多看,怕連隔夜飯都給吐出來。不愧名醜。

衛陵瞥了黃孟一眼。

這時,鄭醜有些恭敬之意了,直相鎮國公那只瞎掉的左眼。

“蒙公爺不嫌礙眼。”

接著便說道:“公爺平素夜裏可是咳嗽不止,難以躺平,甚要趴下才能睡得著,右眼還時不時的發癢……”

這比黃孟的診斷更為精準。

才被醜容嚇住的人瞬間惶然起來,說起大夫,免不得濟世懸壺、著手成春,諸如此類的溢美之詞,但只要為人,總少不了鉆研些上進之道。

神醫都不能免俗。

這奇醜之人,怕不是要通過三爺的不行之病,攀上國公,到時自己要往哪裏去。

正要說話,就被打斷。

“請鄭大夫與我診脈看過。”

衛曠向來對能人異士有崇敬,對鄭醜道。

不過觀望,就能看出病癥,此人醫術了得。

衛陵膝上擱置的手微握。

鄭醜不再將紗覆上醜容,走上前去,先是號脈,片刻放開,又說冒犯,要細看那只瞎掉的左眼。

衛曠的左眼是在當年宮城大亂,清君側時,被亂矢射穿,血流不止,卻形勢嚴峻,只得先將還是十三皇子的神瑞帝扶持登基。後來再如何醫治,眼還是瞎了,留有一個黑漆的洞疤。

現今唯有右眼可視物。

但近幾個月,右眼泛起痛癢,晚上不能在燈t下多待。

鄭醜一面細察,一邊問:“是否從三四個月前,就有些看不清字,還有重疊飛蚊之癥?”

衛曠回過。

一問一答間,燭燒掉小段,淌下燭淚來。

衛陵抿唇聽著。

隨後鄭醜退開,張口要紙筆。

書案在裏室,堆放有朝廷公文,一旁無事而立的黃孟不宜去取,衛陵便起身過去。

待回來,鄭醜接過白紙墨筆,寫起字來,然後遞給鎮國公。

衛曠接過寫了一行字的紙,看過之後,立時將其揉進手心,怒目圓睜,臉色可怖,拍桌對鄭醜厲斥道:“你可知欺罪本公爺的下場!”

鄭醜無懼道:“不敢欺罪公爺,倘或公爺信不過,便將草民當個屁放了,何必為此生氣,而讓身體損害。公爺也該清楚,草民本是為了三爺而來,給您診病,是順便隨手的事。”

狂妄不雅之言!

黃孟都忍不住為其捏把汗,盡管他極想知道鄭醜寫了甚,但瞧公爺大發雷霆,不敢湊上去。

*

衛陵親自送鄭醜出府,書房的門一開,外面站著好幾人。

衛遠正與趕來的二弟說及內閣進人的事,轉頭來,眉毛還是緊鎖的,不待問三弟發生何事,二弟先冷聲了。

衛度呵道:“你又惹地父親犯病了?”

“你院裏的事都管不好,少來管我。”

衛陵乜斜地甩他一句。

衛度被懟地要罵人,衛陵卻已對楊毓和衛遠說自己先送大夫出門,帶人走遠。

那口氣就給硬忍下了。

今夜之奇怪,衛遠眺望那矮個戴紗的大夫,將眉又深凝兩分,準備待人回來問清楚。

出府的路上,濃雲障月,風搖花墜。

鄭醜直言:“公爺的舊疾甚多,他又多操勞,常動肝火,好好修養,便還有七年可活,不若就是這兩三年的事。”

再將那紙上墨字覆說,語氣沈重。

“身體倒是可以調理,但眼睛沒有辦法。”

衛陵沈吟道:“真沒有保住的法子嗎?”

鄭醜搖頭道:“最遲兩年就會全瞎,再不能視物。”

衛陵捏緊了拳頭。

“你再想辦法試試。”

鄭醜聽這般語氣,只能應下。

“我盡力。”

衛陵回想前世父親因卸甲風病逝之慘景,胸腔一陣沈鈍悶痛。

“勞煩你。”

鄭醜如今願意受這衛家三爺差遣,全因其有他想要的東西。

去年九月初,那起鎮國公府衛家懸金求醫,為讓去秋獵重傷後昏睡多日的三子醒轉。當時的鄭醜聽說了,卻沒有搭理,仍在院落研習醫術、晾曬草藥,時不時救治兩個病人。

卻不想幾日後,那醒來的衛三爺親自找來,說知道記載有傳聞中長生丹的醫書在何處,但需三四年的時間,他會將醫書送給鄭醜。

而這期間,鄭醜必須為他所用。且無論有何種要求,都可向他提出。

早已失傳在前朝的醫書,誰人不知去向。

不世出的鄭醜思索良久,答應了。

快至公府側門時,鄭醜將一瓶藥給了過去,囑咐道:“要盡快服用,大致兩個時辰就能好過來。”

衛陵接過收攏在袖裏。

“多謝。”

想要騙過父親,談何容易,可不是光騙說幾句話就管用的。

鄭醜又說:“你如今少頭疼了,我這兩日把方子改過,重新制藥,到時你自己來取。”

衛陵很理解鄭醜不謂權勢的脾性,前世便是。他的頭疾也是用過鄭醜的藥後才能緩解。

他點頭道:“再過些日子,我父親應當就會讓你為他主治病情。”

鄭醜應過。

到側門處登上公府的馬車,聽衛三爺對車夫吩咐路上慢行。

他生來一副奇醜的殘缺容貌,見過太多人,也領略過太多厭棄鄙夷。

便為了出人頭地,憑借天賦學得一手醫術,想要效勞朝廷,卻十七年前去太醫院應考,被那些頭戴烏紗帽的院判禦醫嫌惡,最後被趕走,又被路過的哪家權貴小姐恥笑取樂。

這衛三爺不是一般人,他不相信這世上有什麽真正可以長生的丹藥,生老病死本是常態,只是想要求證罷了。

除此之外,為這般態度,鄭醜也願意為其做事。

*

一路慢步回去書房,衛陵望著園中的蔥蘢松柏,想起方才大哥與衛度說及內閣重組。

內閣原本有五人,但其中兩人,一人去歲年末因病,以通政司左參議致仕,一人則是回鄉丁憂三年。現只有三人,皇帝想再加一人,翰林院學士姜覆和刑部尚書盧冰壺都在考慮範疇內。

雖盧冰壺曾是太子老師,但性情耿直,為官多年,從來實話實說,辦事得利,甚至曾就一事彈劾過太子。

至於姜覆,則是他也算有能力,同時賄賂了司禮監掌印太監。

而前世的這時候,正出了那起外室禍端,盧冰壺被卷入進去,最後被貶謫出京,而姜覆進入內閣。

其中姜覆不動點手腳,衛陵都不信。

至於次輔孔光維,老奸巨猾,是首輔的門生,卻想幹下首輔,自己上位。

當時太子勢強,因此與衛家結親,後外室之禍不受控,孔光維怕是明白皇帝想要扳倒衛家,再不脫身,就要殃及孔家,迅速表明態度,讓女兒和離,又上折彈劾起衛度。

能在朝廷混的風生水起,誰不是聰明人?

但這世沒有那起外室之禍,孔采芙為與沈鶴之事而不露聲,和平脫離衛家。皇帝暫拿不到衛家的把柄為難,孔光維仍站太子陣營彈劾溫家,姜覆也陷害不了盧冰壺。

這世的內閣人選,得看是盧冰壺,還是姜覆了。

若還是姜覆,當前六皇子封王就藩的陣勢愈演愈烈,少不得皇帝把他當刀使。

衛陵眸色微暗。

算算日子,又想到四個月後的狄羌政權更疊完成,成為新汗王的阿托泰吉會領兵南下。

照父親如今的身體,不必如前世往北疆抗敵,更需在京城修養身體,衛家也要其坐鎮,與前世不同的局勢,就衛度一人在,他不能放心。

而他也需借助戰爭奪勢,當前手裏沒半點實權,被轄制地處處受限。

……

但父親的那些固疾,最久七年可活,兩年後全然失明。鄭醜的斷言不會有假。

有些事情,即便重生,也毫無改變的餘地。

他閉了閉眼。

天上烏雲被晚風吹遠些,灑落皎潔月光下來。

*

端午的第四日晚。

窗欞發出“嗵”的一聲,伴隨“曦珠,曦珠”的輕聲。

他又來找她了。

曦珠睡得有些迷糊,揉把惺忪的眼,從床上爬起來,掀開縹碧色的幔帳坐了下,才站起身,攏緊衣裳,趿鞋過去。

開窗後,他撐身躍跳進來,閃進一襲滄浪色織緞袍擺,接著將漏進一剎的月光,又給關在外頭。

他忙地拉著她的手到榻邊,從衣襟裏掏出一紙油包的什麽,放到桌上打開來,是一包糕餅,外皮淡青,層疊油潤的酥皮碎了些,還撒了幹桂花。

“快嘗嘗好吃嗎?信春堂今日才出的新糕點,用艾草做的。”

都等不及她拿,衛陵已經先揀起一塊,送來她唇邊。

“我吃過覺得好吃,帶來給你,還有熱氣,涼了就不好吃了。”

一副急哄哄的樣子,曦珠原想說自己都洗漱好的,夜裏也不吃東西,但見他湊過來的臉上,滿是喜悅,又被碰到唇,就張開口咬住了,再擡手,從他的手裏接過。

她兜著另一只手接碎落的渣,垂著濃密的睫毛,腮頰一鼓一鼓的。

被他盯著吃東西,些許不適,偏過身子,只想趕緊吃完。

衛陵看著就笑起來。

“慢些,我不搶你的。”

他倒了杯茶遞過去。

曦珠恰吃完最後一口,沒接茶,手心還有酥皮渣子,唇上怕也沾了些,想找帕子來擦。

卻在他坐的榻後枕邊放著。

“帕子,你拿給我,就你坐的後邊。”

衛陵將茶放下,回身將一方白絲帕找出,送來給她。

亂糟糟的一團忙活,曦珠終是擦了嘴和手,收拾好自己,而後將包著碎渣的帕子放到桌上。

衛陵光是看她吃東西,就覺得高興。

“不吃了?”

曦珠瞪他一眼,“都夜裏了,吃多睡不著。”

衛陵略歪頭看她,揚眉道:“瞧著還長了些肉,沒胡思亂想,吃不好睡不好就成。”

“好吃嗎?”

曦珠到底嗯了聲,微偏開臉,問道:“你怎麽來了?”

他坐在榻上,看著她躲開的目光笑。

“我再不來,怕你胡想我是不是看中了誰家的姑娘,要去做誰家的女婿了?”

“你想去就去。”

“我真去了,你不得難過,背著我偷偷抹眼淚,我的心可都要碎了。”

好些日沒見面,越加不正經起來。

曦珠懶得理他了,要去另邊坐。

衛陵一伸長手臂,就攬過她的t腰,將她拖到懷裏,摔坐在他的腿上。

曦珠去推他的肩膀,卻被抱地動彈不得,踢他,又被曲膝抵住。

“放開,我自己坐。”

聲還得壓地小,擔憂旁邊屋睡著的蓉娘或是其他丫鬟聽見動靜。

衛陵不放,掌住她的細腰,笑哼道:“好久沒見了,我就抱一抱你,不做別的。沒你答應,你也還沒嫁給我,我哪兒敢。”

曦珠真是怕了他,外邊就算了,這是在公府,什麽話都敢說。

佯怒道:“你再亂說話,現就出去。”

衛陵跟她鬧兩句,這才收斂了捉弄,神情認真道:“別動了,有正經事與你說。”

曦珠掙不脫他,再見他這般,只得罷了。

“什麽事?”

衛陵見她安靜下來,便說道:“明日起我就不去神樞營上職了。”

曦珠訝然道:“為什麽?”

方問出就明白過來衛陵不好再去,只好改口說:“是陸桓……陸大人他會為難你?”

他今晚來找她,想必是與陸家的那樁親事解決了。

昨日,她還聽衛虞說陸家人都快被三哥氣倒,那個叫白夢茹的姑娘哭地很傷心可憐。

“叫什麽陸大人,就叫陸桓,這兒就我們兩個,我還直呼他陸老頭呢。再說了,他竟敢謀我的婚事,差些拆散咱們,用不著客氣。”

衛陵捏了下她腮側的軟肉。

曦珠拍開他的手,憤聲:“別捏。”

“你別總是打岔,成不成?”

衛陵收回手放到膝上,繼續道:“陸桓這一兩年就會從提督內臣的職位退下,趕著這年要給自己謀劃,他兩個兒子都平平,只二女婿有些本事,便是那白夢茹的爹。哦,去年衛度那個外室的爹被論罪判刑後,淮安知府空出來,就是白夢茹的爹去填的差事。仗著與我爹的一些交情,都已要了一個職,這回要與衛家聯親,是想著以後再幫他們陸家升官。”

聞言,曦珠才知道其中糾葛。

她也早清楚衛陵的婚事,並非他一人能做主,兩姓締約,其中摻雜了太多的利益往來。

而他現在卻全然不顧地,就在這樣一個萬籟俱寂的夜晚,與她說著這些。

是想她安心,她心裏明白。

曦珠垂眸看他。

他恣意的眉眼盡是不屑,“陸桓敢為難我?即使是長官,或以長輩身份,也不大敢,只是鬧過這回,我怕再去神樞營,日日有冷板凳坐,我更不想去見到他的那張臉。”

“之前進神樞營,是想著為我們的將來找個差事做,又一時沒去處,姚崇憲正在裏面,有個朋友照應罷了。結果什麽都沒照應到,反倒讓陸桓看準了我。明日起,我就去爹手下做事,他直接管我,還更放心些。”

曦珠有些吃驚。

“公爺那裏?”

衛陵道:“他現下督管的軍器局。”

曦珠細眉顰蹙,問道:“你去做什麽官職,又忙些什麽?”

這個地方,前世在峽州,她就知道。不僅京城有,凡是大燕各州府都有。

分部甲局、弓局、箭局、弦局、雜造局等,專造刀槍劍戟兵器。還有槍部,火.藥槍炮一類,該當十多年後,戰場上會應用廣泛,只是如今,不知什麽情形。

但他進那裏做什麽。

衛陵嘴角微挑,卻語調沈靜。

“你這樣子是不是不信我的能力,我不至於連打鐵都不會。”

曦珠乍聽不信他,只是猶豫了下,見他幾分鄭重的神情給詫異。

“你真去打鐵?”

衛陵被她的話謔笑,忍著沒大聲。

“去啊,哪能不去。就那點俸祿,怕是我打一個月鐵,都買不起一件像樣的首飾送你,得打兩個月。”

曦珠就知他三句裏只有一句正經,抿著唇不講話。

衛陵不再逗她,看懷裏披散著長發的她,輕聲道:“還沒定,明日先去看看。”

他又將陸家整個壽宴上發生的事都告訴她,包括在長廊上與白夢茹的每句話。

曦珠微顫眼睫聽著。

衛陵握住她的手,用了些力。

他註視著她琥珀色的眸,靠近些,低聲輕語:“我沒與她多說一句話,也不喜歡她,你別多想。”

“放心好了,娘明日就去陸家那邊和陸夫人說過,這事就算結了,之前允諾你的,以後爹娘絕不會再催我成親。我也絕不會娶別人。”

他哪些玩笑話,哪些真話,曦珠是分得清的。

兩人的氣息將近糾纏,她往後退了些。

疑惑問:“你怎麽說服姨母和公爺的?”

衛陵見她好奇的神情,輕笑一聲,顛了下腿,她也跟著輕晃了下。

“表妹親我一口,我就告訴你。”

曦珠眨下眼,轉過臉去。

“那我不想知道了。”

也要從他的腿上下來。

“時辰不早了,你走吧,別被人發現。”

話說的差不多,她就要趕他走。

“明早還要起來上職,快些去睡。”

衛陵兜住她即將離去的腰,柔軟馨香的發絲滑過他的手背,一陣酥癢直往心裏鉆,不覺哂然:“你要是不好意思,就讓我親你。”

曦珠回首,終於禁不住彎了眸。

“你今日怎麽這般不要臉。”

“我若是要臉,你現還不願意和我說話,更不準我抱你。”

他寬厚的手掌扣住她,沒丁點松動的樣子。

“你自己好好想想,有沒有做錯事?”

曦珠有些錯愕。

“我做錯什麽了?”

他的目光深邃,緊盯著她,幽幽地有一股難以掩飾的哀怨。

“自己想,不然今晚我不走,你也別下來了。”

曦珠順著他的視線,見他還在往桌上,插著一瓶瑞香松枝旁的筐篾裏瞧。裏面裝著些斑斕彩線,是前幾日端午,給姨母小虞他們做香纓帶剩下的。

其實從片刻前,她就發覺了。

她默下來。

衛陵輕捏著她的手指玩,催促道。

“想出沒有?”

曦珠躊躇幾番,低聲道:“我給你做香纓帶還不成嗎?”

“我要不這麽問,你是不是要給我蒙混過去,等我都忘了。”

他得償所願般地哼笑,從襟內將去年的香纓帶拿出來,遞到她面前。

“我都戴了快一年,舊成這樣,出門還時時揣在懷裏,都怕弄丟了,就望著這年端午你給重做一個,結果呢,你倒心好的給府上誰都做了。我不過出去躲幾日,連端午都沒回來,你就忘了我。”

“若非瞧見小虞帶的,我都沒記起。”

“我也要新的,便當給我的生辰禮,三日後我來拿。”

曦珠聽他的話,再見那個香纓帶是有些舊,但都好全,可見是常帶的,她的心裏泛湧酸意,終是堅定地答應他:“好,給你做。”

這應當算是兩人在一起後,她第一次送東西給他,雖不是什麽稀奇物件,只編織些彩線罷了,但到底親手做的。

所以她並沒在端午那日做他的。

直至此時他主動問起。

他今年的生辰,是十九了。

怎麽還這般幼稚?

“若是你能年年都給我做,做到一百歲就好了。”

他眸中含著淺笑望她,語氣輕柔,忽地冒出這樣的話,曦珠有些被那麽長遠的將來給窘迫,忙從他身上起來,站到地上,又拽拉他的手。

“別說了,快走吧。”

“我們可約好了,那天晚上來找你要。”

他順著她的力道起身,又問:“會不會麻煩,做的費勁嗎?”

曦珠無奈道:“不麻煩,一會的功夫。”

衛陵便笑說:“那就成。”

舊的是給重生前的那個他,而他將擁有她真正送給他的東西。

臨走前,衛陵想到秦令筠下月初將回京的事,還有青墜的話,回頭來,到底對她說了一句。

“這段日子想出去哪裏玩,就約著小虞一道去街上逛逛,買些喜歡的玩意。你別總悶在屋裏,繡活什麽的就別做了,費眼睛,不若就園子裏走走,現在花正開的好,還有秋千可以蕩著玩……”

曦珠笑推他的後背一把。

“走吧,話太多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