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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 第 3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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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第 33 章 ◇

◎“你打我吧,我活該的。”◎

用“不稀罕”三個字來形容, 都算是裴臨給自己臉面上貼金。事實上,姜錦何止是不稀罕,簡直是退避三舍。

裴臨不會開玩笑, 是以元松的眼睛都快瞪掉下來了,他誇張地扶了扶自己的下巴:“想當年在冀州,心許三郎的貴女不知凡幾, 一個小小獵戶女,她是不是不知道贈劍的含義啊?”

裴臨皺了皺眉,盡管這樣的玩笑話哪怕落在姜錦耳朵裏,她估計也不會在意,但他就是聽不下去旁人因為她的身世低微而輕率的語氣。

所以再張口時,他的語氣已經很明顯的不好了,“有的話, 不要讓我再聽見第二遍。”

裴臨很少把話說得如此直接, 元松一聽,立馬乖覺地收聲,縱然更好奇了,也一個字都不敢再問。

笑話,再問那不是自尋苦頭?

只可惜他的反應已經慢了半拍。

三人找了個山野空曠處對招,裴臨一把劍對他們兄弟二人。元柏都還好,沒吃太多苦頭, 元松卻被針對得氣喘連連, 連聲告饒。

“三郎、三郎!留條命, 今年才剛開始呢!”

裴臨清楚自己是在借題發揮,遷怒罷了。

能握緊手中劍的瞬間, 他的內心卻是平和的。大抵這就是重來一回的底氣, 那些從前的經歷原原本本地塑造出了一個如今的他, 戰場上喝過的風飲過的沙,也都變成了他眼下愈發精進的劍招和睥睨的氣場。

再折騰了一會兒便收了劍。他臉不紅氣不喘,連額前的頭發都沒來得及亂。

相比之下,元松元柏就顯得狼狽了不少。可這麽一收,元柏反倒不樂意了,他忙道:“三郎,這就打完了?我們再來一輪吧!”

這家夥是個武癡,腦子裏一貫只有練武這一件事。裴臨微微一笑,收劍入鞘,道:“走,我們換個地方打。”

“什麽地方?”

裴臨放眼向北望,淡淡開口:“範陽。”

——

早春天氣晴好,夜裏天上的星鬥都是璀璨的,和冬日綿延著的陰霾全然不同。

裴清妍覷著一旁姜錦的神色,猶豫了許久,終於還是開口道:“你……還好嗎?”

姜錦擡手,用手背揉了揉發僵的臉。

她原以為再和裴清妍說話時難免會憋著火,沒曾想開口時,卻是她自己都沒有料想到的心平氣和。

“我還好,多謝二小姐關心。”

就連她的丫鬟此時都不叫她小姐了,她們從善如流地改了口,和所有人一樣,喚她盧少夫人。兩相對比之下,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麽,裴清妍嘴一癟,有點委屈。

姜錦能看得出來裴清妍對淩霄和淩峰之事的好奇,然而她沒那麽好心為她解惑,更沒那個興趣拿淩霄的私事來說嘴,是以姜錦只是沈默著,立在檐下等他們懇談。

不論如何,尚有親人在,總歸是一件好事,人有了顧忌,也才會有牽掛的情愫,面對苦難的時候,也才有走下去的動力。

直到月頭偏斜,天邊流雲悄散,廂房內聲音漸息,姜錦有些擔心淩霄的情況,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叩開了這扇門。

腳步聲靠近,姜錦便見淚痕滿面的淩霄低垂眼簾,徒勞無功地遮掩著鮮紅的眼眶。而她身後,她的二哥淩峰見是姜錦進來,哐哧一下就要給她跪下了。

“多謝女俠救下家妹!我……我來世做牛做馬,也要報答女俠的恩情。”

姜錦視線游移,她本就心中有愧,更是不會受這樣的大禮,快步上前扶住了淩峰。

哪曾想,淩霄居然在旁邊狠狠擰了一把她二哥的胳膊,恨恨地道:“來世?二哥你怎麽就不敢說今生?”

相似的五官落在不同的輪廓上,也是截然不同的長相,淩霄眉眼溫柔,淩峰卻生得就是一副老實人模樣,臉上一點多餘的光彩都沒有。

他顫顫巍巍地握住了淩霄的手,說道:“這條命,今生要為父兄報仇,女俠的恩情只能等到來世再報。”

見淩霄氣得要炸了,姜錦趕忙上前道:“天色已晚,先歇下再說吧,還未宵禁,外頭應該……”

裴清妍卻忽然站出來開了口,她鼓足勇氣道:“再出去也晚了,為免折騰,不若就在此處別院休息。”

姜錦有些驚訝裴清妍會這麽說。

感受到她的目光,裴清妍像是被踩了痛腳一番,急道:“盧家再不喜歡我,這裏我還是能做得了主的。你們歇下,歇下就是,我去叫人送吃食和熱水來。”

說罷,裴清妍連拒絕的空檔都沒留,一溜煙就走了。

姜錦顧及不到這位,她拿起淩霄的手,道:“我一直在,別怕。你也不要害怕做決定。”

說罷,她給了淩霄一個堅定的眼神,便又把時空留給了他們。

方才他們兄妹相認的時候,姜錦站在檐外,感受著細細的風拂過面龐,心裏其實想了很多。

重活一世,不止有她會想重新做選擇。

上輩子囿於悲痛,和對父親的諾言,淩霄選擇埋下那時的仇恨,重新生活,不去報仇。

但這一世呢,她也不再是當時只有十來歲的小姑娘了,多活了那麽多的年歲,再面對這樣的情形,她又會如何作想?真的甘心這輩子也強行埋下仇恨,當作什麽也沒發生過繼續生活嗎?

況且,她的兄長是那樣堅定地想要報仇。

姜錦嘆了口氣,心結就是這樣,要麽選擇埋下,要麽選擇打開。否則它就會像一顆石頭,硌得人輾轉難寧。

何況這不是普通的心結,而是兩輩子的滅門之恨。說句不好聽的,上輩子淩霄孤立無援,尚且可以選擇把一切埋藏心間,這輩子,淩峰也活了下來,他的存在也會不斷提醒她這件事情。

她忘不了。

不過,姜錦知道,即使再親密,也總有她取代不了的位置和時刻,這個決定,只有淩霄自己能做。

裴清妍的動作很快,沒一會兒,便帶著兩個丫鬟回來了。一個丫鬟端著熱菜,一個丫鬟端著新衣。

姜錦原打算是在宵禁前,他們一起去找個驛館先宿下再說,這裏到底是人家的地盤,逗留久了也不好,沒曾想裴清妍居然主動要他們留下,那其實更好,免得今晚還要折騰。

見她去而覆返,姜錦頓了頓,道:“多謝二小姐好意,只是他們兄妹再敘不容易,不若把東西留在門外,不必攪擾他們。”

裴清妍對姜錦心懷愧疚,此時自然言聽計從,她擺了擺手,身後的倆丫鬟便依言把東西放在了小桌臺上。

姜錦沒再多話,裴清妍卻悄悄走近了兩步,她低著頭,說道:“阿……阿錦姐姐,我們方便去旁邊說幾句話嗎?就幾句。”

姜錦實在沒有這個心情,她輕挪腳跟,與她保持著距離,隨即道:“二小姐有什麽話想說,在這裏便好。”

裴清妍擡起頭,環顧四周,把那倆丫鬟屏退了,方才開口。

她說話難得這樣的沒有底氣,“我知道,事已至此,我再說什麽也沒用了,做了就是做了。阿錦姐姐……是我對不起你,如果不是那人發覺,及時攔下,那我就算後悔也來不及了。”

姜錦其實也不是不後怕。

如果那日不是裴臨悄悄跟在車隊後,又及時發覺她被人送走,等到木已成舟……這算個什麽事兒?

她的人生就要這麽荒唐地走向另一個方向了?

這麽一想,其實這輩子,裴臨也幫了她許多。

姜錦也不是不氣惱。她不是聖人,當然想過以眼還眼以牙還牙,只不過看到裴清妍如今的現狀後,她的氣差不多就消了。

相比前世時的處境,裴清妍算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她敗壞了自己的姻緣,幾乎可以說是作繭自縛、自作自受。

既如此,她又有什麽好再報覆的?總歸壞事沒有真的釀成。

“二小姐,”姜錦生疏地叫她,又道:“那你現在與我說這些,又是什麽意味呢?”

裴清妍自暴自棄地跺了跺腳,道:“總之,我是一定要和你說清楚的,我那日下的真的只是蒙汗藥,絕對沒有別的東西!”

她雖自私,雖壞,但認都認了,也沒有必要在細枝末節上再嘴硬。

姜錦其實信了七八分,一些飄忽的細節湧入腦海,她想要求證,便順勢問道:“這樣的念頭,是憑空出現在二小姐腦子裏呢,還是……蓄謀已久?”

裴清妍咬著銀牙,道:“我說我是被人攛掇的,你信嗎?”

姜錦心念微動,“誰?”

“我……”裴清妍眼神一晃,她喃喃道:“我不會感覺錯的,父親先前明明就是在暗示我。”

“可是他要我嫁來範陽,不就是要拉攏盧家的勢力,他又為什麽要這樣做?”

“或許本就是我想左了,才想處處找尋這樣的事情來為自己開脫……”

姜錦聽她喃喃,心下卻閃過許多念頭。

在親耳聽到裴清妍訴說之前,她其實就從這次的變故,察覺了許多異樣之處。

比如說……裴煥君為何要收她做義女?

若只是為了照拂故交之女,又為何要讓她陪護裴清妍出嫁?

以她和裴清妍那時淺薄的情誼,有她這個同齡人相陪又能給她多大的安慰?而她就算有些武藝本領,那也只能和同齡人比一比,還沒有遠超世俗的本事,讓她護衛,實在還不如多請一些練家子來。

轉圜之間,姜錦忽然發現,裴清妍的所說竟然是有跡可循的。

如果原本裴煥君打得就是讓她替裴清妍嫁過去的算盤呢?那一切就都說得通了。

裴清妍的鼻尖被突如其來的情緒憋得紅彤彤,她抹了抹鼻子,朝姜錦又走近了些,道:“我說這麽多,你肯定覺得我在為自己開脫了。罷了,不說了。”

她把一雙手並攏伸到了姜錦面前,道:“你打我吧,我活該的。”

看著眼前這雙不沾陽春水的柔嫩手心,姜錦實在不知該擺出什麽表情了。

她該說裴清妍是好還是壞?說她好,她偏偏是知道做壞事的後果,才這麽去做的。說她不好,她偏偏又敢認。

裴清妍的手背都繃得直直的,一點開玩笑的意思都沒有,姜錦若有所思地收回了目光。

她低頭,掂了掂自己背上的佩劍,旋即做了件買櫝還珠的事情,把劍拔出又隨手丟開,把沈甸甸的劍鞘拿在了手上。

啪——

劍鞘實打實地落在了裴清妍的掌心,一下就起了棱子。她從手腕一直抖到肩膀,痛出的眼淚蓄在眼眶裏晃啊晃,卻始終沒有掉下來。

那些“好好做人不要做壞事”之類居高臨下的話,姜錦自問怎麽也輪不到她來說。

她只是把劍收回劍鞘,然後看著裴清妍的眼睛,忽然開口:

“裴小姐,你覺得……你的父親,像是一個會為了女兒的親事,如此籌謀的人嗎?”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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