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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 第 2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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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第 25 章 ◇

◎回憶越是細想越傷人。◎

“合吾——合、吾——”

山間小道, 齊整的口號聲響徹林間,一聽便知有走鏢的人經過。

這走鏢也是有講究的,鏢局的人亮出聲勢, 沿途的匪徒也會賣面子,不輕舉妄動。哪怕真要劫鏢,走鏢的人若實在比不過, 給點過路錢一般也便罷了。

正值傍晚,天色昏暗,此地又離官道甚遠,杳無人煙。夜幕低垂之際,眼前所見皆是黑黢黢的一片,怎麽瞧都有些駭人。

車隊一眾老爺們中,混著一個年輕小姑娘, 她穿著一身利落的紅褐色胡服, 紮著高辮,正是淩家的幺女、淩霄。

她走在鏢車的一側,埋怨道:“父親,走官道不好麽?我們為什麽非要抄這條近道?”

淩父訕訕一笑,道:“沒辦法啊,受人之托,就得忠人之事。單主花了大價錢, 要我們把東西送到範陽, 留的日子又不多, 若不抄近道,我們怎麽趕得及?”

淩霄警惕地握著她的長-槍, 保持著昂首挺胸的姿態環顧四周, 她說:“說實話, 我們淩家的鏢局才多大?往日也就接接那些大鏢局看不上的、鄉裏鄉親跑腿送嫁的活,怎麽會有數額這麽大的單子找上我們?”

她說著,拍了拍被封得死死的鏢車,道:“古怪得很,我們還是得小心為上。”

淩霄話剛說完,她那吊兒郎當的大哥淩雲就湊了過來,他低下頭,神秘兮兮地跟小妹說:“阿妹呀,這你就不懂了吧,那天來給咱下定的人,我見過了,是個女的。”

“女的!花枝招展招搖得很……你懂了沒?”

淩霄不解,追問道:“什麽意思?我不懂。”

淩雲啐了一口,繼續道:“瞧那女子的打扮,不像好人家的,不是哪家大戶養的外室,就是哪裏的暗娼鴇頭。這種來路不幹凈的銀錢,大鏢局才不接,不然哪日被打將上來,豈不是自砸招牌?”

淩雲雖然渾,但是這話其實說得沒錯,不是為了掩人耳目,這樣的大單不可能隨意落在他們的頭上。

淩父不知何時走了過來,伸出大掌,“啪”地給了大兒子後腦勺一下,道:“你小妹才幾歲,跟她說什麽昏話?還不是你跟淩峰兩個娶不到媳婦的討債鬼……”

“還說淩峰呢!”淩雲捂著腦袋,委屈道:“淩峰都能出去跑私活掙錢,怎麽就我天天要跟著家裏混……”

“淩峰沒比你小兩歲,還要等你這個大哥辦好婚事才輪得到他,他能不著急?他能接到順路的單子,攢點老婆本,礙你這個大哥什麽事兒了?”

“要你有淩峰的本事,我也敢放你去自己走一走……”

一旁的淩霄挖挖耳朵,面無表情。

父子爭執的鬧劇,在母親去世無人壓制後,她聽得耳朵都起繭。

車隊裏人不算多,除了淩家三個人,剩下幾個都是在淩家鏢局做了很多年事的雇工和鏢師,像老吳叔他們,在淩霄記憶起便一直在了。

風平浪靜,連樹梢上的鳥雀都無異樣,安靜得很,淩霄卻沒有松懈下來的意思,手始終反握在槍柄上。

太安靜了。

安靜到異常詭異。

有淩霄的懂事對比,淩父更是對不爭氣的大兒子怎麽都看不順眼,他氣不打一處來,“瞧瞧、瞧瞧!你成日裏游手好閑,連你小妹都比不上了!”

兩人眼瞅著就又要上演全武行,淩霄無奈地嘆了口氣,剛要邁步上前去調停勸架,一陣驚呼忽地從她身後傳來。

淩霄眼皮突地一跳,她驀然轉身,正對上老吳叔放大的、震驚的瞳孔。

他大張著嘴巴,血從他的喉嚨眼兒裏湧了出來:“劫鏢、有人劫鏢——”

老吳叔緩緩向後栽倒,鮮血從他脖頸間洶湧迸出,像開了閘的水渠噴湧飛濺,霎那間半張臉已經被染紅了。

馬兒急促地鳴叫奔逃,車隊驟然被一夥人團團堵在了山間。正是一處山坳口,淩家人還來不及反應,數十個黑影已然從林後撲了過來,直要取他們的項上人頭。

——

春夜的風並不和煦,磨人得很。

冰冷的溪水加速了體內熱意的流逝,再睜眼時,姜錦的眉間已是一片清明。

她擡起眼眸,意外對上裴臨的眼睛,這才恍然發覺,自己被他抱在了懷裏,唯有一個腦袋、和攀在他肩膀上的胳膊露在水面以上。

浮在水中漂浮不定,姜錦下意識勾手扶上了他的肩膀,覆又松開。

她垂下濕漉漉的眼睫,聲音沙啞:“放……咳、放我下來,裴公子。”

說不上心裏是什麽滋味,但是好在她終於清醒了。裴臨卻沒有依言松手,而是依舊穩穩地抱著她。

他盡量波瀾不驚地開口:“你被裴清妍算計了,現下想必還沒緩過勁來,江湖中人不必拘泥小節,再稍息片刻我便抱你上岸。”

姜錦沒有逞強,她能夠感受到自己心中還有餘燼在燒,她努力平覆著呼吸,閉上眼,竟是仰面把自己的腦袋也往水裏埋。

她知道自己被下了藥。

在那杯裴清妍親手倒的酒裏。

她並非不設防,只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前世與她算是交好的裴清妍,原本打得竟是這個主意。

有些好笑。

姜錦閉上眼,把整張臉都沈了下去,咕咚咕咚喝了好幾口涼水,以平心口燒灼的燥熱。

裴臨低頭,便見姜錦的雙手緊攥成拳,沒有再要搭他肩的意思。

他不知藥性作用幾何,不知方才之事,她又記得多少、不記得多少……

莫說她了,裴臨甚至都分辨不清自己的內心,分辨不清他到底該不該希望她還記得。

如果說,剛才的姜錦熾熱得像一團隨時要炸開的火焰,那麽現在,她就像一塊驟然封凍的冰,極度清醒、極度理智。

縱然仍停留在他的懷中,卻讓他感受不到絲毫溫度。

見她眉梢幾乎都快凝了霜,裴臨一頓,開始抱著她往岸邊走。

他們從頭到腳都濕的徹底,一上岸就踩濕了整塊草地。

裴臨緩緩將她放下。

姜錦腳下虛浮,卻還是盡力穩住,站定後莊重地朝他一揖,道:“多謝。”

腦海中存在的記憶影影綽綽,姜錦記得那杯酒,也記得耳畔獵獵作響的風聲和送她走的人路上悄悄談論的“替嫁”。

就連方才在盧府的經歷,她也是……

太多的疑問縈繞在姜錦的腦海,就像找不到頭緒的線團兒,越盤越亂,得好好坐下來靜下心理一理才可能理出答案。

可眼下,她一絲一毫思考的力氣都沒有了,她心裏只剩下一個人、一個念頭。

——淩霄,她要去救淩霄。

身上還穿著那件滑稽好笑的嫁衣,嘴唇也已經凍得發白,極冷與極熱的交錯更是不好受。然而姜錦並不在乎,只擡手捋了一把額前遮擋視線的濕發。

月色把她身上散發的潮意洇染成了薄薄的霧氣。不知何時,裴臨已經退開了兩步,就像是對她望而卻步似的。

他取下了掛在一旁樹上的幹爽外袍,走上前,不由分說地披在了姜錦的背上。

她在女子中算高挑,也並不纖弱,可是和他的外袍對比起來,卻還是顯得瘦削了許多,哪怕此時他也尚未弱冠。

這樣單薄的脊背,前世和今生,都是怎麽扛起重傷的他、把他帶回去的?

回憶越是細想越傷人。裴臨一陣恍惚,他攥緊了拳頭,覆又松開,竭力語意平淡地開口道:“姜娘子先前有話,在下很是讚同。”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我來時的馬就牽在不足半裏外,不怕冷的話,現在就可以驅馬出發。”

暫時想不明白的事情,姜錦將它們全數都拋在了腦後。和裴臨那點子事根本不足以讓她糾結,她幾乎立時就開始催促起他了。

“馬在哪兒?”

裴臨大步往前,姜錦緊隨其後。她原以為他只是打算把馬留給她,沒曾想他果斷翻身上馬,又果斷地把手伸給了她,要她和他上來。

姜錦急到恨不得把自己化作離弦箭,是以她一點也沒有猶豫,搭著裴臨的手,踩著馬蹬子就上了馬。

馬兒打了個響鼻,帶著他們破風而行。姜錦被裴臨嚴絲合縫地攏在了身前,她輕扶著韁繩、手心微顫。

裴臨似乎感受到了,於是伸手疊在她的手背上,幫她拿穩韁繩、掌握方向。

姜錦被他的手冰得一激靈,匆匆回眸。

浸在水中多時,甚至還脫了件外袍,眼下被裹在風裏,他只會比她更冷。可裴臨卻渾然不覺似的,目光依舊專註地直視著前方。

“出範陽往東,約莫三四裏,”他嗓音低沈:“我們方才便是在那裏。”

姜錦盤算著位置,心下了然。

她緊盯著前方,像是要用目光把夜幕戳出個洞來,攥著韁繩的手越發用力,已經不需要誰再來扶住她。

來得及的……一定來得及的……

馬跑得飛快,即使這樣,也依舊抵抗不了時間的流逝。

天邊漸漸出現了些微蒙的顏色。

姜錦循著前世的記憶,去尋那條河——那條差點吞沒了淩霄的河。

淩霄從來沒有提起過自己的過去,她很堅強,並不脆弱。越是如此,姜錦越不敢想,能讓她險些就躍下湍急河流結束自己生命的事情,會有多麽慘痛。

她一定是在這附近遭遇了什麽變故,循著河,她要找到她。

想到這兒,姜錦的心跳得愈發急促。她眨掉被風逼出的眼淚,勒馬放緩了速度,大海撈針似的在河的沿岸開始搜尋。

不遠處的前方,一大波鳥雀乍然驚起,姜錦下意識與身後的裴臨對視一眼,彼此間沒有開口說話,卻極默契地一起放輕了動靜,悄然下馬。

姜錦指了指河的兩岸,裴臨明白她的意思,但在這天還未蒙蒙亮的時候,他卻也不放心她獨自去找人。

察覺到他的腳步聲跟在自己的身後,姜錦步伐一頓。

然而裴臨和她、和這件事情並沒有什麽牽連,她沒有資格強硬地要求他做什麽不做什麽,是以也只能這樣。

她告訴自己,反正哪怕她一個人,這路也是要走完的。

越往前,空氣中甜腥的氣味愈發濃重,姜錦的眉頭扣得死緊,晦暗的山林中,她終於發現了異樣的地方。

就在鳥雀驚起的方向,陰影裏像是七零八落地散開了幾座木框木箱似的東西。姜錦快步向前,卻在看清了地上有什麽之後,驚愕地大退幾步。

她壓住差一點就要脫口而出的驚呼,瞳孔緊縮、手心微顫。

裴臨亦跟了上來。

順著姜錦的視線,他看到了滿地狼藉……和大攤大攤凝固的血。

可連屍首都沒有一具。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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