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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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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清晨,呂子烈睜開眼睛,對著明媚的日光楞了好一會。

一夜亂夢,或許是因為一切都要到結束的時候了。

「羽君,等我回來。」他輕聲自語,伸手按住胸前掛著的小小白玉鶴,那是那人留給他的貼身信物。

呂子烈說完,爬起身來,披上「戰袍」。

呂子烈接下破案任務的第七日,案情圓滿告破,齊國王室一年一度的秋狩也拉開了帷幕。

一大早,齊昭公祭天祭祖後便帶著車馬向牛山山腰的秋狩獵場而去,城中精兵有大半跟隨於他,城內只留下了少數駐軍。公子商人和公子舍也一同前去,只有呂子烈,因為帶傷在身,所以留在城內。

呂子烈到達前廳的時候,梁祝等人已經等在前廳。

「需要盯緊的任務目標都已發放,接下來的事,就要承蒙各位多多擔待了。」呂子烈說,在他的前院裏還聚集了十數個人,都佩戴著統一的標識——他們在右手臂上簪了一支青羽,隨著呂子烈一聲令下,默然無聲分布往城裏城外各處。

「牛山附近就要靠祝先生和阿柏了,我會讓人跟著你們。」

祝映臺點點頭。

巫緘說:「我們會潛伏在你附近。」

呂子烈首肯,幾人也分頭出發。

吉時吉刻,牛山山腰傳來號角齊鳴之聲,軍鼓奏起壯烈聲響,齊昭公坐在車上當先開箭,一箭既出,頓時馬蹄之聲隆隆響動,如同天上滾雷一片,王室子弟、朝官武將紛紛躍入圍場,各顯神通。

一時牛山之中,萬靈驚動,鳥雀亂飛,野獸四處奔逃。

齊昭公今日坐的車上還有呂昱在。

他這個兒子三年前失蹤,如今無端端被找了回來,卻變得如同癡兒一個,不說不笑不哭不鬧,給他吃東西,他也吃,卻吃得極少,晚上聽說並不怎麽睡覺,只是傻傻地坐著,活像中了邪似的。

齊昭公本來就不怎麽喜歡這個兒子,因為呂昱看就是個鋒芒畢露的家夥,他生怕這個兒子會威脅到自己的地位。

如今看他變成這樣,卻是生了點憐惜之心,不知道這個傻兒子還能活多久,今天秋狩,幹脆就把他帶在自己身邊,好表現自己的寬厚仁愛。

為齊昭公駕車的車夫是齊昭公親信守備隊的人,身旁坐著他的貼身護衛。本來應當由齊國歷來的將門趙氏一族的族長來擔任齊昭公的守備,但是這一代的趙缺如今正在齊國邊境坐鎮,而且齊昭公本人實在不喜歡趙氏那些開口閉口家國天下的人,他覺得自己只要能坐穩這個君位,好好享受就不錯了。他花這麽長時間坐到這個位子上,可不是為了吃苦來的。

呂舍和呂商人當然也參加了這次的圍獵,如今他們乘坐的駢車都已經駛向遠處,一個往左,一個往右。

齊昭公眼前突然閃過一只雄鹿,他舉起弓箭,作勢瞄準,無奈他常年吃喝玩樂,沈溺女色,別說是射中獵物,就連開弓都有些吃力。剛才開箭乃是使用的禮弓,輕便好拉卻無力,如今使用獵弓,真是要了齊昭公的命。他努力很久,方才將一箭射出,那鹿卻靈敏地往旁邊一竄,順勢就讓了過去。

為人上者,倘若連頭像樣的獵物都帶不回去,那是很丟臉的事。當下齊昭公便叫道:「給寡人速速追上!」

駕車的車夫立刻調轉車頭,追隨著那只成年雄鹿矯健的身影追去,而齊昭公身旁的護衛,則駕好了弓,打算隨時幫齊昭公的忙,射傷雄鹿。齊昭公車後跟隨八騎精幹武將,戒備著四周,不讓人接近。

秋狩之時,往往是王室成員最放松的時候,這時候要是出點事,便足以改朝換代。

一路行去,齊昭公不斷射出利箭,那只鹿卻仿佛通靈性一般,總是在最後一刻避讓開去,不知不覺的,齊昭公的車便跟著越走越深,往密林中而去。

一旁的侍衛覺得態勢不對,鬥膽進言:「主公,林深路險,再往前恐有危險,我們還是回去吧。」

齊昭公卻已被那只鹿激怒,罵道:「危險什麽!難道寡人還拿不下一只鹿嗎!給寡人追!」

那侍衛知道再勸無用,對身後八騎使了個眼角,八人變換了陣型,呈菱形狀緊隨王駕周圍,以便隨時策應。這一隊人馬越走越深,越走也越是偏遠,不知何時,林中只剩下了他們這批人馬踏林草的聲音。

「嗖!」

齊昭公又是一箭射出,雄鹿這次似乎慢了一拍,尖銳地鳴叫一聲,以慢了許多的速度往前又蹭了一陣,終於倒了下來。

「中了中了!哈哈哈哈!」齊昭公朗聲大笑。

「恭喜主公旗開得勝!」侍衛和車夫一同說道。

齊昭公待車子停下,指揮他的貼身侍衛道:「速於寡人將那頭鹿撿回來。」

侍衛隊長使了個眼色,八騎中居前的一名侍衛便跳下馬背,匆匆跑向前去。

齊昭公這時洋洋得意,心情舒爽。誰說他平庸無能,與齊桓公無法相比,這年輕剽悍的雄鹿不也讓他獵著了,他甚至開始想,回頭再獵頭猛虎、野豬什麽的回去給宮裏的美姬們打打牙祭,也好彰顯他的霸主氣度!

他正浮想聯翩,卻不知身旁的呂炅,原本渾渾噩噩的表情在不知何時竟微微變了一變。

前頭的護衛正自彎下腰去辛苦撿拾那頭鹿,忽然不知哪裏一聲嗡響,一枝飛羽忽地破空而出,直入對方喉頭,從頸後穿出,飆出了一道血箭。

那護衛還保持著站立的姿勢,臉上尤帶著笑容,不過片刻,便撲倒在地,化為一具死屍。便在這時,又是一聲號角震響,無數的流矢飛蝗一般地向他們襲來,齊昭公嚇得抱頭大叫。

「護駕,來人啊,快快護駕!」

趕車的車夫情急之下趕忙揮舞馬鞭,調轉車頭往後跑去,七騎人馬圍上,四人攔成一列,另有三人護在齊昭公左右,揮臂奮力抵擋流矢。

無奈那箭如同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一路緊逼不放。

一路上,不斷有人被射中落馬,求救的號角吹了許久卻始終未等來援兵,齊昭公身邊人越來越少,乘坐的這一乘車馬在箭雨之中不知不覺被趕向了林中更深處。

也不知道這樣逃了到底有多久,周圍的聲息終於是慢慢安靜了下來。

齊昭公一路都不敢擡頭,抓了呂炅擋在身前,任憑馬車疾馳,此時方才敢戰戰兢兢擡頭。只見四周一片茫茫,他人已經迷失在牛山密林深處,身邊一個人都沒有,呂炅不知道是被射死了還是嚇死了,如今正歪靠在車邊,趕車的車夫早不知道死了多久了,渾身紮得跟個刺猬一樣,撲倒在車轅上,貼身侍衛不知去向,也許是在途中跌落馬車,也好像是剛才與什麽人搏鬥去了,只有馬,倒沒怎麽受傷,所以才把他拉來了此地。

齊昭公膽顫心驚地跳下車,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一世人中,榮華富貴享盡,提心吊膽也不是沒有,齊桓公五子爭位之時,他也算是個狠角色,可那時候他身旁有許多擁躉,不似今日,只有他一個迷失在這密林深處。

齊昭公嚇得快要尿褲子了,他的血性、膽氣在即位之後,便在日覆一日的聲樂酒宴之中消磨遠去,留下五個庸碌無能的中年男人。這是他第一次感覺,自己過去的生活方式是不對的!

「有人嗎?」齊昭公怯懦地喊了一聲。

回答他的只有風吹樹葉之聲。他一時間,真的不知道自己接著該做什麽才好。恰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之聲傳入了他的耳中,齊昭公趕緊拔出佩劍,躲在樹後。過了一會,他便看到了一個受了傷的中年男人捂著肩膀狼狽地逃了過來,那是他的兄弟,呂商人!

齊昭公的心中突然一動,他收起劍,從樹後走出來。

「商人!」齊昭公喊著自己的弟弟,呂商人嚇了一跳,等到發現是他的兄長時,臉色才稍微放松了一些。

「主公。」他低聲道:「臣弟剛剛遭人暗自,險些沒逃出來。」他看了一眼周圍,方才道:「莫非主公也?」

齊昭公咬牙切齒:「一定是呂舍那家夥做的!看他平日懦弱無能,想不到竟然是個深藏不露的家夥!」

呂商人吃了一驚:「舍兒?」

「除了他還能是誰!」齊昭公罵道:「他一琮是看炅兒歸來,提心威脅到自己的地位,才會想要先下手為強,連寡人一起殺了!媽的!」

呂商人此時腦中思緒盤旋不定,是這樣嗎?是呂舍,而不是呂子烈、國高二氏?對啊,如果是國高二氏怎麽會對呂炅下手?如果是呂子烈……如果是呂子烈,剛才那些人為什麽會只對著自己圍攻,卻讓呂舍走脫了?對,是呂舍!他一定是早就對服從自己沒了耐心,又忌憚自己捏著他三年前殺了呂昱的罪證,他一再示弱不過是種偽裝,也只有他才能拿到呂炅身上的物件,派人在自己府邸的書桌上扔下此物。他居然被一個扮豬吃老虎的小白臉給騙了!

呂商人想著拱手一揖:「主公,臣以為,以逆賊呂舍心機之深,這圍場駐軍恐有不少是他安插的人手,他是想讓主公命殞此地,光明正大即位稱王,所以唯今之計,只有我們盡快回城,將叛軍人等關在城外,再從長計議。」呂商人提議道:「臣願為主公駕車!」他說著,將那車夫努力拖下車來,自己坐了上去。

齊昭公略略猶豫了一下,方才道:「小弟,你說得對。此時正該是你我兄弟二人同心協力脫險之時,今日若能得保寡人太平,寡人回城後,定然重重謝你,從今往後,你我平起平坐!」

「兄長說哪裏的話,這些只是為人臣為人弟應盡之責,小弟萬不敢有非分之想!」呂商人恭敬道:「還請兄長速速上車,你我先逃出生天再說。」

齊昭公重又跳上車,呂商人一拉韁繩,正要趕車,齊昭公手中藏的一把短匕首卻已無聲無息出鞘,高高舉起,待要落下,恰在此時,突然又一陣腳步聲從側後方傳來,呂商人剛好偏過身來看,便見得一柄冷森森的刀刃正惡狠狠戳向自己,嚇得頓時「哎呀」一聲,從車上栽了下來,沒頭沒腦地便往密林深處跑去。

齊昭公追趕不及,又聽得身後腳步聲聲,回頭一看,這次竟是呂舍滿臉蒼白地沖著他跑來。

「君父!君父!有賊人!」呂舍一面跑一面氣喘籲籲地喊道:「君父快走!」

齊昭公這些年雖沈迷女色,對王位還是看得甚緊,所以早先已知道呂商人與呂舍有了密切接觸,剛才有了判斷,認為是呂商人與呂舍同流合汙要來害自己,此時趕跑了呂商人又看到呂舍,不由得急出一頭冷汗。

正不知該走該留期間,呂舍已經跑到他的面前,而他身後果然跟著一群面目猙獰的追兵。

齊昭公只看了一眼,幾乎連飯都要嘔出來。

追趕呂舍的的確是一群士兵,看穿著是齊國將士,卻不知為何盡是缺胳膊少腿,渾身是血 ,臉色鐵青,明顯已經死了許久,但是他們還在動,他們以一種僵硬的姿勢在拼命追趕呂舍。

齊昭公這次是嚇得連叫也叫不出了,他平生從未遇見如此離奇之事,只當是自己墜入了餓鬼地獄。

難道他已經死了嗎?他是什麽時候死的?莫非就是在剛才那陣箭雨之中?他這麽忙著思考,連呂舍已經近在身前都沒發現。

呂舍此時也是驚懼交加,他原本以為襲擊自己的是呂子烈那邊的人,沒頭沒腦地讓自己的手下跟他們打了一陣,等到人都折得差不多了才發現和他的人對打的竟然是他自己的蘇門中的行屍,而那些剛剛折了的人也迅速變成了新的行屍,調頭來追自己!呂舍看到這一幕,頓時腦子「嗡嗡」作響,這三年來,他對呂商人言聽計從,在暗中培植自己的勢力,將調教行屍軍隊的事情交給了顧宗喜,怎麽這些行屍會來對付他?呂商人不是說讓顧宗喜調集行屍軍團是準備逼宮和對付呂子烈嗎,難道要對付的人裏也包括他?難道說自己又被騙了?

三年來,他處處受呂商人脅迫,身不由己走上這謀逆之路,如今自己是沒有用了,所以就要被解決掉了嗎?說什麽三弟對他有害,其實呂商人才是想挑撥他們兄弟關系吧!

呂舍越想越覺得自己有眼無珠,此時思緒翻滾,倒不覺得有多害怕了,看到齊昭公楞在原地,還伸手拖他:「君父快走,不然來不及了!」話才說到一半,卻突然停了下來,因為他在齊昭公的眼中看到了滿滿的恐慌和害怕。

「君父……」

齊昭公猛然甩開他的手,慘叫一聲,向後跑去。以他中年發福的身材,這個速度,簡直讓人無法想像。

有什麽東西在他身後嗎?

一股寒涼從腳底心一直沒到頭頂,呂舍如同一個生銹的機器人一般艱難地轉過頭去,在他身後,站著的是呂炅。

「大……大哥……」呂舍結結巴巴地喊了一聲,他應該要逃跑的,但是他現在什麽舉動也做不出來。

面對行屍並不害怕的呂舍,面對呂炅,卻由內心升騰起了恐懼。諸多回憶在他眼前閃現,仿佛將三年的時光一環化為虛無。

三年前,呂炅約他在五姬荒廢的宮殿見面。他雖然看起來老實庸懦,但他不是個傻瓜,他知道呂炅要對他動手了。

這是他們競爭最激烈的時刻,聽說君父在下月的朝會上將會定下最終的太子人選。他那個厲害的大哥,大概是等不下去了。

他記得自己微型了宮中眾多的守備,推開了那扇禁閉了許久的大門,進入到那個仿佛荒蕪國度的地方。

那座宮殿並不是齊國王宮中最大的一座,但卻是顯得最大的一座,因為荒涼,呂炅就在那裏笑瞇瞇地等著他這個親弟弟。

「大哥。」他至今還記得那日那人身上一襲華貴的紫色深衣。

紫色,原本不是五正色之一,非是王室子弟應當穿的顏色,卻因為霸主齊桓公生前喜歡紫色,而成為後世齊國人尊崇的最尊貴的顏色,而呂炅當日穿得便是一身紫色。

他站在那人面前怯生生地喊,對方看著他,露出一個他已經許多年未曾見過的和煦笑容。

「二弟,你來了。」

「大哥,你找我有事嗎?」

「二弟,你還記得我們小時候常常來這裏玩嗎?」

「嗯,記得的。」

「你那時不是一直都想知道五姬宮殿的秘密嗎?大哥今天就是想要告訴你這個秘密。」

他還記得那人說這話時的聲音,充滿了魅惑,輕易就令人陷落進去。

他們三兄弟一直是這樣的,他大哥是一個如同太陽一般燦爛的存在,總是輕易就將所有人的目光攫取,他三弟則像是白雲一般的人物,令人捉摸不透又想要我家,只有他,是最最普通的一個灰色影子,就連他喜歡穿的衣服也大多以黯淡的色系為主,君父喜歡他,也只是因為他容易控制,他知道,一旦自己表現出有哪怕一丁點主見,平日裏對他和藹可親的君父就會馬上翻臉。

「秘密……」他木訥地重覆著。他們王室子弟傳言,五姬宮殿之中隱藏秘密,因此才會被封存至今。

「王姬是祖父的正妻,也是周天子的女兒,他們周室是天命的一族,藏有許多的秘密。我聽說當年造齊國宮殿之時,王姬的宮殿下面就藏著一條暗道,那條暗道通往一個神秘的所在,那裏有許多珍稀寶物,並且,與海上的一座仙山相連。」

「仙山?」

「是啊,周天子一族原本就是來自海上仙山的神族,在人間方為天子,但他們依然與仙人們有著聯系。你不相信嗎?給你看看這東西。」

他大哥拋過來一塊精美的玉佩,那玉與他以往所見過的完全不同,是墨玉,小小的玉面上雕琢著鮮花瑞草祥獸,雕工精美異常,整塊玉還散發著叫普通人都能感覺到的靈性。

「這是我從宮殿下方的荷花池裏找到的,這上頭刻的就是仙山的景致,如何?在這個宮殿下方的密道裏,還有許多的秘密呢!」

他反覆看著那塊玉佩。

「大哥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呢?」

「為什麽啊?」那人笑道,像是自己也不明白一般,「就是想告訴你罷了。二弟不是一直想知道嗎,大哥明白你對那些傳說、古跡的喜愛,二弟一直不是個有權力野心的孩子,相反在學問一途上卻十分有天賦,大哥想,適合二弟的生活也不是在這宮裏,在那危險的刀劍之椅上坐一輩子吧。」

「大哥……」

「我們生在帝王家並不是自己想要的,齊國宮室內亂已久,如今外界又紛紛傳言你我會內鬥。大哥真的不想看到這一幕,如同宋公子目夷和宋襄王那般的兄弟齊心美談難道不是件好事嗎?大哥希望我齊國的宮廷也能如那般和樂融融啊。」

「我也……」他終於是忍不住有些激動起來,如果可以,他也並不想沾染滿手血腥。

「二弟也是這麽想的是嗎?」呂炅笑著瞇起眼睛,「所以,二弟,如果大哥給你支持,讓你放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二弟能夠退出這太子之爭嗎?」

他當時嚇了一大跳:「大哥你……」

「二弟,我也是當你弟弟才這麽直接說。鬥得你死我活,並不是一件好事,你應該還記得,小時候我們常常一起來這裏玩耍,那時候我們的感情那麽好,長大了卻因為周圍人的閑言碎語,因為那些外人派系的紛擾,加諸在我們身上而產生了隔閡,大哥身邊有很多人提醒我要防著二弟你,相信二弟你的身邊這樣的人也不少,但那並非我們的本意不是嗎?」

「是……是的……」

「那就是了。」他大哥笑著走近幾步,伸出手。

一開始他真的嚇了一跳,渾身的肌肉都緊繃起來,袖子裏藏著的匕首已經快要滑到袖口,然而他大哥只是伸出手,輕輕地、愛憐地摸了摸他的腦袋。

「二弟,你長高了。」他大哥感嘆著,「大哥都有多少年沒這麽近地摸過你了。」

他還記得那只手的溫度,穩穩的,暖暖的,仿佛太陽一般。

「二弟,今天就放下一切吧,忘了我們的身份,大哥帶你去那個密道裏探險。」

他聽著那個嗓音,鬼使神差地跟著去了。

後來,他們在密道裏發生了什麽,他已經記不太清了,好像有只手人為將他腦海裏關於那一段的記憶擦去了一般,當他醒過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已經用石頭打破了他大哥的腦袋,然後逃了出來,他收起了梯子,並且用石塊將他大哥牢牢地堵在了那個洞穴裏。

他當時什麽也來不及想,慌慌張張地就從王姬的宮殿裏逃了出去,結果在路上不小心撞到了呂商人,他嚇得心都快跳出來,匆匆忙忙地行過禮,便回了自己的宮殿。

後來,他回到宮殿,逐漸地冷靜下來。

他並不想殺死自己的兄長的,盡管他已經記不起來,他們是因為什麽原因動的手,又是誰先動的手,他開始懷疑,他是不是誤會了自己的兄長。宮中的人們很快發現了呂炅失蹤的事,齊昭公再怎麽不願意民,還是派出了許多人出門尋找,他是那個時候才知道呂炅竟然對外聲稱自己出宮辦事去了,至此,呂舍那顆飽受良知拷問的心,才逐漸安定了下來。

果然,呂炅並沒安好心。

果然,呂炅的確是想要對他動手的,只是被他搶了先機而已。呂炅不知道,自己在這些年裏,勤練武藝,已經不是昔日的呂舍了。

他以為自己夠蠢,以為他呂舍還是當年那個追在光芒萬丈兄長腳後跟跑的小子,卻不知道,他已經在一次次的打擊中成長起來了,在一次次的死裏逃生中醒悟過來了。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啊!

於是他冷靜地看著宮裏為了尋找呂炅鬧翻了天,看著呂炅那一派的人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慌得沒了主張,看著那些號稱忠心耿耿的老臣,逐漸分裂為兩派,一派投到了他的門下,另有一些倒到了呂子烈那一邊。

三天後,算算呂炅應該已經沒有力氣動彈,或者應該已經死了,他再次偷偷潛入了王姬的宮殿。

他在黑暗之中,居然又看到了呂炅,他竟然還沒死,看到他出現,他還能虛弱地叫罵,如同一只瀕死的野獸。暗夜之中,那個聲音格外難聽,於是他慌亂地堵上縫隙,再度逃跑了。

出於一種連他自己也說不上來的感情,他留了呂炅一命,像養一只寵物一樣養著他。

高興的時候去看他兩眼,從上頭扔些吃的進去,告訴他自己坐上了太子之位,告訴他,朝廷中他那派臣子都已經散了,不高興的時候,就拿他出出氣,往下丟石頭,看著那樣一個高高在上的人如今跌落在塵埃裏,他覺得有一種說不上來的舒爽。

這種舒爽並沒有維持多久。

大概過了十多天,連斐似乎發現了呂炅當年失蹤一事有隱情,並開始秘密追查。如果不是呂商人突然出現,幾乎就要被他得手了。

呂商人在最後一刻抓住了連斐,以擅闖後宮的罪名,使連斐吃了很大的一個虧。從此,連斐再也沒能靠近權力中心,呂商人站到了他這一邊,而他也終於下定決心殺了呂炅,他和呂商人一同推下去了最後的幾塊石頭,然後徹底封死了那條出路。

他記得最後一刻,呂炅瞪大了眼睛,狠狠地咒罵,他說:「終有一日,我會回來取回本該屬於我的所有東西!」那一瞬,他甚至似乎看到了在墓道中一閃而過的一道黑影!

自呂炅死後,他的遺體就被扔在了那條所謂密道的深處。呂舍沒敢再進去查看,那條密道很長,仿佛通往一個不可知的所在,令他心生怯意,而且他認為,那就是呂炅說來騙他的。什麽仙山、仙人、寶藏……他不相信,前方一定都是陷阱!他可不能被一個死人算計,他已經不是原來那個傻兮兮的毛頭小子了。

但是三年後,連斐變成了行屍,然後連斐又死了,而呂炅出現了。

呂炅出現了……

「大哥……」仿佛過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他突然揮刀,猛然砍向呂炅的腹部。

他這一刀下手極狠,如果是普通人,肯定會腸穿肚爛,魂歸西天,然而他這一刀揮出去,卻像是揮落虛無一般,呂炅的身影在最後一刻,突然消失不見了。

他驚恐地收回刀,左右張望,四周凈上蒙蒙的霧氣,什麽也看不到,就連剛才那些追他的士兵,他也看不到了。

「大哥?」他輕聲喊道,濃霧之中,沒有人給他任何回應,只有一些淺灰色的影子突然遠遠地竄過。

「君父?」他再喊。

「叔父?」他又喊。

沒有任何人給他回應,呂舍就像是被孤零零地拋在了一個無人荒島上一般,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那是一種比被殺更恐怖的恐怖。

他不知道,當呂炅被獨自扔在密道裏時,也曾經體驗過那種恐怖,那種恐怖最終變成巨大的仇恨,奠定了三年後一切的輪轉。

呂舍開始跌跌撞撞地在林中奔跑,他想要逃出這個光天化日之下的恐怖地獄,在轉了幾圈不得門路後,他一腳踩空,突然從高處重重摔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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