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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脈脈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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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脈脈難言

劉家小廝發現他家老爺這幾日似乎對什麽都興味索然,從前那些尋歡作樂、招妾飲酒的事全放下了,每日只躺在葡萄架下一搖一晃長籲短嘆,也不知究竟嘆些什麽。他們也不敢問,只私下偷偷議論幾句:“老爺最近是怎麽了?”

劉鳳褚躺在竹椅上,時不時便道:“可惜啊,可惜了。”他始終忘不了趙蘅。聰明女人大多功利,忠貞女人大多愚蠢,難得遇到一個聰明而又忠貞的,可惜忠貞的對象並不是他。

可惜。

傅家藥鋪裏,眾人發現紅菱近來對蔡旺生的態度很是殘暴。雖說她平時待他也算不上好,至少不會故意要求對方一個上午從東街買川貝,西街買陳皮,北街買百合,南街買玉竹。

“你倆最近怎麽了?一個多月了,凈給他臉色看。”趙蘅和傅玉行在櫃臺後一個揀藥一個稱藥,問道。

紅菱拿著藥杵殺氣騰騰錘著缽裏的砂仁,“誰讓他欺負我!”

對面二人一聽便笑出聲,“他敢欺負你?”

紅菱瞪過來。趙蘅道:“你說話也得有點良心。人家一直是怎麽對你的?幾年前你瞞著我們偷買私鹽,到頭來可是他替你挨的板子蹲的班牢。”

傅玉行在旁揀著桃枝,接口道:“非要到山裏抓獐子,結果撞上野豬,也是他為你擋的,差點一頭被撞到坑裏。”

趙蘅道:“哪次三災八難的不是他替你東奔西跑?”

“還有葛家村那回。”

“吳鐵匠那回——”

“夠了,”紅菱瞪著眼打斷,“要你們倆一唱一和的?”

想了想,還是不忿,走到櫃前坐下,“你們知道什麽?那王八蛋最近老跟那采蓮小姑娘眉來眼去的!”

“什麽采蓮小姑娘?”

“就是帶她祖母來看氣厥癥,大眼睛黑裏俏的那個!”

趙蘅想起來了,一個月前蔡旺生是背了個街上厥癥發作的老人來鋪裏,後來包了藥又背著老人送回家去,那家孫女以後再帶祖母來看病,總是不忘給蔡旺生又道謝又送蓮子,甜嬌嬌的管人叫“旺生哥”。來往得多了,紅菱便眼紅了。

趙蘅不禁笑起來,“那不過幫個忙,他本來就是心善的人,你這醋勁也太大了。”

紅菱倒不認了,“我吃醋?我是他什麽人,我有什麽好吃醋的?”

說著話,蔡旺生滿頭是汗買齊東西從門外進來了,紅菱看也不看,又要他跑一趟藥王廟。蔡旺生氣還沒喘勻,笑著問她是不是又不高興了,紅菱只一瞪眼,“你去不去?”蔡旺生分明知道她在撒氣,只不知道氣的什麽,只好抹把汗,說著好好,又要出門。

趙蘅和傅玉行對視一眼,從櫃臺後出來,一個勸著紅菱,一個把蔡旺生拉走了。

“你呀!”趙蘅把紅菱拉到後院井邊,撈了碗水往她臉上灑了幾滴,壓壓她一股邪火,“哪有你這麽折磨人的,吃醋就和他說吃醋,喜歡就和他說喜歡。平時挺爽利一個人,怎麽遇到這種事就這麽別扭?”

“你當我沒有嗎?”紅菱說起來就更氣,“這些年我眼色也使過,話也問過,也約他吃過酒,明裏暗裏一個女人家能做的我都做盡了,可他就是那麽個軟蛋性子,牽著不走打著倒退,回回不是裝傻就是嚇跑了。你說,你說我究竟是生得醜還是配不上他,他真就對我一點意思也沒有?”

“我喜歡,我自然是喜歡的!”蔡旺生在玉行面前急忙開了口。

玉行見他難得激動,又把他拉回身邊長凳上,“既然這樣,怎麽還一直推三挨四。這麽多年,連我們都看出她一直在等你表示。”

蔡旺生嘆口氣。兩個男人屋裏不能呆,只能在巷子口長凳上臨街坐著。“二少爺,哪像你說得那麽容易,喜歡一個人便可以開口求她和自己一起麽。我這樣的人——”

“你怎麽?”

“她從前……她從前的意中人,是廖公子那樣的人物,她該配的也是廖公子那樣的,而我是個騙過他藥材的騙子,又窮酸又沒有本事,我哪裏配得上……二少爺,我這種人的心思,你是不會明白的。”

傅玉行用只有自己聽得到的聲音說了句:“我明白”。

蔡旺生道:“我這輩子是不敢奢求什麽的,我只想一輩子守著她,讓她開開心心平平安安,也就夠了。二少爺,我這些話告訴了你,你可不要再告訴別人。”

傅玉行想了想,點點頭。

蔡旺生道:“就算是少夫人也不能告訴。”

傅玉行還是點了下頭。

趙蘅道:“怪不得,原來他是這樣想的。”

傅玉行坐在靠窗下的花案旁,道:“他既這樣說,這件事我們也不該插手了。”

趙蘅道:“可我看紅菱那樣子,大約也要心冷了,兩個人明明相互有意,一路都這麽扶持過來的。若真就這麽磋磨掉了,多可惜啊。”又轉向玉行,“你看,我們能不能從中推上一把?”

傅玉行道:“你有主意麽?”

趙蘅道:“我哪懂這些,你不是該有主意嗎?”

“大嫂,這種事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他既有他的考慮,我們也不該強人所難。”

“二少爺,你這樣可說不過去了!”外面忽然傳來一嗓門兒。

二人唬了一跳,只見王信虎帶著媳婦瑞蘭、幾位平時相熟的掌櫃、趙蘅房裏兩個小丫鬟闖進門來,這些人本來都是為了兩日後藥神節慶宴的事上門來備飯備酒的,這時也不知在門外聽了多少,一屋子鬧嚷嚷的,都說紅菱和蔡旺生的事情不能就這麽放過不管。“眼看藥神節就要到了,又是個天湊良緣的好日子,咱們正好給這兩人牽個線搭個橋!”

傅玉行在人群外道:“你們不要越幫越忙。”已經沒人聽他的。

這個說:“男人最好色,紅菱那麽好模樣,打扮起來,不信蔡旺生不上鉤!”

那個說:“找個算命的,鐵著嘴就說他倆是命中註定天生一對。這樣才能解了蔡旺生的疑心。”

瑞蘭把瓜子一扔,說:“看你們一個個不著三不著兩的,出的都是什麽主意?你們得想想,一個男人什麽時候最放不下一個女人?”

眾人都做出悉聽指教的模樣。

“最好的法子是給紅菱找個俏郎君來,叫蔡旺生抓心撓肝地吃醋。不到抓不住的時候,逼不出這種人的真心話的。”

眾人覺得這似乎是個辦法,只不過往哪裏找個俏郎君來?

“得是一表人才像模像樣的。”“一看就是個有三有倆的闊人。”“最好還有點氣度的。”說著說著,眼睛都轉到窗邊的人身上。傅玉行本來已經聽得百無聊賴,低著頭把弄扇柄,才發現眾人把眼光都放到自己身上。

他聽笑話似的,“我?你們讓我去追求紅菱?蔡旺生又不是傻子。”

眾人七嘴八舌爭了半天,這時候已經互不服氣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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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法子更好。”

“還是我的好!”

最後還是問傅玉行:“二少爺,你覺得究竟誰的主意更好些?”

二少爺覺得一個比一個稀爛。

他側過身低聲問趙蘅:“你看怎麽辦?”他本意是想問趙蘅怎麽阻止這些人出餿主意,想不到趙蘅稍加思忖,認真道:“我覺得他們說得都挺有道理,我一時也抉擇不出。玉行,你看不然我們都試一試?”

傅玉行心裏有八百句回駁排著隊過去,但他看著趙蘅的臉,最後說出的是:“也好。”

眾人頭天晚上主意出得起勁,第二天真要把蔡旺生約出來又一個個笨嘴拙舌。王信虎約他藥神節上街喝酒去,蔡旺生笑著說他一旦喝酒總要醉上兩三天,只怕耽誤事情。瑞蘭又和蔡旺生說起明天藥王廟廣場上有擲花毬的游戲,好玩得很,蔡旺生又笑說,那都是男男女女沖著捉對成雙去的,我也沒這方面心思,不湊熱鬧了。

眾人躲在樓梯後看得心急,都罵這小子不開竅。還是一直在人後旁觀的傅玉行對紅菱揚聲說了句:“紅菱,上回有福飯莊定的黃酒你算得有錯漏,明日藥神節記得去把那幾壇酒搬回來。”

蔡旺生一聽便過來道:“還是我去搬吧,有五六壇呢,她取不動。”

傅玉行便笑一笑,“也好,明日你記得早些過來,陪她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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