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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兩心相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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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兩心相猜

“你來傅家這一年時日,因為你的照顧,我的身體好了許多,在家計上也多虧有你分擔。如果沒有你,我不知道該怎麽辦。”玉止低聲慢語,言辭間滿是對她的感激。

散夥前的感激。

趙蘅拿著那些錢鈔,手心發涼,臉上發燙。

為什麽,突然間……

她做錯了什麽嗎?

玉止道:“當初我們說好,等到婚事過去,爹娘放下心來,我不會阻攔你離開。現在想來,已經到時候了。南星這幾日走,我請他帶你到其他地方去安頓。別人我不放心,他心細,會把一切替你料理好的。”

她的一顆心重重在胸口跳著。

是,是了,那是他們一年前說的話,可是……可是……

到時候了,竟然已經“到時候了”?

她臉上呈現出空白無措的神色。半晌,才道:“我……我不能走。”

“怎麽了?”

“我爹娘還在此處,我若逃了,他們怎麽辦?”

“他們二老,今後我會安頓贍養。若今後你在某處落腳,我也會送書信予你告知近況,這點你可以放心。”他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地說,仿佛每個字都要耗掉不少氣力。

“那……還是不行。”

“還有什麽呢?”

“我的名帖都在我爹娘那裏,沒有名帖,我出不了宣州城。”

“名帖自我們成親後就一直留在傅家,我也已替你勾畫好了,如今就和文牒放在一處。”

趙蘅仿佛寒天裏被人澆了一盆冷水,凍得木木的。

“你什麽都替我打算得好好的了?”

他寂然道:“我知道。我為你做的遠遠比不上你所為我做的,可我也只能做到這些了。”

趙蘅將眼睛瞪得幹了,才沒讓眼淚流出來。她深吸一口氣,冷著臉,站起身來,“好,好極了。多謝傅公子為我做了這麽萬全的準備。我這就收拾東西,我馬上就走。”

玉止跟著仰起臉,有種不由自主的神態,“不必那麽急,離啟程還有幾天日子。”

說完後又喃喃補了一句,“別走得那麽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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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趙蘅並沒有聽到這句話。她現在滿心悲傷,一種被拋棄的委屈。“不急怎麽行,你要我留下來嗎?”

玉止怔怔地望著她,最終微微垂下眼,避開她的目光。“我不會留你的。”

心徹底墜下去、墜到底。

趙蘅開始在屋子裏面收拾東西,本以為根本不會有多少屬於她的私物,結果越收拾越多。衣服、汗巾、首飾,玉止專門給她置辦挑選的筆墨、臨摹的字帖、她為他抄的藥方,還有平時他總會替她帶的一些小玩意、小零嘴……越搜出來,她的鼻子越發酸,更不轉頭看他,只留給他一個冷漠的背影。

“阿蘅。”玉止在身後啞著嗓子喚她。“你真的不要走得那麽急,這樣一時怎麽能收拾得齊全呢。”

“我只把一些貼身之物帶走,不勞傅大公子再費心。”

“我還準備再去兌一些銀鈔給你,還有一些常用的丸藥,出門在外——”

“不必了,都已經添擾了你一年多,哪裏還敢讓你再破費?”

“……你怎麽說得這麽疏遠?”

趙蘅將包袱一放,回過身,手背在身後:“是嗎,我同你疏遠?你怎麽說的仿佛我們兩人很親近一樣。我和你是什麽關系?”

這時候已經完全在用感性說話了。她從來沒有這麽不講道理過,她在他面前才不講道理。這種不講道理,本質上是一種深入骨髓不自知的依賴和撒嬌。

可這個人現在要她走。

她將後背硌在硬硬的桌沿上,“從今以後,我是好是壞,是死是活,都不需要你傅大公子來操心!”

她這種自棄不祥之話,讓玉止也著急起來:“你在鬧什麽脾氣?什麽叫不需要我擔心,我怎麽可能不擔心你?深更半夜說走就走,你就不顧自己的安全?”

趙蘅不理他,直接從他身邊走過。“你站住!”他一伸手扣住她手腕,用從來沒有過的強硬語氣道。

趙蘅酸心哀恨地瞪著他,雙目含淚,卻倔強地一句話都不說。玉止也氣,氣得心疼,不知是氣她還是氣自己。

兩人這邊僵持著,門外丫鬟卻急匆匆進來。

“少爺,大少夫人,你們快去看看吧,老爺和夫人吵起來了!”

屋裏的兩人齊看過去,那一瞬間,腦中同時閃過一個想法:

這麽熱鬧?

趙蘅和玉止才到小院門口,就看到房間裏摔出來一只瓷盞,碎了滿地。

屋裏隱約傳出傅敬齋的聲音:“你小聲一點,小輩們看到成什麽樣子?”

又有傅老夫人芳儀的哭聲:“你自己做了丟臉的事,倒怕人知道了?”

二人急急進門:“爹,娘,究竟怎麽了?”

傅敬齋一看到他們,有些尷尬起來,“玉止,阿蘅,這裏沒有你們的事情。”

卻被芳儀拽住,因見兒子來了,感到有人撐腰,更加委屈:“當著小輩的面,你就說,你有臉做,為什麽不敢說?”

“你簡直!”

二人見狀,一個拉住婆婆,一個拉住公公。

芳儀被趙蘅勸到榻上,用絲絹抹著眼淚道:“平日裏看著正正經經的一個人,哪想到也幹這種不幹不凈的事情。我今日安排趙小姐和玉行見面,從茶樓出來,你知道正撞著這老東西去哪兒了嗎?——甜水巷子!那是個什麽地方?要不是我多了個心眼,特意跟過去一瞧,我還什麽都發現不了呢!”

傅敬齋一聽,頭疼不已:“你又去管趙小姐和玉行的事情!我早告訴過你,他們倆成不了,那趙小姐哪裏壓得住玉行?”

芳儀道:“你別把話扯到旁的事上去,你敢做不敢認嗎?”

玉止一聽就明白是哪件事情了,和趙蘅交換了一個眼神,兩人心領神會。

“婆婆,”趙蘅勸說道,“公公去甜水巷子,不是去那些地方。他是去那巷子後頭一家首飾鋪,替你定做那只丟失了的翡翠鐲子。”

芳儀原有一只刻蘭花的鎏金翡翠鐲子,是帶了十幾年的舊物,上月丟了之後便一直長籲短嘆。

玉止也道:“父親打算訂只同樣的回來給你個驚喜,這才沒讓我們告訴你。你誤會他了。”

芳儀一聽,這才慢慢收了聲。想到她確實是為這玉鐲向傅敬齋抱怨了許多次,又想到甜水巷後面的確是有一家首飾鋪子。

她手上還絞著絲絹,猶疑地看看玉止,“這事你知道?”

玉止點頭。

她又看向趙蘅,“你也知道?”

趙蘅也點頭。玉止知道之後自然是告訴她了。

芳儀這才心知確實是錯怪了人,又是驚訝又是歡喜,又為自己鬧了這一出感到些羞慚:“這……誰讓你們瞞著我了?”

“我都跟你說了,讓你先別鬧,慢慢聽我說。你這人就是小心眼兒,一點點事就急起來。這麽多年,這脾氣也不肯改一點點。”敬齋嘴上雖然怪罪,但是看到芳儀已經不生氣了,自己也高興。“還讓兩個小輩過來勸架,多不像樣!”

芳儀哪裏還好意思再說什麽,當著趙蘅和玉止的面,又不好認錯,只好拍拍二人的手,擡手四處張羅人拿衣服來,只說怕二人著涼,看得人又好氣又好笑。

等趙蘅和玉止回到房中,這一夜都快過去了。

力氣早在方才勸架時全都洩了出去。兩人自己的架,這下是吵不起來了。

聽到雞叫時,趙蘅第一反應是:“你趕快歇下,不然一會兒背又要疼了。”

說完後才意識到自己的下意識,又扭過頭,只假裝剛才什麽也沒有說過。

那股澀澀的酸、密密的刺重新又泛上來。

玉止抓著空隙,柔緩了聲音勸她:“別說要走了,好嗎?”

趙蘅深深望著他。

他說別走了,是今晚別走,還是再也別走?是不放心,還是舍不下她?

但她終究沒有問出口。

晚上睡覺時,兩人都沈默無話。其實都睜著眼睛,一個也沒有睡著。

細心些的人會發現,趙蘅和玉止這兩天有些不同。

二人都是內斂的性子,平時在人前也並不十分表現出親密,但即便不刻意表現,彼此間隨意流轉的眼神、一句不經意的笑語,就可以看出關系與旁人不同。

這兩日二人雖然還是相敬如水,卻總顯得生疏僵硬了很多。

“你和趙蘅出什麽事了?”傅玉行倚著門問。

玉止微楞,沒想到連隨意路過的玉行也能一眼看出他們之間出了問題。但他也只是說:“夜裏沒休息好,沒怎麽,你多心了。”

“那就是那女人沒照顧好你?”

“傅玉行,你別這麽跟她說話。”他本來想說她是你的長嫂,但轉念一想,她哪裏是他長嫂,她哪裏是他妻子?

他本來很喜歡手上的這本拓本,這時候看著上面的文字,密密麻麻糾糾纏纏密密麻麻糾糾纏纏,亂得不得了……怎麽看怎麽不順眼,直接丟到了桌上。

傅玉行從來沒見他哥這麽煩躁過。

“你一向習慣掩飾情緒,凡事先退一步,總是自己吃虧。若是她真有對不起你的地方,為什麽不直接說出來?”

玉止脫口道:“像你一樣處處只考慮自己嗎?”

這話一出口,他又嫌太重了。平日裏可以訓誡,但不該遷怒。他意識到他的理智失去了平衡,但也無心去管了。

“你倒有心思管別人的事。母親替你安排了和趙姑娘見面,你到底對人家做了什麽?那趙家娘子回去之後也不說話也不吃飯,終日躺在床上,癡癡望著天花板以淚洗面。幾日前早上醒來還把頭發絞了。人家父母上門來找爹娘討公道,還是父親拼命道歉,才把事情翻過去。”

傅玉行本意是關心他哥,反吃了一頓教訓,不過他在大哥面前一向也不還嘴,知道他心煩意亂,索性自己退出房去了。

下了臺階,出了院子,一路上都沒說什麽。

在無人處,剛剛和大哥對話中察覺出的那一點真相,和隨之而來的意外之感才慢慢浮上來——

那個趙蘅,如果他沒估摸錯,大約這幾日是要從傅家滾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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